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尼诺现象 作者:啜酒寻色 那年是个暖冬,整个冬季只是在大寒的那日,冬老爷才萎糜不振地亮了亮相, 让人象征性地感受了一点气若游丝的冬意。也就是在该日的八时二十八分,A厂 隆重举行了股票发行暨首届股东大会成立仪式,A厂也正式易名为A股份有限公 司。用新当选的股份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玉宝先生的话来说,A厂从此迈向新 纪元。 仪式结束后,长串的车队顺着车的档次从高到低鱼贯而出,绝尘而去。紧接 着,一大群在厂门外已守侯多时情绪激动的人一哄而上,蜂拥而入。值班门卫见 状,连忙张开双臂,吆喝着跑来拦住领头的两位正想履行职责,却被那两人亲热 地一人抱着一手扯到一边比比划划咬耳朵去了。眨眼间,其余的人便一溜烟地消 失在情绪也开始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的门卫的视线里。 张若兰是坐在主席台上最后一个离开会场的人。原本按照安排,她应该陪同 公司领导出席招待宴会接待各路嘉宾的。但最后,她却以一个女人惯用的情由, 向工会女主席梁靖茹请了假。那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她不希望这个特别的日 子,被那些有色或无色的酒精打发掉。她知道,招待宴会上任何一位嘉宾,都是 她怠慢不起的,而那些有身份的男人在酒席上最崇尚男女平等,又最乐意看到一 个女子是如何借有色或无色的酒精来顶起那半边天的。 大寒日的冬老爷无精打采,太阳甫照,便如老鼠见猫,溜之大吉。于是,天 地间竟然充满了一股暖洋洋的春意。走出会场时,春暖怡人,张若兰便很自然地 脱下了外套,也很自然地释放出一段优美、跳跃、鲜红的曲线。远远送过来很多 成份复杂的目光,令张若兰心情非常愉快。 在她为人妇前,那些类似的目光绝无仅有,即使偶尔浮光掠影式飘过来的, 也是充满冷漠饱含挑剔。青春期的张若兰,只是一名满脸雀斑、身材平板的工厂 女学徒。有一次,同班组比她早一年进厂的一位师兄很缺德,在车间的黑板报上 写下了这样一段谜语:举头满天星,低头飞机场。打本车间一美少女。此谜语令 全厂哄然。事后,那个缺德的师兄被扣了一个季度的奖金,而张若兰也因此平添 了两个绰号:满天星及飞机场。 那两个毫无诗意的绰号使怀春少女张若兰青春期的梦想更加浪漫。不过,现 实与梦想总是成反比。现实是,几乎到了女大当嫁的最后时刻,尚未有任何一位 梦中人向她走来。在张若兰决定要孤身走我路之时,她的师傅梁靖茹帮她圆了最 后一个青春之梦。洞房之夜,张若兰幸福极了。在最幸福的时刻,她问了夫婿一 个最现实的问题。为人师表的新郎,是一个在现实中求索理想的人,他想了想, 说:我一家三代三个矮子,你老爷临终前叮嘱我,好丑要娶个高个媳妇,好替我 们家族长长个头。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定是自己的人了,巴不得马上就娶你进 门。照我说,满天星那是诗,飞机场那是歌!你就是我心中的诗歌!张若兰听着, 整个人连呼吸都洋溢出醉意。 婚后不久,张若兰脸上的雀斑竟变戏法般消失无遗,换之以脂肤如凝雪。这 时,A厂的男人们眼前一亮,才发觉丑小鸭原来是小天鹅!于是,男人们如同轻 易丢失了家中的一样至宝,无不暗自悲哀地很为自己唏嘘了一番。但某些家有丑 妇的男工,及一些时常为自己的女友拿不出手而苦恼的青工却颇不以为然,不时 总会在工间休时重复着一个老话题:瞧,她老是把腰板挺得尸直,把屁股撅得鬼 高,还一摇三摆,让人看着直倒胃口,臭美!飞机场就是飞机场!那曲线是挺出 来的吗?!屁!真难为她了。不过,话是这么说,暗地里,这些人跟别的男人一 样,都开始对张若兰侧目而视,那目光的内容都不简单。 一年后,张若兰生了个腿很长的胖小子。产假后回到厂里,全厂哗然。生育 后的张若兰,一段令男人浮想连翩的曲线跃然于身。A厂的男人看得目瞪口呆, 心跳加速。一班同辈师兄弟先是惊叹,继而感慨,最后不免心生惆怅。眼看着流 入别人田的丑丫头逐渐出落成丰姿绰约、韵味无穷的美少妇,A厂的男人们面面 相觑,无话可说。从此,张若兰所到之处,远近的男人都齐刷刷地向她行注目礼, 那目光的成份却各自复杂。 那天,张若兰迎着那些目光目不斜视,款步而行。在她眼中,这些目光看似 复杂,其实简单:或艺术,或色情。对此,张若兰已经熟视无睹。不过那天,她 心情甚佳,而这些目光更令她油然沉醉在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之中。 突然,张若兰感觉到有几道狂热的目光正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向她逼来, 那目光的内容既陌生又异样,她悚然一惊,不觉放缓了脚步。只见几条眼放青光, 别着鼓胀腰包的大汉正向她狂奔而来。张若兰见状,停步四望,却发现厂区内竟 然充斥着大批这类别着腰包的陌生汉子,象蚊蝇般追来逐去地叮着她的同事。张 若兰还未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被那几条大汉围上了。 “小姐,你分了多少股票?我二元一股全要了!”一肥佬一上来就上气不接 下气地嚷着,又用力拍了拍腰包,补充道:“钱都在这儿!”一瘦子就朝肥佬轻 蔑地撇了撇嘴,对张若兰说:“小姐,那小子想蒙你钱。我出二块半呢!”马上 有人争道:“三块!”那肥佬急了,肥脸涨得通红,憋着气杀猪似的大叫:“妈 的!老子大你五毛,三个半!”没人搭理他。很快,叫价轻飘飘地直升到四元五 角。这时,那瘦子阴沉着脸,慢吞吞地举出一个巴掌,压着声对张若兰说:“小 姐,你真沉得住气,我算服了。这个价你该认了吧?” 张若兰总算听明白了,原来这些人是来收购A厂股票的。那时,正规股市规 模尚小,加之有关法规不尽健全,所以股票黑市炒风日盛。人们争相收集、抢购 原始股,以图在黑市转手获利。有本事的,直接跑企业内部认购;本事不济的, 只好向职工高价收购。据说,A厂股票尚未正式发行,黑市价格已经炒到了三元。 现在居然有人肯用五元的高价收购,黑市价格可想而知。 张若兰看着那只状如八爪鱼般的手掌,不免有点心动。作为厂里的老劳模, 张若兰分到了一万股,比普通工人多了一倍。这时,只要她点点头,四万元净利 马上到手,这大概是她在A厂十年的收入。但最后,她却向着那条正焦灼地守待 着猎物的八爪鱼轻轻地摇了摇头。那瘦子急猴了,喘着粗气说:“小姐,你是不 是心太黑了点?”张若兰歉然一笑,说道:“对不起,你们来晚了一步,我刚卖 了。”瘦子便遗憾地问:“什么价位出手的?”张若兰就蒙他:“比你多一块呗。” 瘦子听后直搓着手,叹惜道:“太可惜了。要卖给我,你还可以多赚五毛。” 张若兰好不容易又摆脱了另外几拨股票贩子的纠缠。来到厂门口时,值班门 卫叫住了她,兴奋地说:“张大姐,你也卖了吧?”张若兰没搭他的话茬,却反 问:“大叔你卖了?”门卫自豪地说:“咱是厂里头一个卖的!卖得三块一毛五 的好价钱哩!咱反复算了好几次,赚了万五六吧,这钱够咱回乡下娶两个媳妇嫁 两个闺女啦!这股票可真是个好东西,能长钱哩。”张若兰听着只是颌首含笑, 也不多话,最后跟门卫道声再见,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那个结婚纪念日,张若兰两口子闹了别扭。事缘于张若兰那一万股A厂股票。 睡觉前,一家三口还是乐融融的。六岁的儿子画了幅全家福当礼物送给了父母。 画中的妈妈曲线画得很夸张,爸爸的眼镜吊在眼睛下面,小胖胖神气地叉着双手 象个球,一家子咧开大嘴在画中傻乎乎地笑。两口子看着笑得直淌泪,都说不象 不象,我们家有哪个口大得似个碗?儿子却认真,说那不是碗,那叫幸福的生活! 两口子就分别给了儿子一个响吻,夸赞儿子聪明,说要把画用镜子装起挂在墙上, 供人欣赏我们幸福的生活。儿子拍着手高兴得直跳,说好呀好呀,我们家出了个 小画家啦。 睡觉的时候,做丈夫的情绪高昂,跃跃欲试,张若兰便咬着他的耳朵悄声说 了点什么。于是,丈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天老爷也算体恤我们这些做男 人的,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让我们无所事事。也好,乐得有功夫休养生息。要不, 守着你,哪有喘气的空闲!”张若兰便嗤嗤笑道:“想必你是风流鬼投胎的,守 着你,倒是我没有喘气的空闲。”丈夫乐了,说:“你呐,真是越长越青春,越 老越惹火。我寻思,这辈子人,最得意的,莫过于娶得娇妻归了。”张若兰充满 柔情地说:“嫁给你,也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说着说着,两口子不禁又有点心旌摇动。张若兰自知不妥,连忙转移话题, 说了白天在厂里的见闻。她丈夫听后,连叫几声天有眼呀,然后兴奋地说:“我 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天,我一个学生的家长托我收购你们厂的股票,他给我 开到七元的价格。幸亏你没有出手,这下我们发达了!”张若兰却叹了口气,为 难地说:“这股票要卖得,我早卖给那瘦猴了。你不知道,为那多出的五千股, 厂里的人多大的意见?明里的说,论资排辈讲贡献,我只配分到一千股。暗地里 说的,就更离谱,听的人恐怕耳朵都要洗出臭水来!这样的背景,人家卖得,我 却卖不得。” 她丈夫听着,有点恼气了:“你们厂的人都是睁眼瞎,狗嘴长不出象牙!你 是市劳模厂先进,这样的身份只值一千股,我看,那些喜欢用嘴巴放屁的混帐就 连‘屁’股也不值!明天我们就把股票卖了,看他们能放什么屁?”张若兰帮丈 夫揉摸了一下胸口,平和地说:“你别激动。说起劳模先进,这股票更卖不得。 我们厂发行股票,目的并不是要大家卖股票,而是值此转换机制,实行股份制改 革,让大家真正当家作主,同心协力把厂子搞好搞大。大道理我讲不来,但我这 个劳模先进,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带头去卖股票吧。” 她丈夫不屑地说:“现在的企业,吃完政府吃银行,吃完银行吃股民。什么 股份制改革,还不是变着法子圈钱!这股票是什么东西?一张纸而已!趁它现在 还值钱,能卖个好价钱,不脱手更待何时!”见张若兰不吱声,又说:“劳模先 进卖不得股票,这是哪里的王法?是你们的厂规吗?你卖的是股票,又不是卖劳 模卖先进!这股票跟劳模先进是亲家呀?”张若兰还是不哼声,她丈夫有点急了: “你知道那一万股股票换了钱是什么概念?一口气能买摩托、空调再加大彩电, 而且都是进口货!这还没完,儿子的钢琴也有着落了,剩下的存进银行,一年的 利息足够我们一家子再来个豪华几日游呢。” 张若兰便轻轻地拍着丈夫的手背,温柔地说:“卖股票的事就依你。不过, 你也得依我一样事。”丈夫大喜:“啥事?你说,都依你。”张若兰一笑道: “你得依我,卖股票的事以后再说。”丈夫急了:“过了这村没那店,以后我封 个神仙你做!没有劳模先进做得你这么窝囊,干脆别当了!”张若兰不高兴了: “看你说得不象话,劳模先进可不是卖股票,要当就当,要不当就不当!”丈夫 便犯了牛性,大声说道:“那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张若兰也发了牛脾气, 说得很干脆:“不卖!”丈夫便腾的爬起身来,怒道:“好,你是花岗岩脑袋认 死理,我不跟你死犟。买股票的一万块钱有一半是我的,那一万股该算我一半, 你那一半不卖,我的五千股你得给我卖!明天就卖!”见丈夫把话说到这份上, 张若兰冷冷一笑,说:“那五千块钱我明天还给你,这股票我却是半股也不卖!” 一下子就把丈夫噎得哑口无言,欲说词穷。 随后,两口子便气呼呼地各自将背脊送给对方。结婚七年,小两口还是第一 次闹了别扭,都有点不太习惯不太自然。做丈夫的见说服不了妻子,又自知出言 市侩,把话说僵了,自然是又气又悔,却装作满不在乎地打起呼噜来。张若兰满 肚冤屈,听见丈夫呼噜打得一个比一个欢,明知假得露骨,却禁不住流了眼泪。 转年春天,天气出奇地冻。北方几锋强冷空气接连南下,人们把冬衣一件比 一件厚实地往身上套,将自己捆得象裹蒸棕似的,却仍禁不住哆哆嗦嗦地喊冷。 见过世面的老人说天老爷瞎了眼,把南方当北方着落,乱套了。而某些地方还接 二连三地下起冰雹。A股份公司二车间的厂房就给冰雹砸出几个大窟窿,幸亏当 时当班的工人在食堂里吃夜餐,伤着人,却砸瘫了一条生产线。工人们见了,骂 骂咧咧地说:妈的,这李秃头发了股票收了钱,不是忙着给自己换座驾装修办公 室,就是拿着钱天南地北地游山玩水,还美其名曰跑项目,跑个鸟!跑了大半个 中国,项目却连个屁也放不出来!这四面漏风的破厂房明摆着要维修,喊了好几 年,以前说没钱,如今有了钱,却又说要把钱用在刀刃上。他李秃头的!这刀刃 是什么?是丰田凌志大班椅?还是东三省、新马泰?现在有热闹瞧了,看这个残 局李秃头怎样收拾! 意外发生时,李玉宝正陪同几个部委的要员在哈尔滨参观冰雕节。接到通知 后,李玉宝感到事情有点不妙。听厂里电话的口气,此事若处理不当,工人们恐 怕要闹事。于是,他马上召集随同的手下开了个急会,将此事约略作了通告后, 说:“此事可大可小,明天我得赶回公司去。不过,别让这事扫了领导们的雅兴, 我看这样吧,我们兵分二路,我和罗秘书明天回公司去,大家则留在这儿按原计 划继续活动。”末了,他叮嘱道:“为免领导分心,此事暂时保密,大家说话时 注意口风。”第二天,李玉宝找了个借口,再三向要员们致歉后,就和罗秘书赶 飞机去了。 在飞机上,李玉宝把一切都盘算好了。回公司后,他行装未卸,风尘扑扑, 马上下到二车间,了解受灾情况,巡视受损生产线,并现场作出善后安排,指定 专人负责落实。在看望工人们时,大家议论纷纷,大发牢骚,场面乱哄哄的。李 玉宝见乱不慌,只是凝神恭听,不时点点头,眨眨眼,或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写写 划划,其状甚诚。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发了一通牢骚后,忽然都感到好象缺少点什么,嘈杂的场 面突然间就冷落了下来。这时,有人大声说了句:“听听厂里是啥说法?”李玉 宝马上挥了挥手,恳切地说:“还是让大家说吧,让大家把意见都说出来。我今 天是专门来听取大家意见的。”人们这才恍悟,说了半天,李玉宝也没表个态, 还不是白说。于是,大伙都说,还是李总给个说法吧。 李玉宝见是时候了,便合上笔记本,顺手捋了捋头上硕果仅存的几撮头发, 诚恳地说:“现在,我心里特别感动,为大家的真情实话所感动。这次意外,虽 没伤着人,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也损失不小。对此,大家难免有想法,也难免要 骂娘,我想,这些反应都是合情合理的。