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难熬的日子也在风里滑过去了。韩安肆站在校门口望向清冷的大街,心里没 由来的感叹。原来时间一直都过得很快。 看着清冷的大街,估计只有她才会这么的无聊。天还没完全亮,她就敲醒门卫 出了校门。清冷的早晨,有些淡的雾。一阵风吹起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只好更 加裹紧身上那件不太厚的外套,雾里有模糊的影子在移动。她知道那是清洁工在打 扫街道。脑海里想起昨晚被自己撕成无数碎纸屑的那段话: 我的青春就这样一点点的从指缝里溜走。风过有声,鹰过留痕,时间走过了却 只有空白的记忆。 我要到哪里去找回我用过的一次性筷子,一次性杯子,一次性饭盒,一次性XX …… 我用过太多太多一次性的东西,以至我现在想不出我都用过什么一次性的东西。 只记得时间就在一次又一次丢弃那些一次性XX的时候也被我丢弃了。 我要到哪里去找回那些我用过的,没有记号的,我的一次性XX? 你!扫大街的那个!把我的一次性XX还给我!! 韩安肆张开嘴想对那个清洁工说:“把我用过的一次性XX还给我”话没说出口 倒被11月的冷风灌得直咳嗽。她裹紧外套,双手抱着手臂,微微猫下腰,快步前进。 雾里的背影,孤寂又萧索,偌大的背包像要把她压垮了。 冬日早晨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依然有很冷。韩安阳把背包取下来,放在花坛边 上,看着背光走来的萧索人影。清晨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眼前有些模糊却熟 悉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韩安阳的心莫名揪痛——这个就是他的阿肆吗? 随着时间的前进,他们之间也开始了一些变化,有些习惯正在消失,有些习惯 正在成型。就像此刻,本应是一起回家的场景却变成了他等清晨去写生回来的她。 阿肆…… 韩安肆看着前方模糊的人,差点就认不出了。这让她吓了一大跳,她怎么连韩 安阳都认不出了呢?他们有多就没有一起去逛街,一起在周末去写生,在假日的清 晨一起回家?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想不起来了,记忆好像死机的电脑,没半 点回应。 哥,等很久了吗? 有些时间了,又有作业了? 是啊!女孩把有些冻僵的手伸到嘴边,想借呼气暖暖手。面前的男孩已经伸出 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帮她搓手。韩安肆愣愣的看着少年这双修长的手,直到头顶传 来少年低沉的责备——“以后要记得戴手套”然后双手被套上一双淡蓝色的手套, 明显的和她的一身黑不搭。应该也不是男孩会随身带的手套吧。双手已经开始温暖 了,可她还眷恋着少年双手的温度。 原来,当年那个为她收拾烂摊子的男孩还在,只是他已经长成了少女心目中的 白马王子,而她连灰姑娘都称不上。站在他身边也不会是金童玉女,更不会是男才 女貌或是女才男貌。从小就知道,他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是他们还是兄妹 啊!这一刻,她多希望他们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就可以钻进他怀里,像小时候一 样告诉他,她难过。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直到他揉她的 发说:“怎么?给风吹傻啦?” “怎么不好好保护好自己呢!这么冷的天!……快去拿行李,哥带你去吃早餐。” “嗯。”女孩转过身低下头,刘海覆盖微红的双眼,发间里凌乱的世界破碎不 堪。 ----怎么不好好保护好自己呢?怎么不呢? ----因为,我在等你保护啊!我因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韩安阳侧过头揩掉眼角不小心滑落的泪。看着她孤寂萧索的背影,眼眶瞬间变 红,却再没有泪水掉下来。 阿肆,你怎么还没学会保护好自己?怎么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如果我不在你身 边了,你要怎么办?如果哪天我不再了,你要怎么办?可是—— 好像离不开你了呐!至少在幸福之前,我还有理由可以呆在你身边。 就像那双手套一直都带在我身边,不管与身上的衣服搭不搭,都会在你需要的 时候给你带上。之所以没有把你的手一直放在我的手心里,是因为害怕我的手有一 天会变得冰凉,给不了你想要的温暖。 原本打算寒假出去自助旅行的韩安肆最终没去成。韩安阳真的没有打算去旅行, 不管她如何软硬兼施要求,他都无动于衷整天就像宅男一样窝在家里。偶尔会在她 的大力拉扯下出门陪她逛街,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和韩安安一起在家里下棋陪爷爷看 新闻,向爷爷学习做家事、下厨。韩安肆在他面前就觉得惭愧,韩安阳典型的新好 男人,而她大小姐活了十六年,连家里的那个煤气要怎么点着都不会。 在小太太的鼓吹下她到小太太的服装店里当服装推销员,本来她是不想去的, 她还真怕小太太设好陷阱让她往里跳。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小太太答应她领一个月 1000的薪水,韩安肆就被钱给玩晕了,不顾一切就去上班了。 才上了一天班,她就后悔了。什么服装推销员,她不过是个打杂的。小太太摆 明了是把她当奴隶来使唤的。一整天下来,她除了给小太太端茶送水拖地之外,还 得给她捶背。韩安肆心里很不爽,而当她愤愤不平的跟小太太理论时,小太太只说 “这是给你机会孝敬你妈。帮你积阴德,省得你下辈子投不了人胎”。韩安肆差点 被这句话给噎死——她词穷。 小太太就有这本事,扇了她一巴掌还让她向小太太赔礼。如果她韩安肆是一事 儿精,小太太的道行就不只几千年了,几千万年都有了。不过,小太太说得也没错, 她韩安肆活了十六年了,还没孝敬过她老妈。还小太太小太太的叫含辛茹苦把她拉 扯大的娘,她还真还拖出去斩了!!! 不过她这一忏悔并没有持续了多久,在频繁犯些芝麻绿豆大的错被小太太纠住 并扬言要扣工资后,她就彻底把那忏悔给抹掉了。 生活因为打工变得忙碌,只有在不用上班的时间里她才会偶尔拉安安一起逛街, 一起去买些漂亮的手链、耳钉。多数空闲的时间,她会窝在安阳房间霸占他的电脑 玩游戏,浏览关于服装的网页而她的电脑因为上个暑假玩得太疯以至欲于被小太太 没收。由于每天面对衣服,她开始对服装设计产生浓厚的兴趣。甚至萌生当服装设 计师的念头。她不知道这是否又是自己后知后觉的三分钟热度。就像画画,她从小 就有这方面的长处,却一直到初中听说了梵高才开始真正的学习画画。而且,当初 也只是三分钟热度,后来要不是小太太逼她去学也不会继续学的。 如果不去学画,现在的自己大概一无是处吧。 那么忙碌的生活,自然是没有时间去留意那些在学校时就一直蜇伏的细小悲伤, 但是空闲下来的时候又会想起那些模糊的过去,那些不甚清晰的回忆。 