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恋 “醉生梦死根本就是她和我开的一个玩笑,因为当一个人想知道他是否忘记时, 他却会记得更清楚。” 一部电影中的台词,让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就是一个苦于无法忘却的人。 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在揽镜自照时,我会看见眼角有一丝笑纹, 只有一丝,并不多,但是一丝也已足够提醒自己,青春毕竟是易逝的。 在上海的七年,已经很习惯冷漠地对待一切事物,包括自己,这城市便如外滩 那些百年不动的大石堆砌而成的灰色建筑一样,安全却异常冷漠,有时觉得这种冷 漠会刺痛人心,有时却又觉得人生本就是冷漠。 上海的女孩子是一些奇异而美丽的动物,她们皮肤白析透明如玉,喜欢干净简 约的衣着,不事繁复累赘的饰品,仿佛过于高傲冷淡,以至连体温都似乎是冰凉的, 应该是远远地站在高高的雪山上冷眼看世情的一群,但却又会有与之完全矛盾的世 俗和实际。记得在初来上海时,我最无法忍受这种傲慢与世俗,但七年后的今天, 我仿佛也成了她们的一群。看着自己日渐苍白的脸色,在江南的梅雨季中,身形渐 渐单薄起来,于是便忽然明白,原来冷漠与世俗并非对立,在上海的天空下,两者 本就是完美的组合。 大学毕业后,我便与男友同居在一起,不知别人会怎么想,但我知道七十年代 以后出生的人,很多认为,同居并非是一种不可接受的生活方式,只要你情我愿, 又对社会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于 是婚前同居,或婚前的性关系,在上海这个城市便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我想 也许在其它的一些城市可能也是会如此。 我和男友虽然同居,但却很坚持有自己的生活和交往,于是关系便会是一种既 亲密又疏远的态度,我经常会同一些公司里的未婚男子和女子一起出游,或是唱卡 拉OK,或是去酒巴,男友并不干涉,虽然有时在彻夜不归后会有两句不满,但并非 十分强调。在他来说,只要知道我并未同其他男子有不轨的行为便可,其它的小节 并不重要。有时我会想,也许这才是上海男生的优点,给女友足够的自由,却有把 握将其留在身边。 但我却是个不知足的,生活仿佛太平淡,我便总会静极思动;若生活波澜太多, 我却又渴望平淡。有人说,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不知别人如何,至少我自己 是这样的,所以有时我会瞒着男友与一些男子偷偷地谈情说爱,虽然每次时间都很 短,但我却也会觉得良心难安。 在我原来工作的公司里,与我同一个办公室,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只有二十 二岁,花信年华,但在私生活上却并不检点,她与男友同居,却同时与公司里的一 个男同事也有暖昧关系。但奇怪的是,同事们并不对这种行为有太大的震动,那本 已是公开的秘密,大家都顺理成章地接受,就算有人觉得不妥,也并不表示出来, 我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曾与那个男同事一起去酒巴,在酒巴中渡过了一夜。 我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名叫“卡萨布兰卡”的酒巴中,我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下,那些青年的男女,颓丧的脸色,迷茫的神情和狂舞的身躯,我想起我冷静而冷 漠的男友说过的话:“人们都疯了,到了世纪末,除了强烈的物质刺激以外,已经 没什么事能让人关心了。”在说这句话时,我们正在看抽奖的实况转播,他说这句 话是针对上海××奖卷发售少见的疯狂而言的。我想起他说的话,想起他的冷漠, 就会觉得佩服,因为无论如何我也无法这样淡漠地置身世外。就是在疯狂的迪斯科 音乐中,我知道了男同事与那个女同事之间的关系。我并不惊奇,虽然我以前并不 知道,但在这样迷茫的世纪,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呢? 接下来我离开了那个公司,到了另一个跨国公司,那时我迷上了网络聊天。 在电脑上聊天,其实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但却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把一些寂寞的 人牢牢地固定在这里。在我迷上网络聊天时,我已经开始厌倦了唱歌、跳舞,我开 始讨厌震耳欲聋的音乐,开始厌恶那些操着流利的英语勾引老外,却不知将自己怎 么办好的美丽女子。其实并不是缺钱或想嫁到海外,只是想堕落,带着一种自虐的 倾向。 其实在网上聊天的人与那些酒巴中买醉的女子,似乎有着某些神似之处,同样 是毫不珍惜地打发时间,同样是对虚无飘渺存在某些幻想。 我在聊天时,通常会选择一些名字看起来有寓意的人,我讨厌那些平平无奇的 名字,比如无名氏,大写的英文字母,或是数字,一般我不会主动与叫这种名字的 人说话。 而式微却不同,在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时,便开始喜欢他。 