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十一〉 一进杂志社,老孔的声音充斥在走廊里。 “好消息,好消息,人民必胜!SARS,不!非典就要飞去了,现在疫情已经得 到了有效控制,新增病例人数又少了,好兆头!我提议,让我们一起来唱支歌吧, 一、二,开始!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 ……” 杂志社里传出了嘹亮的歌声。 笑秋站在门外,看着里面激动高歌的老孔鬓角的白发,心里有些歉疚。上次不 该那样对他,其实他挺好的,就是哆嗦点儿。真有点舍不得这里的每一个人。 静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在这儿工作了三年,留下的回忆太多了。一切都仿 佛像一场梦一样,下一场梦该去哪里作呢? 笑秋呆坐在桌前…… 老孔激动和兴奋让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大口地喝茶。 “笑秋,听说你病了,不!不是说SARS,现在身体好多了吧?” 笑秋看着眼前充满关切的白多黑少的眼睛。 “老孔,上次你不怨我吧?对不起!你刚才那歌唱的比温总理唱得还要好,想 当年一定有不少女生追你吧?”偏酒窝调笑着白眼眶。 “过奖啦,好汉不提当年勇啦!对了,上次?哦,是这样,我头一晕,睡了一 觉,你就不见了。我今天接着讲,那天讲到哪儿了?” 笑秋睁大了眼睛,“还接着讲?” “是的!话不多,你要有耐心。我讲到有一个问题,我很痛苦解决不了,这个 问题是,如何能贴切地表现我书中的内容,又能让读者过目不忘,拿起来放不下并 且有很强的‘求知欲’。 只有这样才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只有这样才能表现我的与众不同,只有这 样……“ 笑秋有些听不下去了,“你,……你继续说。” “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我们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需要,但是也很难, 弄得好了就很伟大,弄不好很渺小……” “你就直说吧,这个问题是什么?孔老师!”笑秋痛苦的双手托着腮对视着老 孔的脸,翻白眼……。 “给我的书起个名字!”老孔终于说出了那个漫长的问题。 “……”笑秋被超乎想象的简单搞懵了。 “给我这本书起个什么名字才合适?你,听懂了吗?名字,一个伟大的名字。 它代表我的书,出自渺小的我。”老孔有些忧伤。 “起个名字?我,不会!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了你,孔老师,你问问别人吧。” 这次差一点笑秋“睡”过去。 “习惯了!我们杂志社28个人,12个女人。你是第12个回答我问题的人,结果 都一样。 没关系!很好!很好!12个女人,我问了12次!……有了,太好了!终于在这 一刻它有名字了,笑秋,它有名字了!……“ 老孔白色的眼眶涌动着晶莹的泪光,兴奋地摇动着笑秋的双肩,头顶的发在跳 跃……。 “什么名字?告诉我!”笑秋被感染了。 “追问——女人!”老孔兴奋地跳了起来,“对!它就叫——追问女人!”老 孔头顶挺立的两根头发疲惫地卧倒了。 “追——问——女——人?”笑秋若有所思。 午间新闻里,她看见了多日不见的肖子枫。 电视上,他正满面春风地接受市委市政府的表彰,有些疲惫有些苍老,但却神 采奕奕。政绩、掌声和社会的认可,他享受着男人最重要的成就感,这是他活着的 最大支柱,感情永远是男人的附属品。 笑秋对着肖子枫笑了,他也不容易,他已不属于他自己,…… “追问女人!”老孔这四个字仿佛是为她自己起了个名字。 是啊,追问女人如是说:年龄:30岁了,开始逐渐告别青春,离老不远了。 事业:几乎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工作只是求生的手段,它是我的事业吗? 家:有个住的地方,不知道算不算家。家的概念不应该只有一个人,可是远在 南方的母亲一个人多年了,但那里一直都是家。我的家在哪儿呢? 