大家能向我掏心里话,把荤的素的一锅 端出,这是看得起我,把我李玉宝当朋友了,我心里非常感动。而大家对公司, 对公司工作那份热心,那份真情,尤其令人感动。”说着,李玉宝便站起身向四 周拱了拱手,又热切地说:“在这里,我向大家道一声感谢了,感谢大家对我的 信任,感谢大家对厂的热爱。我想,有了你们这些爱岗敬业的工人师傅们,何愁 我们公司没有大发展!” 坐下后,李玉宝显得有点激动地用手扯松了领带结,解开了衬衫上的喉扣, 又抹平了那几缕不争气的头发,才说:“其实,我跟大伙一样,心里也窝着火, 也想骂骂娘。因为,正如刚才一些人所批评的,如果我们的工作再细致一些,再 具体一些,这次意外是可以避免的。这是我的失职。在这里,我诚心诚意向大家 道歉了。”说到这里,李玉宝又站了起来,虔诚地掬了个躬后,并不坐下,续道: “这次意外,我责无旁贷。按照公司的有关规定,我以总经理的身份现在宣布, 扣发李玉宝半年的奖金及各项补贴,半年内只发基本工资。同时,责成李玉宝向 公司董事会作出深刻检讨。” 这时,有人插嘴道:“维修待工期间,我们的奖金补贴咋办?”李玉宝微笑 作答:“按平均标准照发。”闻言,很多人心气便平和了许多。见气氛开始平缓 下来,李玉宝便坐了下来,又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稀落的头发,让它显得茂盛些, 然后,便侃侃而谈:“刚才,有些意见很尖锐也很直接,对我很有启发,很值得 我们领导层重视。不过,我想,这里面确实有点误会。其实,这些日子,公司领 导跑里跑外,哪天不是忙于筹划募股资金的运用,就是忙着洽谈投资项目,看着 他们拼命的样子,老实说,我心里疼着呢。当然,有些地方跑得远了点,也跑得 多了些,但没法子,这就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就是跑,跑市场跑项目跑资金, 还得多跑远跑快跑。你不想跑,坐在家里守株待兔,那叫坐以待毙!” 说着,李玉宝感到调皮的头发又来捣乱了,只好专门花了点时间对它作了一 番教育,自感良好之后,又说:“有人说我李玉宝好排场摆气派,把办公室搞得 象宾馆。换在以前,光这句话就足以把我整死!但现在是啥年代?是商品时代! 在商品社会,生意人都是长着白鸽眼,先敬罗衣后敬人。如果你待客之处不上档 次,客户就会瞧不起你,以为你没有实力,他们就会拿着合同去光顾那些够档次 的地方。商品社会,形象就是一切。老实说,在那样的办公室里工作,真是别扭, 感觉就象笼中小鸟,憋气极了。不过,没办法呀,这个社会,适者生存啊。” 一席话,说得工人们似懂非懂,听起来蛮有道理,却总感觉哪里不对。李玉 宝见言语收效,有点得意了,也就忘了头发又开始不听使唤,只见他唾沫横飞, 头发歪斜,说得更来劲了:“其实,对今后的发展我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全局 的规划。但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先后安排。好比吃饭,只能一口一口地咽,总 不能将整锅饭一口子吞下!”顿了顿,李玉宝话锋一转,说:“当然,这次教训, 对我们很有启发。我的想法是,要把坏事变成好事,把好事办得更好。为此,现 阶段,我们首先要尽早恢复生产,挽回损失。同时,在全厂进行一次安全生产大 教育,对所有的设施、设备进行彻底的大检修,让悲剧不再重演。另外,多项有 关公司全面发展的重大举措即将出台。我可以告诉大家,虽然发生了这次意外, 但董事会对超额完成今年的生产计划、经营目标仍然充满信心,决心年终给股东 一个满意的回报。”说到这里,李玉宝略显神秘地说:“在座的都是股东,自家 人不说诳话,我可以向大伙保证,今年的分红,不会少于三分的股息。” 工人们听了这话,精神一振,许多人心里想,李秃头坐凌志、游世界关我鸟 事!咱又没有这个富贵命,咱要的只是实惠。一年有不少于三分的利息收入,这 是点烂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你还要咋了?非得闹个鸡犬不宁,把自家的财神爷 赶跑了才安乐?神经病!于是,有人就情不自禁地鼓掌大声叫好,其他的人片刻 犹豫后,也跟着拍起手、叫起好来,气氛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鼓掌叫好声中,李玉宝有点得意忘形了,激动中,却发觉那恼人的头发又给 他丢人了,于是,李玉宝马上紧张地用手纠正头发不雅观的姿势,心下不无遗憾 地想,唉,这头发,真没治了。 冰雹事件后不久,张若兰升任公司公关部副经理。在同期连串人事变动中, 此事本不突出。因为,为贯彻董事会制订的五年发展规划,十年远景目标,A股 份公司增设了近十个新部门,如房地产部、市场拓展部、证券部、投资部、公关 部等。与此相配套,自然又有连锁式的人事升迁。作为其中一个份量不重不轻的 部门,又是一个并不显赫的副职位,与其他新部门地震式的人事变动相比,市劳 模厂先进张若兰的获任算不上引人注目。不过,此事却的确引起满城风雨。其主 要原因在于,与张若兰同时获任公关部副经理一职的还有她的徒弟,同样有着一 副魔鬼身材的陈美凤。如此令人遐想之事,不起风不下雨才是怪事。 当然,眼不见为净,耳不听是清。偏是那天张若兰去卫生间时,隔间飘出一 段声音很大的对话,给她听个正着。当时,两个青工在清理肠胃时,闲得无聊, 就说起一些色香味俱全的趣事打发时间。说着说着,一位怀才不遇的仁兄就发起 了牢骚:“妈的,在咱厂,有力气不如有奶子,你本事再大,也大不过人家的大 奶子!你说公关部那两个大奶子整天都干些啥?比斗谁更‘空’前伟大呗!”另 一位正拉得不太利索,气憋气憋地说:“屁!公关部的、人、都是靠、奶子、吃 饭的,那俩师徒、怕不就是、李秃头的、御用奶娘!我说,公关部倒不如、改名、 叫、奶子部!”两人于是就痛快地大声笑了起来,张若兰在隔壁却差点气昏过去。 其实,张若兰这样给人当了话靶子,确是天大的冤事。当初,李玉宝只是想 提拨陈美凤,但在董事会亮出方案时,明说暗示者,反对的居多。这时,董事兼 工会主席梁靖茹便顺水推舟,提出了她的意见:“既然大家的意见难以统一,我 提议张若兰大家看怎么样?张若兰同志大家比较熟悉了,她是市劳模,也是我们 厂的一面旗帜,上下都有印象,形象也不错,从各方面条件来看,她都算得上是 公关部经理的合适人选。”此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都说老劳模了早该提 啦,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合适人选。 李玉宝见状,脑筋急转弯想了想,觉着让陈美凤一步到位当经理,现在时机 尚未成熟,心下便有了打算,就说:“张若兰同志我其实早有考虑,的确是个表 现不错的好同志。我只是没把握她在生产上是能手,搞公关却是否擅长?不过, 玉不琢不成器,既然大家都看好,就先让她煅练煅练吧。我看这样吧,由于公关 部是个新部门,大家都没有经验,而它又是公司形象的具体代表,为慎重起见, 在没有更理想人选之前,公关部经理一职暂时空缺。另外,由张若兰和陈美凤两 位同志担任公关部副经理,大家意下如何?” 李玉宝的如意算盘是,此一来可以向陈美凤作个交待,二来也平衡了反对意 见,最重要的是,将正职搁置正是为日后陈美凤坐正作好铺垫。其实,董事们都 是官场上的过来人,自然一眼识穿李玉宝的如意算盘。不过,李玉宝与陈美凤的 特殊关系,在公司高层内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只是看不惯陈美凤恃宠傲物的婊 子相,并非刻意要跟李玉宝作对,如今见李玉宝作了让步,大家的心气也平顺了 许多,所谓打狗还看主人面,此方案自然全无异议,一致通过。 此中曲折,普通工人自然无从知悉。不过,有关李玉宝的风流韵事早已在厂 内暗中流传,现在从公关部的人事安排中得到了一些佐证,人们少不了捕风捉影, 见风起浪,将自己的想象无限渲染,加之张若兰陈美凤师徒俩一式地令人眼热的 性感,又同时升任公关部副经理,人们不免合并同类项,自然将张若兰跟陈美凤 摆在一块说了。 那天,张若兰无意中听到那些风言风语,便找到梁靖茹,红着眼说:“茹姨, 这公关部我干不下去了。”梁靖茹诧异,问起了缘由,张若兰便哭着鼻子说了刚 才的事。梁靖茹听后,皱着眉说:“那些人嘴巴不干净,任谁落到他们口里都少 不得一身腥,贱格!你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公司一千几百张嘴你计较得多少? 况且,你是老劳模了,再怎么提拨你,任用你也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身正不 怕影斜,你不要有顾虑有包袱,该咋干就咋干。” 张若兰接过梁靖茹递过来的纸巾,擤了擤鼻子,委屈地说:“闲言闲语我听 得多,习惯了,再难听的话也受得了。只是这公关部副经理算是啥?整天跑来跑 去,早出晚归,不是陪客户吃饭喝酒,就是陪关系户唱歌跳舞。那些人都不是省 油的灯,不光嘴巴爱占便宜,手脚还不干净,一个不留神准得吃亏。跟李总反映 了好几次,他总是说搞公关只要坚持原则,可以不拘小节,一切以大局为重。我 心里别提多委屈了,却还得笑脸迎人!现在还落得个给人嚼舌根,当嘴头的下场, 这是何苦啊?” 梁靖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无奈地说:“当初极力推你上这个位置,原以 为对公司对你都是好事,没想到却委屈了你。不过,你在公关部没多久,就说不 干了,未免有点太过,我也不好说话。况且,你的特殊身份,总得要顾及影响, 注意组织纪律。我看,你还是先继续干下去,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当然,今后 你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给别有用心之徒可乘之机。如果再有人想混水摸鱼欺负 你,你尽管大胆地站出来,当场揭他的丑,别有什么顾虑。虽然公司要搞好公关, 但也不是以牺牲员工人格为代价的!”张若兰听后点了点头,说道:“也只好这 样了。”顿了顿,心有所思,便叹了口气,又说:“唉,我总觉着不明白,这劳 模先进,还有这副经理,怎么我糊里糊涂就当上了?”梁靖茹就说她:“这一切 都是你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得来的,怎么可以说是糊里糊涂呢!你这个人呀,别的 不缺,就少了自信。” 当年,张若兰进厂时,梁靖茹还只是车间的一名班组长。也许是前世有缘, 这个生孩子后连喝凉水都会长膘的胖女人,在分到自己班组的一班学徒工中一眼 看中了张若兰,专门挑了这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作徒弟。在厂里,学徒工跟打杂 差不多,工人们一般都愿意选那些身强力壮的男孩子为徒,好替自己卖力气。学 师期间,张若兰却没有受到什么委屈,倒是得到了师傅悉心传教,格外关照。那 次谜语风波,就是梁靖茹闹到厂上为张若兰讨回公道的。 那时,张若兰曾经一度暗恋过同班组的一位师兄。其实,那人也无甚特别, 说话没大没小,还喜欢吹牛。不过,他对张若兰倒不象别的男人那样,不屑一顾, 或者说话时唯恐说多一句身上就要掉下一斤肉似的。他对张若兰也会开些不咸不 淡的玩笑,令车间里也会传出张若兰开心的笑声。而令张若兰怦然心动的是,他 看着她时那一双眼睛。这是除父亲外,唯一注目自己的男人,张若兰觉着那双眼 睛里面似乎闪烁着某种特别的意味。 有次,在他的注视下,张若兰低垂眼帘,阴声细气地说:你为啥老是这样子 看人?那位师兄笑了笑,说:你啊,以后可别再吃辣椒了,瞧那些辣椒又长回到 你脸上来啦!好辣人唷。张若兰听着,脸红了,心却甜着,觉着他好关心自己, 好紧张自己的雀斑。为感谢师兄的关心,平时,张若兰总是抢着为他到食堂打饭, 抢着为他打洗油渍很重的工作服。这一来,同班组的工友们少不免就说起他俩的 玩笑。每其时,那位师兄总是大大咧咧地说:送上门的老婆,不要白不要!于是, 工友们一阵哄笑,害得张若兰马上面红耳赤地躲到一边去,却又禁不住甜甜地胡 思乱想了起来。 有天厂休日,张若兰在家里耐不住对师兄的想念,便为自己找了个借书的藉 口,去了厂区单身宿舍找师兄。来到门口时,宿舍里传出一片嘈杂声,张若兰正 迟疑着是否有必要出现在这种场合,却听到里面有人大声说道:你小子屋里收掇 得好整齐唷,跑不了准是那飞机场的杰作,好实惠的免费女佣呵,你小子白捡啦! 那师兄笑道:捡个鸟,送给你要不?那人笑得很邪,说:要来干嘛?在飞机场上 跑马,还是数天上的星星?我可没你小子那雅兴!师兄就佯怒道:你小子消遣我 来了。另有人笑说:谁不知你小子整天把那飞机场当老婆的往嘴里张扬!师兄乐 了:我叫你龟孙你小子认不?告诉你,我要的老婆,脸蛋要亮堂,好养眼;奶子 要坠手,好养情。你瞧那飞机场,除了是女人,哪点象女人?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又将张若兰乱七八糟地数落了一通。张若兰在屋外听着,眼泪忍不住扑蒴扑蒴地 流了一脸。她心里倒不怨怪任何人,只是恨自己长得太丑,却偏又自作多情,给 人当笑话了。她好悔啊。 出师后第二年,厂里进行了一次生产技能大比武,张若兰出人意料地获得了 全能第五名。在总结大会上,轮到张若兰作经验介绍,在几百双眼睛的聚焦中, 她只感到腿软心虚,脑中一片空白,发言稿上的文字都变成了一团团的飞蚊,在 她眼前飞舞,她好怕啊,口里嗫嗫嚅嚅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台下便涌起了一 阵哄笑,把张若兰仅有的半点勇气也笑走了,于是,她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我,我不知、说啥、好,还是由、我、师傅、来说吧。说完,便扔下发言稿, 双手掩脸,飞快地逃下讲台,任大会主持人再三相请,她可是再也不敢上台发言 了。 这年底评先进,厂里作了个新规定,凡当选先进者,提一级工资。候选名单 先由车间一级评定,每位工人可自由提名两人,每车间取得票数前两名者作为候 选人上报厂部,再由厂班子综合各种情况统筹确定。往年评先进,只侧重于精神 奖励,工人们热情不高,评选时,经常出现今年评甲明年选乙的轮流坐庄现象。 但这次由于涉及切身利益,工人们再没有往年的默契,开会讨论时,个个发言都 很客气,说这个应该,那个当之无愧。可最后投票时,大多先写上自己名字,至 于另外一个名额,有的干脆弃权,有的则投了最无希望者一票。因此,张若兰所 在车间的工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上了她,结果,张若兰几乎以全票获得了候选人资 格。公榜时,工人们颇感意外,却都处之泰然,心想,让那飞机场上,总好过某 某。