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痕迹 作者:花心少爷 车站,永远是人来人往,成千上万的人都在讲话,永远都是乱得不能再乱。 我一个人背着包,没人陪也不没人送。气。下过一场小雪,天刚放晴,一个人就 觉得很冷清,便钻进车箱,想找个地方坐下。 靠站台的一面窗子挤满了人,都探出头去,或是哭或是笑,两边的行李架上 塞满了东西。我捏着票,找我的座位号,却发现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青年人孤坐 着,两手拿一张报纸,眼神却分明没在报纸上。 我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瞥了我一眼,我将行李包放在椅子下,大可不必 担心被人偷,只是几件换洗衣服。没人开口说话,呆坐了一会,很是气闷,便掏 出一盒“红塔山”,叼一支在嘴上。他瞄了我一下,眼睛突然放出光来。“来一 根!”我抽出一根给他,他接过去,先横在鼻子上闻了闻,神情象是很贪婪,后 用两根手指夹了,凑过来点火,那手指白净修长而有力,不是干力气活的。他眯 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烟真不错,是正宗的。我尝的出 来。” 这时,车发动了。很快地出了车站,在旷野上奔弛。阳光照在雪地上,有些 晃眼,天分外的蓝,有只鹰在无边的天空中盘旋,孤独地滑过天空,优美的姿态 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有节奏的噪声里,烟越来越短,烟灰长长的,并不断落,他实际上只吸了 几口,只是在静静地瞧着,突然幽幽地说:“你觉不觉得人生就和这烟一样。真 正辉煌的时间并不长,所有的名利就象这烟灰,很快就冷了,风一吹,就散了。” 我点头应着,想不到他年龄不大,对人生倒有一番不俗的感悟。 可能是见我不爱讲话,态度也算诚肯,该是个很好的听众吧,他说道:车上 很闷的,讲个故事吧,是我的亲身经历。 我叫陈好,出生在一个偏远怕小村庄。,我小的时候,家境很不好,从小就 穷,那时大家都穷,还不觉得什么。我记忆里是一片灰黄的颜色,那个时候很开 心,没什么心事。常幻想能像鹰一样自由地飞,飞翔是那时我心目中最美好的事 了。 那年我中考,父亲做生意赔了一大笔钱。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为了能让我 考上学,家里想尽办法让我转进了一所城里的学校,那时,我最喜欢的时候就是 考试,那是唯一让我光彩的时候。我很自卑,因为我很穷,没钱和同学攀比,我 最受不了那种鄙夷里带着同情的目光,这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于是,我 对自己说,不管怎么苦,你要出人头地。可我的骨子里不喜欢竞争,怎么说呢, 我是不喜欢主动地参与,虽然我从来不乏竞争的资本。 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我考了中专——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可一上中专, 整个人就象被架空一样,觉得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我觉得我活着是为了别人,是 为了家庭,为了面子,却单单间不是为了我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想自杀。我 把我这种想法写在了作业里,以为可以得到老师的正确指导,可她竟没有理睬。 我觉得我是个遗弃的孤儿,于是在同学们眼中我成了玩世不恭的浪子了。 我心中有很多梦想,可无情的现实将它们一个个击破。混了三年,一无所获。 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家外资单位去招工,我报了名,可家里死活不同意。所谓父 母在,不远游。我又一次听从了他们的意愿。 在家里的精心安排下,我运气不错,毕业后分到了一个大家都认为不错的单 位——工商局。也想过好好的干一番事业,可到了单位一看,全然不是我所想的 那样。国家机关应该是很庄重、很神圣的地方,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所有人上 班都很清闲,头午还呆在办公室,下午一吃过饭就开始打牌,还来钱的。我觉得 很不习惯。好在我的适应能力还成,熬下来了。我工作很努力,可能刚上班都这 样吧。我很不喜欢这种工作,可没办法,这是我所从事的职业。我不会把它当作 一种事业,真的。这种工作让人觉得每天像是梦游。不管怎样我要干下去,我怕 对不起我妈。这种环境中不存在公平,你再努力,到头来还是办事员一个。谁叫 咱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呢。关于前途,我感到很惘然。 这时候,火车正驶过平原,一只鹰正在空中盘旋。他盯着看了一会,直到再 也看不见它为止。他淡淡地一笑:那是我的魂儿。 我很寂寞。我和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同事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我一个人 住在冷清的宿舍里。每天我都在外面呆到不能再晚才回去。我需要恋爱。在学校 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想,会有哪个女孩子会看上我,虽然我长的还不错。我也曾 暗恋过一个女孩,可我无法开口,我心理太脆弱了,我怕被拒绝。就在我最无耐 的时候,她出现了,像是专门来拯救我的女神。 他停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钱包,打开来,里面有张照片。