在1999年,还有人在契而不舍地热衷于古诗词,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传统 的教育已在西洋式教育的侵蚀下荡然无存。现在的年青人对于英语及计算机的热爱 超过了其它任何学科,但是在碧海银沙的文湖诗海,却有一群这样的疯子,还遗世 独立的悄悄存在。我记得在我第一次看见文湖诗海这个聊室的名字时,觉得连牙床 都酸了,实在是一个俗不可奈的名字,不过在熟悉了以后,便也觉得这名字并非当 初想象的那么粗俗。 我看见式微的名字,就问他:“有诗吗?” 式微并没有问我是谁,他说:“沉浮三江水,开谢五月花,相逢同一笑……” 我觉得好笑,于是就说:“弄花香满衣,斗草碧侵屐,非为春来愁,忆君君不 知。” 于是便认识了式微,谈了几次后,觉得在这样的世纪存在,他真是黄瓜长在西 瓜藤上。于是莫名其妙地想见他,甚至有一次在网上等了他七个小时。不过人生的 任何一个偶然都会改变命运,我并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无名山的,这个 名字并不特殊,所以开始时对他印象并不深,也无论如何无法想象,他会成为我24 岁生命中一道无法抹去痕迹。 一次在文湖诗海,有人来捣乱,都是一些无聊的小天才,也许是向往能成为黑 客的原因,他们会用一些方法将聊天室弄得大乱,而且会故意说一些污言秽语,希 望引起别人的注意。于是我便离开文湖诗海,忽然见下面有一个新室“无名山上采 樵人”,记得无名山这个名字也曾是文湖旧友,于是便去那里看一看,果然有无名 山。 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叫他:“四哥,”难免心里觉得奇怪,怎么聊天的人都 排辈份的吗? 因为我是换名进来的,所以开始他并不知是我。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便拼命 猜我是谁,接下来猜了很久,他才猜到我,我心里难免忿恨,原来把我排在那么后 面的位置。他说:“以后见面要叫我四哥。” 我说:“为什么叫四哥?为什么不叫四弟?” 他说:“因为我比您大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你比我大。” 他说:“您多少岁?” 我说:“你先说。” 他说:“我二十七岁了。” 果然比我大,虽然心里很不服,但也没办法,我说:“那为什么不叫你大哥, 二哥,三哥,为什么一定要叫四哥?” 他说:“算了,随你叫吧!” 我说;“叫什么都可以吗?” 他说:“是啊。” 我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后悔。” 他说:“好,不后悔。” 我心里在窃喜,这个笨蛋上了我的圈套,于是我说:“四弟。哈哈。” 无名山说:“您,,,,,您,,,,,比我小,怎么可以叫我四弟呢?” 我笑了,“是你自己说叫什么都可以的。” 他说:“我是说叫几哥都可以。” 我说:“不行,别人都叫你四哥,我要叫得和别人不同。” 虽然看不见他,却也感觉他在笑,他说:“那叫什么?” 我说:“不如叫四哥哥?” 他说:“可是也有很多人叫我四哥哥。” 我想了想说:“那我就叫你名哥哥吧!” 后来看见凤凰来,看见无名山说:“才女凤凰儿,欢迎欢迎。”心里忽然想: “你总会有一天第一个想起我。” 一般上网聊天久了的人,总是会演变成发E-mail联系,然后通电话,乃至见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和无名山之间的关系变得密切起来,大概是互相发了照片 以后,想不到他竟是个靓仔。为什么会用靓仔这两个字,而不用帅哥,可能是因为 他在广州的原因。所以就故意用了广东人经常用的字眼。也许正因为有距离的原因, 所以言语间便肆无忌惮,不必怕会有什么后患。 接下来便通了电话,他说:“想不到,您的声音还真好听。” 发现他在说话时喜欢用“您”这个字,我便说:“不许说您,要说你。” 他说:“您有什么不好,偏要说您。您、您、您。” 于是莞尔,接下来他便经常打电话找我,有时打到我家里,虽然觉得奇怪,但 毕竟只当成是普通网友,若非是田不文的原因,恐怕这层纸永远都不会捅破。 田不文喜欢留涟在文湖诗海,他不喜欢无名山,因为他觉得无名山另立山头, 把文湖的人都分了出去。我不以为然,其实聊室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只要朋友 在,有得聊就是了。田不文是一个很任性狂傲的人,与无名山的温和谦恭完全不同。 我从未想过象田不文这样率性任为的人也会对我有好感,他常说:“网络根本是虚 幻,在网上什么东西都是假的,若有个女孩子在网上喜欢上一个人的话,我必然会 觉得她即愚蠢又可笑。”但想不到,后来他自己也落入了网络陷阱。 其实到碧海银沙,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田不文,那时他用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公子小白(在毛厕)”而我则用了乾闼婆这个名字,和他说了两句话,他却说: “老太婆,偷看人家上厕所。” 吓得我禁若寒蝉,后来又因为别的原因和他大吵了一架,感觉他便象一个任性 的小男孩。 直到有一次在文湖诗海和他谈诗,才知道,原来他有正经的时候,想不到他竟 会喜欢我,也想不到在我24岁的生命中,两个广州男孩子竟会在我的生命中留下这 样深的痕迹。 我一生中,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多的广东人。 