因此,当张若兰最后当选为厂先进时,工人们大多口服心服,也可谓众望所 归了。这以后,张若兰就跟先进结了缘,每年的先进总少不了她的份儿。 A厂出了个先进“专业户”,这事惊动了A厂的上级管理部门——市轻工局。 那年某日,该局新任局长为了在本系统树立一个青年突击手,就叫上市报跑工业 线的一名年轻记者,专门下到A厂了解详细情况。当新局长听到介绍说张若兰进 厂没两年,就通过刻苦钻研、埋头苦干掌握了一手过硬的技术,并且还获得了全 厂生产技能大比武全能第五名时,他激动地对那位记者说:这样的同志,值得我 们去学习,去宣传,去讴歌!记者笑了笑,没表态。后来,梁靖茹流着眼泪讲叙 张若兰因为血糖低,几次在岗位上晕倒,却坚持不下生产线的感人事迹时,年轻 的记者被感动了,动情说:太感人了!写出来肯定是一篇能获奖的报道!年轻人 做事就是快节奏,为了那篇能获奖的报道,记者马上心急火燎地下到生产现场, 又是拍照,又是采访,好一阵忙乎,却搞得张若兰手忙脚乱,晕头转向。第二天, 市报果然在头版刊登了那名记者采写的图文报道,文章感人肺腑,照片生动传神, 的确是一篇好报道。这篇报道哄动了A厂,工人们都说,咱厂好歹也上了报纸啦! 那丫头在报纸上看着,倒也鼻子是鼻子相,眼睛是眼睛样,总算没丢了咱们的脸。 遗憾的是,这篇报道最后却没有获奖。后来,在新局长的大力倡导下,市轻工系 统掀起了一阵学习张若兰爱厂爱岗爱学习的高潮。 再后来,市轻工局推荐张若兰参选市劳动模范。当时,其他部门推荐上来的 劳模候选人都是男性,而市里原有的两名女劳模又都下海经商了,这劳模评选缺 了半边天,总有点不成戏,有关部门正为这事头痛着。当市轻工局把张若兰的材 料送上来时,评委们精神一振,在传阅了张若兰的履历及事迹后,他们心里便都 有了底儿。就这样,张若兰当上了市劳动模范,而且还蝉联了两届呢。 在市府牵头举办的一次大型招商会上,李玉宝认识了台商吴广夫。这吴广夫 是台湾一家小有名气的集团公司的老板,跟市府的何副市长有点交情,这次是何 副市长专情到香港把他请来参加招商会的。本来,吴广夫对A公司有点看不上眼, 跟李玉宝也只是哼哼哈哈的敷衍着。后来,当李玉宝把公关部两位副经理介绍给 他时,长着一副马脸的吴广夫眼睛一亮,立刻变得热情起来,说的话也爽利多了, 还一口答应明天就去A公司看看。 第二天,李玉宝亲自驾车去接吴广夫。吴广夫见了他,却连声道歉说,不好 意思啦,今天上午何市长有安排,下午再说吧,到时咱们电话联络啦。可等了整 下午,吴广夫一个电话也没打来。下班的时候,李玉宝估摸吴广夫不会来了,就 打发张若兰回家,自己和陈美凤一道,去了他们筑在高级公寓里的安乐窝。 陈美凤亲自下厨,弄了几个李玉宝爱吃的菜式。虽然心绪不佳,但几个小菜 很醒胃,味道也很入口,李玉宝食指大动,吃得津津有味。吃着,两人就说起了 今天的事。李玉宝骂道:“妈的,今天给台湾佬当猴子耍了!老子早该知道那老 鬼没点诚意。”陈美凤挟了一口菜送进李玉宝的嘴里,说道:“别动火,他还会 找你的。”李玉宝忙问何解?陈美凤故作神秘地说:“这是女人的感觉,只可意 会不可言传,你好好等着吧。” 李玉宝是聪明人,脑瓜子一转,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却装起糊涂,把筷 子往桌上一扔,说:“你不说就算,我就等着看你的感觉灵不灵验。”陈美凤问 道:“饱了,不吃啦?”李玉宝拍了拍肚子,说:“肚子吃饱了,身子却饿着, 就等着吃你呢!”陈美凤造作地缩了缩身体,笑道:“好你个急色鬼,现在什么 时候呀?还早着呢!”李玉宝却不由分说地过去一把扯开陈美凤的上衣,嘴巴象 猪似的直往里面拱去,口里吱吱唔唔地说:“你不是、叫我、好好等着、那台湾 佬吗?咱、听你的,边吃、边等。”陈美凤无情无绪的给李玉宝弄得好生难受, 嗲声嗲气地叫着不要嘛、不要嘛,心里却恨恨地说,妈的,这婊子养的光头佬, 把人不当人了! 陈美凤原是从边远山区来的山妹子。在山里穷怕了,考到市机械中专读书后, 发誓在这里做猪做狗都好,再也不回乡下挨穷了。读中专时,她人小鬼大,爱玩 些小聪明。平时挺活跃的,表现很积极。可惜学习成绩一般,这成了她一块心病。 毕业那年,她很着急。因为她咋努力,成绩还是上不去,这对毕业分配自然大有 影响。在一般情况下,毕业分配都是哪来哪去。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成绩优异 者可以留校,或者有人为你活动。在当地,陈美凤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又有谁 肯为她活动呢?陈美凤感到形势严峻,前景渺茫。情急之下,就打起了班主任的 主意。 班主任是个北方佬,妻儿还在老家尚未调来。那时,校园里时兴跳交际舞。 班主任是个舞油子,每逢开舞会,总要借着娴熟的舞技在舞伴身上捞些便宜。所 以,女生们都不太愿意跟他跳。但陈美凤却不介意,逢请必跳,还挺配合,不时 会不经意地送上自己的某部位,或者撞下对方的某地方,让班主任挺受乐的。这 样一来二去,班主任就有了印象,捞便宜的念头更浓了。不过,在学校里,捞便 宜也只能小打小闹,没法子放开手脚,班主任总觉着不够尽兴,挺遗憾的。 有一次跳四方舞,双方有意无意地又撞上了,陈美凤连声道歉说:老师,真 不好意思,又撞到你了。我真是蠢,舞总跳得不好。班主任宽容地说:没关系。 跳舞总难免你撞我,我碰你,很正常的事。不过,你的舞跳得确实不太规范,有 机会我可以教你。陈美凤高兴地说:太好了!其实,我老早就想向老师请教了, 就是怕老师嫌我笨,烦了老师。班主任听着,马上把正准备捞便宜的动作收回, 一本正经地说:瞧你说的!你都会叫我老师了,我咋会嫌你!老师教学生,天经 地义的事。陈美凤就说: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老师可不许反悔。顿了顿,又说: 不过,在啥地方学呢?班主任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才说:这里环境太杂,人太多, 不是学跳舞的地方,我看得到外面去学。陈美凤就天真地说:不如在老师家里学, 方便吗?班主任喜不自胜,脱口就说:方便极了。现在就去?陈美凤嘻地一笑, 说:现在不早了,给人看见了那多难为情。班主任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说道: 那是那是,时候太晚了。这时,陈美凤又将自己豁了出去,让班主任着实享受了 一会后,又说:明晚怎样?老师有空吗?班主任大喜:咋没空呢,你尽管来。陈 美凤很欢喜的样子,说:明晚就有劳老师了。一顿,似自言自语:明晚得早点, 别让人看见了。班主任听着就乐了,心想,这小妮子也怕给人看见,有意思! 翌晚,陈美凤穿了套紧身窄衣宽松短裙,拖了很晚才施施然去了班主任单身 的家。班主任正等得坐立不安,浑身躁热,见了陈美凤别出心裁的装扮,不禁重 重地喘了口粗气。教舞的时候,班主任教得很落力,在陈美凤身上很老到地上下 其手,左右摆弄;陈美凤也学得很投入,一招一式都很听话地接受着班主任的各 种调教。后来,班主任要检验教学效果,两人就很随心地伴起舞来。跳着跳着, 班主任的舞姿越来越花俏,乘巧的花样层出不穷,陈美凤兵来将挡,一一用身体 各部很到位地予以配合。在跳快三步舞转第二十个圈时,陈美凤给转晕了,脚步 浮浮地瘫倒在班主任的怀里,吁吁娇喘,吹气如兰,把班主任的神魂都吹颠倒了。 好一会,陈美凤才半眯着杏眼,声柔气软地说:老师,我心口里憋闷得慌,好难 受。你帮我揉摸一会,好么?班主任大喜过望,激动得话不成语,马上就撩起陈 美凤的衣襟,双手粗鲁地伸了进去。 当班主任双手如鱼,在陈美凤柔软温热的肉体上畅快地游动时,他空旷压抑 了很久的雄性本能便如冲了闸的洪水,彻底爆发了出来。这时,他已不再是老师、 班主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老师、班主任了。在他的眼里,陈美凤也不再是自己 的学生,而只是一个纯粹的、肉体在握的女人! 陈美凤在班主任老练、忘情的抚摸之下,左右奉迎,鸟啼莺啭:好舒服呵! 乐死人唷!别歇手呀。老师,你对我可真好哟。当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剥落,然 后又赤条条的被扔上床时,陈美凤却毫无羞耻之感。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是,班 主任正在把自己身上的泥土一块块刮下,扔掉,然后,又将自己一步步带进那个 没有猪屎牛粪,却是遍地绵绣的美好世界。她为此而激动,而欢呼。然而,在承 受女人必经的第一个冲击时,她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切肤之痛,然后,一种生 死间痛苦的体验,使她本能地大叫一声,便昏厥了过去。 当陈美凤醒转过来时,下身阵阵的赤痛使她意识到,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已 的至宝,而造就这一切的那个男人,还骑在她身上不知疲倦地劳碌着。虽然,这 一切都缘自她的预谋,如此代价也是她自愿付出,但当陈美凤看到床单上的点点 斑红,想到自己是失贞于这个满嘴蒜味,有妻有儿,却连自己学生都不放过的卑 鄙男人时,就如同咽了只苍蝇,感到阵阵恶心,不禁为自己深感悲衷、委屈,于 是,忍不住便流了眼泪。 毕业时,陈美凤如愿以偿,分配到A厂当工人,这自然是班主任的功劳。在 办好了转户口手续,将档案转入市劳动局之后,陈美凤马上找到班主任,平静地 说:我怀孕了。班主任大吃一惊,马上坚决地说:把它打掉!陈美凤盯着班主任 好一会,才说:你不爱我了?班主任就搂起陈美凤,耐心地解释起打胎的必要性, 以及这样做正是为了能长久在一起的道理。陈美凤默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应有 的反应。待班主任把话说完,陈美凤面无表情地说:这胎,我会打掉的。班主任 高兴了,叫着陈美凤乖乖,竟大白天的又要作乐。 陈美凤便将他一把推开,厌恶地说:老娘给你没完没了地用了一个学期,连 月事也不放过,如今也该有个结果了。班主任不高兴了,不满地说:现在不是挺 好的,你还要咋了?陈美凤冷冷一笑,说:挺好的!谁跟你挺好了?你以为你是 啥?也不想想我一个黄花闺女供你作乐这么久,贪你是宝?爱你?笑话!现在是 跟你算这笔风流帐的时候了。班主任给气坏了,不怒反笑:你臭婊子原来一直在 利用我!好,算老子上了当。看在你床上骚得来的份上,这口气老子咽了。你说 得对,老子用足你一个学期,欠你风流债无数,可这笔帐老子明赖了,你又能咋 了?耐得老子何!陈美凤不动声色,只是说:我犯不着跟你老鬼纠缠。我给你二 条路,一是你付了这笔帐。二是你在家里腾出个地方来,给我养胎。 班主任就瘪了气,垂头想了好久,才沮丧地说:你有种,咱认栽了。这笔帐 你要咋算?陈美凤便扳起指头,比划着说:蛮简单的计算。五万处女费,四万作 乐费,一万打胎费,总计十万元整。班主任惊叫道:这是打死狗讲价,任你宰! 我哪有那么多钱?你这是要我命!陈美凤笑了:当初你不是挺乐的吗?千金难买 春宵一刻,十万块已经满合算的了。你要没钱,干脆把我也娶了,这桩好事我倒 可以免费呢。怎么样?你既享了齐人之福,又多了个亲生儿女,别人羡慕你还来 不及呢。班主任没辙了,可怜巴巴地说:你能留在这儿又去了A厂,好歹也是咱 帮的忙。看这份上,你就打个折头吧。陈美凤就说:料你这穷风流也没那多的钱。 我们也不过是种交易,我没必要将你赶上绝路。不过,这十万块是不打折头的, 只能从这笔交易里减除。说着,陈美凤又用指头比划了起来:这里的户口是二万, 你帮我打点关系算一万,在我身上的花费顶多一万,我在A厂的工作也值一万。 满打满算,一共五万。十万减五万,剩五万。这笔交易你得付上五万,这是最后 的结果了。我不管你有钱没钱,去偷去抢,十天之内,你得将这五万块给我送来。 否则,我只好住到你家里,给你好生养胎了。 班主任垂头丧气思想了好久,前途、声誉、家小,还有这臭妮子不知还有啥 后着,花五万块能买回个平安没事,就当做了回冤大头吧。于是,班主任死气死 气地点了点头,认了。 去A厂报到前,陈美凤专门上了趟省城。用那笔钱,在省医院做了处女膜修 补手术;又找了间挺高档的美容院,给自己隆了胸。班主任老遗憾她的胸部失之 单薄,内容欠丰,虽然她瞧不起那个男人,却很在乎他这个感觉。从省城归来, 陈美凤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她要以一种进攻性的形象,去开始她新的人生, 实现自己绚丽的梦想。 到A厂报到后,陈美凤被分到车间班组,跟了张若兰做徒弟。刚开始时,还 带点乡土味的陈美凤挺满足自己的工人身份。能吃上皇粮,有份城里的工作,这 是她在山里时的梦想。不过,整天肮里脏巴地干活,还三班倒,日子一长,陈美 凤就觉着并不比山里的农活来得轻松。况且,她的万种风情,早已迷倒了大群的 追求者,其中不乏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于是,不甘平庸的她,就有了想法。为 了改变现状,陈美凤周旋于追求者之中,希望从中找到能给她转运的人。后来, 李玉宝把她调上厂长办公室,她就改变了主意。 李玉宝原来只是A厂一名普通的技术员,虽然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在A厂 却是个跑龙套的角色。自从娶了市轻工局局长瘸腿的女儿后,他就转运了,没两 年功夫,就荣登这个在当地排得上号的大企业的厂长宝座。当然,这一切都是托 了他瘸腿老婆的福。不过,当上厂长后,这个在女人当中挺受乐的美男子,就对 自己那个体味很浓,长着长短腿,在床上干巴巴的女人看不顺眼了。开初,碍着 局长岳父的脸,他还老实。后来有晚,在宾馆里遇上岳父。岳父正搂着一个浓装 艳抹的女人走出房间,给他撞个正着。当时,两人都好尴尬,却装作互不相识地 各自走开了。事后,李玉宝心里就有了底。 陈美凤刚进厂时,李玉宝就留意上了。只是当时,他还不是厂长,还得在家 里小心翼翼做人,所以,对陈美凤,也只能装在心里胡思乱想而已。后来,做厂 长了,手里又掌握着岳父的痛脚,他可以无所顾忌,要如何便如何了。于是,他 马上把陈美凤调来身边工作。不过,当他展开追求攻势时,却棘手了。虽然,陈 美凤每天都象时装表演似的,穿着各款花俏性感的衣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有时 为他忙活,还会有意无意地半弯下腰,使两坨白花花的肉峰从胸前垂下的领口里 滚落出来,让他好一阵眼花撩乱,想入非非。但是,每当他找些借口想来点亲热 动作时,陈美凤总是反应很大地不予机会;每次约请,不是婉言谢绝,就是拉上 师傅张若兰作陪,叫他老大的没趣。如此这般,真有点老鼠拉龟,无从下手的滋 味。这使李玉宝感到刺激,心痒难抑,就想,妈的,你软的不吃,我就来硬的。 有次到外地出差,李玉宝看到了一种很有用的药,便买了些回来。