韩安阳看着韩安肆越来越忙碌的生活,心里虽然担心,却也感到安慰,他第一 次看见她那么认真的做一件事,这种表情应该是四年前她决定要去学画时才有的吧。 她那么认真的表情,那么坚定的眼神,那么执着。 由于临近春节,服装店的生意越来越多。韩安肆也越来越忙了。好多次他都发 现她趴在电脑桌前睡着,手里还握着画笔,画册上是未画完的服装原搞。他很心疼, 他的阿肆什么时候才学会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才懂得要保护好自己? 阿肆、阿肆…… 轻轻的放下手里的书,少年绕过桌子来到她身后,看见她手里还握着画笔,画 册上是一件没有画完的很个性的外套。 他轻轻的移动鼠标,关掉一大片服装网页,最后那个网页不是关于服装的,是 一发段可以让人流泪的文字,而文字最后的署名是“winds ”。他隐约知道,这是 她忘不了放不下的一段感情。他没有参与也没有听她告诉他,而是从听说、观察等 种种方式拼凑起来的残缺记忆。那件事她没有对谁说,连他她都没告诉。她从来不 会提那些人,仿佛禁忌一般被尘封了,他知道那是她的秘密也就不过问了。每个人 都有他/ 她自己的秘密,他也一样,关于青春他也有一道不可触及的伤,那是他的 秘密。 他关掉网页,轻轻拨开她的刘海,怕惊扰睡梦中的她。温柔地拭掉她眼角早已 冰凉的泪水,然后俯下身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少年轻轻的放下熟睡的少女,为她盖好被子,转过身要离去,手却突然被抓住 了,他听见她有些哽咽的梦呓。她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少年抬起另一 只手捂住双眼,低下头,轻轻的叹息,像在心中压抑汹涌而来的悲伤。片刻他放下 手,双眼已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像已干涸的湖。 除夕之夜吃过晚饭之后,韩安肆提议去放烟火,可是家里的烟火根本不够他们 挥霍,于是他们去买了一箱烟火回来。 看着满绚烂的烟火的天空里一闪而逝,韩安肆心里掠过一大片悲伤——太过美 丽的事物总是很容易失去,就像太过浓厚的感情。 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她亲手点燃了属于她的烟火,看着它们在空中绽放, 她在心里许了新年的愿望:希望我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的,还有……希望他们幸 福。 被尘封的禁忌在那一瞬间被启封,记忆的闸门如按下开门的电梯门轰然打开, 所有的悲伤一瞬间以狂风暴雨之势将她卷进去。少女奔下楼梯回到自己房里把头埋 的棉被里,压抑的呜咽声从棉絮里传出来。 被剪辑的过往在烟花绽放声中缓缓播放出来: “韩安肆,我喜欢你” 漂亮的少年在栀子花开的季节里对这少女说,她看见他背着光隐没在黑暗里的 脸,随着他伸过来的手,她清楚的看见他手里的栀子花微微的晃动着,抖落了一地 的阳光。 “韩安肆,我没有你这种朋友!” “阿肆,我想我原谅不了你了。” “阿肆,你真的不该这样,太不应该了。” …… “我喜欢你” 可是那时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了,都不记得了,甚至已经忘了他们的样子。 那么深刻的记忆。可是,我真的记不得你们的样子了,我已经记不得了。 少年推开未关上的房门,看见一身黑的少女趴在床上,调色般的头发几乎要淹 没在棉被里。空气里弥漫着悲伤还有潮湿的味道。他轻轻地推推她的肩头想问她还 好吧,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少女从棉被里抬起头,通红的双眼,蓄满了泪。苍白的脸上纵横着未干的泪痕。 “阿肆……” 少年看着她一头扑进自己的怀里,楞了许久才俯下身将下巴顶着她的肩。双手 抱住她想给她力量,给她温暖。怀里传来女孩断断续续哽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哥,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说我们都该放开了……呜呜……可是我们忘不了,忘不了啊!” “那么深刻的记忆,可是……我真的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记不得了 ……真的记不得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紧紧抱着她,比她抱他还用力,嘴里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 知道……” “阿肆……” 没说完的话被哽在喉咙里,一滴泪划过他的眼角。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的青春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想 安慰你,希望你不要悲伤,我想对你说:别哭,我一直都没说出口。因为,我也哭 了。 竖日,韩安肆没有像往年大年初一一样睡到中午才起来,而的一大清早就起来 坐在客厅里看碟,是夏雨早期的电影——《独自等待》影片里依然青涩的他和现在 戴着威尼斯影帝光环的他差别太大了。 晨练回来的韩安阳经过大厅时看见如雕像般的韩安肆给结实的吓了一跳,记忆 里的她没有在大年初一起那么早过吧。 “阿肆,今天起得很早,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一整夜都没睡着。哥,你说夏雨怎么就成威尼斯影帝了呢?他演《阳 光灿烂的日子》时还是个不会大的小孩。” 韩安阳笑笑,没有回答,径自往厨房走去。“阿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做早餐?” “你不怕死,我还怕呢!让老妈知道她非死不可!!!” “哈哈……”少女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发出讽刺笑声的少年仍去,嘴里恨恨 的骂到:“会(妻)管严的男人!!”完全没注意到从楼梯走下来的人,当头风韵 尤存的中年妇女被抱枕砸中正插着腰成茶壶状,一手指着她,怒发冲冠。如河东狮 般的声音直通她而来:“韩安肆—— 女孩回过神来拨腿就跑,嘴里恶声恶气的咒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少年:“韩 安阳!你算计我!!我发誓,我韩安肆跟你没完!” 像是约好的一样,谁都没有提那昨晚不娱快的事,生活依然照着最初的节奏进 行着。 韩安阳轻手轻脚的走到韩安肆身后,安静的房间里有嘈杂的音乐从耳塞里漏出 来,他摘掉她的耳塞:“以后听歌不要调那么大声,耳朵会坏掉!” 韩安肆瞪了他一眼不回答。意志力异常坚定,早晨被算计的事还没从她的记忆 里抹去。 “怎么,还生气呐?” “哼!你试试一大清早在炮灰里被追着跑的滋味好不好受!!” 少年看着少女嘟着嘴的可爱模样,轻轻的笑出了声,像变戏法一般把一个大礼 盒递到她面前。“诺!给你赔罪的,不要我就收回来咯!”