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自古繁华 皇城遗风之一 在中国最为著名的六大古都中,通常的排名依次是西安、北京、洛阳、开封、 南京、杭州,杭州是排在末位的。这好象是一个公认的现象。按说与皇城有关的书 籍撰写者也没有象梁山泊排座次一样给皇城排个有先有后,但心里是有数的,彼此 心照不宣的。杭州的历史学家们似乎也没有起来要求把杭州的位置朝前挪一挪,可 见杭州的皇城气息真是有点淡了。瞧瞧西安,遍地都是历史,走在帝王们的脊背上, 一锄头掘下去,说不定就挖出一个皇亲国戚来。再看北京,一个故宫就值得这座城 市豪气万丈了。南京也是,城墙这里一段,城门那儿一座的,历史的沧桑全都写在 城头的砖墙上了。还有洛阳、开封,不说也罢,一说,还真是发现杭州是少了一点 皇城应有的气慨了。一个明媚的西湖,荡漾着万千的涟漪,好象是有无数双女人的 媚眼在抛着,看得人晕晕乎乎,脂粉气浓了,皇者之气就淡了。 话是这么说,杭州总算是做过皇城的,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何况一座城市。 好歹是吴越国的首府,南宋的国都,随便走走,也是可以见到一些物证的。比如史 学家都是认可杭州原先的皇城就在凤凰山下,说到城的范围,比较一致的说法是: 北起凤山门,西到万松岭,东到侯潮门,南到江干,方圆9里。而这里边提到的凤山 门、万松岭、江干现在都还在的,江干还成为一个区,原先是杭州的菜篮子基地, 菜农占了多数(这种现象现在当然慢慢改变了)。皇城是有门的,一共十座,也有 名,分别是:武林门、艮山门、凤山门、清泰门、望江门、侯潮门、清波门、涌金 门、钱塘门、庆春门。这十座进出皇宫的大门想想当年是何等的辉煌,现在,城没 有了,门也消失了,为了证明这十座门的存在,后人在这些门的旧址上树起了一块 块石碑,用彖体刻着门的名称。这十块青石碑沐风淋雨,一丝不苟地证明着这座城 市的历史。杭州人看见了这一座座石碑,心里就会踏实许多,也可以在必要的时侯 对人说:喏,杭州是做过皇城的。 杭州确实是做过皇城的。而且杭州是怎么来的也是可以从地理学上去考证的。 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信不疑,我在读小学的时侯就经历了这种灌输,到了现在,几 乎无人可以改变我的观点。这个观点就是:在远古的时侯,我们今天看到的城区和 西湖是一个波涛汹涌,呈马蹄形的浅海湾。现在西湖北边的宝石山和南面的吴山, 就是环抱着这个海湾的两个岬角。后来,随着潮汐的日夜冲击,同时带来了大量的 泥沙;而在退潮时,由于水流比较缓慢,又有宝石山、吴山这两个岬角在南北分头 阻挡,因此泥沙便渐渐沉积下来,形成了沙洲。这些沙洲日积月累,不断向东、南、 北三个方向伸展扩大,最后使宝石山与吴山的沙洲汇合在一起,从而把海湾和大海 分隔开来。如此,就形成了现在的西湖和杭州的地形。 杭州原先是没有自己的名字的,杭州原先叫钱唐县(后又改为钱唐郡)。请注 意,这个唐是没有土字旁的,一直到了唐朝,为避国号之讳才改唐为塘。至于杭州 一名的出现是到了隋文帝开皇九年,隋文帝废除钱唐郡,建置杭州。而杭州的繁荣 则与隋炀帝开凿江南运河有关。由于运河的开凿大大促进了杭州的发展。到了唐朝, 杭州已是全国著名的城市,据史料记载,这一时期的杭州商税占了当时全国财政的 二十四分之一。尤其是丝织业、造船业发展迅速。杭产的白编绫、绯绫曾是唐代的 贡品。担任过杭州刺史(应与现在的市长同级吧?只是那时没有市委书记一说,所 以市长就是老大了,所以作为市长的刺史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的白居易在把 杭州变成“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的美丽是有功劳的,不然,杭州人 何以把一条西湖中的堤叫做白堤呢?刚才说到白、绯二绫,白居易是用诗歌来表扬 杭州女子的巧手的,诗是这样的(背得不一定全,好在白刺史一去这么多年,也不 会与我计较了):“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言归正传。且说安史之乱后,唐朝国势由盛及衰,统治也日趋腐朽。至唐末, 各地军阀拥兵自重,形成了藩镇割据的分裂局面。唐天佑四年,朱温废黜唐朝皇帝, 自立国号为“梁”,统治了黄河流域,史称“后梁”。此后,北方军阀混战,短短 五十多年间先后出现过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短命的小王朝。而在南方及山 西等地的军阀也乘机而起,相继建立了十个割据小国。历史上称这段乱世为“五代 十国”时期。由钱缪建立的吴越国就是十国之一,其首府为杭州。这是杭州历史上 第一次跻身于都城的行列。 在五代十国时期,钱缪算得上是一位很有才能的封建君主,杭州后来的发展钱 缪功不可灭。