爱情: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没有以后、没有未来、没有承诺,也不知道永远 有多远。是上帝安排的一场游戏吗?为什么把所有的人都玩哭了? 男人:是女人的另一半,可是为什么阴差阳错,没有多少人可以找得对,所有 伟大的男人、渺小的男人,都是女人生的。在女人面前男人仿佛全都是孩子,这个 世界女人比男人坚强,所以人类才生生不息。 女人:做了30年,搞不懂!对男人在天性里就有一种迁就,所以可以伤害她的 只有男人。 女人生养这个世界,就好像马路是热闹的,可是马路不是被爱的。大概,这就 是女人! 天下太多事了犹未了,又何防不了了之…… 辛笑秋把新的电话卡插入话机,一点火烧了昨日的号码。 空气中扩散着难闻的味道,她轻松地笑了。拿到身体健康的体检证明,“玛吉 阿米”让她踏上了西藏的旅程,那片圣洁的土地上没有SARS. 那里是干净的,那是 世界最高的地方,那里一定最接近天堂。 〈三十二〉小城的郊外,陈俊阳陪着母亲站在父亲的墓前。 他轻轻地抓起一把父亲坟头的黄土,装进小瓶子里。默默地告诉地下的父亲, “爸爸,跟我走,跟我去北京。我有一套漂亮的房子,而且有一个我爱的姑娘……” 小城安静、幽闲地生活,让陈俊阳的心沉静下来。 “阳儿,你有心事?能给妈说说吗?”知子莫若母。 “……妈,我有些事搞不懂,看不透……”脸红了。 “阳儿,你恋爱了?心里有人了,妈想听听,可以吗……。”母亲笑了。 梳理过去的时光,陈俊阳回忆和霜玉在一起的日子…… “孩子,是花总会开,是雁自会飞来……”母亲的目光安详、宁静。 那目光中他找到了答案,他耐心的等待那花开雁来的日子。 在母亲的泪水中,陈俊阳踏上了进京的列车。久别后重逢是人生期待里最美丽 的感动,他期待着与她重逢。 火车是宽松的,没有什么人。进入疫区北京几乎每一张脸上都盖着口罩,神情 是凝重的…… 六点半,韩霜玉奔跑在北京火车站的站台上。缓缓驶入的列车上,陈俊阳趴在 窗口向她招手。 分别20天,两人看到对方都有些激动。看着跟着列车奔跑的霜玉,陈俊阳心里 暖暖的。 “你可回来了,路上还好吧?你妈妈还好吧?”霜玉恨不得立刻把要问的话说 完。 “没人接你人上下班才想我吧?,妈妈很好,你瘦了,小心‘SARS’呀”陈俊 阳依然一脸阳光的笑容。 看着陈俊阳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亲自做的早餐,霜玉忽然感到有种“家”的感觉。 不觉脸有些微微红了,看着陈俊阳,笑了。 “我有问题吗?你笑什么?”陈俊阳奇怪地问她。 “没有,看你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谢谢你这么早接我,还给我做早餐。” “好朋友不用客气,我很荣幸!。你们家那里有意思吗?” “以后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很喜欢。” “以后是什么时候?”霜玉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俊阳脸红了,“是——是你有空的时候……” “你知道吗?笑秋失踪了,离开北京好几天,我很担心。她也不给我们一点消 息,她不会出事吧。” “你呀,不要乱想。她是个有主见的人,离开自有她的理由,有些事情是一定 要解决的,她有了决定才会这样做的。为她祝福吧!” 他们一起去看天媚,天媚邀请他们一起去雍和宫上香。 弗兰克支持一线工作进入了二十二天,天媚为弗兰克和不知去向的笑秋祈祷平 安。 陈俊阳第一次来庙里,学着她们瞎拜一气,但很认真。 “你们许了什么愿?”周天媚问两个傻笑的人。 “妈妈说的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陈俊阳很认真地回答。 “你们呀,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说。” 大家都笑了,走出雍和宫身后传来沉重悠扬的鼓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看着霜玉上楼回家,陈俊阳准备离去。突然身后刺眼的灯光把半个夜空都照亮 了,是李少聪! 黑暗中那张脸更阴更冷。 “陈俊阳,我们谈谈如何?”语气充满了挑衅。 “去哪儿?你带路。”陈俊阳微笑着嘲讽他。 两人来到了“来今雨轩”,李少聪选择了上次同样的地方。茶室里没有什么人, 著名的琵琶曲《十面埋伏》在不大的空间内激烈地回旋,让寂静的夜精神了很多。 两人对视着,沉默站在他们中间。 李少聪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用力地把它拧灭在烟灰缸内。 “陈俊阳,我们都是男人,直说了吧,接受我的条件离开这座城市,把韩霜玉 还给我!” “是吗?我想听听我的身价是多少。” “陈俊阳,你还在读MBA ,我送你出去读书。给你五十万,让你轻松地在国外 把书读完。 一切费用和事宜由我来办,只要你离开。“ “价格不低,不过五十万想买两个人的命运,你也太会做生意了!。” “你到底想要多少?,开个价!”李少聪几乎趴在陈俊阳的脸上,眼睛里在冒 火。 陈俊阳笑了,轻轻用手推开了眼前这张脸。 “你的脸恢复的挺快,细胞的修复能力不错嘛,你不会是还想再试试?”陈俊 阳说着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在李少聪眼前晃动。 “陈俊阳,我忍你不是怕你!如果你敢动我一根要汗毛,我向你保证明天你就 会是一个意外的事故,永远消失!” “你威胁我?李少聪,我不是你,为了钱可以把自己卖了。她不属于任何人, 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也希望你记住所有的事情在你那里也有意外。” “这是五十万现金支票,你接受我的条件生活就可以彻底改变,否则你考虑后 果。” “李少聪,你太不了解我了。你想怎么样随便,我奉陪到底!” 陈俊阳起身甩起衣服搭在肩上大步离去。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李少聪从他的目 光中读懂了两个字“鄙视”。 一阵夜风刮起了那张支票,轻轻地飘落在李少聪的脚面上,就像刚贴上去的处 理商品价格标签。 〈三十三〉笑秋,走了…… 肖子枫手中的一封特快专递,让他迷人的眼睛湿透了…… 子枫:看到这封信,我已经走了。我知道今生我是无法嫁给你了,无法穿着那 梦中出现过千遍万遍的美丽的婚纱,挽着你的胳膊走上那红色的地毯了。我知道, 从相识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只能够,在来生做你的新娘了。 认识你,无法谈及幸与不幸。也许,是老天对我的捉弄吧,他推给我一个,我 爱的却是一个无法得到的人,。他给了我一段终身难忘的爱情故事,也给了我一份 永远无法摆脱的别离。 一开始,我就知道,爱上你真的是不应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爱 上了你,固执且一无返顾的。遇到了你,一切就失去了逻辑,没有道理,没有理由。 我不知道让我重新来过,我是否还会选择爱你,爱你,真的是很苦、很累。 我争取过,我想说服自己不要名不要份跟着你,但是我知道你是我的全部,我 只是你的一部分。面对两个流泪的女人,你还能去爱吗?我的爱情会是什么滋味… …。 一个人常常在深夜里独自醒来,拥着被子望着窗外黑黑的夜发呆。我实在是不 知道能够怎样,也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样。我知道,我是一个贪心的女孩儿,爱情, 让我渴望天长地久。我希望能够和我爱的人,渡过人生的分分秒秒,可是认识你真 的是太晚了。你的家庭,你的妻子,你的孩子,我知道你和我都无法忽略他们的存 在,我无力拼抢。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曾经不齿的“第三者”会是我!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感情, 我无法生活在黑暗中。人,是不可能永远生活在黑暗里的,黑夜虽然漫长,但天总 会亮的。我知道,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我的离去。