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的感觉 从广州经过二天二夜的车程,在第三天旁晚时到达成都,出了车站便见人头涌 涌,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久困在狭窄的车厢里,人的精神自然有些倦怠,此时经 晚风一吹,朦胧的夜灯一照便有点酒醉的感觉!微朦的天际,还残留着夕阳的余辉, 但广场里已有不小的地方亮起了迷人的霓红灯!华灯初上,落日方去,眼前的景致 更显神韵。但我是初来乍到,自然是急于找地方落脚,所以对眼前的景物没有化心 思去留意,只是觉得没有广州广场的人多和地方大,不过在这黄昏之际,在这陌生 的城市里,徘徊在这陌生的街道上,置身在茫茫的人海中,那种茫然却有点超然, 半惊又半喜的感觉却彼有令人回味及陶醉之处。 很容易便在广场附近找到一个酒店,也联系好明天的游程,当地有很多旅游路 线,我只挑了其中的峨眉,乐山两天游,因为金钱所限,我只能在成都逗留两天, 所以一切都显得十分伧促和匆忙。当我安顿好,已是万家灯火了,夜已深,窗处广 场上的人流渐稀,暮色已分明可见,景象变得冷清!心里不其然地涌上了淡淡的忧 愁,我这次来蜀,于其说是游玩,不如说是为着缅怀。我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朋 友不久前离我远去,她常在我面前谈起峨眉山与乐山大佛的美景和飘雪,给我留下 很深的印象。也许是出于对她的怀念,想最后一次寻觅她所留的足迹,也许。。。 总之我是毫不犹疑放下所有的事,匆匆忙忙走这一回,否则便有莫大的遗憾和不安! 现在我终于站在成都的夜色里,品尝着北国的滋味。若是往年,现在早该下雪 了,今年气候反常,到了一月气温还是不太寒冷。我所期待的银装素裹,冰雕玉彻 的世界,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情景,看来只有在峨眉山上才有希望看到。没有 冰雪的装饰和点缀,一切顿觉黯然失色,夜便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的情韵。几年前 曾在南岳祝融峰上领略过那飘雪的神韵,但时隔太久,记忆已渺,反而更加深我对 冰雪的渴慕,更何况此刻雪在我心中有着不寻常的意义---在那个我无法到达的地方 早已冰天地雪,白雪飘飘了。 当我徘徊在车站广场时,内心的惆怅还是久久不能散去,仿佛眼前的暮色悄悄 地在我心内弥漫,充满我的心胸。昏暗的路灯混和在朦胧的月色里,更显得幽深, 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只见一个轮廓,明亮的霓红灯的光晕,又模糊了所有明暗的变 化与差别,更显得晦晦一团,落在忧伤的我眼里,越发朦胧与昏暗,竟有说不出的 冷落萧条来!也许作为一个他乡异客对于陌生的都市总有那种的怅惘的感觉吧? 第二天早上八点出发,天色阴沉沉,灰朦朦的,有淡淡的雾。沿途空旷的野外, 常有一种雅致的小景象:一层薄薄的白雾,紧贴着地面,笼在青草地上。象草上结 了一层白霜,又象笼着一层白烟,更象挂着一层松软洁白的雪花!有时是弥漫一大 片,有时却是小小的一团;或在疏落的林间,或在平坦的田野里,或在孤独人家的 菜园子中;在朦胧的淡雾笼罩下,在远山青黛色的清影前,在枯槁的老树、光秃的枝丫 影衬中,尽显山野的妙处和冬的苍凉,象一幅清新飘逸的图画。 雾起初是淡淡的,离开市区后渐渐变浓,周围的景物一点点地由清晰悄悄地变 为朦胧,又由朦胧慢慢地变成一团雾影,到后来是铺天盖地的,眼前只有白茫茫的 一片。这时汽车要亮着灯,一辆跟着一辆小心翼翼慢慢向进驶,只能隐隐感觉到前 面那辆车上的朦胧灯影,对面来的车辆要到了几米内才感到隐约的淡影;悄悄地从浓 雾中露出一个车头,接着是一个车身,当看到车尾时,车头已经隐入浓雾中看不见 了。天地万物好象突然间消失了,除了雾还是雾,除了雾便只有雾,你看不见任何 东西,你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车上的人便好象是在半空的云雾堆里飘浮一般了! 