他先后两次扩建杭州旧城,增加了城市的防御能力;最令后人传颂的 是钱王修筑沿江沿海的堤塘,整治钱塘江、西湖(这为北宋的苏轼疏浚西湖减少了 工程量),以及兴建佛寺。如昭庆寺、净寺都是始建于吴越的名寺。灵隐寺也在钱 缪的扩建下使这座名刹到达了它的极盛时期,据说第一次就新建僧房500间,第二次 又建僧房800间,除了大雄宝殿、天王殿外,尚有9楼18阁,72殿,寺僧则多达3000 余人。 钱缪当了吴越国的皇帝,建都杭州,算是杭州的幸运。这七十多年,为一百多 年后的南宋定都奠定了基础。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没有吴越国,就很可能没有后来 的杭州东南第一州之称,也很可能没有南宋以杭州为都城统治达150年之久。 南宋定都杭州曾经一波三折。 靖康二年五月初,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在宗泽等北宋旧臣的拥戴下于 应天府即现在的河南商丘登基,改年号为建炎,史称南宋,赵构也成为南宋的第一 个皇帝。立国之初,宋军在金军的步步进逼下节节败退,应天府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五个月后,高宗被迫南迁。先后建行都地有扬州、建康即今南京、杭州、越州即今 绍兴。最为狼狈的时侯高宗曾将南宋小朝廷装进一条船内,幸好苍天开眼,在高宗 逃难海上的途中遇风暴而阻止了金军的追袭。在与定都有关的商议中,开始群臣均 倾向于定都建康,而且从理由上来看也是颇站得住脚的。主张定都建康的群臣认为 建康是六朝故都,东南要地,而东南久安,财力富胜,具有雄厚的经济基础,再加 上凭险长江,有利于军事上的固守。但最后高宗还是下决心定都杭州,他的理由似 乎更为充分。杭州在北宋已是万物富庶的“东南第一州”,而且杭州比建康更远离 前线,相对比较安全;其次杭州离建康又不太远,同样位居江浙最富庶地区,在财 物的供给上,与建康没有太大的区别。也许是为了安抚主张定都建康群臣的心,南 宋是将建康作为“行都”的,所谓行都,也就是陪都。 南宋定都杭州(时称临安)时,已是丧失了半壁江山,但它的都城杭州却依旧 是全国第一大都会,也是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 我在一篇题为《在南宋皇城的街头行走》的小说中比较详细地描写过南宋皇城 在当时的状貌。研究历史的男主人公在告诉他女朋友关于皇城南门也就是皇城的正 门丽正门时是这样说的:其门有三,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 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夺目。 皇城内究竟有多少建筑,比较可信的记载是明代的钱塘县令聂心汤在《钱塘县 志?纪都》中的统计,即有大殿30,堂33,阁13,斋4,楼7,台6,亭19。除了皇城 辉煌的建筑群,南宋发达的教育事业也可在临安得到印证。当时,朝廷在杭州创办 的三学有很高的声誉。三学指得是太学、武学、宗学。太学是南宋的最高学府,太 学生的毕业成绩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生是要由皇帝亲自召见后任命的。从太学 出来的毕业生或迟或早都会成为统治阶层的官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 玉体现在南宋的太学是最明显不过了。但南宋的太学生也确实有很强的参政意识, 如高宗时,秦桧的党羽汤思退执政,就是在太学生的上书反对才免了汤的职的。南 宋的武学顾名思义是军事大学,是专门培养军官的,殿试第一名可任命为正将,第 二、三名则为副将(看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至少在 当时的南宋是如此,现在持这类观点是要受到批评的,但学生在心底里大约是不肯 轻易放弃这种观点的,因为这是被历史事实证明了的)。宗学则是培养宗室子弟的 教育机关。 南宋时期的杭州还是戏艺集中之地。杭州现在有一个人造的景观叫宋城,且不 论它象不象南宋的样子,城里倒确实有五花八门的杂戏、杂技可看。真正的宋城里 是有很多节目的,艺人们在街头卖艺,表演一些如踢瓶、弄碗、踢缸、花鼓、壁上 睡、虚空挂香炉、烧火等等名目繁多的节目。现在是模仿,又有一个大舞台演重现 宋朝的戏(其实是无法重现的,舞台规模、演技也许都要胜过南宋的,但时过境迁, 好歹过了这么多年,再学也要走样的),我看还是街头的杂耍值得一看,听陶制艺 人吹埙也是一桩赏心悦目的事。埙声听上去幽戚得很,有一种时光倒流之感,听着 听着以为真的走到了南宋的街头。 有学者说高宗定都杭州是因为贪图西湖的千娇百美。北宋的苏轼曾大规模疏浚 过西湖,到了南宋,历任知府更是把整治、疏浚西湖当作任内的一件大事。而君臣 们也是一天到晚嬉游逸乐,流连于湖光山色,早已将收复中原,统一国家的大业抛 到了九霄云外。