回厂后第 二天,李玉宝把办公室其他人都支使出去忙活,只留下陈美凤一人。然后,回到 自己的办公房里,取出那些药倒进水壶里,就叫来陈美凤谈工作。据他观察,陈 美凤是个水缸子,每天都要喝上大量的水。果然,东拉西扯没多久,陈美凤就已 经喝完了一口杯的水。李玉宝乐了,就说起了一些工作之外的事。说着说着,又 喝了一口杯水的陈美凤渐渐地两颊飞红,呼吸喘急,对他的某些话也作出了明显 的反应。随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顺利地进行着。令李玉宝感到美中不足的是, 关键时刻,一直都听听话话的陈美凤竟然大叫一声,昏厥过去。当然,这没有影 响李玉宝的情绪,直到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后,才心满意足地从还没醒过来的陈 美凤身上爬了下来。 沙发围巾上染着几滴新鲜的血渍,令李玉宝感动不已。瘸腿老婆长得忒丑, 居然还是个二手货,李玉宝一直耿耿于怀。现在,陈美凤为自己填补了这方面的 缺憾,李玉宝心里对她充满了感激,脸上不禁泪眼朦胧了起来。于是,他再次爬 到陈美凤的身上,向着那个解开了自己心结的地方,虔诚地吻了起来。 这一吻,令假晕着的陈美凤肚子里一阵好笑,知道自己已经网住这条大鱼了。 在装晕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女人嘛,早晚总是男人的胯下之物。既然如此,我 才不要师傅兰姐那样傻,守着那么个没出息的男人当宝。我要男人都成为我的垫 脚石,踩着他们一步步往上爬。班主任是第一步,这光头佬也不过是第二步,还 有第三步,第四步,直到把他们通通踩在脚下,成为我的裙下之臣。不过,现在 戏还没完,还要好好演下去。这样想着,她就慢慢地张开眼睛,然后,惊叫一声, 猛扎子跳起,瑟缩在沙发角落里,很伤心地抽泣了起来。 李玉宝就走过去,搂着她温言安慰道:哭吧哭吧,这样子会舒服点。都怪我 刚才鬼迷心窍,一时糊涂做了件错事,悔之晚矣。不过,我对你却是真心的,只 是表达方式直接了点。我当天发誓,我会负责任的。陈美凤哭得更伤心了,抖着 光膀子说:你已经有老婆了,怎么负责任?我好端端的一个黄花闺女,这下子给 你害了,失了贞操,你教我日后咋嫁人?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贱女人啊!李玉宝 大受感动,看着沙发围巾上点点的斑红,把陈美凤搂得更紧了,用手在她身上爱 惜地温存着,信誓旦旦地说:那瘸女人我早晚要离的!你先委屈段日子,好好等 着当我的老婆大人吧。陈美凤听着好象有点心动了,低头思想了好久,才说:你 没骗我吧?到时你不要我了,我会去死的!李玉宝就慷慨地说:有我李玉宝一天, 就有你陈美凤一日!你还要怎样才相信我?陈美凤啼笑交加地说:都是你的人了, 不信你信谁?顿了顿,又委屈道:我下面好疼呵。李玉宝笑了,安慰她:没事的, 过一会就好了。女人第一次都是如此。以后呀,你还想再疼呢!陈美凤就嗲着声 撒娇道:你好坏呵,尽欺负人。不理你了。说着,却跟李玉宝又搂成一团了。 这以后,陈美凤就跟了李玉宝,做了他的情妇。日子一长,李玉宝就想叫她 辞职专心当他的姨老婆。陈美凤自有打算,就说:不要嘛,人家想天天都能见到 你。我要不在厂里干了,你瘸腿老婆现在盯得你紧,你能有多少日子往我这里跑? 人家可不想独守空房,当望夫石!李玉宝想了想,就算了。后来,李玉宝打算买 套房子做他们的安乐窝,陈美凤就提醒他说:你瘸腿老婆好歹也有你拿在手里, 我有啥?老婆的名份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日后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人没了, 手上也没个依靠,咋办?只好往羚羊江里一跳了之。那段日子,李玉宝给陈美凤 哄得早已忘了自己是爹娘生的,把她宠得象家宝,听后就笑了:你这个小女人呀, 整天没事找事想,老是往坏里想我,疑心病晚期罗。好啦,这房子就单独记在你 名下,免得你想坏了小脑袋,到时,我岂不要娶个傻老婆!陈美凤便撅起嘴巴, 傻里傻气地说:我就是傻,也是给你骗傻的!那傻乎乎的模样,惹得李玉宝好一 阵傻笑。傻笑完了,房产证上自然也就写上了陈美凤的名字。 后来,随着用公款消费的夜生活越来越多,各式艳女接踵而来,李玉宝应接 不暇,对陈美凤就有点不上心,开始冷落了。不过,陈美凤对他还是有种特别的 吸引力,尤其是那对大奶子,更是令他爱不惜手,而且,他心里总丢不下沙发围 巾上那几滴斑红的影子,所以,虽然对陈美凤的兴趣大不如前,但李玉宝还没有 分手的想法。这些变化,陈美凤自然看在眼里,想在心上。不过,这条大鱼还没 吃完,见李玉宝对自己还余情未了,陈美凤就乐得装聋扮哑,大鱼能吃一斤不吃 九两。所以,两人的关系就一直维持着,也算稳定。 那天晚上,李玉宝把对吴广夫的冤屈气狠狠地发泄在陈美凤的身上,临近午 夜时,已经好几个回合了,李玉宝却还意犹未尽,不肯罢休。这时,他的手机响 了,午夜时分,那铃声听起来很悚人。李玉宝正乐着不想听,嘴里骂骂咧咧的却 没理会。陈美凤给他没完没了地折腾怕了,心里早就烦透了却摆脱不了,这电话 正好解了她的围,于是就说:“怕是那台湾佬打来的吧?”李玉宝听着,觉得有 道理,马上爬起身,下床拿过手机,接了。 话简那头就传来了吴广夫的声音:“李先生吗?”李玉宝连忙说:“我是。 你是吴老板吧,在哪呀?”吴广夫说:“我在洗桑拿,你有兴趣就过来玩吧。” 李玉宝赶紧说句我现在就来,又问清地点,就关上手机,马上穿起衣服来。陈美 凤在床上懒洋洋地问:“是那台湾佬吧?”李玉宝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去陪 他桑拿,你先睡吧。”陈美凤又问:“你还回来吗?”李玉宝没哼声,就要出门 时,陈美凤又交待了一句:“太晚就别回来了,叫个小姐陪你。我今晚好累啊。” 李玉宝说句笑话,带上门就走了。 李玉宝找到吴广夫时,他正光着身子从药水池里爬上来。李玉宝见到他身上 因放纵过度而落下的某些痕迹,一阵恶心,却堆起笑脸迎了上去,热情地说: “吴老板容光焕发,精神好爽利呀。”吴广夫打了个哈哈说:“泡一泡,一身轻 松啦。”李玉宝讨好地说:“听说这池里的水是用宫廷秘方熬成的,能治百病, 还可以益气生精,补肾壮阳呢。”吴广夫马脸一扬,不屑地说:“那是骗鬼,蒙 不了人!这一大池的水,就是用神仙熬成的,也没个屁用。我只当是洗澡啦。” 李玉宝就唯唯诺诺,跟着吴广夫进了蒸汽房。 蒸汽的时候,李玉宝提起了投资的事。吴广夫口气很大地说:“我跟何市长 了解过啦。基本上,我对你们公司的主业没多大兴趣。不过,你们发了股票有点 钱,我看,我们倒可以合作搞搞房地产。”李玉宝大喜道:“我正有此意!”吴 广夫用毛巾擦了擦脸上蒸出来的汗水,才说:“不过,这先有个条件。”李玉宝 忙问:“什么条件?” 吴广夫就老实不客气地说:“老实说,想跟我合作的人多的是,也不乏比你 们更有实力的。不过,在商言商,你们也够条件与我合作。除此之外,我主要是 看中你们公关部两位女经理的能力。所以,要合作,就得让她们也参与其中。” 玉宝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老狐狸想财色兼收。就说:“吴老板真有眼光,她 们确是能干的女人。不过,希望吴老板体谅我的难处,公关部一下子少了这两条 支柱,肯定要垮的。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先去一个,另一个以后再说, 吴老板觉着怎么样?”吴广夫想了想,认为可以接受,就说:“那好商量啦。” 从蒸汽房里出来,两人就各自挑了个小姐去了按摩房。按摩女是老相识了, 在李玉宝身上胡乱推拿了几下后,就发起骚来。李玉宝情绪正好,便兴冲冲地将 在陈美凤那里没干完的事,跟按摩女做了。又加了一个钟后,李玉宝签上三百元 的小费,就出去了。却没找着吴广夫,李玉宝便去修了脸,又沐了足,吴广夫还 未见露脸。李玉宝干脆穿好衣服,到大堂里等。等到快要睡着时,才看见吴广夫 萎靡不振,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 李玉宝就迎上去说:“吴老板还好吧?”吴广夫心满意足地说:“好个屁, 我都快走不动啦。本来做桑拿就是来放松,结果每次都是给累扒啦。”李玉宝哈 哈陪笑了几声,就去结帐了。一看帐单,大吃一惊。原来,吴广夫竟然签了一千 元的小费,而且是三张不同小姐的小费单。李玉宝就在心里骂道,都说台湾佬又 咸湿又小气,这个台湾佬咸湿倒是最绝的那种,使大陆人的钱却不小气!结帐后, 李玉宝叫收银小姐写了张发票收下,就开车送了吴广夫回宾馆。 在董事会讨论与吴广夫合资办房地产公司一事时,有两位董事颇有微词。一 个是管生产的副总经理刘克非,另一个是梁靖茹。刘克非说:“我们公司是搞工 业的,精力要集中在生产经营上。本来,按招股计划,募集资金主要用于二车间 引进先进生产线,进行技术革新项目上。现在,这个项目已经做好了前期准备工 作,却突然要搁置,转向房地产,这样做,一来对不起广大股东,二来房地产并 非本行,我们更没有这方面的人材、经验,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们现在不把握时 机,将现有生产设备升级换代,进行技术革新,尽快确立竞争优势,拓展市场, 我们将坐失良机,化主动为被动,自置于不利之地,最终将难免被这个越来越注 重比技术比优势的市场所抛弃。所以,我认为不宜更改投资项目,相反,我们要 加快实施技改、引进的步伐,使项目尽早实现效益!”梁靖茹说得更干脆:“我 同意刘克非的意见。本来我们的生产资金就已经吃紧,现在还要被抽血到非生产 项目上,那是不安本份,不务正业,本末倒置,是没好结果的!” 李玉宝给梁靖茹说得脸上很不好看,秃发生气地歪倒一边。但毕竟是一厂之 长,不好发作,只能强忍心火,说:“克非的意见有点道理,但不全面。现在是 市场经济了,市场经济是啥?我的看法是,市场需要什么,我们就搞什么。现在 市场最需要的是啥?是地皮,是房子!”一顿,手如梳,往头上忙了一下,又说: “吴广夫是台湾大地产商,也是市里的红人,面子阔门路宽关系广,不仅有我们 需要的资金,更有我们缺乏的人材、经验。人家愿意跟我们合作,那是看得起我 们,给我们送银子来了。所以,这次合作对我们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当然, 我们是搞工业出身的,但我们不能墨守成规,一成不变。这次股份改革,就是要 使我们从单纯工业向其它行业全面进军,最终发展成为一家集工业、房地产、商 贸等行业为一体的大型集团公司。发展就是硬道理。怎样发展呢?小平同志说了, 不管白猫黑猫,逮住耗子就是好猫。所以,这次合作,正是我们大展鸿图,全面 发展的契机。当然,这决非置生产于不管,但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我们现在的 实力还有限,只能取大优先,厂里的生产就暂时保持现状,等我们房地产搞起来 了,发展好了,自然就带动了厂里的生产。那时,何愁什么生产线,技术革新! 面包有了,一切自然都会有的!”说到这里,李玉宝潇洒地把头一甩,让秃发服 服贴贴地各就其位,然后,把手一挥,下了结论:“一切为了发展,一切向发展 让路。就这么定了!” 最后,董事会表决通过了此合作项目。在董事会决议上签名时,刘克非只潦 草写了个“刘”字,而梁靖茹则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小,却将“对此决议,我持 保留意见”几个字写得很大。李玉宝见了,笑了笑,没说话。 合资公司很快就搞起来了,吴广夫为它取名叫广华房地产有限公司。开张那 日,市里方方面面的头头都请来了。举行剪彩仪式时,何副市长热情洋溢地致了 贺词,还亲自剪了彩,然后,敲锣打鼓,舞狮助兴,仪仗队平平嘭嘭的也很有气 势,还破例给放了鞭炮。作为A公司派出的中方经理,张若兰忙里忙外,上下应 酬,左右招呼,很不习惯。酒宴时,吴广夫变着法子叫头头们跟张若兰杯对杯地 干,酒不知过了几巡,可张若兰就是没醉倒,吴广夫于是有点失望。宴后,吴广 夫要请张若兰去卡拉OK,张若兰摇头说酒喝太多了,不舒服。吴广夫无奈,便 主动要求送张若兰回家,张若兰点头同意了。 路上,张若兰终于忍不住哇声吐了一车的酒秽,歪倒在皮椅上。吴广夫见状 窃喜,马上将车开到静僻处停下,扶起张若兰,说要给她顺顺气,就迫不及待地 用手在她胸前乱摸了起来。张若兰酒醉七分,人还三分清醒,一把推开吴广夫, 半醉不醉笑嘻嘻地说:“你们臭男人对女人总是不安好心,哪有这样子给人顺气 的?这是奶子,不是给臭男人乱碰的!告诉你,我以前是飞机场,臭男人都没兴 趣。可我儿子给我争气,生下他后,奶子疯长,医生说那是乳腺增生,后来又不 增生了,奶子就成大模样啦。那时,臭男人们多失望,走宝呢。可又心痒痒的, 恨不得马上就去做我的儿子,好挣口奶吃呢。贱格!告诉你们这些臭男人,除了 我老公,其他人有什么歪念头,心里想想可以,要做出来,休想!看我不把他那 东西踢爆!”吴广夫听着,又闻到了张若兰满嘴强烈的酒臭,什么兴致都没了。 于是,就开车把又笑又唱的张若兰送回了家。 广华公司已经开张一段日子了,A公司的投资已基本到位,可吴广夫那里却 连一个子儿也没划过来。李玉宝心里有点焦急,便去催吴广夫。吴广夫总是说, 别急啦,跑不了的。可钱就是不见影子。李玉宝有点明白过来了,便指示张若兰 多想办法勤点去催。 这天早上刚上班,张若兰气呼呼地找到李玉宝,大声地说:“太离谱了,这 个经理我干不去了!李总,你把我调回车间里搞生产吧,我什么官都不想当了!” 李玉宝问怎么回事?张若兰泪珠就在眼窝里打转,委屈地说:“这种事我说不出 口!反正,我知道自己不是跑业务的料子,还是回车间里当工人踏实。”李玉宝 听得明白了,就说:“工作调动的事我们还得开个会才能确定。你先别激动,回 去冷静一下吧。”张若兰反应很大地说:“我就是打死也不回广华那里了。那老 鬼不是人,一见到他我就恶心!”李玉宝摇了摇头,说:“这是啥事?你不愿意 说,我也不了解情况,你叫我咋办?既然你不想回广华,就暂时回公关部等侯安 排吧。我去广华那里看看。” 到了广华公司却没见着吴广夫,问台方经理,只知道他或回台北总部,或去 香港分部,又或者跑别的国家,具体行踪不详。李玉宝急了,赶紧四处通讯联络 吴广夫,未果。直到一个星期后,才通过香港长途电话找到了他。刚提到那事, 吴广夫就在香港那头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公司姓张的质素太差,太没礼貌啦! 我一直对她体面有加,尊重有余,可她却不识抬举,目无尊长,不分尊卑!本来, 念她乳臭未干,不识世界,也就不跟她一般见识啦。可那天晚上,我诚心诚意请 她到我下塌的宾馆去谈调划资金一事,我承认那晚跟何市长吃饭时贪杯了些啦, 以致于当时有点不胜酒力,老眼昏花的就把那姓张的误当作自己的太太啦。