那一天,在“无名山上采樵人”,与无名山闲谈了一会儿,便开始胡闹,于是 我便踢他,后来他说:“别踢了,再踢要晕倒了。” 我说:“就踢。”又踢一脚,想不到他便去换名叫“云岛的无名山”。 我看了忍不住笑,便也去换名叫:“踢了无名山的飞花”。 另一个网友说:“为什么是云岛的无名山?” 我对他说:“笨蛋,就是晕倒的意思啊!” 那个网友说:“怎么?你懂白文。” 因为这个地方广东人很多的原因,我想他们口中的白文说是广东方言的意思, 我说:“白话文我不常说,文言文倒是经常说的。” 无名山看见了便哈哈大笑,我对他说:“你笑什么?” 他悄悄对我说:“笑可爱之花。” 这时田不文来了,我记得他从不来“无名山上采樵人”的,但那天他来了,一 进来就对我说:“你一生要踢几个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却不知他竟在吃醋。 他又说:“我本是厌恶风情,奈何伊人喜风,我便也沉醉凄风。” 我觉得好笑,就悄悄对他说:“怎么了?” 他说:“若不是为你,我才不会来此,你为什么总是躲我?” 我说:“我并没有躲你,只是怕你不想理我。” 田不文说:“我没有不理你,只是在生你的气。” 我说:“为什么?” 田不文说:“谁让你把我排在别人的后面。” 我才猛然想起,有一次田不文问我最喜欢的人是谁,我便答说:“第一式微, 第二无名山,第三田不文。”想不到他真的认真了起来。 我就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只是你不知道。” 这些话都是悄悄说给他听的,原则上讲是只有我和我所说的对象才能看得到, 我说了这句话后,想不到田不文竟故意把这句话复制了出来,大声地说给所有人听。 我觉得有点尴尬,但却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于是我就说:“好吧,干脆不用悄 悄,有什么话就明明白白地说吧!” 这时无名山却忽然对田不文说:“你怎么可以把别人悄悄和你说的话,贴出来 呢?这种作法一点也不对。” 我真得觉得有点奇怪,以无名山的个性,应该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他从来不会 明明白白地指出别人的错误,所以田不文曾说无名山的个性很优柔寡断,也许他是 对的。不过我想其实更多是因为他比较温和的原因。 田不文说过这些话后便转身而去,他并不理睬无名山,可是即使他走后,无名 山却仍对大家说:“飞花说她喜欢你,是指对你的才华很是欣赏,但对你的某些作 法却并不喜欢。” “而且她对你悄悄说的话,你公然贴出来实在是一种非常不对的作法。” 我叹了口气,对无名山说:“好了,别说了。他已经走了。” 无名山却说:“走了也要说,一定要说明白。” 我说:“为什么?” 无名山说:“不为什么,就是看不惯这种作法。” 这时聊室里的其他人也看出了无名山的异样,有一个人对我说:“这真是无名 山吗?” 我明知是无名山,却仍说:“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我相信他是真的,就是了。” 虽然冒名顶替,在互相不能见面的网络中,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真正相熟的 人,还是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真的那个人。 这时无名山悄悄对我说:“我去另开一个室,你过来。” 于是我便去了一个叫“几几”的室,在这个室里,无名山改了名字叫“几几”, 而我则叫“几”。 我说:“名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无名山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他的作法不对。” 我说:“可是也没理由那么生气。” 无名山说;“我没生气。” 我说:“不对,没生气不会这样的,你一向那么温和。” 无名山忽然说:“你喜欢谁?” 我愣了愣,想不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我说;“我喜欢老爸、老妈,还有我 妹妹。” 无名山说:“这个当然,除了他们以外呢?” 我想了想,不答反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他说:“有。你呢?有男朋友吗?” 我想起我淡漠而冷静的男友,我说:“有。” 他说:“你男朋友怎么样?” 我说:“很好,他懂四国语言,是个语言天才。” 他说;“你喜欢他吗?” 我想了想,说;“喜欢。”其实我与男友之间的关系看似冷淡,却如涓涓细流 一般可以持久。但是,他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经常会有一种淡淡地不满足感, 可是我却知道,我的一生都不会舍他而去,就象他也不会舍我而去一样。 他说:“嗯。除了他们以外,你还喜欢谁?” 我觉得无名山今天很奇怪,他很咄咄逼人,我从来没见他是这个样子。 我说;“你呢?你喜欢谁?” 过了很久,屏幕上并没有答案,我说;“好了,别说了,说点别的吧!” 但是屏幕上忽然跳出几个字:“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过了多久,无名山说:“我们在对 着屏幕发呆。” 我想了想,决定采取一种比较儿戏的态度,我说:“我才没发呆,只有你发呆 而已。” 