于是,有一个南宋姓林名升的人写下了这么一首诗讽谏(讽谏结果 如何我不得而知,但这首诗却是流传了下来),这首诗从文学的角度来欣赏确实是 一首好诗,我不妨抄录在此: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薰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宋高宗没能收复中原,这位酷爱书画的皇帝却在南渡尚立足未稳时就忙着招揽 南方各地的画师,也有从北方流落到临安的画师,建立南宋御前画院,画师们画了 西湖又给西湖取上一个个动听的名字,这就是最后流传下来的西湖十景。西湖十景 依次为: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三潭 印月、双峰插云、南屏晚钟、雷锋夕照。这十景除最后一景雷锋夕照已经看不到以 外,其余九景均还在的。后来杭州又评过新西湖十景,名字也是充满诗情画意,却 总是感到没有老十景来得妥贴。雷锋夕照消失是因为雷锋塔的倒掉,具体时间是19 24年的9月25日,鲁迅还因此而写过一篇著名的杂文《论雷锋塔的倒掉》,时隔二个 月,鲁迅又写了一篇杂文叫《再论雷锋塔的倒掉》。在先生眼里,一座“镇压之塔”, 自然是要“希望他倒掉”的。许多人在惋惜雷锋塔的倒掉,先生却在问躲在蟹壳里 的法海:“莫非他造塔的时侯,竟没有想到塔是终究要倒的么?” 且不说鲁迅,就连其他的文人在山水面前也总是能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来 的。后来人们在形容杭州的好时有一句话叫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其实这句 话最先是诗人范成大在他所著的地方志《吴郡志》中第一次使用的,他的原话是: 天上天堂,地下苏杭)。所以人们又把杭州称作天堂,以至于杭州的一家电视台在 创作台歌时也用了这样的歌词:“我们的家,住在天堂……”白居易更直接,离开 了杭州,思念之心跃然纸上,写出的是这样一首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 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现在外地的游人到了杭州看到“江 南忆,最忆是杭州”的广告,就说杭州人真聪明,会做广告,又文雅又吸引人。其 实这哪是现在的杭州人聪明,明摆着是杭州人拿了老市长的才智装门面。 1276年,元始祖派兵一直打到杭州的郊外,偏安一个半世纪的南宋小朝廷顷刻 之间灰飞烟灭。在历史上,元朝是对杭州破坏最大的朝代(需要一提的是,在杭州 被元军攻克前的一年,一位意大利著名的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到过杭州,他把杭州 称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城市”。遗憾的是一年以后杭州就遭到了劫难)。一直 到了明清,杭州才恢复元气,再度成为闻名遐迩的风景历史名城。爱游山玩水又爱 到处题词赋诗的清朝两位著名皇帝先后多次来杭州。康熙在位61年,到过杭州5次; 乾隆在位60年,到过杭州6次(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元勋毛泽东主席更是对杭州情 有独钟,他到杭州不光是巡视,更要运筹帷幄,而且来杭州的次数之多大约是连康、 乾两位也要甘拜下风的。有很多重要的文稿毛主席就是在杭州西湖边一座叫刘庄的 宾馆里酝酿成熟的。林彪想搞掉毛主席,也是想用炸毛主席从北京到杭州的专列的 办法,结果当然是没有炸成,最后自己的座机反倒炸了。林彪也是看好杭州的,他 在现在的浙江宾馆挖了个地道,内行的人说人躲在里面可防核辐射。这个地道还在, 可以参观,有个代号叫704工程,洞口卧着一辆报废的坦克。但据说林彪没进去过, 他还来不及钻地道他的飞机就在温都尔罕炸毁了。我倒是在浙江宾馆住过几天,站 在窗前望着不远处的地道,就无端地生出不少的感慨来)。杭州市区内有一条河叫 城河,就是康熙第一次来杭州时为了方便御舟能从运河直达西湖而开辟的。在杭州, 随处可见康、乾的御笔,简直是多而滥,只是人家是一国之君,字和诗文也都写得 不错,他发了雅兴是谁也挡不了的。 一个朝代接着一个朝代,杭州就这样有韵有致地走着,文化的积淀是越来越厚, 留下的诗文也是一筐一筐的,真是读也读不完。要说用汉字描述西湖的风光,还得 数古人。不信,我随手拽过一本高濂的《四时幽赏录》,做一回文抄公,读着下面 的汉字组合也是值得的。“一称晓烟初破,西湖似美人初起,娇怯新妆;二称明月 浮花,西湖若美人步月,丰致幽闲;三称夕阳在山,西湖似美人微醉,风度羞涩; 四称细雨湿花,西湖若美人浴罢,暖艳融酥;五称高烧庭燎,西湖如美人晚妆,容 冶波俏;六称花事将阑,西湖似美人病怯,铅华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