,我知道,她陪你走过 几十年风风雨雨,你不是那种人,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不负责的人,你的妻子会永 远站在我们之间,我们无论怎样,都无法获得一份真正的幸福。我无法要这样一份 感情,我无法忍受耳边有别人的哭泣,相信你也和我一样。子枫,一直以来,我从 不问你的妻子,你也从来不讲,。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愿意强迫你做自己不 愿意做的事情。这一切本是我的错,真的很想拥有你,可老天晚生了我18年,使我 错过了你,错过了能够与你一生相守的机会,我怎么不相信命呢。今天,我才发现, 真的,我无法与也抗争。 我知道,你活得并不轻松,你有你自己的苦恼。我不想逼你,可是又有不知不 觉地在逼你。 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我不离开,我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是 否还有理智,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能力离开。离开你,需要太大的勇气!我很想和 你真真正正地做夫妻,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她心爱的人,做他的新娘。 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不可以,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 开始。你记得啊,记得不要吸烟,记得病了吃药,记得我对你说过下辈子不要再娶 别人,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来生做你最最美丽的新娘。 我走了,去找我自己的人生。有缘自会重逢,是来生还是今生,我不知道。 祝夏安!再见了。 笑秋 2003 /*肖子枫不停地拨打着笑秋的手机,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笑秋 就这样走了,电话里的回应是,“本号码已停止使用!”恐惧和担心让他坐立不安, 匆匆交代了一下工作,肖子枫他在这个城市里寻找着失去方向的笑秋。 杂志社告诉他,她辞职了,在三天以前。 找到周天媚,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一周前见过。 找到韩霜玉,一样不知道她的去向,四天前见过。 肖子枫疯了似的奔走在他们每一次去过的地方,仔细地搜寻着笑秋说过的每一 句话,没有任何痕迹可以提醒他笑秋在哪里。天渐渐地黑了,陪着他奔波了一天的 天媚和霜玉无言地对视着。 肖子枫默默地垂泪。 “她会不会想不开,我们报案吧”霜玉哭出了声。 “她不会死,她离开是有理由的。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她不通知我们就是 不想有人干扰她,除了等待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天媚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大家, 一天没有她的消息,一天就有失去她的可能。 肖子枫一直沉默着,手里攥紧握着笑秋的信没有一句话。他也许应该最清楚, 或许他最不明白。 霜玉推了推发呆的肖子枫,“天黑了,肖子枫你回家吧!有消息了我们会告诉 你的。” 肖子枫在黑夜里狂奔,寻找家的方向……。 〈三十四〉首都机场,安全检查结束后,李少聪接到了前来探望的妻子蒲田· 慧美。 “我很担心你的健康,你应当立刻回日本。” “这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办完,业务才刚刚开始。” “父亲已派别人接管中国事务,我同意把你的父母一起带走。” “我暂时不想离开,这里的情况我比较熟悉,我希望我可以做完。” “你没有选择!我只是通知你什么时候离开,你要明白你必须服从!” 李少聪僵硬的脸的在遮阳板的阴影里透着麻木的痛苦。