少女拍掉他的手一把抱 过礼盒,“谁说不要的!礼物我接受了。但是,本小姐拒绝接受你的道歉!!” 少年伸手摸摸额头,一脸的无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对于每次自己对她的 抓弄耿耿于怀啊!不过,他了解,只要她收了礼物就代表她不生气了,之所以还表 现得那么生气是因为她想警告他。 “阿肆,你说哥再写一本小说好不好?” “嗯。”少女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没有以往的兴奋。 不管如何,你都是个发光体,一直都在散发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光。再写一本小 说,然后沿着已经计划好的未来走下去,大红大紫,成为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 子,而我连灰姑娘都不是。你的未来就在眼前,可是我的未来呢?那么努力的想要 成为可以和你并立的人,可以在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自卑。可是还 是不能啊!我还是一无是处,而你无所不能! “不高兴吗?” “没有。哥,你已经那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呢?”少女停下手中滑 动的鼠标,低下头绞着手指,心里轻轻的问他:“你为什么不走慢一点?让我可以 望见你的背影?”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拉过一张椅子挨着她坐下,拿过桌面上包装精美的盒子晃 了晃,问她:“阿肆,你不想知道我送你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啊!一定是《最游记》。”少女直视少年的眼睛,在他的眼里找到了 肯定的答案。这是一直以来都不曾改变过的。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即使不点破也 知道对方的心思。 望这窗外寥寥无几的星星,女孩的心莫名的悲凉。把头歪在少年已经变得宽厚 的肩膀,仿佛梦中呓语般轻轻的问身边这个不曾离开的男孩: “哥,你会下厨,会写小说,成绩好……你好像什么都会了。这个世界上还有 什么是你不会做、做不到的呢?” 少年沉默的揽过她的肩,望向窗外无边的听空里点缀着几颗不眯起眼根本就看 不见的星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她一起在屋顶数星星的夜晚。那时的她也会这 样头枕着他的肩,然后进入梦乡。只是,今晚的星星都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我不会做的、做不到的?有很多很多呐!我不知道要怎 样安慰你,让你不再悲伤,我做不到让你忘记过去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我做不到让 你不哭。 不管如何努力都还是做不到让你快乐。 “姐,你在啊?大哥呢?” 韩安肆将眼光从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转向门口的美少女身上,“有事吗?” “呃……有几道练习不会做,所以想找大哥帮忙。”韩安安扬起说中的练习册 走到她身边。 “这样啊,我对这些是不懂啦!哥正在厨房里帮爷爷煮饭。最近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是喜欢往厨房里跑,一副巴不得成为家庭主夫的样儿!” “未来的大嫂就有口福咯!……姐陪我下盘棋吧,好久都没和你一起下棋了。” 女孩在听见第一句话时明显僵了一下,然后迅速关掉电脑,拉开笑容,尽量表 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对妹妹说:“好啊!” 黑白交纵的棋盘上,韩安肆盯着对面少女皱眉思索的秀气脸庞,心里突然冒出 无数个问题。 “安安,其实你和哥一样都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命?难道非要站在世 界的颠峰才甘心吗?” “呃,也不是,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可以和别人一样, 自由。其实是很希望自己可以和姐你一样,自由、轻松的为自己而活。……到你了。” 美少女点下白棋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孩,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这样应该就要赢了。 一直都没能打赢大哥,应该是可以和姐姐并立的吧。自己除了成绩好之外就没有其 它长处了。就连朋友都比他们少。 韩安肆夹紧手中的黑棋,用力一点,局面在一瞬间转变了,胜负也因那一点浮 出水面。 其实我想和你一样,这样和你们站在一起才不会觉得自卑。我也希望可以和你 们一样被别人以夸赞的方式去议论,而不是只有在玻璃又碎了或是其它不好的事才 会被别人提到。可是 还是不行呐!虽然赢了这一盘棋,可是其他的都输了呐! “还是不行啊,又输了。姐,你真厉害。”美少女脸上是掩不住的失落。但也 是真心的称赞对面的姐姐。 “只是侥幸而已,怎样也比不上你啊!我的小公主!我们家聪明、端庄、貌美 无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公主,我怎么比得上呢!” “讨厌啦!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啊!” “脸红了,害羞那就表示承认咯!” 你们一个是王子,一个是公主,都闪着耀眼的光芒,站在世界的颠峰之上。而 我连灰姑娘都不是,真的比不上你啊! 紧闭的房门传出中年妇女略带不确定的声音,然后是女孩不满,略带反抗的声 音。 “妈,您能不能先看我的设计搞再发表意见?!” “这还要看吗?人家服装设计师怀里惴着大学以上的文凭,你一个不点大的小 孩能整出个什么玩意儿?” “妈,您有没有常识啊?没听说过天才这个名词吗?您女儿我说不准就是……” “你妈我没常识?!我告诉你、你妈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你吃 过的米还多,就你那小样儿?!” 女孩中性美的脸涨得通红,自己混杂的南北腔没有中年妇女字正腔圆的东北话 来得有气势却还是不服气的说: “当初您要要打出生起就给我喂盐,您吃的米也没我吃的盐多。” “我怎么生你这个东西!净讲些大逆不道的话,对得起祖家吗?!” “这祖家又不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灭了我,妈,您也太封建了……” “看我不收拾你!”说完变魔术般的手中多了一棒鸡毛掸子,她太了解她了, 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欺善怕恶的—女孩子。 “妈有话好说,您不能这样。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这叫虐待未成年人、在 美国您可就要去吃牢饭的……” “虐待未成年人?还美国?你还学会崇洋媚外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韩安肆看着小太太扬起鸡毛掸越来越近,吞了吞口水向门边无声却快速靠去, 她是被小太太的鸡毛掸伺候大的,心里有阴影对它有无端的俱意。 “妈我刚想起,我寒假作业没写完。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小太太 把鸡毛掸子往墙边的储物柜扔去,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慢慢的翻动桌上的画册,嘴 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着她长大,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能耐,虽然她不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但是比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还让她心疼。她是挺好的一孩子,虽然经常和她贫嘴, 可是要是没有她,自己的生活岂不是没有了颜色,这个家还有什么生气?要不是她 每天和自己像小孩一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那真的会很寂寞啊!这个女孩太像她 了了,她年轻时也是这般的泼辣。 可是,她都半大的姑娘了,整天还咋咋呼呼的,脾气跟牛一样。自己要是不好 好管教哀痛,怎么对得起她亲爸亲妈? ' 妈……我东西落在里边了,我能进去吗?“女孩小心翼翼的问,生怕刚刚的 那一幕重演。然后那个一直停在半空的鸡毛掸子就直直的落在她身上。 “不是说作业没写完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画册落里面了。”她还真怕小太太一个怒火中烧就把她辛苦画好的设计稿 给毁了,那可是她的心血啊!所以她要回来“抢救”。 “回去好好写作业。你妈我有空就帮你说说。” 少女中性美的脸上的掩不住的兴奋,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有希望了,她就 知道小太太对她好,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疼她的方式怪了点,属于先捅一刀再赔礼 道歉的那种,但是,小太太对她好是真的,她有个多可爱的娘啊! 韩安肆一听立马见风使舵对里面的人拍马屁: “妈,那您忙,我就在外面,您要喝茶叫我声就行了。” “嗯。” 中年妇女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迅速缩成一条。她仿 佛看见窗外有一对男女在对她微笑。 “小四哥、继红,阿肆她长大了,你们瞧,她会孝顺我了,你们放心吧!” 偌大的圆形餐桌旁,韩安肆来来回回忙着摆碗筷、餐纸、酒,带着围裙的美少 女将盛汤的大碗放到圆桌中间。然后解掉围裙回过头回答她老爸的问题。此时,举 着围裙的少年端出一盘饺子。欢乐的气愤充满了整栋房子。 正值正月十五元宵节。 “阿肆,爸看了你的设计稿,很不错喔!” “是吗?爸那您打算怎么办啊?这可是您女儿花了好多心思才画出来的,您都 不知道有多辛苦。”少女说着把椅子拉向父亲,开始撒娇。中年男子看着女儿的一 系列动作“呵呵”的笑了。他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儿,他一向拿她没辙。 “那爸爸把你的设计稿拿回公司让设计师给改一改,保留原质然后制成成品, 销售好不好?” “谢谢爸爸,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呵呵。来……开饭了……这事得归功给你妈。阿肆,以后到爸爸的公司去当 设计师吧!肥水不流外人田,爸不会亏待你的。” “好啊!妈您多吃点。这个饺子是我亲手包的哦!还有这海鲜……” “好了,好了,给这么喂,你妈我都给喂成猪了。” 韩安阳看着这和睦的画面,心里温暖无边。这个家永远都是他最想守侯的。少 年起身举起酒杯,“来,让我们干了这杯酒,庆祝元宵节!” “对,吃完了这顿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谁也不许偷懒喔!” “干杯……” 六个杯子碰在一起的声音敲出了一首最和谐的歌。我看见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 灿烂的笑容,都是我最亲的亲人。幸福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就弥漫了整个身体,满满 到溢出,融入周边的空气里。原来幸福也是可以很轻易的得到。只是失去它是不是 也像得到一样,那么容易?或者会更轻易就会失去?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所向往的自由生活,是否没有了他们就不成立?没有了 我的家人一路陪我走来,给我安慰,给我温暖,给我支持,给我力量,恐怕我是撑 不到现在的吧。真想就这样一直幸福的走下去,只有这样站在他们面前才不会自卑, 只有这个时候才可能骄傲的和他们并立。这有这样,我才是爷爷的好孙女,不管他 是不是抗日英雄;我才是爸爸的好女儿,不管他是不是站在颠峰上的成功人士;才 是妈妈的好女儿,不管她是不是曾经轰动商界的女强人;才是韩安阳的好妹妹,不 管他是不是众人瞩目的王子;才是韩安安的好姐姐,不管她是不是众人仰慕的大家 闺秀。 只有现在,自己才可以那么骄傲,因为自己和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 女孩艰难的拖着皮箱在拥挤的人群里前进,她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周围的人群 散发出各种气味,混杂起来刺鼻得让她想吐。一只纤细的手出现在在她的视线里, 然后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你怎么那么晚才来?我帮你”。说完拉着行李在人群 里冲开一条路。女孩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纤长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 “阿肆……” 女孩还没说完手就被握住了。前面的貌似美少年的少女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说:“快点,别走丢了”。手上传来的冰凉温度和自己手心里的温度恰恰相反,心 里慢慢有凉气窜入。好想把我的温度传给你,温暖你冰冷的手。 “阿肆,真的很谢谢你”。