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枯萎了 很多人以为依依喜欢读《紫藤花园》,只是因为喜欢那个美丽感伤的故事。事 实上,她是向往走进那个爬满了紫藤的花园,沉浸在由弯弯绕绕的枝蔓和团团簇簇 的紫花所编织的无尽的梦幻中。 不能住在紫藤花园,她便将紫藤的花形绣在了绿底的长裙上,于是柔软的腰枝 便在浅紫色忧郁的情调中不定地摇摆。她喜欢将紫色的身躯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 那时的她看上去那么脆弱,单薄,似乎也变成一棵永远不会挺直的紫藤。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依依和嘉伟一同躺在宣软的席梦思床上。依依的手臂轻 轻地绕着嘉伟的颈项。“我是一棵柔弱的紫藤,你就是伟岸、挺拔的大树。”依依 突然喃喃地说,令嘉伟的手振奋,轻抚着那节绕着他脖颈的雪白的手笔。他再清楚 不过了,在依依眼中他真的像一棵大树,高大、粗壮、坚不可摧,担负着保护紫藤 的使命,所以,所以无论风吹雨打,他都不能倒下,决不能…… 依依将手臂紧紧地缠在嘉伟的脖颈上,楚楚可怜地注视着嘉伟,“你永远保护 我,是吗?” “是的,我爱你,爱你……” 嘉伟把依依的头按倒在自己胸前,他无法抗拒依依那充满了索问的眼神,更抗 拒不了,自己狂热的心。依依颤抖的身体在嘉伟的怀中起伏,嘉伟使出浑身力量抱 住了依依。 “依依,不要怕,我是你的!”嘉伟的声音很坚定。“我爱你。”依依的手臂 深深地陷进嘉伟的脖颈中,“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自己,只有你,你是我 的阳光,我的空气,我的世界,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依依和嘉伟沉 浸在只有爱情甜蜜世界里。 每天,嘉伟都会信心百倍地走进公司。原因是他要用卓越的才能为依依打造一 片安宁的天空,不让依依在痛苦中煎熬。虽然,他们的同居生活很和谐,但他,仍 要努力给依依建造一个名副其实的家。不久的一天,他们就会结婚,就像许多部童 话中描写的那样,在所有人艳慕的目光中,他娶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美丽的女孩, 而且那个女孩很依恋他,所以,他十分高傲地仰起脖颈。对依依承诺的婚期越是临 近,他越是深深陷入繁冗的事物中,就如同陷入依依企求保护的眼神中,难以自拔, 所以,他每天都会精疲力竭地走出公司。 他不仅要在公司创造业绩,也要交替地出现在迪厅和酒吧,舞要跳得晕头转向, 酒要喝得连呕带吐。在这些灯红酒绿的世界,除了男人,他也看到许多癫狂的女人, 她们同男人一样拖着烂醉的身体,在强劲的曲调中猛烈地甩头,她们与她的公主依 依有着天壤之别。 嘉伟有个朋友叫世杰,世杰的女友是星晨迪吧的领舞。 一次世杰突然想戏弄一下他这位很乖的朋友,就撺掇女友把一个妩媚、妖娆的 舞女带到嘉伟的包厢,然后借故走开了。嘉伟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结果,他把 这个舞女送回她的住处,自己便回家了,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世杰嘲笑嘉伟说:“你真傻,她不需要负责任的。” 嘉伟摇摇头,满脑子都是依依娇柔可爱的模样。 世杰看着嘉伟,接着说:“这里的女人不同于那些不识人间烟火的公主,她们 济身于生活中一个鱼蛇混杂的层面,同形形色色的任务周旋,同条条框框的世俗应 对。有时,她们比起那些只会在你怀里撒娇的公主,更能给你安慰,给你理解。” 嘉伟听得很感动,第一次被他所鄙夷的女人们所感动。他开始在记忆中搜索他 和依依相处的点滴。他给依依讲笑话,为依依擦眼泪,以及,在依依赌气拒绝进餐 时一口一口地喂她。怎么都是他为依依在做些什么?嘉伟第一次感觉到,一向充当 保护神的自己也需要被保护。 从此,他期待着依依为他做些什么。 那一日,嘉伟被老板当众训斥,下班后他第一次带着颓废的表情回到家中。