这样的浓雾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才知道雾原来可以浓到如此可怕的地步:浓得化不 开,浓得风吹不动,浓得象用白纱朦着眼睛,象帘子般挂在眼里,浓得如铁幕一样沉 甸甸地压下来,使人喘不过气来;除了令人感到非常压抑、沉闷,呼吸不畅外,好象 连空气也变得凝滞,有如一潭飘满铁锈和铜绿的死水。 刚开始时还觉得新奇,但渐渐便有点不耐烦了,到后来简直觉得非常讨厌了。雾, 真得太浓了,那种可怕的浓令人觉得有如永恒的寂寞:单凋、沉闷、压抑和枯燥。 钻进耳里的各种杂乱而沉闷声音只响得人心烦意乱。车里虽有六个游客一个司机一 个导游,却静得教人心里发慌。那两对年青夫妻已厌于蜜语和亲热,各自无聊地望着 窗外发呆,老头也找不到话题和兴致和导游小姐闲聊,只是在一味吸着闷烟!我独自 坐在最后,有心远离热闹,守住清静和孤独。浓雾持续了将近有一个小时,到了十 点多钟才渐渐变淡,远山的清影,房子的轮廓和老树枯槁的神态象是从水里浮上来 一般,渐渐地从雾中露了出来;太阳也露出了苍白的面,但没有光热,远不如夜上 的月亮明亮!但毕竟不是只有一团迷雾,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昨晚的怅惘还没有散去,今天的浓雾又令到我很不愉快!碰巧有很长一段路还 没有修筑好,满路是石块和一个个的坑,车子颠得非常害利,人在摇摇晃晃中,又 面对那浓得不能再浓的雾,心情自然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幸好我本来就没有好心情, 也算不上扫兴了。直到十一点多浓雾才散尽。后来听导游说象这样的浓雾这里多得 是,我的天,半天便如此难过,我不敢想象当地的人是怎样忍受的。 (一)人生驿站 两天时间转眼便过去了,来不及细看,来不及回味,来不及留恋,象青蜒点水, 象燕子掠过水面,我在这个陌生但美丽的地方匆匆来去,没有留下半点的痕迹---- --金顶上的雪印,清音阁内的叹息,大佛脚下的汗水,用不了多久便消失在风烟里, 再也无迹可寻。我不由想起了一首诗来:"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 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峨眉山上的云海与日出,凌云山前的大佛与三江, 将永远地在我心底和生命中划下深深浅浅的一道道难以磨灭的印记,我虽不曾带走 一片云彩,但云彩却永存在我心中! 这两天给我最深的印象,是这里惊人的美!我常常被感动被震撼。也许是太美 的原故,使我有一种如在梦中游,难分真假的感觉。那终年不散的浩瀚云海,那亘古 不变的日出日落,那神秘莫测,瑰丽无比的佛光与圣灯,那掩影在林海花簇中的庙 宇楼台,还有那暮鼓晨钟,就别说那苍翠的山岭,那翁葱的参天古柏。总之,在峨 眉山里我好象是在一幅美丽的图画中流涟一般。凌云山上却是另一番景象,奔流不 息的三江廷绵千里,坦荡如砥的冲积平原一望无际,宏伟壮观的乐山大佛神秘莫测, 无数的传奇扣人心弦,迷人的文彩风流牵引情思,凌云山犹如笼罩在一种浓厚的文 化和历史氛围中,蕴藏着一种既神奇且迷人的的魅力,徘徊其中仿佛远离凡嚣,回 到那遥远的古朴年代,这是一个非常宜于酝酿思古之情的地方,很容易令人浮想连 翩,或凭吊,或追思,或遐想! ------虽然时间短暂,虽然来去匆匆,虽然只是浮光掠影般,但我感觉到十分 充实。我用心灵去领略和体会多过用眼睛去看,流逝的一分一秒都留有我的感受和 情思,或许峨眉山的美景和乐山大佛我最终还是会淡忘,但那种美丽的感觉和印记 却不可磨灭。 来时伴着清晨的云雾,去时披着黄昏的雾色,望着天边渐浓的暮色,看着窗处 渐淡的景像,数着远近亮起的晚灯,迎着吹面微凉的夜风,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没有 通常的离愁别绪 ,更没有应有的依依不舍,说不出是喜还是愁,猜不透是愿留还是 欲去,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一如眼前淡淡的景象。