带着鼻音的话语很快埋没在人群里,当美少年回头 想寻找那声音时,已经没有了痕迹。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那曾经僵冷的气氛好像 都不曾横亘在两人之间,一如现在人群里燥热的空气。而心里却有悲伤悄悄划过: 都回不去了吗?怕你走丢,所以握住你的手。可是我忘了,我才是那个路痴, 而你不是。我才是那个找不到回去的路的人。我听见你说:谢谢。可是回够头来却 只有木然的你,我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对我咧开大大的笑容说:你是真的很强啊! 刚刚开学,可是紧密的课程压得韩安肆快喘不过气来。铺天盖地而来的练习, 老师咄咄逼人的脸孔总在她脑海里浮现,还有那如翻来覆去的生死轮回般的月考对 她如影随形的折磨。她的执着,那些尖锐的棱角似乎要给磨平了,终有一天会变成 一颗圆润的玻璃弹珠。半透明的珠面给人很纯洁的遐想,然而透过它看向世界才发 现这个世界在畸形的发展。 韩安肆不知道在这种压迫的生活下自己还能做什么。课自然是听不下去了,她 一直以来都不是个好学生,就如小太太所说的,她要是安静得下来就已经很难得了, 就别指望她能干出什么大事了。每天一遍又一遍的翻以前买的小说,看古龙看金庸, 看他们那些江湖儿女身在江湖豪情万丈、义于云天以一种坚不可催的形象屹立于江 湖的血雨腥风中,心中万千感慨。看西门吹雪、司空摘星和陆小凤出生入死;看萧 风、虚竹、段誉三兄弟在少林于千万武林人士中痛饮美酒,以天为证结下不逝的兄 弟之情……心里很是羡慕。想起自己与那些朋友之间失败的感情,有一种欲哭无泪 的感觉。 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个可以力揽狂澜的人?甚至连让他们告诉自己错在哪里都做 不到,不可否认,自己真的是一个非常失败的人。 每天都会给韩安阳发短信问他,他的书写好了没有。问他一些鸡毛蒜皮似乎和 他的生活沾不上边的问题。明明知道很无聊却依然坚持。 她那台因为去年暑假玩游戏玩得太过火而被没收的电脑,现在已回到她手上了。 她再不用去霸占他的电脑。周末的时候也不用再往外跑,进出网吧游戏厅了。她会 安静的呆在家里上一整天的网,玩游戏,浏览时装网页和网友没有边际的吹牛…… 怕一个人出去玩会突然间忘记回家的路。以前去逛街,去写生……都会有他在身边, 带她回家。 她害怕一个人。 看着他写的书,不顾他愿不愿意,她以一种强硬的手段自做主张的给它画插画。 因为只有那样,他们的名字才可以排在一起,一种很近的距离并排的一起。只要伸 出手便可以天涯的距离。 原来自己竟是那么的害怕他离自己很远。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有她在身边,为 她收拾烂摊子,包容她的任性,给她依靠给她温暖给她支持。小时候的自己似乎什 么事都依赖他,半夜睡不着也要窝到他怀里才能安然入睡。可是现在已经不可以了。 失眠也只能睁眼到天亮了,他那个温暖怀抱在未来会属于其他的女孩,不论那个女 孩是谁,都不会也不可能是自己的吧。既使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骄傲的呆在他身 边;和的他名字可以排在一起;可以向他撒骄;可以在他面前任性……可是以后站 在他右手边的那个人都不会、也不可能是自己,那个叫韩安肆的女孩。就像很久以 前的那个漂亮男孩。 既使他说过他喜欢她,即使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因为她差点死掉。可是, 他终究不属于她,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现在的他也一定长成了王子般的人物了吧!身边也有别的女孩了吧!无论如何 自己都不会是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女孩。尽管自己从没忘记过他,尽管自己很想他, 也都是不可能了,曾经把他伤得那么深。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韩安肆不再给安舞写字条,虽然以前写的很多给她的字条也没有交到她手上。 现在连写都是没必要的了。已经都回不去了,写再多也没用,或许现在就算挽回了 也是无济于事了。自己本就不是个会强求的人,连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不一定会去争 取,更何况这几近死缠烂打的行为?心里也不是没想过要道歉,然后握手言和,毕 竟自己已经失去了很多的朋友了,不想连她也失去;可是心里也很害怕,努力的挽 回换来的是一样的结局,那样的打击比眼睁睁看着这段感情消失更巨大。 她依然会和同学们嬉笑打闹,依然会在看到搞笑的漫画之后哈哈大笑,只是走 路的时候她再也不会昂首挺胸了。她害怕被阳光晃到眼。每天都会低着头穿梭在校 园里,像一头孤独的兽。他们都说她捡到钱的几率比别人高。可是她从来没捡过钱, 也没捡到别的什么东西,她捡到的只有刘海之外,别人破碎匆忙的影子。 清幽的校园小道里,一抹孤寂的身影缓慢前行。韩安肆的头随着MP3 里的节奏 轻轻的晃动,没有注意到杂乱从生的冬青树后的男女。直到音乐停下来,她听见树 枝后的争执声,夹杂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少女好奇的绕过那排冬青树,取下 一边的耳麦,看着赫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女。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争执,女孩一只手拉着男孩的手,与他面对面的站着,脸 上似乎有未干的泪痕。韩安肆没有看清那抹熟悉的身影的表情就跑开了。 “阿肆!……”少年甩掉女孩紧握住的手,朝少女离去的方向追去。少女离去 之前惊愕、疑惑的表情另他的心揪疼。他相信他没有看错,在她眼里闪光的泪。 原来,只是对立而站就那么登对了!这就是所谓的金童玉女了吧! 为什么要跑呢?和自己应该没有关系的。为什么像小说里女主角看见男主角的 出轨一样跑开呢?自己并不是他的女主角,那个她才是啊!况且他们真的很登对, 自己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啊!可是, 心里真的是好难过好难过。 “原来以为可以呆在你身边很久很久,可是好像不行了啊!应该就快是时候离 开了吧!” 他会追过来吗?还是只当她是个人性撒泼的小孩?他好像没必要追过来,自己 并不是他的那个女主角,没有理由啊!可是,心里还是很期待。 “阿肆……” 少女胡乱擦掉眼泪,转过身看着追过来的少年,故意让刘海遮住双眼,不让他 看见里面的微红。 “生气啦?”少年扣住她瘦弱的肩,看着少女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陡然升起 一丝甜蜜,原来她是在乎的。 “才没有!” “都哭了,还说没有!”少年拂开遮住她眼睛的刘海,像抓到证据般露出一抹 得意的笑。 “哼!不理你!”少女撇过头。 “傻瓜!” 是啊!