游园会 古镇旧事之三十七 古镇小学欢度六一的传统方式是举办一次规模宏大的游园活动,我们(就是古 镇第一小学二年级一班的部分同学,下同。)把这次活动称之为游园会。 我们从春节报名入学以后开始就在期待六一的到来,在我们的记忆中,游园会 意味着欢乐,意味着甜蜜。 我至今仍然能报出古镇小学游园会的节目名称:钓鱼、抛圈、筷子入瓶、拣弹 子、剪糖果,等等,等等。 在六一到来的前一天,我们已经急不可耐,我们在课间休息时间一次又一次地 跑到活动的场所去看鱼儿放好了没有,糖果吊起来没有。我们象参加彩排的演员一 样在鱼池边走来走去,希望自己能在次日极其有限的活动时间里钓起更多的鱼,剪 取更多的糖果。糖在我们的心目中是一种多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它是这样的小巧玲 珑,又是那样的甜蜜,我们在还没剪得糖果的时侯已经在咽着口水了,我们甚至于 已经感觉到了糖果在舌头的舔吮下尝到的甜味和香味,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咽着口水, 随着下咽的口水还有虚拟的糖水。 在游园会开幕的前夜,我们由于激动,其中的大部分会因此而失眠,我们在床 上翻来覆去,脑子里灌满了鱼、弹子、糖果等一系列实实在在的东西。我则一次又 一次地在心中重复着我明天将要实施的动作,比如心不要急,手要稳。睡意袭来时, 我将会做梦,我将在梦中又一次重演睡前的节目,并且将获得一颗甚至更多的糖果, 那不是一般的糖,那是来自上海的大白兔奶糖,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这种难 忘的气味弥漫了我的梦境。 期待已久的六一游园会终于开始了。校园里这里那里都搭起了一个个舞台,课 桌围起了一个鱼池,课桌横在我们的面前,我们的前方就是一个标靶,如果我们能 用皮弹弓击中前方的纸板,那里,画有一个又一个的反动派,也就是说我们如果能 击中纸上的反动派,那么我们将增加分数,当我们的战果累加到一定的分数我们将 获得一颗糖果。还是在课桌上,搁着一排玻璃瓶,旁边还放着一把竹筷子,我们将 手握一把也就是十根筷子,悬在空中依次向下滑落,倘若准确地落入瓶内,就是成 功。同样是在课桌上,一字排开几只瓷碗,碗内有水,水中浸着一堆五彩缤纷的玻 璃弹子,我们用竹筷子拣弹子,拣得越多累计的分数就越高。我们手拿一张用油印 印着游园项目的纸,做一项勾掉一项。同学们兴味盎然,高声地叫着,比较着谁的 得分最高,他们忽然发现,我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他们说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你 的成绩不好?我说是的,我的成绩不好。于是,他们一定要把我的纸夺过去,他们 看了大失所望,他们说你是怎么搞的?你怎么会一分都没有呢?就算你打不到反动 派,你总得拣到几颗弹子的,就算你拣不到弹子,钓一条鱼总可以吧?可是我什么 都不会,我的竹筷子老是掉在玻璃瓶小小的口子外面,我的手在钓鱼时总是控制不 住地发颤,当我被蒙上了眼睛手拿一把剪刀走向前方剪取悬挂着的糖果时,我走的 路线出现了致命的曲线,当我张开的剪刀自以为很有把握地剪下去时,我的手感是 剪了一个空。我摘下蒙在我眼睛上的红领巾,才发现我早已走到了另一个角度,从 这个角度我永远也剪不到近在咫尺的糖果。 那一年的六一游园会我空手而归。我沮丧之极。我默默地走在放学的路上,委 屈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终于没有吃到产于上海的大白兔奶糖,有谁能理解一个小学 二年级的学生在自己的节日里遭受挫折时的心情?我是多么渴望通过我的努力获得 大白兔奶糖啊。我简直无脸见人,我真是一个没用的饭桶。我在路上一遍又一遍地 重复着刚刚经历的活动,我必须总结失败的经验教训,以争取在明年的六一游园会 上东山再起。我举起右手,张开食指与中指,我想我致命的弱点是临场胆怯,我必 须加以克服,如果我想吃到大白兔奶糖我就要改变自己的胆怯。我为什么要胆怯? 我张开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无比的弧线,我要剪断前面整整一排悬着的糖。 我将把这些糖送给我的同学们,告诉他们这是我剪下来的糖。 我还将重新操练钓鱼技巧,我从小生长在水乡,我没有理由在钓鱼这个项目上 一无所获,我曾经在小河的石缝中摸过鱼虾,还用鱼网在发大水的田野里捉过鲫鱼, 我完全应该在这个项目上获得好的成绩。还有,我要去拣一只瓶酒子,我将日复一 日地训练我的筷子入瓶技术,直到我的手拿着竹筷子不再发颤为止。总之,在下一 个年度的六一游园会上,我将取得让同学们,让整个古镇一小为之震惊的战果。我 将手捧大白兔奶糖在大家无限羡慕的目光中走在回家的路上。而不是象此刻两手空 空。 又一年的六一游园会在我们的期待中来临了。我满怀信心地从一个活动地点走 向另一个活动地点。我终于有所收获,我在竹筷入瓶的项目上一鸣惊人,我居然放 进去了九根,这是一个令同学们为之振奋的记录。我欣喜异常,我手握着奖品,一 颗大白兔奶糖走在回教室的路上,我的心在别别地跳着。我跑回空无一人的教室, 坐在我的座位上,我平息了一下我的心跳,然后摊开手掌,一粒长长的用糖纸包着 的糖呈现在我的眼前,包装纸上有一只大白兔,这就是货真价实的上海大白兔奶糖。 我将糖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香气从纸内飘逸而出,直扑我的鼻孔。我陶醉地 大吸了一口气。我终于获得了大白兔奶糖了。 这一年的六一儿童节在我的眼里大放光芒。还有什么比用自己的双手获得糖果 更让人快乐的事情?时隔多年,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曾经在古镇一小的一次六一游园 会上,有一名儿童在竹筷入瓶的项目上创造了一次入瓶九根筷子的最好记录。这又 有什么关系呢?同学们肯定要遗忘很多事情的,只要曾经拥有糖果的主人记着就足 够了。 20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