那只 是个小误会,姓张的给我提个醒就得了呗,我体体面面一个正当商人,知道误会 了还会对她咋样?可姓张的却没教养,心太黑,一声不哼,抬脚就给我几下死劲 的!我那东西差点给她踢成尴尬样啦!看她样子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却是个心狠 脚辣的臭鸡巴!” 李玉宝心里骂道,这老淫虫,碰了钉子却怪钉子摆得不是位置,跌倒了,还 要抓把沙子撒人。好一个体面正当的商人!嘴上却说:“对不起,吴老板,万分 的对不起!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了。都怪我教导无方,用人不当,让吴老板受委 屈了。此事我会引以为鉴,深刻检讨的。至于那名女职员,吴老板愿意怎么处置, 我就怎么处理。”吴广夫就很大度地说:“算了,跟那小娘们计较,就显得我器 量小啦。不过,你们公司职员质素这么差劲,叫我怎么放心跟你们合作?”李玉 宝忙说:“一缸米总会有几颗沙子。都怪我一时失察,千筛万选,偏挑中这粒撂 牙的沙子。不过,请吴老板放心,这次我会派出本公司素质最好,保证吴老板满 意的职员去广华工作的。”吴广夫就说:“希望如此吧。过几天我回广华,但愿 到时不会令我失望。”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通完电话后,李玉宝心中好一阵踌躇。张若兰当不成替死鬼,明摆着只能将 陈美凤推出前台。想到沙发围巾上那几滴殷红,李玉宝禁不住一阵难受。虽然, 对他来说,陈美凤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失了宠的玩物,但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而且 是被自己开了荒的女人,现在却要亲手奉送他人,虽说不上难舍,却总觉着有点 窝囊,不好受。这样惆怅着,就打电话给陈美凤,约好今晚到她那里去。 同样的小菜,同样的殷勤,李玉宝却觉着今晚别有番滋味。一晚上,他对陈 美凤百般温情,千般体贴,无以复加。双方都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后,李玉宝就 说起了准备调陈美凤到广华公司接任中方经理一职之事。陈美凤听后高兴地说: “当初我见你把兰姐升调去广华,心里可怨死你,以为你心上已经没有了我。原 来你早有打算,如今我再进广华,可就顺理成章,别人也无话可说了。你真是计 划周详,用心良苦啊。而我却误解了你,真是该死!现在我去了广华,你捞好处 就方便多了,太好啦!” 李玉宝听着,皱起眉头,心想,这小鸡巴光晓得捞好处,却不用脑子想想, 如今给别人捞去好处的,是谁!口里却小心翼翼地吩咐道:“你到广华后,处事 别张扬,凡事都要尊重那台湾佬,人家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别要因小失大,坏 了我们的好事。”陈美凤小嘴巴一嘟,撒娇道:“你今晚咋了?罗里罗索的象我 妈。好了,我的亲妈,小女儿听话,人家叫干啥就干啥,人家要吃我,就立刻送 货上门,是这样吗?”李玉宝就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就算他真要吃你,你也得 有滋有味的让人家吃得痛快。”陈美凤意味深长地说:“你就舍得了?”李玉宝 微喟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没劲,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就得了呗。” 陈美凤调去广华公司前,自个跑了趟省城办了点事,又买了几套少女款的时 装,回来后穿在身上,亭亭玉立就换了个人,俨俨然一个清纯少女。到广华后, 陈美凤办事果然利索,没多久,吴广夫的资金就开始今天一笔,隔三差二又一笔, 颇有节奏地划到广华的帐户上。李玉宝心头大石落了下来,干脆放手让陈美凤全 权处理A公司在广华的事务。陈美凤因此就挺忙的,也难得去找李玉宝了。 这晚,李玉宝请吴广夫去桑拿。见面时,吴广夫感慨地说:“陈小姐真是人 才难得啊,做事干脆利落,为人大方得体。自她到广华后,我整日里只晓得个忙 字,一直没功夫来桑拿啦。要不是你来请,我就差点忘了世上还有桑拿这玩意啦。” 李玉宝听着,有点酸不溜秋地说:“她还嫩着呢,吴老板可要多加栽培,多多关 照呀。”吴广夫笑道:“这个自然啦。不过,说起来,她还真嫩了点。哈哈!” 顿了顿,又说:“你们公司有这么高质素的职员,我就放心啦。过几天,我准备 将钱都划过来啦。”李玉宝听后,高兴极了,就乐呵呵地和吴广夫去桑拿了。 由于有上次的经验,李玉宝在按摩房里蹭磨了好久,才头重脚轻地满意而出。 吴广夫在大堂里正等得极不耐烦,见到李玉宝,很不满地说:“我还以为李先生 要在这儿过夜呢。这种逢场作戏的地方,意思一下就得了啦,哪有象你搞得这么 久的!”李玉宝忙说:不好意思,让吴老板久等了。我不知道吴老板在等着哩。 这里的小姐闷着吴老板了?“吴广夫就心神恍偬地说:”这儿的女人人尽可夫, 不干不净,啥都是职业性的,没意思极啦。跟陈小姐的冰雪聪明,纯情可人一比, 你就啥兴致都没啦!“李玉宝心里好笑,忍不住就漏嘴说了一句:”陈小姐还纯 情呀?“说起陈美凤,吴广夫就来神了,得意地说:”那当然罗,而且是绝了种 的那种!“李玉宝却没神了,酸溜溜地说:”不见得吧。“吴广夫就象刚给上帝 亲吻了一下似的,炫耀地说:”你当然不见得啦,没那福份呀。我可见了,见到 血啦,好新鲜的血哪!你说,这还不是绝了种的吗?“李玉宝自然不相信,就提 醒道:”怕是你撞上月事了吧?“吴广夫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夫一生风流,赏 花无数,虽然宝刀已老,可那些把月秽冒充女儿红的把戏还骗不了我!告诉你啦, 初时,她还痛得呼天抢地的,当场就晕了过去呢!“李玉宝听着,愣住了,觉着 自己象汤锅里的羊肉似的,给涮了。 由于有吴广夫亲自坐阵,广华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利润逐月培增。只半年功 夫,光是预售楼花,就卖出了好几个住宅楼盘。当然,对广华公司来说,住宅建 设只是小儿科。这年,它的得意之作就是,成功地承建了市星河体育中心工程。 星河体育中心建设,是市里为民办实事的头件大事,也是市里的样板工程。本来, 在招标前,市里就已经内定了由市建筑总公司承建的。广华公司半路杀出,吴广 夫利用自己的影响和关系,硬是把这块肥肉从市建筑总公司的嘴里夺了过来。这 个工程,为广华公司带来了可观的利润,李玉宝自然乐得合不拢嘴。 年底,凭着广华公司对A公司全年利润的出色贡献,A公司向股东们大方地 实施了每十股派发四元现金红利,及送出六股红股的分红方案。在方案初拟时, 陈美凤曾不解地问:分红这事,做做样子就得了呗,只要比银行利息高,哪方面 都说得过去了。这钱,留着给自己支配不是更好?李玉宝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这 你就不懂了。羊毛出自羊身上,我推出这个优厚的分红方案,既大受股东欢迎, 又树立了公司的良好形象,日后我要增资配股,股东们少不得抢着把更多的钱给 我送来呢!这叫做小财不出,大财不入。陈美凤恍然大悟,不禁心悦诚服,大赞 高招妙绝。 后来,市里规划在南岭山开发旅游娱乐渡假区,广华公司少不得要从中分一 杯羹。A公司方面却资金吃紧,调不出更多的钱到广华。李玉宝于是马上推出增 资配股方案,向全体股东每十股配售五股,每股溢价二元。这时,黑市里A公司 股票见俏,股东们自然踊跃认购,配股方案顺利完成。于是,圈了钱的A公司就 得以保持在广华公司应有的投资比例。之后,广华公司将所有的资金都投入到南 岭山开发计划上。吴广夫四处活动,为广华公司在南岭山周围征到了大量廉价的 土地。万事俱备,就等着市府的南岭山旅游娱乐渡假区规划的最后落实了。 这年夏天,天气忽冷忽热。热的时候,空气沉闷得象个蒸茏;转冷时,体质 差的人还得翻箱底取出毛衣来御寒。电视里,太平洋彼岸那边不时豪雨成灾,洪 水泛滥,龙卷风能把市中心的小车卷到半空,然后抛落到市郊外。新闻报道说, 这种异常的天气叫厄尔尼诺现象。张若兰听得不明白,便请问他教书的丈夫。她 丈夫解释道:“厄尔尼诺英文意思叫圣婴,至于这鬼天气为啥给取了个玄奥的名 字,大概是那起名的老外为醒世人,以这个特别的方式,跟世人开了个警世的玩 笑吧。这种异常的天气是由于大气受到污染,海洋气候反常所形成的。浅白地说, 该冷的时候不冷反热,该热的时候不热反冷,有的地方洪涝成灾,有的地方却干 旱连年。一句话形容,乱套了。” 在一个闷热的晚上,吴广夫破天荒地邀请李玉宝去桑拿。吴老板有请,李玉 宝不禁受宠若惊,马上赶投胎似的赶去了。 在蒸汽房里,李玉宝给蒸得一头雾水,咕咕哝哝地叹道:“妈的,这段日子, 每天都象蒸桑拿似的,南岭山工地里更是热浪迫人,简直就象一个露天蒸汽场, 可以跟这里争生意了。”吴广夫张开大字,俯卧在木条床上,舒坦地说:“如果 你是顾客,你会帮衬哪里啦?”李玉宝说:“那当然是南岭山罗,免费的嘛。” 两人哈哈大笑了一会,吴广夫接着又雄心勃勃地说:“可以考虑在南岭山开间全 市规模最大,档次最高,也是消费最贵的桑拿娱乐城。你们大陆人虽穷,但能花 钱的人却比没钱花的人还多啦。这些人花钱只有一个心理,啥都要最好的,而对 他们来说,最贵的就是最好的。所以啦,生意肯定火红。” 李玉宝兴奋地说:“这生意肯定有得做。就象我,几天不来桑拿,身子就会 发痒、难受。这里的桑拿在本地算得上最好的了,可总觉着档次不高,花样不多, 如果有更好的,我肯定会挪窝的。南岭山开发在即,日后准是个聚宝盆。在那搞 桑拿娱乐城,就等于种上棵摇钱树,什么都不用干,等着钱掉下来点钞票就得啦。 看来,我们的合作前途无量啊。”不想,吴广夫却喟然长叹道:“可惜啊,我只 有看着人家点钞票的份儿啦。”李玉宝不禁奇怪了,就问为啥了? 吴广夫郁郁不乐地说:“现在两岸关系紧张,我们李总统又开始重弹‘三不 ’老调子啦。本来这也没啥,他唱他的‘三不’,我做我的生意,国民党还得靠 我们这些人来吊命啦。只不过,我家人前些时候无意间得罪了连院长的某位近亲, 虽然多方斡旋,这事还是没有摆平。听说连院长近日已经发话啦,要给点颜色我 看看。我老啦,经不起折腾,为免遭迫害,防患未然,授人把柄,我打算盘掉在 大陆的生意。念着你们公司是合作方,我们又合作愉快,所以,这广华的股权我 首先打算转让给你们,就不知李先生意下如何啦?” 李玉宝听着,不禁喜出望外。广华公司发展势头很快,已经成为A公司的主 要利润点。加上它在南岭山周围屯积了大量土地,日后南岭山旅游娱乐渡假区成 规模了,别的不搞,光是倒卖地皮,获得的可观利润足够A公司即使没活干了, 也能风风光光的让人羡慕。如今吴广夫自动退出,正是求之不得。这可真要感谢 国民党,感谢李登辉,把财神爷送上门来了。不过,李玉宝得意之中未有忘形, 还记得恰当地送上一份关切之情。只见他充满同情地说:“唉,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没想到吴老板一个大好人,不幸得罪了小人,招来无妄之灾,真 是令人同情啊。希望吴老板能大步跨过。”一顿,又假惺惺地说:“吴老板的好 意,我们却之不恭,只有笑纳了。不知这广华股权的转让吴老板有啥条件?” 浓重的湿雾中,看不见吴广夫的表情,只听见他深深地叹惜了一声,慢悠悠 地说:“广华的现状,你我都很清楚,要不是发生意外,我怎舍得把它盘掉!我 看,就以广华的净资产中我股权应占的份额,再加上南岭山计划预期利润的三成 作为转让价格,全部款项你们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怎么样?”李玉宝笑了,说: “吴老板,在商言商,我看这里面有点问题啊。”吴广夫认真地说:“这个条件 已经基本考虑到所有的因素啦,很实在的了。李先生还有啥问题啦?”李玉宝就 说:“南岭山计划基本上还未开展,有何利润可言?即使日后产生效益了,那也 与吴老板无关的呀。我看,吴老板这个条件未免不实在吧。” 吴广夫正色道:“没有我,广华能买到这么便宜的地皮么?这也算是一种无 形投资嘛。日后南岭山搞起来了,地价肯定倍增,我那份等于白捡啦。如今我只 是从九牛中取其一毛,绝对合情合理嘛。老实说,对广华感兴趣的恐怕不止你们 A公司一家吧。李先生,不要乘人之危,误判形势啊!”李玉宝想了想,就说: “吴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我只是考虑到这么一大笔钱,我们公司只 能向银行贷款解决,这就得花血本去打点关系,又要支付高息,而南岭山计划一 时还难以产生效益,所以,我们也有难处啊。吴老板能否将三成改为二成,别叫 我们太吃力呀。”吴广夫沉吟了一会,才说:“算了,就依你啦。反正这两年我 们双方合作愉快,把广华交给你们,我卖得也放心。不过,钱在一个月内一次性 付清,这是没得讲的。”李玉宝高兴地说:“这个没问题。包赚不赔的贷款,银 行求之不得,肯定大力支持。” 不过,贷款过程却不太顺利。当地的几家银行都表示乐意支持,但都附加了 一个条件,就是必须让他们属下的房地产公司也参与广华公司的南岭山开发计划。 李玉宝当然不愿让他们插足进来,分薄利润。于是,贷款一事就卡了壳。时间紧 迫,李玉宝不想为此多纠缠,干脆托了关系,到省城找上了当地一家省级金融机 构——S投资公司。S公司经过严格的审核后,同意了A公司的贷款申请。 贷款很快落实。资金到位后,马上举行了股权转让协议签字仪式。按照吴广 夫的意思,仪式很简朴,也没有惊动市里的大员。吴广夫和李玉宝在协议书上签 了名,又交换了协议文本后,双方举杯庆贺,互致良好祝愿,仪式就简简单单地 结束了。临走时,吴广夫对李玉宝说:“多谢贵公司为我培养了陈小姐那样的人 才啦,我想将她带走,李先生可以割爱吗?”李玉宝模棱两可地说:“她要走我 留不住,她要留下我也赶不走。还是让陈小姐自己拿主意吧。”陈美凤就在一旁 表态道:“我没有主意,你们看着办吧。” 晚上,李玉宝去了陈美凤那里。陈美凤好象知道他会来,正在家里等着。见 面时,陈美凤表情夸张地说:“唷,是李总呀,稀客哪,那阵风把您吹来了?快 请坐,快请坐。”李玉宝听着好不入耳,就晒笑道:“攀了高枝啦,不认得人了, 这么生疏?”陈美凤好象没听见似的,自顾着说:“舍下简陋,让李总屈就了, 真不好意思。请喝茶,请喝茶。” 两人就这样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互相客套着。其间,陈美凤倒是热情地 频频为李玉宝添茶加水,极尽主人之道,好象浑然不知他的来意似的。后来,李 玉宝终于沉不住气了,就直接了当地说:“咱们都别演戏了,来点实在的吧。我 知道你去意已定,也不会空手而走。我们别拐弯抹角了,你说个干脆吧,要怎样 你才会好走?”陈美凤双手一拍,娇滴滴地说:“这才有点象李玉宝的的模样嘛, 就象当初干我时,干脆利索,直切要害!