我很傻很傻,那么在乎你,可是你从来动没给过我任何承诺,甚至连可 以幻想的只言片语都不曾。那最简单的四个字:“我喜欢你”都没有说过。你只是 说过不会不要我,会保护我,有着比时间更强烈的力量。可是,还是没有给可以一 直站在你右手边的权力。 你说我傻不傻? 不要生气了。我心疼。 傻瓜,我不在你身边,谁会在你身边? 你是我的阿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如果我不要你,那谁要你? 你嫁不出去的话,还得我养你呢!所以现在要努力赚钱啊,不然养不起大小姐 你啊! …… 女孩的手指轻巧的来回在手机键盘上。浏览着保存很久的信息。手上传来一阵 轻微的震动。她打开新信息:“傻瓜,以后不要在意这种事。只有你才是我的阿肆 啊!” 没有任何回复,她只是把手机关掉。把头埋进臂弯里。 还有以后呐!我怎么能不在意?每个站在你身边、对面的人都那么的合适,惟 独我。我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你还是那么信誓旦旦,那么肯定,却也只是不会不要我,会在我身边,会养我 ……是只有我才是你的阿肆。可是,我也并不是非你不可的。 宽敞的画室,原本应该是安静且清幽,带着神圣艺术气息还有微甜的颜料的味 道,此刻却弥漫着硝烟。 历尽沧桑的中年妇女,爬满皱纹的脸瞥得通红,面目有些愤怒的狰狞,完全不 像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倒像年逾古稀的老妪,有些佝偻微胖的身躯因剧烈的喘息 而显得颤抖。那双和身躯完全不搭细长粗糙的枯槁的手正剧烈的颤抖,而她对面中 性美少女的脸也因愤怒有些红,她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矮胖的女人。 地板上歪着的画架上是涂满了鲜艳交纵颜料的画布,旁边被打翻的调色盘倾出 多种不同颜色的液体正散发着颜料特有的微甜,旁边站着的少年面上露着些许惧意 讶意,其他人仍做在椅上转过头停下手中的画笔一幅看好戏的样子盯着这边。 一只手悄悄扯了扯少女的衣袖轻轻的说:“阿肆……” 少年未说出口的话湮没在少女带着不屑的厉声喝里:“你根本不懂艺术!!!” 中年妇女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她歇斯底里几近咆哮对少女吼:“滚!!…… 你滚!!!……” 少女别开脸从鼻吼吐出“哼”的一声,拔开人群愤然离去。中年妇女看着她离 开背过身,抬手捂住脸,仿佛回忆起什么,呜咽声透过指逢低低传出来回荡在空旷 的画室里。 金属被重重摔在水泥板发出的“哐啷”声从楼梯传来。 昏暗的宿舍里,只有路灯光透进来微弱的光可看见倚着墙抱着枕头发呆的人。 微光里少女中性美的脸上写满了烦恼。 韩安肆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白天画室那一激烈的场景依然停留的脑海里。 中年妇女竭斯底里的咆哮依然的耳边回荡,记得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你根本就 不懂艺术,这句话没错吧,说她不懂艺术可是自己又懂么? 怎么样,我画得好不好? 很漂亮! 阿肆,你太厉害了! 可是,好像少了点什么……没有生气……找不到感情。 是啦,自己也不懂,画了那么久的画,除了很好看很漂亮之外,都没有感情, 都少了点什么。她说得没错,自己是太自以为是了,自己也不懂啊。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个傻瓜,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失去那么多的朋友,所以 才做不到和他们并立,所以数学才会没及格过,所以………… 明天又考试了,好像考试完了要开家长会。那自己的恶行就瞒不了吧,一定又 让所有人都失望了,自己也不想,可是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你们所喜欢的那种人啊。 真的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而是在乎到不知所措。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他们并立, 可以和他们个样得到赞扬。可以不让爷爷、爸爸、妈妈失望。如果一切就是一场考 试,自己也很希望成绩单上自己的名字和他们一起以很进的距离排的前面,只要顺 着往下看就看得见,而不是要翻过好几页,手指从末尾那里倒过来寻找才能找见的 距离。 那么努力的前往追,还是赶不上你们的速度,也追不上你们的背影:那么努力 的想让自己也变成一个可以让别人快乐、喜欢的人。可还是不行,做不到,好像自 己注定就是不被人喜欢让所有人失望,注定是孤单的。就像此刻,找不到人来陪。 好不容易拨下了所有认为可以说话的人的号码,却没有一个是打通的。即使打 通了的那个也说不上几句话。电话那头她只说她没话费了,下次再聊。很生冷的对 白。 下次再聊,下次又是哪一次呢?还是她想说的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总之就是回 不去。还有讨厌死她了! 少女越发抱紧手中的抱枕,寂静的空间里,她似乎听见窗外樱花飘落的声音。 那么,栀子花就要开了吧?为什么那么难过呢?自己真的可以找到栀子花开成海的 地方吗?可是,我找了那么久,也没再看见栀子花开。 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考场里,监考老师坐在讲台上,手撑着脸整颗头颅有 节奏的上下摆动,偶尔会从嘴里冒出一句睡意很浓的话,让下面正无声打手势传纸 接发短的同学停一下然后继续一切。 那颗调色盘般的脑袋窝在手臂里与周公大战,睡得正酣的韩安肆被裤袋里震动 的手机惊醒,似乎早有准备,她拿起桌上的笔,另一只手打开信箱里的信息,飞快 的在答题上填下密密麻麻有答案,然后松了口气。朋友多的好处大概就是这样,虽 然不能讲一些真心话,不能什么事相互分享,但是他们会在考试的时候发来救命的 答案,或者在你没有早餐果腹的时候递一杯牛奶过来,或者在你被别人找茬时拍案 而起挺身而出……或许是没有以前那样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没有以前一样可以天 天腻在一起,没有以前一样一封情书也可以分享……可是也不错。至少不用那么担 心一些细节,不用患得患失,不用全心全意的付出……然而,心里还是难过很难过 ——最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来陪。女孩用手撑着脸颊,叹了口气,转向窗外。视线 没有落在窗外,停在中途—— 少年安静的眉眼和唇边淡淡的笑容在少女眼里瞬间放大慢慢的和记忆里被尘封 成为禁忌的脸孔重叠在一起。他微笑着对自己说:“你真的很像栀子花。”