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蒲 田·慧美温柔的冷漠让他无力抵抗。 装修工地上,李少聪看着停工的大厦,愤怒地责骂着几个主管人员管理不利。 “不管用什么手段,你们必须明天复工。” “现在SARS恐慌,很多工人都不愿意留下,目前很难找到人干活。” 财务主管松本·秀水匆忙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赶快解决工人问题,不能耽误开业时间,快去!办法自己想。” 几人慌张退下,松本·秀水拿出一份单据走过来。 “山野君,慧美小姐查看了公司的财务报告,要我解释这几项支出的细则。” 李少聪接过一看,是自己购车、买房的支出。 “这么点小事儿也来找我,要你还有什么用!蠢货!SARS来了,花钱的地方多 着呢。” 松本·秀水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脸上一丝狡黠的笑。 平静的幸福掩盖了生活在“SARS”中的恐慌。韩霜玉怀抱着春天的T 恤,畅想 着秋天的样子。陈俊阳坦荡地面对着韩霜玉一如既往的含蓄和沉默,爱情不就是一 场美丽地等待吗。 电话中传来李少聪明阴郁的声音。 “霜玉,我要回日本去了,我很想在离开之前见你最后一面。也许今生我们不 会再见面了,可以吗?” 韩霜玉的心有此抖痛,他悲伤和绝望的语气让她无法无动于衷。毕竟,她曾是 那样地爱过。 快到秋天了,那件春天的T 恤该出发了…… “雕刻时光”里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温暖的时光,风送进好闻的紫丁香的味道, 好香!生活本应该是这样宁静而安祥的,霜玉微微地闭上眼,数着阳光看时间走过。 李少聪的眼中充满了眷恋和柔情,冰冷的脸被阳光融化了,微笑在他的脸上。 这才是真正的李少聪,那个她曾经熟悉的人。韩霜玉看着他第一次笑了。 “李少聪,你平和多了,给人很亲和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是吗?这是你带来的,我很开心,你愿意见我。” “就要回去了,好好生活吧。北京不安全,你走了也好。” “这次我将接走我的父母,不会再回来。” 韩霜玉的电话响起,是陈俊阳打来的。李少聪看着满面幸福和快乐的霜玉,心 里有种难以名状的痛。这美丽的笑容曾是他人生中最美的风景,而今天这道风景已 属于别人,他只能守在回忆里品味。 挂了电话,霜玉去洗手间了,手机在桌子上。 李少聪的眼睛闪过一丝狂喜,嘴角抽动着笑,样子有些让人胆寒。他拿起了霜 玉的手机,发出了一条信息,手机安静地放回原处。李少聪大口大口地吸着烟,看 了一下表,四点半,五点钟这里有另外一个约会。 李少聪拿出精美的礼品盒和一张支票。 “霜玉,你可以不接爱我的感情,请不要拒绝我的友谊,这笔钱本应还给你, 那是当年你资助我出国的数目,兑换成今天的价值,请你收下!我不想欠你太多, 这枚戒指是用我自己挣的钱为我们的婚礼准备的,如今用不着了,留给你做个纪念 吧。……”李少聪哭了。 “不!不!请你收回。我那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需要偿还,我生活的很 好,我们之间也不需要纪念,有回忆足够了。我只希望你开心地生活,不要再有什 么痛苦就好了。” “霜玉,所有人都认为我两手里握着无限的幸福,只有我知道那里一无所有, 连最起码该拥有的也没有,我是一个玻璃英雄。” “要走了不要这么伤感,每个人都一样。世间总有那多么不被预料的安排,还 有那么多琐碎的错误。忘了吧,好好生活。” 李少聪的眼睛,一直都注视着霜玉身后的玻璃大门。外面车来车往,很热闹, 很有秩序,很平静。 放下怨恨之后,大概就是宽容吧。韩霜玉面对李少聪也没有了那么多恨。时钟 指向了五点,一辆白色的富康停在了马路对面,有个身影走了过来。 李少聪伸出手轻轻地握着霜玉,霜玉惊恐地想抽回。李少聪紧紧地攥着,“霜 玉,我要走了,没有别的渴望,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告别吗?我只想拥抱一下你,可 以吗?” 那温柔而诚恳的双眼,霜玉心软了。 