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好客气, 就二百万吧,也是一次付清。” 李玉宝哈哈狂笑了起来:“陈美凤啊,你洗净身子,好好照照镜子吧,你算 是啥东西?不就是花了点钱买了个处女身份,这蒙得了台湾佬,却骗不了我。就 你,也值二百万?”陈美凤正色道:“李玉宝,我告诉你,当初你糟蹋我时,我 如假包换是处女身,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没必要为这个问题跟你纠缠。当 然,光凭这,我不敢狮子大开口,你也不会今晚来找我。李玉宝你听明白点,你 在公司,在广华里捞了多少好处,你贵人善忘,可我心里却有本帐!这二百万, 你当是掩口费也好,当是坐地分赃也罢,你最好识相点,爽爽快快把它认了。否 则,咱们一拍两散,我讨不了好却也不坏,照样跟台湾佬风流快活去。可你却完 了,说不定要把牢底坐穿,也说不定要给杀头抹脑袋呢!” 李玉宝听着,秃发零乱,心潮起伏,脸膛气得左一块青右一块紫,口里直恨 得咬牙切齿的。不过,到底是聪明人,晓得利害关系,心里一个闪念,情绪很快 就平静了下来,只听见他斯条慢理地说:“你是渔夫,我只是一条上了钩的小鱼, 现在你收网了,我只有束手待擒,认命受宰,没别的路可走了。不过,二百万不 是小数目,我总得要花点时间去筹措吧。”陈美凤拍手娇笑道:“这个比喻妙绝 了!只不过你不是小鱼是大鱼,大鱼用一个星期去筹钱,我想已经绰绰有余了。” 李玉宝就叹惜道:“你很聪明,可惜用错了地方。别要机关算尽,反害了卿卿性 命。”陈美凤妍笑如花,开心地说:“咱们是臭缸装臭草,彼此彼此,你就不要 五十步笑一百步了。”说着,就摆了一个很刺激的姿势,又说道:“咱们正经事 说完了,来点娱乐怎么样,你还有兴致吃我这一顿最后的晚餐吗?这可是免费大 酬宾,白送的。”李玉宝淫笑道:“妈的,花了二百万才给招呼一顿最后的晚餐, 不吃更亏。”说着,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二天后,李玉宝尚未开始筹钱,陈美凤却突然好象人间蒸发,失了踪。这事 传开后,象开了锅,可热闹了,马上有很多电话,都是男的且有身份,打去广华 公司或A公司,询问此事。其中吴广夫打得最频繁,一天十几次,说话的语气一 次比一次激动。最后,A公司就报了警,吴广夫还悬红一百万去寻人。 同时,A公司还发电报通知了陈美凤乡下的家人。几天后,陈家扶老携幼, 全家出动,浩浩荡荡地从老远的乡下来到A公司,哭哭啼啼的要求给个说法。李 玉宝专门接见了他们,好言相慰,还许诺帮助解决实际困难。陈美凤的老爹就提 出了经济要求,她老娘还大大咧咧地要A公司给安置一个女儿工作。李玉宝都一 一应承了下来。老太婆就马上叫李玉宝在她闺女当中挑选一个。看着那些面有菜 色,瘦骨嶙峋,胸脯干瘪的山丫子,李玉宝一阵厌恶,心想,妈的,那穷山沟哪 是养人的地方,清一色奶子扎手的乡下妹!看样子,那婊子的大奶子也是花钱买 来的!臭鸡巴,一身假货,老子却当成了宝!妈的!这样想着,就闭上眼睛,用 手胡乱一指,对在座相陪的张若兰说:她的工作就由你来安排。接下来几天,张 若兰带着陈家尽情游览了附近几处景点。山里人大开眼界,又好吃好喝的,就赖 着不想走。又过了好几天,一家人才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后来,广华公司发现有好几百万的帐目、单据、现金同时失了踪,公安局怀 疑陈美凤贪污公款,席款潜逃,就成立了专案组进行立案侦查。A公司的工人们 知道后,都很愤怒,大骂陈美凤吃里扒外心肠黑,逮住了要打靶!又议论纷纷说, 李秃头用人看奶子,谁的奶子大谁就官儿大!现在好了,大奶子变成大老鼠,李 秃头必须引咎辞职云云。而张若兰却总是流着眼泪为徒弟辩护,叫大家真相尚未 大白,不要妄下结论,等警方破案后再见分晓不迟。这声音淹没在人们一边倒的 声浪中,显得既苍白又无力。 李玉宝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为此事,上有压力下有微词,还要穷于应付警 方的调查,这段时间,整个人因此瘦去一圈,秃发日显稀少。不过,对他来说, 这不失为一个理想的结局。陈美凤的失踪,使他既去掉了一块心病,也省了大拿 拿的二百万,还可以将公司一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帐目一古脑儿推给陈美凤。 他自然乐得陈美凤永远失踪,最好是死了。不过,警方的调查挺麻烦的,问的都 是要害问题,而且还特意要他解释跟陈美凤的关系。当然,他很机警,回答得滴 水不漏,推搪得一干二净,还特别向专案组提供了陈美凤跟广华公司前任董事长 吴广夫“可能”有染的情况。警方对他的大力协助非常满意,专案组的负责人还 专门向他表示了感谢。 后来,听说因为此案可能牵涉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台商,各方面的压力铺天盖 地,警方顶不住了,就撤了专案组,把案子搁起,不了了之。当然,这些传言漏 洞百出不堪推敲,不足为信。不过,此案进展缓慢,人们兴趣渐淡,倒是实情。 吴广夫、陈美凤的相继离去或失踪,使广华公司受到了沉重打击,业务一落 千丈。而广华内部也由于财务管理混乱,造成流动资金难以为继,加上A公司耗 费巨资购买吴广夫的股权,元气大伤,负债累累,难以向广华公司注入资金,因 此,广华的好几处地盘都因为缺钱,已处于停工或半停工状况。为此,A公司内 部颇有微词,议论纷纷。不如意事接踵而来,使李玉宝伤透心神,倍感压力。 这几天,李玉宝觉着双眼莫名其妙地左跳右眨,很不自在,便去找医生看了。 医生询问了详情,又给他作了全身检查后,诊断说这是由于压力过大,精神紧张 所致,休息几天就没事的。李玉宝问要不要吃药打针?医生说无所谓,你觉着有 需要就给你开。李玉宝就叫医生给他开了。吃了药打完针后,李玉宝精神舒缓多 了,也不跳眼了,心情于是顺畅了许多,就想,妈的,有啥大不了的,还有南岭 山地皮嘛。等南岭山旅游娱乐渡假区搞起来了,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那些 人真是鼠目寸光,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来着! 这天,他岳父打来电话,问起南岭山地皮的情况。李玉宝得意地说,就等着 动工开发,或者待价而沽呢。他岳父在电话里有点焦急地说:“咳,能卖得出去 就好了,还开发个鸟!我刚刚收到北京方面的确切消息,南岭山已经正式列入国 家自然保护区的名单里,公布在即。看来,那个渡假区规划肯定要黄了。趁这个 消息还未扩散,你赶快脱手,能卖多少就卖多少,迟了,就一文不值了!”说完, 就挂上电话。李玉宝听后,手心冒汗,双腿发软,这才明白吴广夫为什么急着要 将广华股权脱手,自己还以为白捡了便宜,懵懵懂懂就将这条烫手山竽接到手里。 妈的,哪有这么大的田鸡通街跳!在心里臭骂了一通断子绝孙的吴广夫后,李玉 宝就生起自己的气来。 之后,李玉宝便四出联系买家,希望能找到个冤大头,去接手这条烫手山竽。 开始时,买家们反应踊跃,很多公司连订金都给了,就等着落实资金最后成交。 不过到后来,所有买家都临阵退缩,情愿赔上订金,也不要南岭山的地皮了。李 玉宝就知道那消息已经出了街,冤大头没找成,自己倒先做了冤大头。曾经寸土 尺金的南岭山地皮,如今成了A公司的一堆垃圾,倒又倒不掉,用又用不上,失 算的李玉宝也就成为经理们酒桌上一道醒胃利口的开心菜了。当一切已成定局时, 一度方寸大乱的李玉宝倒是镇静了下来,心想,妈的,亏得再多,也不用掏自己 的腰包,我这么紧张干鸟!大不了作个检讨,再不济不就是拍拍屁股走人!所以, 这个时候令李玉宝伤脑筋的倒不是别的啥,而是盘算如何利用陈美凤事件,好向 市轻工局和公司董事会为自己开脱。 这时,黑市里一直走俏的A公司股票,其股价随着南岭山地价的急速贬值而 全面崩溃,一日之间,跌破面值。张若兰两口子又为此事拌起口角。丈夫直埋怨 女人傻冒,把A公司股票当宝贝一样捂着,也不懂得获利回吐,结果一下子就给 打回原形,连要到手的家电钢琴也跟着遭了秧。真是天底下最窝囊的劳模先进! 女人就反唇相讥说再亏我也是股东,股东就是老板,再不济我还是公司老板呢! 再亏,也亏的是自己私房钱,与你无关!你再罗罗嗦嗦象个小女人,以后就自己 睡厅堂去!丈夫就阴阳怪气地说瞧你瞧你,当了官又做了老板,神气呢!要发官 威摆老板谱,把男人当奴才呢!女人就给气得双眼通红,大口喘气,却死命忍着, 反倒一声不响,任丈夫吟吟沉沉地说个没完。 南岭山地价狂泻,广华公司深度套牢其中,血本无归。此事给S投资公司知 道后,马上差人来到A公司。李玉宝却避而不见,其他人又将一切都推到他身上。 对此,来人早有准备,把自己的食宿、消遣都安置在李玉宝的办公室里,又五分 钟一次从早到黑不间断地打李玉宝的移动电话。如此这般,李玉宝烦透了,就主 动约见了来人。 来人也没客套,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还款事宜。李玉宝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妈的!你们也太实际了。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来催命,这是落井下石,痛打 落水狗呀。你们就不能有点人情味,做点人事?”来人训练有素地说:“李总, 我只是一名小职员,是管传话的小角色,你就不要为难我了,给个明白意思,让 我回去也好交差吧。”李玉宝就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必要为难你。你山长水远 来到,我不会叫你白跑一趟的。不过,你们是不是太心急了点?离还款期还早着 呢!到时你们再来人,我自然会借水还水,借米还米的。你可以拿我这话回去交 差啦。”来人便愣住了,想想有道理,也就无话可说了。 那人回去汇报后,S公司马上召开高层会议。会上,老总们一致认为,以A 公司现状,偿债能力几乎为零,如果不及时帮其摆脱困境,那么,那笔贷款就冻 过水了。会议断续开了一个星期,几经谋筹,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然后,由副 老总高飞亲自出马,再次来到A公司。 这次,李玉宝倒没有怠慢。知道来意后,却兴趣不大,空泛泛地说:“你们 未免将这次意外看得太严重了。我们公司家大业大,还不致于束手待毙,些许困 难我们还应付得来。”高飞就认真地说:“李总,都什么时候了,就不要再说门 面话了。老实说,那笔贷款把我们捆在一起,是自己人了。自家人不说门外话, 贵公司现状,你心知肚明,我们心里也有底。我来之前,公司几个老总开了一星 期的会,都认为贵公司目前处境艰难,普通措施无济于事,只有另辟蹊径才能闯 出一条生路。为此,我们酝酿了一个想法。我这次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的。” 李玉宝哼哈了几下说:“看来,你是来逼宫的呢。也好,就看看你们有什么灵丹 妙药?” 高飞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说:“贵公司的所有困难归根到底是缺乏资 金。但按贵公司现状,基本上已经没有贷款融资的可能,除非银行的当家人疯了。 因此,唯一出路就是争取将股票上市,在股市里圈钱。据我们所知,省证券办将 要下达一个上市名额给贵市。以贵公司在贵市的地位,只要多加活动,我们认为 大有希望。只要贵公司上了市,一切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李玉宝听着,兴趣 上来了,却不无担心地说:“果真是灵丹妙药。不过,坦率地说,我们公司今年 肯定是亏损了,亏得也不会少,而且,南岭山那摊子亦瞒不了人。这些,恐怕过 不了审核一关。”高飞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包装是否高明的问题。 好比美容,手艺好的,能将丑人变美人。报表、策划之类都是人做出来的,你要 多好看就有多好看。这方面的人才我们公司多的是,这你就不必担心。”之后, 两人言谈甚欢,不在话下。 高飞在A公司盘桓了好几天,把所有细节都大致敲定后才离开。按照他们的 计划,S公司负责跑省里的部门,而A公司则主要去疏通市里的关系。李玉宝就 通过他岳父,找上了何副市长。不过,何副市长挺忙的,找了好几次,都是刚扯 到正题,还没说上几句,何副市长就给其他人或其它事叫走了。这天晚上,李玉 宝岳父打来电话,说何副市长正在家里闲着,叫他马上去。李玉宝立刻就去了。 何副市长很热情,说话也好商量,不过,当他看到李玉宝带来的数额为十万 股的A公司股票股权证时,却皱起眉头,批评道:“你来谈工作,我很欢迎。A 公司要上市,我也很支持。不过,你带来这东西,就不对罗,你这是叫我犯错误 啊。”李玉宝连忙解释道:“何市长你忘了?前些天我们公司已经聘请你为名誉 董事长呢。按照公司规定,董事长一级可以优先购买十万股公司原始股的。这些 天我见你忙着,就自作主张帮你办好了手续。当然,买股票的钱何市长还是要给 的。”何副市长就哦了一声,说:“原来如此。既然公司有这么个规定,你又帮 我办好了手续,我这个名誉董事长就当一回A公司的股东吧,也算是以实际行动 支持你们的股份制改革。钱我就过两天再给吧。” 接下来,两人谈得很投机。何副市长说他有个想法,希望A公司上市后,要 充分利用好资本市场,走低成本扩张之路,采用收购、兼并等手段,把公司规模 搞大,带动我市经济发展,为本市实现第二次飞跃作出贡献。同时,要放眼世界, 目光不仅要对准国内市场,还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何副市长说得很激动,热 情洋溢地为A公司勾画着美好的未来。最后,他做了一个很有感染力的手势,勉 励道:“你们要有一股敢为天下先的大气魄,要有一种敢当龙头的大精神!”李 玉宝深为感动,大受鼓舞,连连点头称是,心想,这事十不离八九啦!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A公司要上市,此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满城 皆知了。黑市马上作出强烈反应,A公司股价一举收复所有失地,连创新高,一 日之间,已经突破了十元大关。人们疯狂了,说A公司每股税后利润有一元,如 果上了市,股价肯定要天马行空,升到你都不敢相信!赶紧买吧,要发财就得做 A公司的股东!当股票贩子把收购价哄抬到十五元时,张若兰觉着不可理喻,心 里有点害怕了,便主动跟丈夫商量要卖。丈夫雄心勃勃地说:“现在谁卖谁是傻 子!等股票上市了,肯定能升到五十元以上,到那时,我们一眨眼就成百万富翁 啦!