然后一 朵散发清香纯洁的花交给自己;他躲在舞台上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布满了冷汗却倔强 的抿着唇没有一丝呻吟…… 原来记忆里他一直清晰的存在,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他,原来还记得他的栀 子花,原来他从来就没有从自己的记忆里被抹掉,原来………… 那么现在他会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幸福了吗?樱花凋零,栀子花就要开了, 我还是没找见栀子花开成海的地方,连栀子花都没再见过。 你应该幸福了吧,不会再有人像我一样把你伤得那么深,也不会再有人像你一 样爱我那么深。我也一直没有告诉你,一直没有让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我很想你。 还有,我其实很喜欢你。 貌似平静的考场里,那颗调色盘般的脑袋不再窝在臂弯里和周公交战,而是安 静的握着画笔画下一张一张记忆中的脸在稿纸上写下一行一行溢满想念与忧伤的文 字。然后会在裤袋里的手机传来的震动后打开每条信息,快速在答题卡上写下密密 麻麻的答案,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稿纸抱在怀里像拥抱画中的人,匆匆离开现场。 考完试后的周末,韩安肆没有等韩安阳也没有打车回家。而是一个人背着书包 走过一条一条街,走过他们曾经一起的所有回忆,像是在忏悔,希望这样可以减少 自己的内疚,希望自己在心里多说一些对不起,他们就能听见,他们就会原谅,他 就会带着栀子花回来给她。 “阿肆。” “哥,是你啊!”少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少女又迅速转头赶在少年的眼光落 在电脑屏幕之前移动鼠标将打开的文档关掉。 “不然你以为是谁啊!……鬼鬼祟祟的干嘛呢!怕我看见?” “才不是!!你不用写练习了吗?” “怕你会无聊所以过来看看你啊!”少年拉过一把拉椅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 放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接着说:“阿肆,综合楼那个被踢扁的垃圾桶是你的杰作吧?” “你又知道啊!又是听说的?” “是啊!声音很响,想装做听不见都很难,几乎全校的同学都听见了。”少年 凉凉的开口,拿过电脑旁的画纸轻轻的翻动,皱起眉头,半垂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 的忧伤。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原来你也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了。 “没那么严重吧,我只是轻轻的踢了它一下,不可能被踢扁的。”女孩垂下头 完全没有看见少年的举动。 “你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美术课了……” “以后也不会去上了,或许不会再画画了。” 既然怎么画也画不出有感情画,那就不再勉强了。既然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 你,做不到可以和你并立,就算靠画画能把我们的名字以咫尺排在一起却也是无法 天涯的,终将被你的光芒所掩盖,那么又何必勉强自己? “那,这个呢?”少年扬起手中的画纸,看着少女冲动的手抓过来猛的把画纸 抢回去,垂下眼帘,闷闷的开口:“还说不在乎。” 女孩没有否认,低下头抱紧手里的画。生怕他看穿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摊 在他面前。 “阿肆,你已经不是小孩了,明天去上美术课吧。” 我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离开我了。我以为我不说你也会明白,可是 你真的是个傻瓜啊!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对你那简单的三个字,是因为怕自己给不了 你承诺,所以给了你一些比时间更有力量的话语,把“你是我的阿肆”当做理由, 一直把你绑在我身边。只有你在身边我才会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可是,好像不 行啊!我也很傻,那么自以为是,怎么就那么相信你会非我不可呢?毕竟你是个那 么惹人注目的女孩。虽然不是公主却一直散发着那个属于你让人无法忽视的光。那 么让我继续在你身边吧,至少你幸福之前,我是不会开的,因为你就是我的幸福。 少年走到门边打开门,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停下来却没有回头。有些冰凉的声 音透过他的背直传到女孩的耳朵里: “阿肆,其实,我也是个傻瓜对吧?很傻很傻。” “哥,樱花凋谢了,栀子花就要开了。” 可是你是不可能带我去找栀子花开成海的地方,你是那么忙,所以我只能一个 人去了。如你所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虽然我想一直当你的小孩。 少女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蹲下身抱头埋在双腿间抱紧自己的膝盖,压抑的哭 声还是穿过了重重阻隔散到空气里。 是的,我们都是傻瓜。即使我们都在乎,还是改变不了我们已经同在一个屋檐 的事实,即使我认识你比别人认识你早了很多很多年,还是改变不了我不会成为站 在你右手边的人的事实。 少年的背轻轻抵住了门板,抬起头双手捂住脸,身体微微的颤抖,片刻,他松 下手露出通红的双眼,仿佛一只失去伴侣的兽正竭力隐忍悲伤。那双眼始终都没有 泪划落,像干枯的海。 韩安肆回到学校之后找出最漂亮的一张信纸,认认真真的在信纸上写了一封给 安舞的信,安舞一直都没看不懂她的草书,所以她写楷书,她害怕她看不懂,误会, 她不能承认这种误会。 她知道她们之间或许没她想的那么糟,她们或许正在接受考验。等她们熬过去 一切说都会变好了。她们还是朋友。可是自己从来都不是个有毅力的人,所以选择 了放弃。不管这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也是无法成为让很多人喜欢的人,再怎样也 只会让很多人失望。那么,也就不强求了,也不会再纠缠不清了。 少女轻轻的把信放在桌面上,解下手腕上安舞曾跟自己说很喜欢的手链压住信 纸,然后转身离开。 安舞,对不起,我放弃了。我走了,走出你的世界,你不会再感到嘈杂了,希 望你可以接受我的道歉。 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覆盖了整条手链,淡淡的金属光泽散射开来。链身细微的 刻痕清晰可见: 昏暗的空间里,少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散发的湛蓝光照在她脸,显得有些诡 异。 