只有种曲终人散,戏尽落 幕的寂寥,只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只有种象是如愿后的微倦!但我切切实实知道 我真得要走了,别了,峨眉山!别了,乐山大佛!我将从何而来便从何而去,你也 将照样日出日落,雾散雾聚,一切都没有变化和更改,这只是人生际遇中一次极偶 然的邂逅,便如一首迷人的诗所言:"我是天上一片云,偶尔倒影在你的波心,你不 必诧异,也无须惊喜,在转瞬间便消失了影踪!" 美丽多是因为短暂,难忘的多是 因为美丽!我想最后一次目睹峨眉山的丰彩,但回顾只有一片烟云,唯有凄徨的寒 月照着漫长而寂寥的归途和一颗寂寥的心。 终点原来也是起点。夜深时分,我回到了成都市,又站在车站的广场上,重见 当天晚上的情景:依然是灯明月暗,依然是没有冰雪的装点,而我还是一身风尘。 望着身后拖着的长影,孤独地蹰躇独步,才骤觉愁苦和落莫,才骤觉疲惫和空虚。 一种幽幽的思乡之情蓦地兜上心头,是啊,这儿虽好,终是他乡,"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再过半个月,便是春节了-----时间过的真快,眨眼间又是一年。 我倍觉思念家乡来,也许是我绝小离家,不惯他乡的孤独和飘泊吧?明知明天一早 就登上南下的火车,走上归程,仍然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成都市只是人生中的 一个驿站,在以后的记忆里的某年某天我曾不经意在这儿经过,虽然无法久留,只 是匆匆来去,但我不会忘记,曾在我的生命中存在这样一个驿站,我不会忘记,我 在这个驿站上留有深深的爱;但在心底的烙印,将变成生命中一个永不痊愈的伤口! 同时我又无比地珍惜这刻,有痛苦才觉快乐的可贵,有离别才觉相聚的不易,谁也 没法预知未来,我不知在我这生中会否重临,我不知那时是否还有今日的情怀,可 能过了今晚后一切将是事过景迁,不堪回首。若然如此,此时此刻,岂非更值得珍 爱?夜啊,可否能长一些,雾呀,能否再浓一点,月儿,别这样圆?一任凉风吹寒, 一任月色如寒霜,徘徊再徘徊,流连又流连,忧伤又何妨,惆怅又何妨,落莫又何 妨,遗憾的是:只见旧时月,不见旧时人。故侣空犹在,芳踪何处寻? (二)凌云山 早上八点,趁着凉风与雾霭从成都市出发,到达凌云山时已是将近十二点了, 闻名中外的乐山大佛便是在此山临江的山崖中凿成的。在山脚一家小饭店品尝了一 顿"东坡全席"后,便带着茶饭的余香悠然上山。 进了山门便是一条长石级路一直通到山顶,凌云山虽然名叫"凌云"但其实不 太高,一口气走上去,只有一点微喘!到了山顶,景致清幽,一座十三层高的白塔 首先扑入眼帘,它座落在对面的山顶上,正对着上山的石级,据说是历代高僧埋骨 之处,游人到此无不伫足凝视一番。穿过灵宝塔,便见路边的石壁下,有三个浅洞, 也许根本称不上是洞,浅浅的一眼看到底;是前贤安佑注解"周易"之处,中间主洞 立有三块斑驳的石碑,上面依稀可辩文字痕迹,便是安佑注解"周易"所立的碑文。 地面用黑白两种颜色的小圆石,铺彻成一个大阴阳八卦,图案简朴但构思新颖,颇 具匠心。石壁上长满青苔绿藓,处处透出古朴和幽雅。虽然斯人已逝,但后人记之, 近代鸿儒郭老亲提"注易"金色大扁高悬,令人不禁向往文采风流。但不知是这里的 过分古朴,还是相当破旧,人在其中竟觉有点荒凉,四周不乏人影笑声,但我依然 深感寂寥。 几步之遥便是一座大雄宝殿,里面供着三尊塑像,可以说是乐山大佛的历史宿 影。穿过几丛碧绿的修竹,跨过高大的门槛,步入大殿内,首先映入眼里的便是海 通法师的庄严法相。海通法师左手拿着一串佛珠,双目前视,神情肃穆,身上衣裳 飘动,宛如迎风而立。我以为一定是海通法师当年站在凌云山上,深痛三江水患不 断,决心开凿一巨型佛像时的情景;也可能是面对贪官的威迫时从容不迫,正气凛 然的无所畏惧的样子;但那眼中的深沉,那唇边隐现的似笑非笑,那印着风霜痕迹 的面容,我都从中读到人生无穷的悲苦与无奈,同时又感受到人性中的坚毅和不屈。 