无名山说:“我知道你也在发呆。要不,你干什么不说话?” 我呆呆地看着屏幕,其实最近一些日子,如果有一天没见到无名山,便会觉得 仿佛缺了点什么东西,见他的时候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仿佛一种初恋般的情绪又 回到了我24岁的生命中,记得我曾和一个女网友开玩笑的说:“24岁的人还有青春 期的焦燥不安,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对不对?” 单独生活的七年,我觉得我已经很成熟,我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那种 不能吃也不能穿的感情,与世俗的上海女孩一样,我开始嘲笑一切不切实际的感情, 包括爱情,也许此时在我的心中,唯一觉得重要的感情,便是亲情,所以即使我觉 得我可能会喜欢无名山,我也不会相信是真的,毕竟,相隔千里,而且从原则上讲, 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没见过他,我不了解他的生活,他也许比我们弄堂口卖 报纸的老头还更虚无飘缈一些。但是看见他说,喜欢我,我却仍觉得心里有一丝波 动。 无名山说:“你喜欢谁?” 我说:“怎么这样问人家?” 他又说:“你喜欢谁?(脸有点红了)” 我觉得好笑,但也觉得被他逼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说:“原来你也会脸红。” 无名山说:“你喜欢谁?” 被一再逼问,我觉得心乱如麻,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问,我便说了:“我喜欢 你。” 屏幕上又有很久,没有人说话,我心里有点不安,我想起我冷漠而冷静的男友。 我说:“我走了。” 我下了网,心里却仍是不安,果然电话响了,我接听,很久都没有声音,我说: “是你吗?” 他说:“是。” 然后又是沉默,我说:“很晚了,睡吧。” 我听见无名山叹了口气,他说:“好好休息。” 我有一种心乱如麻的感伤,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我便挂了电话。也许明 天会好一些。 第二天是周末,九点钟的时候,我还躺在床上发呆,因为男友的姐姐从德国归 省,所以他这几天都没有在我这里,若是他在的话,我不知道我会否说:“我喜欢 你。”这四个字,我不知道那几个字到底是不是真心,或只是一种网络游戏即兴时 的表现。 电话铃想的时候,我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恐惧,我接听了电话,无名山的声音仿 佛还是有些异样,他说:“我过会要出去,晚上回来。” 我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我吃惊地发现我的声音听起来暗哑之极,我 清了清嗓子,但仍觉得声音不似住日。 他说:“我晚上回来再和你联系,好不好?” 我说:“好。”然后我又自作聪明的加了一句,“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向我汇报 行踪。”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觉得面颊有点发热。他说:“好吧!我走了。” 电话挂断后,我还在想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网恋,我曾是如此不屑一顿,记得在 以前那个网站,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上海的女孩子,在网上与一个沈阳的男孩 子相识,后来这个女子放弃了一切,到沈阳去,那时,我觉得很可笑,我认为只有 一些幼稚的人才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而放弃生活中的一切。想不到时至今日,我 竟也会与一个一面也没见过的人,玩这种叫网恋的游戏。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在想,我喜欢他吗?我会喜欢一个我根本就没见过 的人吗?我什么不知道,对我来说,他根本就是在网络上不经意掠过我身边的风。 可是我会迷失在风中吗?而且即使我喜欢他又能怎样?我不会离开我的男友,他呢? 他会离开他的女友吗?网络上的东西本就是虚幻,如果真的见面话,会不会觉得遗 憾,觉得根本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呢? 我开始觉得头痛难当,我甩了甩头,不去想这些问题,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于是我又上网,第一次觉得原来寂寞是如此难奈,不上网的话,心里便会一直 胡思乱想。但即使上网,仍是心乱如麻。一直心在不焉地与别人说话,心里却在想, 怎么会落入这种网恋的陷阱呢?其实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后来看见他上来,便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说:“因为想见你,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觉得我从未如此愚蠢过。 