就当是个朋友吧,这个拥抱是否能温暖所有的苍凉。霜玉闭上了眼睛,眼角有 一滴泪光。这个曾让她沉醉的胸怀,这熟悉的味道,霜玉被这久违的温暖烫的颤抖 起来。 李少聪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多少年的盼望却是这样实现。眼里湿润了,脸上 布满了喜悦,对着那扇玻璃门痛苦地笑了。 门开了,陈俊阳怔在那里不知所措。“霜玉,你!你们……”他冲出了门外。 韩霜玉从擅抖中醒来,眼前的笑容,身后陈俊阳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了陈俊阳 痛苦的脸,含泪的眼。 “你,卑鄙!”韩霜玉愤怒地推开李少聪,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不!不!陈俊阳你站住,等等我……” 李少聪紧跟在身后,想抓住她。 外面车来车往,陈俊阳穿过车流奔向白色的富康,失望和痛苦让他听不到任何 声音。 “不!危险!!霜玉,不!天呐,我——做了什么?……” 李少聪的眼睛瞳孔瞬间扩大了,痛苦地跪在马路边。 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把刚刚踏出马路的韩霜玉撞得高高地飞了起来,单薄的 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十几米远外,鲜血在空中甩出一道彩虹,像莲花般洒满一地…… 李少聪离她只差一步。 “过马路要看清楚了,不是告诉过你吗。”他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没 有抓住韩霜玉,只差一步……。 时空突然凝滞了,车流停住了,人们聚集了过来。陈俊阳慢慢地回过头,透过 人群的缝隙,他看到了霜玉大大的眼睛在注视他,手里紧握着那件春天的T 恤,一 地血花…… 血!刺眼的血。阳光下李少聪几乎争不开眼,陈俊阳扒开人群冲了进去,抱起 满身是血的霜玉,转身冲着瘫在路边的李少聪大喊:“快!快把车开过来!快救她!” 李少聪和陈俊阳抱着浑身是血的霜玉,冲进急诊室。 “医生,医生!快!救救她!” 抢救室里各科大夫围在霜玉的身旁。 门,关了!抢救室的红灯亮了起来,护士进出忙碌着。 陈俊阳拉住一个护士,“她怎么样了?告诉我。”没有人理他。 李少聪看着满手的鲜血,抱着头蹲在地下痛哭,眼前一遍遍闪着刚才那一幕。 喃喃地说着:“就差一步!就差一步!这不是我有意的,霜玉,对不起!对不起!” 周天媚冲进急诊大楼,“俊阳,霜玉怎么了,她在哪里?” 看到了周天媚,陈俊阳痛哭失声。天媚看着一身是血的陈俊阳,浑身发抖了。 “不要哭,告诉我,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李少聪站了起来,“都怨我!没有拉住她。都怨我,就差一步!” 周天媚转身看着李少聪,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又是你!自从你出现那天开始,她就不得安宁。你带给她的全是眼泪,你滚 开!离开这里! 她不想见到你,滚!!“愤怒的天媚一扬手给了李少聪一记重重的耳光。 手腕上那串佛珠神奇般的散落一地,看着四散开去的翡翠的珠粒在地上跳跃,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俊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天媚和陈俊阳抱头痛哭。 时间过去了六个小时,抢救室的红灯熄灭了。霜玉全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脸上带着氧气罩,面色苍白。 三人同时扑了上去。 “霜玉,霜玉你醒醒!看看我呀,我是天媚。”周天媚的手触到了霜玉的手, 那样冰凉。 陈俊阳将她的手攥在手里,微微的,他感觉得到她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几下,陈 俊阳知道,霜玉知道他来了……。 医生上前推开了他们,“病人情况危急,需要二十四小时特别监护,你们去办 手续吧。” “大夫,一定要救她,告诉我她的情况怎么样,她不会死的,求求你!