现在出手能有多少赚头?这蝇头小利我还不上心呢。”张若兰担心地说: “我们公司其实是亏损的,值不了那么高的股价。我心里总觉着好悬,不踏实。” 丈夫笑道:“真是妇孺之见。亏损?那是做报表以前的事!能上市,就肯定不会 亏损。如今有哪家企业不是这样玩报表游戏的?我们也操不了那份心,我们只要 知道能卖五十就绝不卖十五的道理就得了呗。”张若兰想想也是,就不再害怕了。 A公司上市在望,李玉宝却被市轻工局调去B厂当厂长了。原因听说是由于 B厂连年濒临亏损,市轻工局认为是前任厂长工作不力,领导无方所致,因此决 定撤换,由年轻有为,把A公司搞得有声有色的李玉宝接任,以振兴B厂。而A 公司则暂由刘克非负责全面工作。A公司上下都对李玉宝的离任深感婉惜,虽然 人们对他有诸多不满,但公司如果能上市,李玉宝功不可没。在欢送大会上,李 玉宝感人肺腑的发言获得了阵阵掌声,有好几名女工还流了眼泪。临走时,李玉 宝拍着刘克非的肩膀,充满感情地说:“老实说,是公司培养了我,我对它有太 多的感情了,真舍不得走啊。克非,我把它交给你了,以后公司就看你的了。我 相信,你做得肯定比我强!”刘克非摇了摇头,却没说话,默默地目送着李玉宝 上车绝尘而去,心想,妈的,走得倒风光,却不知撂下的是福还是祸? 李玉宝离任后一个月,上市公告见报。不知何故,获准股票上市的却并非A 公司,而是本地另一家名气稍逊的D公司。据小道消息,D公司的老总是省里某 大员的小舅子,不言而喻,市脚拧不过省腿,D公司得以抢闸而出。又听说,市 长大人是从D公司出道的,关键时刻,投了决定性一票,D公司于是胜出。各种 版本的说法大行其道,各有出处,不一而道。总之,A公司大热倒灶,乐坏了D 公司的众股东,却累死了A公司的老板们。在黑市里,D公司的股票是大爷,是 贵族,有市无行;而A公司的股票则成了孙子,成了弃儿,有行无市。 A公司上市失败,股价在黑市跌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张若兰两口子倒没 有因此而开骂。百万富翁美梦破灭,做丈夫的欲哭无泪,长嗟短叹,郁郁寡欢。 女人倒很豁达,对亏盈看得很开,也不怨天尤人,只是说公司对不起股东,没用 好股东的钱,让股东血本无归,真是惭愧啊。丈夫就骂,不是你们公司对不起股 东,而是李玉宝他妈的是个蛀米虫,败家子,仗着一个当局长的岳父,作威作福, 却不学无术,好高鹜远,把好端端的一家企业给糟蹋了,撂下来一堆臭屎,却拍 拍屁股走人,换个茅坑又拉他的狗屎去了!我倒要瞧瞧轻工局能有几个茅坑给他 着落?女人便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A公司上市计划落空,S公司为此又开了一个星期的高层会议。会后,跑A 公司的差事自然又落到了高飞身上。这次,高飞亲自驾车,但在路上,由于心急, 车子开得飞快,差点就出了车祸,幸亏高飞眼疾手快,避过了,居然人车无恙, 总算平安到达A公司。跟刘克非见面时,说起此事,高飞犹心有余悸。刘克非就 说,好在是有惊无险,但愿这是个好兆头吧。 说到正题,刘克非诚恳地说:“咱公司的处境你我不说自明。那笔贷款我们 不是想赖,可确实是有心无力啊。你说我们能咋办呢?”高飞就说:“刘总,老 实说,敝公司几个老总经过研究认为,贵公司现在内外交困,自救是不可能的了。 为今之计,贵公司只有两种选择,一是被兼并,二是申请破产清盘。对敝公司而 言,前者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后者只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选。当然,对你们 来说,二者都很残酷,但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事到如今,你们也只能接受现 实了。”刘克非便起身在房里踱了很久,才说:“其实,这些我都想到了。理智 地说,我们落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了。不过,我们公司曾有过 一段令人骄傲的辉煌历史,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甘心让它在我手里就这么轻易 地划上句号的。我有个设想,虽然成算不大,但我还要做最后的努力,希望你们 能够理解。”高飞凝神思索了好一会,颌首道:“我看你是个实在的人,我愿意 相信你。不过,站在本公司的立场,我不得不提醒贵公司,还款期限很快就到了, 你们好自为之吧。” 第二天上午,刘克非主持召开了公司董事会议。董事们对公司现状都很着急, 可又讨论不出更好的办法,最后一致同意了刘克非的设想。接着,下午又召开了 职工大会。会上,发言的人都慷慨陈词,无比激动。台下的工人们神情凝重,鸦 雀无声。最后,刘克非大声疾呼:“同志们,大家都知道,公司正处于生死存亡 的最后关头,命运已经把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了。如果世上还有救世主的话,我 可以告诉大家,这个救世主不是别的谁,而是我们自己!只要我们精诚团结,共 赴危难,我有信心带领大家杀出一条血路,再创辉煌。为此,董事会有个设想, 就是采取集资自救。当然,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个数目不会少,可能会超出大家 的承受力,而且短期内不可能回本。不过,我们要生存,要自救,除此以外,已 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当然,公司有基础,有人才,有市场,缺的只是资金,只 要我们把这个最大的困难克服了,我们还是大有希望的!别的我没必要再罗嗦了, 就让我们用投票来表决我们的命运吧。” 刘克非讲完话后,会场上乱哄哄地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工人们议论纷纷, 有的说,我们确实别无选择了,为保住饭碗,集资就集资吧。有的却说,集资还 不是肉包子打狗,李秃头就是活样本了,那可是血汗钱呀!咱只是打工的,东家 不成打西家,公司完了,难道就会饿死咱?不集!也有的说,我卖公司股票多少 也赚了,公司好歹也算对我有恩,做人得知恩图报,现在公司有难了,正是我报 恩的时候呢。集吧集吧,公司执笠,对谁都没好处!还有的却说,妈的,死在公 司股票上的钱有多少我想都不敢想了,还要向老子要钱,没门!总之,人们说三 道四,众说纷纭,但表决时,却谁心里都不轻松,也不好受。 投票结果当场宣布。竟然有过七成票数表示反对,约一成废票,只有不足二 成的人投赞成票,刘克非一腔壮烈的抱负就此遭到残酷的否决。面对这个意外的 结局,刘克非不禁黯然神伤,无言地流下了热泪。此情此景,令所有人都忘却了 刚才各自的选择,一阵伤感传染了整个会场,喧哗的场面顿时变得沉寂下来。 集资计划泡了汤,A公司要再生,就只剩下被兼并这条生路了。这天,刘克 非去了市轻工局,将情况向局长作了汇报。当然,这么重大的决定他还得请示局 里的意见。而对市轻工局来说,死结重重的A公司已经成为一个沉重的包袱,卸 不掉扛不起,为它的出路,局领导也想得焦头烂额。听了刘克非的汇报,局长心 想,只要不是破产,这包袱扔给谁都是好事。于是就说:“这不失为一条出路, 我看可行。不过,这事局里也作不了主,得由市里去决定。”于是,刘克非和局 长就去请示何副市长。对此事,何副市长说得很干脆:“这不成了卖儿卖女了吗? 亏你们想得出来!A公司是我市股份制改革的重点企业,这样一搞,不是叫我们 自打嘴巴,自我否定了?今后我市的股份制改革还怎么进行下去?这是给改革抹 黑啊,此做法万万不行!”刘克非两人听后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S公司获悉此变故后,老总亲自出马,由高飞随同,从省城下来直接找到了 何副市长。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何副市长最后给说服了。后来,市府就开 了几次市长办公会议,最后同意了S公司为A公司设计的出售方案,前提是收购 方必须整体收购,全员接收A公司的员工。于是,为A公司找婆家的工作就密锣 紧鼓地展开了。 狂风暴雨肆虐了一整天,毫无收敛迹象。昨天天气预报还说睛间多云,东南 风1 到2 级,降水概率1 %,晚上却突然狂风骤雨,气象台连忙挂起九号风球, 并预测台风将持续一个星期。看样子,天老爷这回决意要给时常失灵的气象台一 次面子了。 这晚饭后,张若兰对喜怒无常,说变脸就变脸的天老爷发了一通牢骚后,就 问丈夫这是不是也算厄尔尼诺现象?她丈夫正看着电视新闻,鼻子唔唔了一下算 是回答。突然,丈夫大叫了起来:“妈的,这臭狗屎李玉宝还有脸皮上电视!” 张若兰闻声停下手中的家务,看起了电视。只见画面里B厂的工人们正顶着暴风 雨在抢修户外受毁的生产设施,厂长李玉宝套着一身鲜红的雨衣,在电视里挺抢 眼地跑来跑去,指手划脚地四处指挥着。见状,张若兰难过地说:“看来,这场 台风造成的损害还挺大的。”丈夫便气冲冲地说:“妈的,每逢天灾,总有人要 借抢险救灾之名,大捞功名。其实,如果平时就注意生产安全,设备维护,怎会 落到如今手忙脚乱,还得冒生命危险的地步!这算是什么鸟新闻,看着就眼冤!” 说着,就啪的把电视关了。 这场台风在当地尽情玩乐了一个星期,搞得满城乌烟瘴气,一片狼藉后,才 心满意足地奔别处去了。A公司与收购方的谈判工作也因此耽搁了一个星期。台 风过后,高飞从省城急冲冲地赶到A公司,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原来,一直兴趣颇大,谈得好好的收购方突然变了卦,要求将A公司分拆收 购,另外,最多只接收安置A公司一半的员工,否则,将退出谈判,放弃收购。 高飞将情况讲完后,就要刘克非赶快作出决定。刘克非便征询高飞的意见。高飞 老实地说:“以贵公司现状,人家提出这样的条件也是合情合理的,并不过份。 你们最好面对现实,接受这个条件。否则,过了这村没那店,要再想找到这样一 家既有实力又有诚意的企业来收购贵公司,恐怕不容易。”刘克非认真地想了好 久,觉着是这道理,于是马上将情况向市轻工局报告了。局长就叫上他,一道去 找了何副市长。 何副市长听了汇报,有点火气了:“妈的,你们公司原来一直搞得有声有色 的,怎么李玉宝一走,就成了烂摊子,成了嫁不出去的丑丫头了?算了,现在不 跟你们追究这个责任,以后再说。我们这次出售A公司,说得难听些,有点象卖 儿卖女。不过,即便是卖儿卖女,也不能把好好的一个人四拆八卸,人家看中哪 块就剁哪块,这不成了市场上的肉贩子了?我的意见是,根据市长办公会议精神, 这次出售是整体出售,包括资产、债务、人员,这是我们的底线。逾越这条底线 的任何条件,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A公司是我市大型国有企业,烂船还有三斤 铁,何愁找不到好买家!谁要想趁火打劫占便宜,不整体收购,就拉倒算了。” 刘克非回去跟高飞讲了何副市长的意思,高飞不满地说:“现在都什么年代 了,你们的观念怎么还这样陈旧?你们这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啊!”刘克非无 奈地说:“妈的,我这个老总有名无实,不过是个魁儡,当得太窝囊了!好在这 日子也不长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在最后时刻,我还是要坚持到底,把工作做 好,无论今后结局如何,我都可以无愧公司,也无愧自己了。”高飞就感慨地说: “贵公司要早有刘总这样的当家人,何致于斯!”刘克非摇了摇头,说:“如果 这次谈判谈崩了,就有劳你们帮忙再联系其他买家了。”高飞便黯然道:“老实 说,那家企业大概是唯一有可能收购贵公司的企业了,错失了这次机会,我看以 后希望更加渺茫。不过,为了自身利益,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敝公司也要 尽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刘克非喟然长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公 司是否气数已尽,就只有天知道了。” 数天后,由于谈判双方各执已见,互不退让,收购方主动退出谈判,放弃了 收购计划,A公司只好另觅买家了。这时,传出了一个惊人消息,B厂厂长李玉 宝给公安局抓了,一星期后,检察院发出逮捕令,李玉宝被正式收监。 原来,外省某市在一次扫黑行动中,抓了两名黑帮头目。两名歹徒为了争取 宽大,供出了跑到广东作案的同伙曾经被买凶,杀了一个女的,埋尸南岭山某处。 该市警方马上将案情知会了本地公安局,公安局根据对方提供的线索,迅速行动, 抓住了杀人凶手。经提审,凶手供认不讳,并带领警方去起尸。经法医鉴定,确 认死者正是失踪多时的陈美凤。听说,当时陈美凤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发出阵 阵恶臭,其状惨不忍睹,但两只大奶子却依然山似地在胸前耸立着,栩栩如生。 接着,警方根据凶手供认,马上拘捕了李玉宝。据说,当时李玉宝还挺嚣张的, 叫嚷着自己是有贡献的改革者,谁抓我谁就是反改革。不过,提审时,面对警方 确凿的证据,却蔫了,几番负隅顽抗,垂死挣扎后,不得不坦白交待了为灭口而 买凶杀人的事实。警方乘胜追击,顺藤摸瓜,又初步查明了李玉宝涉嫌重大经济 犯罪的事实。 消息传出,A公司就象发生了大地震,整个儿震动了起来。人们奔走相告, 举手庆贺,象过节似的。工人们对李玉宝早就恨之入骨了,有的人买来大串的汽 球把它挑破,汽球就如鞭炮般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也有的人向公安局打去电话, 感谢警方为民除害,功德无量;更多的人则聚在一起,历数李玉宝的滔天罪行, 都说公司落到如今地步,都是李秃头一手造成的,就是千刀万剐,枪毙百次,也 是便宜了那小子,最好把那畜牲剥皮抽筋,焖炖煎烤,喂狗去!有几个小青年却 为陈美凤的香消玉陨,死于非命而惋惜,将陈美凤那对至死不渝,长盛不衰的大 奶子形容为神奶,深为自己无缘一尝香泽而遗憾不已。 张若兰在公司里只是默默地听着人们的各种言论,没发表任何意见。回到家 里,却对丈夫痛苦地自责道:“都怪我没把美凤带好,我这个师傅白当了,对不 起美凤,也对不起她的父母啊。”丈夫就说:“她那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别 看她样子轻佻浅薄,其实是世界女,不简单,绝不是你可以改变得了的。这样的 女人,路子走对了,是个成气候的女强人;走歪了,对自己是自取灭亡,对男人 却是祸水。”张若兰听着,虽不认同丈夫的看法,但也不想辩驳。 