他说:“怎么不答话?” 我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他也沉默,后来来了几个相熟的朋友,进来就和他打招呼,很热闹的样子, 我默默地看着,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奇怪。我说:“你忙吧,我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我转身而去,去了文湖诗海,在那里和一个叫白衣的网友聊了一会儿,谁知, 他忽然也来了。我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名字总是让我心乱如麻,于是我 便又离开了文湖诗海,去了紫裳阁,谁知他竟又找了来。他说:“为什么躲我?” 我说:“没有。” 他说:“我找了好久,才在这里找到你,别再走了好吗?” 我说:“我不知道,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他说:“是,我对不起她。” 我心里有一种难言的伤痛,我说:“好吧,既然如此,你干什么还来找我?” 无名山沉默,很久他才说:“我不知道。” 于是我又走,走回到“无名山上采樵人”,并且换了名字,我不想让他认出我 来。过了一会儿,他也回来,用了“几几”这个名字,他说:“我知道你在这里, 出来。” 我不说话。这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在几几等你。” 我决定不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为什么不来?” 我仍是沉默。后来他忽然换了名字,“只等飞花”,他说:“我只等你。” 我心里很伤痛,可是仍没有说话。 于是他又换了名字,“只等飞花的无名山”。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忍不住想失声痛哭,其实只是一个名字,但我却很感动。 有的时候想网人真可笑,没有什么直接见面的可能,所以所有的感动都仿佛是那么 可笑的小事。 我说:“对不起,名哥哥,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躲你了。”我知道我终于输给 他了,好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若要死,便死吧。以后的 事情,我不管了,随遇而安吧。 也许是因为心里深深恐惧相聚的短暂,所以便每天都打电话或是上网联系,仿 佛要将所以有的情感都在几天里发泄完一样,这样在别离的时候才不会那么难过。 虽然双方都没有说,却在最初交往的时候便感觉到别离根本就是迫在眉睫的事。因 为明确地知道这样作其实毫无意义,却又无法制止自己不去作,所以便难免脾气变 得古怪起来,于是在网上或在电话里便经常会闹别扭,若是吵架,但通常是过一会 儿就会好了,毕竟这么短暂的恋情也是值得珍惜的。 但在这个期间,我却与田不文也有一定程度的接触。可能是感觉到他的悲伤和 真诚的原因。其实象田不文这样的人,如果我说他是真诚的,网上必会有很多人反 对,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他总是说,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可能是因 为生活太寂寞的原因。但他也会忍不住说:“如果你想我来的话,我会马上飞来上 海来见你。” 我总是说:“算了吧!见面可能会失望的。” 对于网友来说,最大的问题莫过于见面,因为在网上意气相投,通常是加入了 自己想象的成分,如果见了面,很可能会因为发现原来现实并不是象自己所想,而 难免会有很大的失望。 我渴望见到无名山,却因为这个原因又怕见到他,到底如果见面的话,也许会 发现其实自己喜欢的人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无名山,很可能自己喜欢的人根本就是 一个假想的人物,真的那个人反而并不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就一直拒绝田不文,但有时却因为知道自己所作的事情实在是没有一点 希望的事情,所以难免想折磨,因此,便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田不文说:“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和别人不同,不想喜欢你, 却又忍不住。” 我说:“不会吧!你不是说,你最看不起被网络迷惑的人吗?如果你也这样, 我会看不起你的。” 田不文说:“你这个笨蛋,你懂个屁。” 他说话一向是这种腔调,我已经习惯了,而且知道其实他并无恶意,于是我就 说:“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但我却觉得你现在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可能是因为伤到他的自尊心的原因,他便会说:“好,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象 你这种女孩子,我在网上见得多了,比你漂亮得也不知有多少,我才不会喜欢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难免落莫,忽然发现,其实他是很寂寞的。