“怎 么样?还不错吧?”看得出,他对她很满意。 我们的认识,可以说很有戏剧性。从事这种工作,少不了有人请客,我坐在 那伙人中间,听着他们那些低俗的语言,心里腻歪透了。要不是这身制服,那些 大爷们会认的我。请客的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歪三,座陪的也是几家企业的头, 请的并不是我,我只是陪老吕一块来见识一下。 歪三名字虽然不济,长得还人模狗样的,属于高大威猛的壮男,只是为人据 说奸滑了些,常做点不法的勾当。他正端着一杯酒,和我干杯,说实话,我酒量 不错,我只是有点看不惯他。“小兄弟,干了这杯,感情深一口闷,来来来,喝,” 他有点喝多了,脸涨的通红。我不想让他下不了台,就干了一杯。“兄弟,你再 喝一杯,我给你找个妞,哈哈”,他邪邪的笑着,我的脸刷地红了,要不是老吕 在这我早就恼了。见我脸红,那伙人更得意了,哄笑不绝。 这时,有个小姐端着一个果盘上来,人极朴素,模样儿也周正,在些象我当 年暗恋的同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怎么样?还不错吧。我侄女。这几天来我这儿帮忙。还没找对象,给你拉 拉?哈哈。”歪三得意极了。 我怎么看都看不出那是他侄女,那姑娘低眉顺眼的,哪有他那种张扬的个性。 她斜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曾相识。放下盘子她就退下了,走得很轻盈,像是 随风蹒跚的莲花。我心里一紧,便不肯再喝了。任凭他们怎么打趣我,只做不理 的样子。 以后的日子,不知为了什么,我以各种借口到歪三的酒店,和她说过几次话, 知道她从很远的南方山区来,家里很苦,我觉得她虽然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但 知书答礼,是个很不错的女孩,有种感情在心悄悄地滋长,我甚至约她去看一场 电影,她最喜欢的《魂断蓝桥》。但不幸的是,很快,她就从酒店消失了,就象 从人间蒸发了,再也没出现过。 如果就这样消失,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故事了,冥冥中自有天注定,该来的 总会来的。 日子就是在这样平淡中慢慢过去。 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坐在小街的一个商店门前,和店主拉点家常,正说的 入巷,突然气氛有点不对,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一个方向。顺着他们的眼光, 我看到了一个女子,是她,打扮的十分入时,脸上化了妆,比以前漂亮多了,难 怪吸引那么多人了。 似乎对我的出现没有心理准备,她明显有些慌乱,没说话,低了头,急急地 走了。 背影已经消失在巷口,几个人的眼光还不肯收回来,似乎很不甘心。小店主 悻悻地“呸”了一声,眼光中分明有鄙夷,我好象明白了什么。她竟然走了那条 路?! 我的心一下子象是被有用刀割了一下。又一个好女子堕落了! 那晚,我喝醉了。在那家小酒馆。这时,我才发现,我不是在同情她,我爱 上了她。我醉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忘了是怎么回去的,好象是有人扶着, 到了宿舍,一上床倒头便睡。 半夜,强烈的口渴让我醒来,一杯水正摆在床头。喝过水感觉奇怪,不记得 我有这习惯呀。抬起头看时,却并未发现意想中的狼籍。我恍惚觉得是她送我回 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注意她的行踪,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家舞厅 里我找到了她。她浓妆艳抹,被一个肥胖如猪的男人搂在怀里,那猪手还在她身 上四处乱摸,猪嘴几乎反拱到她的怀里了。我急了,冲了过去,把她拉开,那猪 还想耍横,被我一拳打在脸上。我右手拉了她,飞快地逃出那个地狱。后面有人 在追,我们拼命的逃,后来躲进了一家医院,才算是平息下来。这时我才发现我 的手流血了。 她拿着我的手,哭了。 那一夜,她告诉了我一切。歪三是她的远房亲戚,把她从山区带出来,说是 让她长点见识,挣钱回去。可没想到,那家伙老想沾她的便宜,还要让她接客, 见不能得逞便对她又打又骂地赶了出来,想让她在外面碰壁之后再回头找他。她 性子倔,又没别的出路,只好去坐台。 我听了,拥抱着她,两个人大哭了一场。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我告诉她, 我要娶她,我会爱她一辈子。她又哭了,哭得一榻糊涂。 可就是我们的婚姻,也经受了无情的考验,首先是家庭的阻拦,理由是她是 农村的,而我好不容易才脱离农村,刚有了一点安稳日子,又想再回到农村,他 们想不通。我这二十几年对家长是言听计从,是有名的乖孩子,这一次,可是关 系我终生幸福的事,我必须坚持。坚持就意味着我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为此,我 和家里所有的亲属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斗争,结果,我赢了。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 不能再回那个家门;接着是我们单位,包括领导在内的很多人就劝我,让我放弃, 说是不利于我以后发展。面对母亲的眼泪和领导的关怀,我一时面临好大的压力, 可一看到她,我就觉得我有这个责任保护她,她是上天派来给我的,我不能抛弃 她。 就在那所新房里,我们举行了婚礼,到场的除了几个要好的同学,两边的亲 属都没来。