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环的城市生活 湘妹子汪环赤手空拳来到杭州时还只有二十一岁。这一年,汪环刚刚从一所中 等专业学校的财会班毕业。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在学财会,而且竟 然会有那么多的本科生都会因为找不到一家合适的企业在发愁。汪环在无数次地跑 了人才市场以后才晓得自己面临的形势是何等的严重。无奈之下,汪环只好降格以 求,到一家湖南人开的饭馆做了餐厅服务员。汪环之所以到一家湖南人开的饭馆做 服务员,是因为汪环一厢情愿地相信亲不亲,故乡人这句古训,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何况是喝同一江水长大的老乡,在老乡的手下打工,多少会有个照应。 汪环一边在餐厅上班,一边继续跑人才市场,尤其是那些大型的人才交流会。 汪环始终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学有所用的。餐厅的工作很辛苦,但汪环头脑活络,人 也长得好看,在大堂做了半个月就做包厢去了。又过了三个月,汪环就做了大堂的 领班。这是很少见的。餐厅里有不少是从湖南来的小姑娘,她们对汪环开玩笑,说 汪环是破格提拔,说不定还会往上提的,比如做一个餐厅的副经理什么的。但也有 人不相信汪环还能往上提,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汪环又不是老板的亲戚,除非汪 环做了老板的亲戚。大家就明知故问,说什么亲戚?汪环说就是情人,也叫二奶或 小妾,照杭州人的说法又叫姘头。汪环自己说出来了,大家反倒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了。确实,凭汪环的长相,要做这家餐厅老板的地下情人易如反掌。但汪环有自己 的理想,汪环想我凭什么要以色相来换取幸福? 世贸中心举行春季人才交流大会,汪环又去了。汪环到世贸中心时,里面已是 人头攒动,挤得连人的身子都转不过来了。外面还站着不少人。汪环在进门时被告 知,暂停进入,过一会再放人。汪环就与其他的人一起站在外头等待下一批进入。 汪环来杭州半年多了,世贸中心还是第一次来,她发现旁边还有很多有名的建筑, 象黄龙饭店、浙江图书馆、浙江音乐厅,和正在建设中的黄龙体育中心。汪环在坐 公交车的时侯还知道杭州大学也在边上,现在杭州大学不叫杭州大学了,叫浙江大 学西溪校区了。但杭州人似乎还是习惯叫杭州大学。 汪环的思绪正天马行空着,开始放人了,人流象水一样地淌进大门去。汪环发 现里面的人个个脸上都是油光光的,好象刚刚了大吃一顿似的。设摊招聘的单位倒 是不少,但一看要求,汪环就傻了眼了,就连一些私营小厂也是动不动本科学历, 好象连大专都派死了。汪环从一个摊位挤到又一个摊位,招聘单位一看汪环是中专, 连资料都懒得看,就客客气气地对汪环说你还是到别的单位去看看吧。汪环到了别 的单位,听到的几乎也是同样的话。汪环在汹涌的人潮里象一片树叶一样随波逐流, 她又累又饿又渴,找了一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汪环觉得这样对她太不公平 了,难道说中专生就不是人才了吗?难道说中专生就不能有所作为了吗? 汪环似乎再也没有力气去作人流中的一滴水了,她的双腿又酸又沉,她在这个 相对偏僻的地方从上午一直坐到了下午。当汪环起身回到大厅时,发现应聘的人比 上午要少多了。汪环走过一家又一家招聘企业的摊位,汪环想,这些单位挂羊头卖 狗肉,有眼无珠,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汪环这样想着,就吓了一跳,仿佛自己在 心里说的话被人听见了似的,她左右瞧瞧,没人注意她,才继续往外走。 命运在汪环即将走出世贸中心的一刹那出现了曙光。汪环在靠近出口处的一家 企业摊位前站住了,这家电器销售公司需要一名财会人员,学历要求中专及以上。 后来,汪环曾经好几次问过江山,为什么不找大学生?那天进场应聘的大学生 多了去了,象蚂蚁一样多。江山笑而不答,只在汪环问急了,撒娇生气了,才嘻皮 笑脸地说:“我这是专门为你留着的啊。”汪环晓得江山在哄她,但明知如此,汪 环还是感觉到了幸福。 倒是财务部的林主任告诉了汪环实话:一般情况下财会人员是不到市场去招聘 的。汪环问为什么?林主任笑容可掬地说:“这是秘密,不好泄露的。”汪环又问, 那天怎么又到人才市场去了呢?林主任说:“主要是人手不够了,原先这里的两名 会计派到外地去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江山说反正是出纳,就到市场去找一 个吧。我们那天到市场已是下午了,刚刚铺开摊子,你就来了。