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 逸凡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天很冷还飘着细如粉末的雪花,逸凡想不出更美更 恰当的词来形容它,想当初她是多么浪漫的一个女孩儿,既使看到一朵无名的野花 也会引起无穷的遐想,编出让自己感动的故事,而如今浪漫心情已随着岁月长河一 去不回头了。街上和这天这雪毫不相干的喧闹着,过年的热情丝毫没有因寒冷而减 退,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人们已经忙忙碌碌喜气洋洋的准备着过年的东西,好吃的、 好玩的好象都白给一样,一箱箱一包包的往家拿,当然没有人有闲功夫欣赏雪景, 除了逸凡,逸凡无处可去。今天星期天,家里一大早已挤了一堆人打麻将,父母退 休在家,除了打麻将消磨时光外,还能干什么呢,再说弟弟、弟媳还有他们那一哭 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孩子也够让逸凡头疼的了,这孩子被宠坏了要是有什么需要不被 满足的话,就会满地打滚拖长喉咙哭个地动山摇,声音亮得可与帕瓦罗蒂一争高下, 稍微管教几句,弟媳就会跳出来,于是尖利刺耳的女高音会响好几个小时,翻来覆 去的意思无非是逸凡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家里容下她就不错了还敢狗拿耗子多管 闲事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管好自己想方法嫁出去之类。逸凡不想跟她吵,房子是爸爸 妈妈的又不是她的,自己当然有权利住下去,可这会让爸爸妈妈很为难,自己的婚 事始终是父母的一块心病,而且三十多岁不结婚住在父母家里,也象做了亏心事一 样不愿别人提起,只好躲,上班躲到单位去,最怕过休息日,找借口到单位加班, 尽量使自己忙碌起来,没有功夫想那些烦心事,可单位总有不忙的时候,比如今天。 今天是圣诞节,又是圣诞节,逸凡尘封多年的往事不可遏制如潮水一般涌上心 头,别去想别去想,逸凡逃也似地来到街上,满心想融在这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感 染一下快乐的气氛,谁知人虽然被簇拥着带到一个又一个地方,心却好象离开了身 体,化做另外一只眼睛,毫无感情冷冰冰的注视着自己和满街的人,却又什么都没 看到,空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窄窄的过道里挤得都是人,两旁是店面,身后时不 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逸凡不得不时时小心,躲过身后的四轮车,还要注意前面的 摩托车、自行车以及挤来挤去的光看东西不看人的人群,逸凡见店就进,反正是消 磨时间。满眼的花团锦簇全是些少女装,自己是不能穿的了。整个世界似乎是专为 年轻人量身订做的,年轻真好!那些开店的自然练就一双毒眼,你想不想买东西他 (她)眼一搭就知道,并不过来招呼,只紧紧盯住你,怕人多手杂丢了东西,百无 聊赖四处看招牌,各种招牌鲜艳得触目惊心,全是什么精品、广州、北京等对这个 偏远小镇来说唬人的名头,到没出来香港、澳门之类的字眼,想必挂出来也没人信, 索性编些让人容易相信的地名。这家的招牌更有意思,叫“文体化妆”不知是为文 具篮球足球化妆还是把人化妆得跟篮球足球一样。转眼看到一家母婴用品商店忽然 想起有个同事坐月子,应该买些东西去看她。一进去看到一盒子上印了一个光身的 婴犯围一块尿布,嘴时叼一奶嘴,眼睛亮亮纯净如雨后的天空,心里喜欢,问女老 板要过来一看是盒尿不湿,就是它了。跟老板砍价准备买下,老板善解人意说这尿 不湿效果不错用过的人都说不错。逸凡脸红心虚,连说送人的,那老板脸上表情复 杂,不知是心里猜测逸凡未婚先孕还是这么老大不小的没孩子可怜,总之逸凡拿一 盒尿不湿赶快逃走,不顾女老板在背后殷勤地喊下次再来。 逸凡心里有种想哭的感觉,几年前要不是自己任性,也许早就结婚生子是个幸 福的母亲了。逸凡是个骄傲的爱使小性的姑娘,那次为一件小事跟永强吵了一架, 永强一去不见踪影,逸凡等永强回来哄她,左等右等不来,心里赌气也不去找他, 正好单位派她出去学习,两个月后等她回来就听说永强找了一个女朋友,是他们单 位的,那个女孩逸凡见过,相貌平平没什么特别的。以为永强拿这女孩来气自己, 那女孩怎么能跟自己比,想当初逸凡是师大一朵校花,追的人着实不少,逸凡看中 永强就因为永强事事让她,容忍她的坏脾气,有一次永强为了接她,因为火车晚点 在寒风中冻了整整两个小时结果耳朵冻得流脓。逸凡越想越对永强有信心,永强死 心塌地的爱她是不容置疑的,过两天气消了就会回心转意的。谁知一来二去,永强 要和那女孩儿结婚,逸凡不相信这是真的,要去找永强问清楚,永强避而不见,只 是让同学传话给逸凡,说不是永强对不起她,只是他们错过了。逸凡不能接受这个 事实,心里总觉得永强不会爱上别人。永强结婚的日子选在圣诞节,逸凡永远记得 那天,永强结婚没叫她,逸凡自己悄悄去了。新郎如玉树临风神采飞扬,新娘依偎 在他身边亭亭玉立光彩照人,逸凡自惭形秽,天下没有丑陋的新娘子,做新娘子这 一天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任何人也不能夺去她的光彩,新娘的纤纤素 手放在新郎宽大的手掌里从人群中走过,略显紧张和羞涩的接受人们的祝福。