仿佛做了重大的决定少女拔下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几秒钟后却没有听见预期 中的声音,而是公事化般冰冷的对白:对不起,你所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 后再播。 原来是这样,暂时,无法接通,其实是无法再接通了吧。仿佛不死心,少女拔 下了别一个号码,听到的只有甜美却冰凉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拔的电话已关机。 少女不死心的又拔了另一个号码,记忆中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你好”。 嗯,你好。嗯—你—好。她竟然已经忘记了她的电话号码。少女张了张嘴却发不出 任何声音。 电话是传来对方不耐烦的声音,少女轻轻张开嘴:“Ese ,我是阿肆。” 我电话没话费了,下次…… “我知道,Ease,我们还是朋友吗?”而这句话却像石流大海没有回音,泪水 划过脸颊,女孩平静的开口,“我明白了。帮我转告Jade和Winds ,我想你们。那 些过去曾经伤害了你们,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阿肆,不是……” “你的借口很烂啊!!!”少女抢断对方急切的声音,然后关掉手机,连电话 都没来得及挂。然后躺倒在床上拉过棉被将自己抱紧,倦缩了一团。 白天的场景还在脑海里徘徊,他们依然用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依然没有太多 的责备,只是叫她不要太任性了,那张要从后面倒回去才能找见自己的成绩单,他 们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如平常,只是叫她再努力一点,声音却透出无尽的无奈。 为什么没有骂自己呢?真的是太溺爱了吗?还是觉得已经没有骂的必要了?为 什么所有的人都说再努力一点,却从来没有人看见自己那么努力的往前,甚至都不 知道现在的自己是谁了,可是在别人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努力,不够懂事、不够善 良、不够温柔、不够……总之,还是个任性的孩子! 少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恍惚中听见樱 花飘落的声音。 她打开手机想看时间,发现了很多条信息;她看也没看就直接删掉了。其实已 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就像她说的,都过去了,我们该放开了,可是心里还是很想念 呐。 栀子花开成海的季节里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的漂亮男孩还好吗?他幸福了吗? 我很好,很好。只是想你了。 少女的手在手机键盘上快速移动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发送出去,然后再一次关 掉手机。 你知道吗?我听见樱花飘落的声音,栀子花就要开了。 可是,我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栀子花开成海的地方,连栀子花都没再看见… … 韩安肆再没去上美术课,却没有放弃画画,她还是坚持给韩安阳的那本名叫《 那片天堂》的书画插画。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上课、吃饭、睡觉。上课时还 是忍不住开小差,还是会在课本想藏一本漫画,打饭时还是坚持用一次性饭盒,还 是会在睡觉时作无边无际的梦。醒来依然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会低头走路,然 后在听见别人和自己打招呼时抬起头摆出笑容却没有问候,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一直没有捡到钱……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韩安阳的妹妹,如果不是自己和成功人士韩国正韩先生一 样姓韩又恰巧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又很巧的叫他爸爸,自己根本就就一个默默 无闻的角色,不会有人认识,不会得那么多没有意义的问候,更不可能在做了很多 其他人都不做到诸如旷课、迟到、早退和老师顶了嘴之后依然可以平安无事的呆在 文重里继续任意而为。 如果不是有他们那么光荣的人生,如果不是有那个家,如果不是背后有那么显 赫的家世,自己根本就是个无人问津一无是处的人!! “阿肆!” 少女惊吓的转过头在看见来人之后摘下了一边耳麦:“二哥?” “我总算找到你了,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在这学校你还能当隐士啊害我找那 么久!!”男孩张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换了一套又一套,韩安肆看着自己的结拜兄 弟宁飞心里更肯定,他不去当演员就是演艺圈里的一大损失。 “有那么夸张吗?是你很久没来找我了,怎么被女朋友缠了?”少女看着眼前 的男孩,心里浮出一丝快乐,阳光里的他比阳光更耀眼,总能给人带来温柔。 “去你的!!”男孩伸出手指亲昵的敲了一下少女的脑门,虽然做不到严肃, 却也给人认真的感觉。 “阿肆,有一个全国性的比赛,老姑婆叫每个人都画一幅交给她由她筛选,然 后送到省里参赛,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所以……” “我都那么久没去上课了,她还不踢我?具我所知她可是对我这种有钱人家的 孩子不屑一顾的。” “阿肆,别这样,你知道搞艺术的人总会有点脾气的,回去上课吧。” “二哥,我想以后可能不会画画了。” 男孩看着低垂眉眼的少女,伸出手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谈谈的开口,却是不容质疑与拒绝的口气。阿肆,你不能这样自私,就算不为你自 己也该为你家人想想,你该知道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如意。你要懂得你的家人已经 为你付出了很多了。毕竟你、你们家和平凡的人家是不一样的。 少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和以往不一样的少年,不再是嬉皮笑脸,而是那么坚 定,那么认真带着不容质疑与无法拒绝的力量。 他是知道很多、很多,比自己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多,甚至都知道。毕竟他并 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玩世不恭,而是以这种玩世不恭的姿态去洞悉每个人。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