我说:“有 女朋友吗?” 他说:“没有,但现在好想有。” 我沉默不语,他继续说:“你别看我的样子很花心,如果真有一个我爱的女孩, 我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我决不会在外面乱搞。” 他说:“我真得好想结婚,好想找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子。” 我说:“那就慢慢找找看。” 他便说:“我现在就想找你。” 我不置可否,却忽然说:“十月份我要去敦煌旅游,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他说:“去那么远吗?” 我说:“是啊?去不去?” 他有些迟疑,我说:“给你三秒钟考虑,去还是不去。” 于是我开始数“3,2,” 田不文已经大声说:“去,当然去。”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作,但田不文却在我看不清得失时, 给了我一种安全的感觉。 他说:“先说好,如果你带了别人,我转身就走。” 我叹了口气说:“我为什么要带别人?我约了你,当然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忽然要田不文和我一起去旅游,我想可能是 因为他拼命想掩饰的单相思,给了我一种很柔和的感觉的原因。我不知道在一切都 过去后,我会怎么样看待24岁这个荒唐的本命年,我与两个同样年纪、同在一个城 市的男孩,有着一种超出网友的友谊,我不知我为什么会这样作?或者只是因为无 聊?但这种真实的感觉,却又不象人们所常说的:“网络根本就是虚幻。”也许一 切真都是虚幻,可是在网络上那曾经的真情也许会有一些是真实吧! 在与两个男孩之间的关系中,我自已知道,其实无名山在我心中的位置很重要, 但田不文给我的感觉却又完全不同。与无名山交往仿佛总是充满了无奈,不知他会 什么时候走,不知前景会如何,于是每次和他在一起时,便总是喜忧参半,而田不 文则不同,他总喜欢说些笑话来逗我笑,但我却也能感觉到他的寂寞。 难道七十年代出生的年青人真得就这样可怜吗? 我并不想去想这些问题,我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根本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与 我同龄的人,仿佛心里都充满了寂寞,虽然很可能完全不表示出来,但他们自虐式 的醉生梦死,却不可掩饰地泄露了对人生的不信任。也许我也是其中之一。 无名山是忽然离开的,在他走以前,他曾经反复问我一句话,他说:“如果我 离开了我的女朋友,你会不会还喜欢我?” 我很坚定地回答,“如果你离开了你的女朋友,我会看不起你的,你决不能离 开你的女朋友。” 我不知我是否真的喜欢他,如果是真的,我应该巴不得他离开他的女友,但我 却真得不希望他离开他的女友;而若说我真得不喜欢他,却又仿佛不太可能,因为 每当我想起这段根本就不属于我的恋情时,我便会忍不住心痛如割。 在1999年7月19日的上午,我在公司里拨了他的电话。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他必 然没有去上班,果然没有。 他接了电话,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后,他忽然说:“我昨夜打了一夜你的电话, 可是你并没有回家。” 我说:“我昨夜住在同事家里。” 他说:“我要离开你了。” 我说:“是吗?”我感觉到自己的淡漠,好象早就有所预料一样,我并不吃惊, 因为已经知道的事,终于还是发生而已。 我说:“什么时候?” 他说:“今天的十一点钟。” 我看了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 他说:“对。” 我说:“好吧!其实该发生的事总是会发生的,我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了。” 无名山沉默不语,他说:“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并没有对不起 我的女朋友,我真正对不起的人是你。” 我笑了笑,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好象有点悲凉的味道,但我马上说:“你有什么 对不起我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早就说过你有女朋友的!何况,网络本来就是 虚幻的。” 他说:“也许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找你了。” 从我工作的大楼的窗子望出去,我看见有许多月白色的柳绵一样的东西从窗外 飘过,我不知那是什么,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附近是没有柳树的。我说:“我是飞花, 已经很虚无飘渺的了,想不到,无名山更飘渺。