A公司又跟好几家企业谈过了,对方不是提出极苛刻的条件,就是被A公司 庞大的债务吓跑了。日子就在这些毫无结果的谈判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贷款期 限眼看就满了,S公司对A公司已不存幻想,在协助其谈判的同时,也已经开始 着手准备应付最坏结局的对策。 刘克非这段日子穷于应付谈判,已经心力交瘁,不堪负荷了。体力透支,百 疴染身,他都咬咬牙挺过来了。然而,A公司可以预见的不妙前景,却使他心如 刀割,痛苦之至。这家他为之奉献了青春才华,曾有过辉煌历史的大型企业,如 今却好象病入膏肓的病人,奄奄待毙。可悲的是,他不仅回天无术,却还要亲手 为它处理后事。而且,即使如此,他还是无能为力,无法将公司这最后一段历史 写得不是最难看。经过数不清有多少次的谈判,刘克非知道,除非奇迹出现,否 则,A公司最终不得不接受商品经济中最令人无法接受,最令人难堪的结局。这 个日渐逼近的残酷现实,终于使他心疲力竭,不支病倒了。 A公司死态毕露,公司内部人心惶惶。不过,由于刘克非上任后加强管理, 规范制度,所以,虽然有关公司命运的各种传言满天飞,人们心态不稳,但公司 内部还是工作正常,生产有序。奇怪的是,虽然公司濒临绝境,但各条生产线却 仍然满负荷运作,工人们有时还要加班加点地赶订单。所以,有些老工人还挺乐 观地跟一些唉声叹气的青工开导说,咱们的产品有市场有销路,订单不断,公司 咋会说完就完呢?开玩笑!公司是大风浪里过来的,文革时造反派还打砸抢呢, 厂子都没垮。现在的困难算啥,挺一挺就过去了,别担心。以前那打靶鬼李秃头 当道,我还不好说,可如今刘总当家了,我敢说形势大好呢。刘总我可是看着他 成长的,是个有能耐的实在人,我相信他肯定能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等着瞧吧, 好日子在后头呢! 工会主席梁靖茹虽然不断地开大会小会稳定人们情绪,但由于本身就是董事 会成员,公司现状自然一清二楚,所以,嘴上虽然说得好听,其实心里对公司命 运自己也没底,也很彷徨。 这晚,梁靖茹来到张若兰的家里,拉了一阵家常后,就跟张若兰说:“若兰, 都是自己人了,我不瞒你说,公司到了这田地,纵然是神仙,也无可救药了。你 还年轻,我看,趁公司还没垮,赶紧调个单位走吧。如果你不嫌是工厂的,这个 忙我还帮得上。”张若兰丈夫马上说:“现在下岗工人日多,调单位可不容易, 那是天大的人事啊。茹姨你对我们真是太好了,总为我们着想、操心,这次又要 给你添麻烦了,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若兰有你这个师傅,真是福气啊。” 梁靖茹就说:“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是把若兰当闺女了,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别客气。”张若兰就问她:“那你怎样,也打算调走?”梁靖茹一声长叹,说: “我大小也是个领导,要走也不是这个时候走。否则,就跟李玉宝差不多了。” 第二天上班时,张若兰找到梁靖茹,认真地说:“茹姨,我想了一夜,还是 不走的好。”梁靖茹诧异道:“怎么,你担心茹姨没这个能力?”张若兰就说: “我知道茹姨不会空口说白话,你肯定有把握才答应帮我忙的。不过,我只是想, 没有厂,就没有我今日,是厂培养了我,给了我机会。虽然我不是什么有出息的 女人,但好歹我也是劳模先进,要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啊。我是决心要跟公司 共存亡了。以后怎样,听天由命吧。”梁靖茹看着张若兰想了很久,才说:“现 在的人都很实际,你却有这样高的觉悟,难得啊。虽然我觉着你这样做很傻,但 作为你师傅,我支持你。不过,你丈夫同意了吗?”张若兰幽幽地说:“这事我 没跟他商量,希望他能理解吧。”梁靖茹便摇了摇头,叹惜道:“你这样做,的 确很傻。” 最后时刻终于来临,奇迹并没有出现。其实,自从刘克非病倒后,A公司已 经基本放弃了各种努力,坐等厄运的降临。贷款期限一到,S公司马上派出高飞 来到A公司追还贷款。 这回,何副市长亲自出面,跟高飞会谈,希望S公司能高抬贵手,给予多一 年的宽限,并抬出市府的牌子,保证A公司到期如数归还。这种有拖无欠,长命 债长命还的招数司空见惯。如果仅仅是一笔数额不大的贷款,S公司还可以考虑, 但以A公司的实情,加上那是一笔涉及好几千万的巨额款项,S公司这次是下了 死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追讨到底的了。由于双方立场南辕北辙,会谈毫无结 果,不欢而散。会谈结束前,高飞特意提醒何副市长,S公司将保留用法律手段 来维护自己的利益。何副市长却一笑作答。 及后,何副市长召集本地几家银行行长开会,商讨支持A公司事宜。行长们 却面有难色,不是沉默是金,就是支支吾吾,都不愿明确表态。何副市长火了, 吼道:“妈的,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不是要你们去送命,只是叫你们支持我 市股份制改革!你们却推三搪四,含含糊糊,太不象话了。我倒要问问你们,对 改革还支不支持?都给我一一表明态度!”高压之下,必有懦夫。何副市长盛怒 的黑脸令人心寒,因此,除了一名不识相的行长外,其余人都纷纷表示坚决支持。 银行界重新鼎力支持,垂死的A公司似又有转机。可惜不久,各省行获悉此 事后,马上明令制止。行长们因此松了口大气,何副市长却没辙了。于是,A公 司便空欢喜了一场。S公司却无暇理会这些变数,这时,他们已经聘请律师,准 备要在法庭上跟A公司相见了。为此,市府又专门开了一次市长办公会议,几番 权衡,几般踌躇,市长们终于痛下决心,采纳了S公司的建议,一致同意A公司 实行破产拍卖。 在破产拍卖前夕,抱病的刘克非主持召开了A公司最后一次董事会会议。会 上,董事们心事重重,少言寡语,场面一直很压抑。中途,一直一言不发的梁靖 茹突然感从中来,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哭声淋漓尽致,真情毕露,在这个严 肃的场合虽显得突兀,却合宜地哭出了人们的心声。于是,大家随着哭声一阵唏 嘘,几多感慨。只听见梁靖茹哭语交集地说:“好好的一家企业就这样完了,彻 底地完了!可那是怎样的完法啊?开会前,我下到车间,工人们都说,我们忙得 干足二十四小时都赶不完订单,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怎么公司就破产 了?这是真的吗?我们怎么办呢?对工人师傅们这个普普通通,朴朴实实的问题, 我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你们告诉我,怎么回答?” 梁靖茹的问话一下子捅开了董事们的心事,大家积重的情绪终于释放如潮。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心里的话都痛痛快快地表白了出来。最后,刘克非作了发 言:“公司破产已成事实。对我们来说,这是惨淡收场;对改革而言,这是一个 沉痛的教训。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公司破产,原因何在?刚才,大家都各自 发表了对此的看法,都很客观,很中肯。我看是不是这样,大家都把自己的看法 写出来,然后以公司董事会的名义,上报市轻工局,上呈市体改委,这也算是我 们对改革的最后一份贡献吧。”此提议获得了董事们的一致支持。最后,随着董 事长刘克非的一声散会,A公司董事会正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A公司破产拍卖的那天,电视台作了现场直播。不过,A公司的工人们大都 没有观看。因为,这天法院正好同时举行对李玉宝的宣判大会,工人们更有兴趣 看到李玉宝的最后下场,因此,他们都去了宣判现场。 据说,在李玉宝被收监的当天,他的瘸腿老婆就给他送去了离婚书。当时, 李玉宝不同意,还哀求他老婆找岳父为他活动。他老婆就冷冷地说:你有那么多 女人,还缠着我干嘛!你还是请你那些女人的爹娘去活动吧。不过我告诉你,你 是玩完了,没人能救你!可我还年轻,大把世界。你想想吧,以我的条件,会甘 心当一个死囚的寡妇!别太天真了,还是老老实实签纸吧,免伤和气。不过,你 不签也没所谓,离婚对我来说还不容易!说完,撂下离婚书,扬长而去。不过, 他岳父不帮忙,却还是有不少实力人物为他活动,当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因 此,李玉宝就知道自己死期已到,干脆把心一横,心想,妈的,老子要死,也要 找几个陪葬的!于是,他象竹简倒豆那样,有多少倒多少,把什么都爆了出来。 这样,得过他好处的人都受了牵连,有好几个也给抓了。听说何副市长也差点给 他连累了。不过,何副市长很有办法,加上那次买股票的事都是由李玉宝一手包 办的,何副市长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是李玉宝栽赃的,最后就让他逃过了此 劫。这样一来,虽然李玉宝检举有功,但想他死的人多如牛毛,频频施压,加上 李玉宝确实罪无可赦,所以,案子一结,法院就以最快速度作出了判决。 宣判大会上,五花大绑的李玉宝脑袋耷拉,脸色铁青,双腿筛糠似地打着抖, 一直是由两名法警在旁边搀扶着,才勉强站住了身子。当法官把李玉宝的罪状一 一列举时,人们都倒吸一口冷气,双目如鱼。A公司的工人们更是义愤填膺,纷 纷怒骂,妈的,这该杀头的竟然吃了我们过千万元,怪不得咱公司要破产了!妈 的,把这断子绝孙的贪官碎尸万段,凌迟处死!所以,当法官严正宣布李玉宝死 刑,立即执行的终审判决时,虽然人们对此早有预料,但会场上还是立刻响起了 如雷掼耳的鼓掌擂脚声,A公司的工人们还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法律万岁,共 产党万岁!听到判决,李玉宝立刻烂泥似的瘫倒在地,法警们费了好大劲,才把 死蛇烂蟮般的他拉了起来。 据跟去刑场的A公司工人们说,李玉宝是在执法武警补第七枪时,才一命呜 呼的。于是,有说法流传,说是行刑法警的父母都是A公司的工人,为了替双亲 解恨,他是有意如此折腾李玉宝的。这传言自然是无稽之谈,但A公司的工人们 却愿意相信,人们咬牙切齿地说,就是得让那畜牲多挨几下,多尝尝死亡的恐怖 滋味! A公司的破产拍卖会,场面很踊跃。与会的企业代表及各界人士挤满了会场, 但他们几乎都是来看热闹的。竞拍过程并没有出现所有人都期盼的热烈气氛,整 个拍卖用时不到一分钟,就随着拍卖官手落槌下而草草收场了。结果,由省城的 两家企业组成的竞拍联盟,在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以底价成交了。据行 家估算,这个价格绝对划算。联盟双方根据协议,一方廉价获得了A公司的地产, 一方低价得到了A公司的生产设备及市场,各得所需,皆大欢喜,双方代表在摄 影机镜头前,都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了起来。S公司对拍卖结果大失所望,不过, 能够控制损失,收回大半贷款,在场的高飞觉着也算是差强人意吧。刘克非在家 里透过电视,观看了整个拍卖过程,结果令他木然,好久,当电视画面已经切换 到广告节目时,他呆滞的双眼才有了生气,泪珠便慢慢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后来,购得A公司生产经营权的那家企业,将A公司的八个车间合并成四个, 在此基础上,另成立了一家新公司。按新公司的重组方案,A公司的员工只留用 一半,其余人下岗,自找出路。张若兰是方案中优先留用者之一,而且,新老总 了解了她的情况后,也准备委以重任。不过,张若兰却出人意料地主动要求下岗, 这让新老总大惑不解,问她为什么?张若兰激动地说,这么多共事多年的同事要 下岗,我留着于心难安啊。新老总大为感动,再三挽留,但张若兰去意坚决,新 老总想想人各有志,也就不再勉强了。 不过,张若兰把此事告诉丈夫时,却没有说出真相,只是半真半假地说自己 下岗了。她丈夫知道后很激动,大发牢骚道:“劳模也要下岗,这是什么世道呀? 还有天理吗?”然后,又担忧地说:“现在少了一份收入,儿子又正处一张嘴能 吃双粮的消费高潮,收入见少,花费日多,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张若兰就淡 淡地说:“天无绝人之路,下岗并不等于失去劳动力,你放心,我还有手有脚, 不会成为家里的负担的。”丈夫便没好气地说:“你除了会当劳模,还能干啥?” 张若兰将胸脯一挺,自信地说:“以我的条件,你看我能干啥?”看着妻子故意 摆出的轻佻姿态,丈夫不免想歪了,于是紧张地说:“你别的都不要干了,就留 在家里照顾家务吧。”张若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一介寒儒能挑得起这头家吗? 我可不愿意呆在家里当闲人!有道是,马死落地行,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就不信 人家捡破烂也能养家糊口,我有文化有技术,却反倒不如他们!你等着瞧吧,我 终会凭着自己双手,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的!” 这段时间,天老爷发了大脾气,台风频袭,暴雨连场,羚羊江水位急剧上涨, 已经达到了创纪录的最高位,来势汹汹的洪锋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凶猛。 有个县还决了堤,整个县城成了一片泽国。媒体新闻几乎都是有关灾情的连篇报 道。专家们指出,这是本世纪最严重的厄尔尼诺现象的滞后效应。 这晚,又是电闪雷鸣,狂风聚雨,鹅卵石般大小的冰雹把窗户砸得吭吭作响。 这可怕的情景,使张若兰不禁想起了冰雹曾经给A公司带来的灾难,于是忧心忡 忡地说:“但愿他们能平安渡过这场风暴。这厄尔尼诺现象太可怕了!”她丈夫 就愤慨不已地说:“有部分人类扛着发展的大旗,肆意破坏大自然,他们破坏了 生态,却要整个人类来承受大自然对这种破坏的惩罚。厄尔尼诺现象是可怕,但 最可怕的是,作俑者如今还大有其人!”张若兰叹惜道:“一粒老鼠屎,能糟蹋 一锅粥啊。厄尔尼诺现象为祸地球,人类对此是到了应该反思、治理的时候了。 希望明天雨过天晴,是一个有阳光的好日子吧。” 第二天,太阳并没有出现。不过,雨小了,风柔了,洪水也开始退了,半透 明的云层预示着晴天即将到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