求求你 救她!。”陈俊阳充满期望地望着大夫的脸。 “她的情况很危险,身体各个脏器严重受创,并且大脑也严重受伤,颅内血压 太高目前没有办法手术,这个状态我们必须保守治疗。你们必须有心理准备,她随 时都有可能离去,我们会尽力抢救的。” “我要她活着,不惜代价!否则我杀了你们!”李少聪疯了一样地冲上来撕扯 着大夫。 大夫安慰着他,“冷静!我们会尽全力的,尽人力也要看天命,为她祝福吧。” 天媚拉着陈俊阳,“走,我们走!我们去为她祈福吧。” 李少聪瘫坐在地上,看着外面的太阳,一遍遍呼唤着霜玉的名字。 大雄宝殿内,天媚和俊阳用全部的虔诚和生命祈祷:“愿老天不要带走她,我 们愿意以我们的生命去补偿她。”陈俊阳的额头磕出了鲜血…… 第二天,杨双雄请来了天坛医院最好的脑科大夫进行会诊。弗兰克也匆忙赶来 了,所有的人都等在医生会议室外,时间过得好慢,大家的心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肖子枫赶到了,在心里痛苦地呼唤着“笑秋呀笑秋,你在哪里?霜玉出事了, 难道你不想见她最后一面吗?” 门开了,大夫们陆续走出会议室。 天媚冲上前去,拉住杨双雄,“杨总,怎么样,他们怎么说?告诉我!” 杨双雄拍拍天媚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情况不好,现在颅内血压在继续 升高,出血面越来越大,并且她开始发烧。现在她已经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依靠 呼吸机维持生命。你们赶快通知她的家人吧,恐怕熬不过今天了。” 所有的人都落泪了,肝胆痛断的陈俊阳拉起李少聪,挥拳打去“是你害了她, 把霜玉还给我! 还给我!“ 李少聪抱着头蹲在地上,任由陈俊阳踢打没有还手。 第三天,一大早周天媚被陈俊阳的电话叫醒。 “天媚,霜玉不行了,你快来吧……” 霜玉公司的方至远连夜将霜玉的父母接到,两位老人到这儿才知到真相昏倒在 地。一群人趴在监护室外的玻璃窗上,痛苦地看着里面无助的霜玉。 终于,大夫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摇了摇头。大家冲进了监护室,霜玉,走了… …陈俊阳握着霜玉的手逐渐变冷,静静地坐着,他没有哭…… 霜玉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失魂落魄的李少聪,回到了为霜玉准备的别墅。 霜玉走了,这个世界空了,他手中拿着那张与霜玉的合影,相片上那双眼睛充 满了怨恨和愤怒,饱含着泪水。 四周回荡着霜玉的声音,“放开!让我走,我们结束了!!”眼前的霜玉飘向 了黑黑的遂道。 李少聪拼命地呼喊着,想抓住她,她却越飘越远,“回来,霜玉回来,我在这 里!”扑倒在地。 李少聪点燃了所有的蜡烛迎着烛光,霜玉回来了……烛光中霜玉在学校上联欢 舞会上与他共舞,那笑容是那样的美丽,那双眼睛充满了爱恋,她回来了,回到了 他的怀中,她回来了,不会再分开……李少聪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烛光中霜玉就坐 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温柔地笑了。突然,霜玉站了起来,她要去哪里?李少聪想 起身拦住她,却只看见离去的背影穿过他的身体走向深深的黑暗……。 蜡烛惨烈地燃烧着,看着李少聪在房间拼命地摔打,“霜玉回来,你快回来!” 蜡烛点燃了窗帘,点燃了沙发,点燃了那张合影,火光中霜玉灿烂地笑了。 美丽的别墅成了烈焰天堂,火海中李少聪疯狂地奔跑,找不到方向,大火点燃 了半个天…… 〈三十五〉辛笑秋走了,韩霜玉也走了。笑秋的离去,留下的悲伤还在心头。 如今,那善良、温柔的霜玉终于也离开了这个纷争、烦闹的世界,安静地走了。她 是那么的年轻,生命还没有真正开始,就这样去了。活着的我,又该如何挽回那离 去的岁月。 “辛笑秋,她走了。” 刘莎沉默不语。 肖子枫瞪着天花板,躺在床上出神。 辛笑秋这个在他生命中充满传奇的精灵,就这样真的离开他了吗? 她飘来飞去,无人可以把握,难道真是续一段前生的缘吗? 