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忽然的,校园了所有的路灯一起开亮了!那些灯光好像琥珀,沉香色的温情千 年如斯。在柔黄色的光流中,所有的老楼都从青灰色的夜幕中凸出黛色的轮廓来。 因为夜色掩去了杂乱凋零和尘灰,掩去了屡次修复所拼搭的不和谐,岁月的痕迹隐 入夜的背景,那些过去的轮廓突然栩栩如生,整个校园蓦然回到昨天。 他的声音,潮湿的,愉快的,像小雨淅淅沥沥滴打在水泥台阶上。 “你看,”他低低地说,“时光倒流了。” 我真的好想走上去吻他,但我终究没有这样做,毕竟,他是我的老师,而我, 只是他的学生。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魔法降临的时候。 接下来便是悠长的暑假。 每天我都是懒洋洋的度过,只是,我想他——想他孩子般干净澄明的笑容。 鸽子灰的瞳仁。 那些环绕着他的浅冰蓝色暮气,是个谜。 当每天秒针“嗒”地靠上七点的那一刻,我想他想得心里发紧,那种感觉真难 过,难过,以至于后来我想要哭出来。 我终于明白,想念一个人原是这么的痛苦。 暑假怎么这么的长。 今天,妈回来的很早,而且还到市场上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我感到很诧异,很久没见过她回这么早的了,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发生了什么 事吗? 一直都习惯了一个人吃饭,突然多了一个竟感到有点突兀——尽管她是这个世 界上和我最亲的人。 “我们母女俩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吃饭了。” “嗯。” 接下来是一阵的沉默。我和她竟陌生到如此地步,真的不可谓不悲哀。 “对了,小言,我拿了点留学资料回来,你有空读读吧。” “留学资料?我说过我要留学吗?”我有些生气,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到法国的吗?”她对于我的突然生气,感到有些的惧怕。 “可是我现在并不想去。”我低低地说,因为我想他,我不想离开他,尽管到 法国是我一直的梦想。 “你还是读读吧,我已替你报名了。” “报名了?你怎么可以没问过我就替我决定了?”我很生气地说。 “小言……”她忧伤地说。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悲哀。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就是那个在 商界斥测风云的女强人吗?这就是那个一向坚强的我的妈妈? “对不起,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医生说我得了癌症。” 癌症? “后天就要动手术了。去法国是你的梦想,我想趁我还有能力的时候帮你实现 梦想。我已将我所有财产都转了你的名字,要是我真的不在的话,你要好好照顾自 己……” “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会死呢?”我的鼻子发酸了,“别说这种话了。” “小言……” 她哭了,低低地抽噎着。 我看着她,我可能会失去她,我意识到我和她在情感上的紧密相连,她是我的 唯一亲人,尽管我们不是处得很好,但却始终改变不了我们各自对对方的依赖,要 我失去她,我宁愿失去一切。 第二天,她没有去工作,而留在家陪我。 我终于知道了她一直忙于工作的缘由:一切都是为了我。她只是想让我的生活 过得好一点,可以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快乐的生活着。可是,她却不知道,生活得好 不好,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点也不重要。 今天,她终于知道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就要离开我了,永远的离我而去。 我突然好想见子维,我好想他…… 她就要去动手术了,可是她却不让我到医院去,她不愿意让她唯一的女儿亲眼 目睹她的死亡——就像当年我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离去而什么忙也帮不上。亲眼看 着最亲的人离自己而去的确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在动手术前,我打了她的手机,发了句短讯给她,我希望她能在看到我发的短 消息后,平和地接受她女儿的祈祷和祝福。我不是教徒,但看来上帝还是救了她: 一块肿瘤误诊为癌。 其实我应该感谢医生的误诊,若不是因为这一个误会,我永远不会知道我母亲 是如此的爱我,而我,也是这么的爱我的母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