她说,能有这一天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会用生命来珍惜这一切。一种 深深的愧疚涌上心头,我拥着她,轻轻地告诉她,我要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 女人。她在我的怀里哭了。她只要过最平淡的生活。只要我常在身边,就足够了。 婚后的一段日子,我们过的很幸福。我们天天腻在一起,象是连体人,可美 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唉! 我给她开了家小店,能够自给自足。我一下班就过去帮忙。虽然日复一日, 很单调,但我们生活的很充实。过了一段日子,她说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常去找事 儿,我劝她别放在心上,现在社会上闲散的人多,我们不是偏僻地方,不会有事 的。 越是以为没事却越是出事。在一个下午,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 她在那儿发呆,问她,但她什么都没说,眼角的泪痕也掩饰说是想家了。我真是 粗心,竟没发现她的异常。我真是蠢,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没有安慰她,而 是打了她。 这时,他停了下来,伸出右手,一只白晰修长的手。 “我就是用这只手狠狠地抽了她一记耳光。” 晚上回家后,她不肯吃饭,我以为她不舒服,她却突然很决绝的提出要和我 离婚,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也没当真,她却上了劲,不肯罢休。我笑着问她理由, 她说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再也看不上我了,我气急了,轮起巴掌就给了她一记, 她的嘴角流血了,她却笑了,笑着走出了家门。我真是太冲动了,要是我稍微冷 静一点的话,她不会…… 我追出去,她不见了。 幸亏小城不大,我很快就找到了她。她已是一家舞厅的经理,打扮的花枝招 展,见了我,她只是愣了一下,那职业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先生,要跳舞吗?” 我铁青着脸,让她和我回家,她就不肯跟我走,她说她留恋这里的生活,怕再受 苦。还说了一通配不上我的话,并且拿出了一份早已备好的离婚协议,她什么都 不要,只要和我离婚。我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走,推门的刹那,我看到玻璃里面 映出的她泪痕满面,我回过头,她却转过了身去,走向了灯红酒绿。 我觉得上帝在那一刻起背叛了我。 我开始喝酒,常常喝醉,我不是堕落,只是我内心里还希望她能来将那晚的 故事重演。但我知道,那已是不可能了。那天中午,在酒桌上听到了一个令人震 惊的消息,歪三被人杀了!被捅成了血葫芦,那活儿被割下来,切成了几段。据 估计,凶手是个女的。 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想到了她。 于是我离开了酒桌,满世界找她,找不到她。后来,我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 信里她向我说明了一切。就在那个夕阳如血的下午,歪三找到了她,就在那间小 店里,强奸了她。她觉得对不起我,她不想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她要复仇, 于是,她离开了我,在那种场合里找机会,终于,歪三命该如此,到了她的舞厅, 竟叫她过夜。最后她说别找她,她去了想去的地方。这个傻丫头,怎么有这种想 法,还杀了人。我发誓要找到她。 我辞职了。 在一个冬天,我踏上了南去的列车,为了她,也为了我的梦想。我的运气真 的很不错,凭着我的聪明才智,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在一家公司当上了 经理,而且很快我自己也有了公司,我有钱了,可总是感到很失落。 我想她,我爱她,她知不知道呢?我现在还不清楚,生活为什么作弄我? 故事讲到这儿,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我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到底为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我问他可有什么打算。他说他要去西藏。 我要徒步走进那片高原,那是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你听过那长号的吗?那可 是太阳的声音。让那纯净的阳光涤荡我的灵魂。我不想再回来了,也许我会在那 儿化成只鹰,在最高的天空上飞过。 他很伤感。将所有的都一股脑地都倾诉给我,我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对 他说:“谢谢你给我讲的故事,我会记住的,要是我能见到她的话,我会告诉她, 让她找你。” 车到站了。我下了车,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留了名片,道了再见。在那站 台,我看到一个女人,和照片中的一模一样,对,是她,刚想上前,她已淹没在 人海之中了。 后来,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的公司转让给别人了,后来,听说他去了西 藏。再后来,便没了他的消息。只是那只鹰,常常在我梦中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