她去了哪里?就这样走了吗?来生,有来生吗? 肖子枫所有的记忆都追不上离去的脚步,她走了。 她一个人走了,却带走了肖子枫所有最快乐的行囊。 两手空空,以后的人生拿什么上路…… 刘莎!是谁? 是我娶的妻、是孩子的娘、是我二十五年人生的证据、是个常温的左手或者右 手。 或许,那也是爱。 是一种长期生活在一起产生的亲情之爱,我不可能不在乎。 她从年轻陪我走到老,我没有爱过她吗?怎么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和味道,爱 过的。 那又在什么时候,我开始想逃跑? 是在什么时候这份感情、这段姻缘变得那样沉重! 那样无味,像一个干裂的馒头。扔了可惜,却又咬不动,咽不下。 幸福是什么味道的?在谁手里?我的婚姻里到底都装着什么? “真的吗?辛笑秋,她走了?!” 刘莎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她走了吗,是真的吗? 我们的“战争”就这样结束了? 肖子枫回来了,眼里却依然装满了对她的思念和留恋。 她走了吗?为什么总像站在我们之间? 她不存在了,她已不再威胁我的美满。 我胜利了,可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喜悦? 肖子枫回来了,可为什么没有团圆的幸福?…… 肖子枫!是谁? 是我嫁的夫、是孩子的爹、是我逝去的二十五年最美好的岁月的占有者、是一 个没有血缘的亲人。 那就是爱!是相生相依二十五的血肉之爱。 我一直都在乎他。没有了他,我的人生交给了谁? 我熬干了自己,守老了他,我们真的也爱过。 那是在什么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爱的味道是什么? 是桐桐还没来的时候吗,是我还只是一个普通售货员的时候吗? 可是什么时候我烧干了这壶水,不能解渴,不能拥抱! 为什么会这样?把他抢回来,我却依然没有回到从前。 婚姻要付出的代价,是否是纠缠和永不放手? 那么幸福,到底是什么样的?它在哪里? 我的婚姻里到底都装着什么? 肖子枫拉开卧室的门,刘莎站在门外。 “我们谈谈吧。”两人异口同声。 “…………”四目相对。 一个床头,……一个床尾……遥遥相望。 “…………”两双泪眼。 “你……”“……你”相对无言。 外面的夜,已渐渐地离去,窗帘外面的天是灰色的。 “我们……”“你们……”话到嘴边都咽下。 “…………”两个半百的人。 “算了……”心有灵犀。 “睡吧……”同床共枕。 门关了!…… “嘭!”那是谁的声音? 是棺材扣盖的声音……。 是我们的岁月,是我们的婚姻…是我们的生活,…。 灯灭了!…… 黑暗紧紧地包围着…… 福田公墓里,一块墓碑上写着:爱妻韩霜玉之墓——夫陈俊阳立。 阴沉的天,忧郁的风,墓碑上霜玉依然温柔的笑脸,看着眼前无数双悲伤的眼 睛。 周天媚痛苦地不能自抑,悲痛的她一次次昏倒在弗兰克的怀中。 怎么能够相信昨日还鲜活的她就这样走了,一时间,周天媚身边失去了两个人, 不知去向的辛笑秋,长眠于地下的韩霜玉,她们都是为爱情而去的,但愿她们都能 找到。 远远地,有一个身影伫立在墓碑群中,双手和脸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 双没有灵魂的眼睛。他不敢上前不能走近,怕丑陋的脸惊吓了地下安息的灵魂…… 陈俊阳在霜玉的墓前,点燃了写给霜玉的信说出了他心中的那句话,火光照亮 了他的脸,飞起的纸灰落在了那件春天的T 恤上。 霜玉:我的爱人,你没有信守约定,说好要和我一起去看秋天,你离开的那一 天离秋天只差一天。 你走了,天堂那么远,此时你一定还在路上。 如果秋天过去了,我会在雪中爱你。 如果世界消失了,我会在天堂里爱你。 如果我走了,我会在思念里爱你。 如果你走了,我会在泪水里爱你。 听到了吗,霜玉?我爱你!让我们在一起!…… ……青藏高原,晴朗的天,漫天碧透。 美丽的大草原,一年一度青绿,雪线上永不消失的洁白,环绕着神山圣湖的身 影依稀,格萨尔的传唱隐约响起,大山巨川,高天阔地,古往今来走过多少人群… …辛笑秋在路上,她如此地接近天堂。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