至于为什么不找本 科生,我们是有过考虑的,学历高当然好,但从实际工作来讲,偏面追求高学历效 果只会适得其反,我们是有过教训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江总还是一个很冷静的经 营者。” 汪环管出纳这一摊工作,直接接触公司核心账务的机会很少,对公司的经营状 况也不是很清楚。她曾向主任提过希望给她一个锻炼的机会,多学一点东西。主任 都以各人做各人的事为由拒绝了汪环。渐渐地,汪环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企业不放 心外人来做财会人员的秘密。这实际上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汪环不知道而已。汪环 想既然如此,我也乐得轻松,就再也不提锻炼的事,一门心思做她的出纳,业余又 参加了自学考试。 汪环后来做了江山的妾,这是汪环在江山面前这样自己叫自己的。汪环认为自 己做这个妾不是江山强迫的,是自觉自愿的。江山不到四十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 的时侯,江山不光长得颇为孔武,而且也很有修养。汪环觉得江山事业搞得有声有 色,兜里又有钱,人也不错,这样的男人有一个妾也不是一桩说不过去的事,大家 不都这样?你愿我意的,谁也管不到。 江山在距离西湖不远的一座花园里买了一套房子,推开窗子就可以眺望西湖的 湖面。窗外绿树成荫,芳草遍地。 汪环出席公司的一个宴会,是江山宴请分布在各地的销售人员,公司里的人也 参加了一部分,汪环就是这一部分的其中之一。江山在宴会开始前给到会的人发了 红包,红包是真正的红包,用专用的红袋子装着一叠一叠的钱。汪环也得了一份。 这是汪环没有想到的,负责分红包的林主任叫她的名字时,汪环以为销售部也有一 个同名同姓的汪环。林主任朝汪环招招手,汪环就稀里糊涂地上去了。汪环没有当 着大家的面拆袋子,她用手捏捏,厚厚的,估计少不了。汪环在心里暗暗想,我一 定会好好工作报答公司的厚爱的。那天,大家的心情都很舒畅,喝了不少酒。搞销 售的都能喝,大家轮流敬江山,汪环想江山一定要醉倒了,但到最后,江山也没有 醉倒,倒是有好几个销售人员喝得连走路也东倒西歪了。林主任一一把大家塞进出 租车送走,自己也顾自走了。汪环就发现只剩下自己和江山二人了。汪环说江总我 也走了。江山说好我也走,二人就往酒店外头走。走到门口,江山说你等着,我去 开车。汪环说江总我打的好了。江山说不行,你一个女孩子晚上打的不安全。汪环 就听了江山的了。后来,汪环想当初其实自己的潜意识中也是希望有一些事情发生 的,因为当时汪环完全可以坚持打的走的。 江山把汪环送到的地方不是汪环住的出租房,而是江山在距离西湖不远的公寓 里。于是,汪环就看到了这套无比漂亮的房子。汪环当时就推开了窗子眺望西湖的 夜景。汪环叹息着:真好看。江山走过来,双臂向前一揽就把玲珑的汪环抱在了怀 里。汪环没有挣扎,汪环在心里骂自己是贱货,身子却倒向了江山。江山抱起汪环 走进宽敞的浴室,一路走,就一路脱汪环的衣服,等走到浴室门前,汪环已是一只 倦缩在江山怀中的羊羔了。 汪环在美丽的西子湖畔经历了她人生的重要一环。在她的人生之链上,这是一 个转折点。她觉得很疼,是疼在肉体,还是疼在心里,后来连汪环自己也说不清了。 次日早晨醒来,汪环听到了婉转的鸟鸣声。汪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鸟儿在 城市的鸣叫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江山都赤裸着身子,她的脸红了,披上一 件睡衣走到窗前,然后又推开了窗子,清新的空气飘进房间,汪环想这就是从西湖 上飘来的空气,有些甜丝丝的,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看着一只鸟儿从一棵树梢跳 到另一棵树梢。 江山从后面用鉴赏的目光盯着汪环的背影,汪环站在窗前,早晨的光线从正面 射进来,穿透她身上薄薄的睡衣,使她的身躯暴露无遗。汪环身材很好,不胖不瘦, 婀娜多姿。江山想这样好的身材怎么不去跳芭蕾呢? 汪环顺着江山的目光看到了桌子上的钥匙。汪环很清楚,只要自己取了这把钥 匙,就成了江山的妾。汪环没有办法拒绝江山为她安排的命运,就象当初她进入江 山的公司一样。汪环想这就是命,既然命该如此,我有什么理由抗拒呢?我又怎么 可能与命运抗争呢?能与命运抗争并最终把命运的咽喉扼住的只有象贝多芬这样的 人才能做得到。汪环想我不是贝多芬,所以我只好听从命运的安排。 但汪环拒绝了江山用车送她上下班的安排,汪环说我宁可坐公交车。交涉的最 后结果是汪环每天打的上下班。事实上,汪环也发现由江山每天送她上下班是不现 实的,江山是不可能每天在这儿过夜的,他顶多一个星期来二个或三个晚上,有时, 到了午夜他还要开车离开。汪环从来没有说过江山半个不字。