两边立着二位曾作出大贡献的官员,我只记得其中一位的名字,韦高。他们先后出 巨资推动大佛的开。虽然大殿不是十分雄伟,但那拱起的圆顶,那庄严氛围,使我 有寥廓空旷的感觉,有一种时空的交错感,有如置身历史的殿堂中。 步出大殿,穿过几座庭院便来到临江的山崖边。来不及作准备,来不及喘息, 刚抬头巨大无比的大佛便赫然挡在眼前,想不到如此贴近,想不到如此巨型,着实 令人暗吃一惊!坦荡如砥的大地上三江似练,流水天际,白云飘浮颇具气势!大佛 迎江对坐,有如横空出世,有如从天而降,有石破天惊的磅礴气势。此情此景真是 观者失色,智者忘言,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惊心动魄而又佩合的天衣无缝的绝妙之 处:一面是人力的杰作,一面是造化的神奇,却是一动一静截然相反,动者汹涌澎 湃,涛涛不绝,有如万马奔腾,静者如山岳对峙,岿然不动,亘古不变;三江的雄 伟惊险,大佛巍峨庄严,一远一近,一虚一实衬托着一动一静,一高一矮那是怎样 一个情景呢? 此刻你更能领略到凌云山不高的妙处了,若山高而佛象小,那还有凌驾天地的 磅礴气势,山高便江远,不见汹涌的波涛,不闻激流之声,江河之威不显,惊险便 不足,那能衬托出万浪前头大佛稳如山岳的庄严肃穆和堂皇气派?天遥地远,一片 空阔苍茫,天地中就仿佛只有大佛与三江了,其余的便如虚设!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没有亲眼见过想象不到大佛的宏伟与壮观,但 亲眼 目睹更难描述出来;你会觉得所有语言和文字都显得贫乏和空洞,况且光是宏 伟与壮观实在不足以表达出所有内涵和意义,那千年凝聚的氛围,那磅礴的气势和 堂皇气派,那传诵千古的传奇故事,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力,有着神秘的感染力,人 在其中便如笼罩在一种历史与佛法的庄严而古老的氛围中,仿佛超越了自我,脱离 俗世凡嚣,这是一种很奇妙又吸引的感觉,很容易引起各种遐想和缈缈情思。 常见的佛像一般多是盘坐,但这个佛像却是端坐,双手平放在双膝上,疑视着 脚下的江水,便如走累了坐在江边歇息一般!大佛两边各有一条栈道下去,凌空飞 架,十分惊险,游人相遇,须侧身而过,当我攀扶而下,但见脚下激流汹涌,头上 山崖陡峭,真有点胆战心惊。经历千年的风霜侵蚀,崖石呈现暗红色,上面本来刻 着无数佛象图案,现只有模糊的缺不全的痕迹,大佛几经翻新难于看出风霜侵蚀的 痕迹,若不是两边崖上的种种斑驳的印记。 令人无法相信大佛已是存在了千年。好 不容易走到佛像脚下,须仰头才可见大佛的全相,更显得佛像高不可攀,耸入云宵, 宛如俯瞰众生一般了。三江正好在此会流,江水涛涛不绝,若在水涨时,弯下腰就 能触到水花了。当旭日的晨光或落日的余辉映照在荡漾的碧波上,映日成彩,逐浪 成花,一片金光中浮荡着朵朵闪闪金花,象是为佛象披上一层迷人的华彩,又象是 佛像散发出万道佛光。追想当年开凿时的热闹情景,和想象一下工程的艰巨,你自 然便惊叹大佛的宏伟和人力的伟大了。 凌云山上处处透出文化气息,在山的另一边,东坡书院掩影在一片花树林中, 雅致清幽,古朴典雅,宛如还留有苏学士的风度文彩。东坡居士是唐宋文学大家, 其人其事及其诗文无不是我国文化一大遗产,其中名篇《水调歌头》,《念奴娇》, 《前后赤壁赋》更是流传千古绝唱。四川眉山是他的故乡,和凌云山近在咫尺,正 是缅怀和领略其文彩风流的最好地方,但遗憾时间所限,只能在远处凝望一眼以慰 心头的仰慕。失之交臂,仿佛欠下文化历史一笔无法偿还的心债般,很不是滋味, 只好带着无穷遗憾和失意,怅然下山。途中穿过一个小花院,远远便闻到缕缕的清 香,原来花院里满是腊梅,开满了朵朵桔黄小梅花,清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山头了。 想不到在这落花时节,竟有如此清雅之处,倍教人心旷情怡! 1999-0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