“执 子之手,与子携老”他将他一生的承诺给了他的新娘,我算什么,逸凡后悔来这里, 要证明什么,证明他爱自己胜过他的妻子,真可笑。痛楚从心里一直升到眼里,眼 前模糊成一片,逸凡用仅有的意志强迫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不知道怎样来到街上, 街上到处都在放圣诞节的音乐,有一首歌是如此清晰直送到逸凡的耳底,“叮叮当, 叮叮当,铃儿响叮当……,”这是永强最爱唱的歌,逸凡几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先是剥落下一片,摔成粉碎,剩下的部分也不可抑制的落下,叮叮当当的就象这歌 唱的一样,回到家里,痛已变得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心里空空的似乎它真象一 个打坏的花瓶,被人当垃圾扫走了,留在记忆中的只有那歌声。那一阵子,连出家 的心思都有,还好逸凡总算挺过来了,只是再也打不起精神谈恋爱、结婚,拒绝了 所有的求婚者,一个愿为自己付出一切的人就那样轻易离开了,世界上还有什么人 是可以信赖的呢,还有什么人值得为他付出一生呢? 而且心是个那么小的地方,已经被永强占满了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爱原来是 这么固执的东西,忘不了,躲不开,逃不走就这样陷在里面,她发觉自己比想象中 更爱永强,他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熟悉得她忽略了他的存在,一旦失去才体 会出他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想他的好,想他的笑,想他的声音,想他的一切 一切甚至他的坏毛病也是最珍贵的回忆,好长一段时间,逸凡一直陷在回忆里,回 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回忆得太真实,现实反而变得糊乎了,如果当初不是 那么倔强而是主动找他,永强会离开她吗?就算是她脾气大,永强受不了,可她在 他烦心的时候逗他开心,在他胃口不好的时候去买他爱吃的东西,在他生日的时候 费尽心机给他惊喜,他真的体会不到她有多爱他吗?他真的没留意到这些而只注意 到她偶尔发的小脾气吗?难道爱情真是那么的脆弱,只一点小小的波折也会让爱失 去了方向。 时间一晃就是八年,八年来逸凡从来不敢想起这事,怕好容易压制下的痛又会 翻出来,今天不知怎么了,能冷静的看待这件事,难道我真是老了?老得连痛都不 会了?不过回想起来,永强的那句话是很有道理,我是错过了他,又为他错过了本 应属于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最平凡的幸福。“错?”也许我真的错了,人有时不能 太执著,对爱情的执著让我犯了错。 路上的雪被车子碾出一道道痕迹如老梅枯枝,又有行人的足印重叠在上面,衬 着漆黑的路面极象中国的水墨梅花,逸凡就一边踩了雪一边把雪印在车辙上,印出 一个又一个梅花。 逸凡就这样一路踏着梅花走下去,不管它通向何方。 雪把天与地连成茫茫一片,逸凡无端为雪伤感,是雪就应该落在高山青松上, 为青松添铮铮傲骨,是雪就应该落在幽谷红梅里,为红梅谱一段心曲,为什么你这 高洁的雪花要落在庸俗世人的脚下任人践蹋呢?一样来自天空,一样冰清玉洁,为 什么境遇是如此的不同,如果我是雪花,我能选择坠落的方向吗?我能吗?一直走, 一直走,好象走过了几百年,几千年,逸凡觉得自己活够了,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忍 受痛苦,我来自何方,又要向何方去,我真的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已是黄昏了,街上人还不见减少,各家店里都亮起了彩灯,不起眼的街道仿佛 一下子焕然一新,家家商店都喜气洋洋的,是啊,今天是圣诞节,耶酥拯救的是外 国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中国人现在是节就过,管它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反正 人们有了机会吃一顿,情人们有了机会共享浪漫,又没什么坏处。圣诞夜平安夜, 我只要有一个安静的夜晚就够了,回家去吧,再怎么说,那是个能容纳我的地方。 想着家里应该乱哄哄的,打起精神来抵制这混乱,出乎意料家里没人,逸凡的心情 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却又生出一丝空虚,更多的是酸楚,眼里潮潮的但没有泪掉下 来。真的获得了一个安静的夜晚,也许这是一个好兆头,但这静让人窒息。把自己 投在床上,合上眼睛,却有泪滑过脸庞滴到枕上,意识渐渐沉下去,终于被包裹进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不知这一夜有梦无梦。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