汪环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是江山的妾,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做这做那?汪环想我每天白天已经都能看到他 了,其余的时间我不能对他要求太多了。要知道我是一个妾呀。 江山和汪环在一起的时间里,是不允许汪环穿任何东西的,汪环只能光着身子 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开始汪环很不习惯,慢慢地,汪环就习惯了。江山说, 我要过一种原始人的生活。汪环想既然江山要过原始人的生活,我就是一个原始人 了,原始人是不穿衣服的。汪环本来想对江山说你也应该是一个原始人才对呀,但 汪环不敢说出口,汪环很怕江山会不开心。汪环在江山的鼓励下在烛光里跳舞,并 且在江山的引导下熟练地掌握了很多种技巧,汪环觉得自己是有悟性的,只要江山 的手一动,她就晓得江山想要什么样的姿势了。 夏天的时侯,江山要去广州出差。江山问汪环想不想去?汪环心里是很想去的, 她也很感激江山肯带她出门,这对于江山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但汪环想趁江山出差 的空档回一趟老家。江山同意了,并给了汪环一大笔钱。汪环不知怎么地就哭了起 来,江山对汪环突如其来的哭泣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显得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汪环哭了一会就不哭了,她去洗手间洗了脸,主动地偎到江山身上去,江山轻轻地 拍着她光滑的脊背,吻着她的脸,说:“我很快就回来。我回来的时侯你可要在这 儿等着我。”汪环点点头,俯下脸用嘴去寻找她常常流连的地方。 夕阳从窗口照进来,照在汪环的身上,于是,汪环身上细细的绒毛也染上了一 层金黄色的光泽。汪环坐在地板上,要江山也躺在地板上,然后,她对江山说她要 数数江山胸前和小腹上的毛倒底有多少根。江山笑她异想天开,说你数得过来吗? 江山身上的毛生得十分茂密,尤其是前胸和小腹部连成了一片,象不规则的黑色草 原的局部。 汪环说只要我有心数就一定数得过来的。汪环从江山的前胸开始数起,一直数 到夕阳落山也没有数完,而江山已显得有些心烦了,他被汪环按着身子不能动弹, 连双腿都发麻了,汪环却还是精力充沛地乐此不疲,还一边数一边用笔记录着。暮 色缓缓降临了,江山问汪环数到多少根了?汪环茫然地从江山的胸前抬起头,说: “我已经数到九千八百三十六根了,你瞧,我都记下来了。”江山说照这个速度今 天数一夜也数不完,要不你做个记号,等我从广州回来再接着数?汪环说这记号怎 么做呢?我总不能在你的肚皮上划一道线,你一洗澡就洗掉了呀。江山就发火了, 说:“你有完没完?好好一个夜晚让你搅得乱七八糟。” 汪环委曲地说:“我做错了吗?我连数数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江山听出汪环心里的意思了。但他又能如何呢?鱼与熊掌是不可能兼得的呀。 汪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游戏规则的。江山从地板上坐起来,不顾双腿麻得不能动 弹就把汪环搂在怀里,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疼痛。江山知道,自己给予汪环的只能是 这么多了。这一夜,汪环的疯狂让江山十分吃惊。汪环就象一个失去了理智的女人 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要求江山在地板上,在窗前,在卧室,在月色朗照的阳台上和她 造爱。江山在精疲力竭地睡去之后,没有看见汪环凝视着自己的一脸泪水。 江山从广州出差回来后没有见到汪环。在广州时江山打她的手机就已经关了, 起先江山以为是汪环回了湖南的老家而那儿又比较偏僻所以手机的信号消失了,也 就没有放在心上,回到杭州仍然联系不到汪环,江山就急了起来。他又打电话到公 司财务部,林主任说汪环从湖南还没回来。江山想可能她有什么事情缠身一时离不 开,虽然心里有些懊恼,但也无奈。江山处理完公司的一些事情去湖边的公寓,里 面空空如也,没有了汪环,这套房子显得有些冷清。江山走进卧室,就发现了床上 的一堆东西,是汪环的手机,房子的钥匙,还有一只大信封,里面装着汪环回湖南 的前一天江山给她的一大笔钱。床上还有一张白纸,记录的是汪环数江山胸毛的数 字。 江山知道汪环不会再回到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房子里来了。窗外的绿树依旧葱茏, 枝上的鸟儿依旧在婉转地鸣叫,但窗内的人却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