他 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像以往那样,在依依面前灵巧地掩藏好所有的苦闷、烦恼、忧 愁……也许,只是为了测试一下,依依到底会不会主动去探寻他的内心,给他一点 理解和安慰。 从依依受惊的眼睛里,嘉伟找到了答案,依依是不会理解他的,她正死死地抱 住无力挣脱的嘉伟,生怕一不小心他就逃掉了。 从那以后,嘉伟不再下了班就回家,而是同世杰和其他的一些哥们混在一起畅 饮、狂歌、胡侃,可是他没有想到依依竟会到星晨迪吧来找他。 嘉伟正在和朋友们碰杯。依依的出现,令燥热的空气一下冻结了。嘉伟看到依 依眼中的寒气,他的酒醒了一半。 世杰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你们凭什么霸占我的男朋友和我单独相处的时间?”依依的语气很重,她的 双眸像两把刀子一点点逼近嘉伟的朋友们。结果,这一天大家不欢而散。 嘉伟闷闷不乐地和依依回到家中。 “你为什么对我的朋友这样不礼貌?”嘉伟瞪视着依依。 “我……”依依低声啜泣着,“嘉伟,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你说过你是 我的,你要你的朋友不要我了吗?” 嘉伟猛地把依依揽在怀中,柔声细语地说:“我哪有不爱你,他们是我的朋友, 而你是我的挚爱,你懂吗?”他把唇紧贴在依依脸上,吻干了上面的泪水。 面对脆弱的依依,嘉伟即使再生气也狠不起来。 从那以后,依依总是算好时间去公司接嘉伟下班回家。除了必要的应酬,她不 让嘉伟同朋友聚会,只是全心全意地陪伴她。嘉伟没有一丝怨言,然而却变得越来 越沉默。 一天晚上,依依在洗澡。嘉伟无聊地听着广播,正在播放的是为听众解决心理 疑难的节目,嘉伟偷偷把电话打到了电台。 “这为听众朋友,很高兴你来参与节目,想说些什么呢?”主持人的声音很甜 美。 “我很爱我的女友,可是因为她我失去了很多朋友。”嘉伟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主持人启发嘉伟说下去。 “我的女友很依恋我,她没有别的亲人和朋友,把我当成她生命中的一切,所 以我加倍疼爱她,为了陪她我不再同其他朋友聚会,我也把她当成我生命中的一切。” 嘉伟动情地说着。 “可事实上她不可能成为你生命中的一切,或者说你不可能为她放弃爱情以外 的东西,比如右倾,而且也不该放弃。”主持人一针见血地说。 “她说我是她的阳光、空气,她没有自己只有我。”提起依依这些话,嘉伟不 像第一次听到时那么兴奋,而是感到很沉重。 “那为什么她不同时也做你的阳光、空气呢?爱不应只由一方付出,另一方来 索取。她没有了自己,那你呢?失去朋友仅仅是表象,你真正失去的是自己。你想 找回自己,又不想失去女友,所以你感到很迷茫。”主持人看穿了嘉伟的内心。 “是的,我该怎么办?我很想像她期望的那样做一棵永远不倒的大树,保护她 这棵脆弱的紫藤,可是……”嘉伟说不下去了。 “向紫藤承认大树也有他的需求,他的弱点,紫藤缠得太紧,大树就不能呼吸 了……” 嘉伟神情专注地诉说着他内心的压抑、苦痛和矛盾,淡忘了周遭的一切,直到 主持人问道:“你的紫藤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能听广播吗?”他才像突然想起什么 似的猛地一回头,惊愕地看到依依赤裸着站在他身后,湿漉漉的身体处处滴着水, 惟独一双漠然的眼睛是干涩的。 “依依!”嘉伟用一样的声调喊着。 依依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淡淡地笑着说:“嘉伟,你累了吧?我们休息吧!” 然后就进了卧房。 第二天,嘉伟醒了,依依却没醒,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了,她安静地躺在床上, 穿着绣着紫藤花的绿色长裙,永远地沉浸在浅紫色郁闷的梦境中去了。她只留给嘉 伟一句话:“大树累弯了,紫藤枯萎了,紫藤不再缠着大树了,大树可以重新直起 来了。” “大树还会再直起来吗?失去了紫藤,大树还有坚强的理由吗?”嘉伟悲声地 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