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 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我会一直记得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我默然不语,其实我本来根本就没什么不幸福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也许我还 是会很幸福。我说:“我再唱首歌给你听吧!” 他说:“好。” 我记得以前我曾唱歌给他听,他说,他从未听过那么好听的歌。我知道自己的 歌声并不是象他所说的那样,但我仍会想起他说的话。于是我唱:“长亭外,古道 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庆余欢,今宵别梦寒。”奇怪的是,我仿佛并不觉得悲伤,开始与结束好 象都不是由我作主的,我仿佛是一个没有意志的机器人一样,沿着别人设计好的程 序,一步一步作下去,一点不必担心下一步会怎么样,因为其实早就有人已经设计 好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上帝的手一直在操纵,我这样的凡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呢? 我说:“十一点钟我会准时挂电话的。” 他说:“对不起。答应我,不要难过,要一直开心。” 我笑了,说:“我当然开心,我怎么会不开心呢?”我觉得我的脸都笑酸了, 但我却仍不得不笑。 我说:“你还会出现吗?” 他说:“不知道,也许过一段时间,我会再来,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我默然不语,我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离开,或是离开去作什么,我觉得那些都 已经不重要了。 时间很快过去,我看见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10:59:30,于是我便开始数数: “31,32,33,34,35,36,37,38,39,40,,,,,” 他说:“不要不开心,答应我,要快乐,一直快乐。” 真是废话,我没有答,继续数数:“50,51,52,53,54,55,56,57,58, 59”我说:“时间到了,我挂电话了,再见,名哥哥。” 我挂了电话,我觉得我的心也被我挂断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有这么短 暂,我认识他不到二个月,就离开了他,只有这么短暂。 我不相信这么短暂的恋情(或者根本就不应该称之为恋情)会对我有什么影响, 我不相信,我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子,我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我相信时间会帮 我抹去这段回忆。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也许那根本就只是我的想象。 无名山离开我五天了,我终于开始确定这件事情,就是我可能真得再也不会见 到他。江南的梅雨季已经过去了,天气开始转热,在七月下旬的酷暑中,我却会有 一种寒冷的感觉。 田不文仍是打电话给我,他说:“我真希望能快点到十月份。”我笑笑不语。 其实网络真是个会骗人的东西,它会带给你莫名其妙的希望,却也会莫名其妙 地又把希望带走。不过,我根本就不介意,我又恢复了很日的生活,仿佛少了一种 负担,但也许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有一丝感伤。可是只要是生命又怎么会不感伤呢? 何况网恋这种无稽的事根本就不应该发生。 梅雨过去了,但有时也会有绵绵丝雨,这时我便会想起一句词,“自在飞花轻 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我的名字便来自于这里。 我仍象往日一样继续我单调而重复的工作,但却比往日还要沉默,我的男友也 回到我的身边,他的姐姐已经回德国去了。在这样平淡日子里,我写了一首长诗, 最后几句是这样写的:“我拾君心如拾花,却将魂飞落天涯。苍风一起魂无影,世 间何处再寻花。” 我不知道我想写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什么就写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意义。日 子还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去,我终有一天会感觉不到心里的悲伤,我确信这 一点。但在江南的春末,却真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忍不住缠绵心头。有的时候我会 觉得有一把很钝的小刀在心里慢慢地摩擦,虽然不见血,却也伤人。 也许网络的一切真得只是个骗局,欺骗那些一心想上当的人。 但是也许会有一些是真的吧?回头去看,我看见在脆弱而不可见的网络上,曾 有我一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恋情。 忍不住要笑,江南的春末,片片落英中,我挥了挥衣袖,其实并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