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大战 作者:djp 分班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就如人们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一样平常。学生入学 的第一件事就是分班,然后由班主任带领分到自己班里的学生进入自己班的教室, 然后就开始了痛苦或幸福的旅行。就这么一件分班的小事差点把希望中学的校长郑 光明整成精神病院的患者。 命运的玄机实在不可琢磨。 希望中学是郑光明向往已久的地方,但是他从来都没想要去当它的校长。 小的时候郑光明常到希望中学校园里玩,那时候希望中学的围墙很高,围墙里 有许多苹果树,秋天到了,红红的苹果压弯了枝头,一伸手就可以摘到,郑光明小 的时候只有过春节才能吃到一个苹果,所以那些伸手可得的苹果对他诱惑极大,但 是围墙高他爬不上去,只好钻墙洞偷苹果。那个墙洞是狗掏的,有一条大黑狗常从 这个洞钻来钻去,因此他对狗的感情一直比较深。但是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有一 次被一个老师抓住了手脖子,他吓的尿了裤子。 其实那个老师也没把他怎样,只是抓着他的手脖子带出学校大门,他只说了一 句“人怎么可以走狗道”。希望中学的老师和学生走在大街上全都趾高气扬目不斜 视好像只有他们是人之精华而别人全是社会渣滓。希望中学的名气可以说是高到极 点了,能进入这所学校读书的只有两类人物,一是学生本人是大天才,二是学生家 长是大人物。这两条郑光明都不具备。所以在他人生四十五周岁生日之前对希望中 学只有望校兴叹而已。运气有时候就象发洪水。 它要是来了拦也拦不住。郑光明过四十五周岁生日那天还断定自己此生完了, 因为校长恨他。他是一个普通中学的教导主任,任劳任怨地做着校长布置的工作从 没有非分之念,可是有人写了校长的匿名信到处散发败坏校长的名誉,信的内容有 些教导主任是知内情的,校长嘴上不说脸子阴的能把人吓出心脏病。郑光明的中学 同学李大文在市教委人事处做干事消息灵通的不得了,他告诉郑光明校长要求教委 罢免郑光明的教导主任否则校长就自动辞职。四十五周岁生日这天郑光明只喝了一 杯白酒,可就是这一杯白酒便醉的人事不醒,当着李大文的面把校长骂的狗血淋头, 他是铁了心要破罐子破摔。过完生日他就没有去上班。那些日子他心里特暗淡,老 预感着地球要出点事。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完全错误的。一般来讲人要是特倒霉的 时候就要转大运了,人的命运曲线就象交流电的波形,一会波谷一会波峰. 就在郑 光明装病不上班的日子里,他家的电话突然忙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些 干什么的怎么弄到他家的电话号码,但是他们说的都是一件事,他们要求郑光明把 他们的孩子编到快班去。郑光明好生奇怪,因为他所在的普通中学里根本就没分快 慢班,因为普通中学的学生水平都差不多,用不着分快慢班,因材施教是孔老夫子 早就教导的。重点中学里的学生鱼龙混杂,不分出快慢班是要误人子弟的,可是他 现在连普通中学教导主任都做不稳,哪有心思替重点中学校长操分班的心。精神病! 一群精神病!郑光明把打来电话的人统统打到精神病的行列里根本不予理睬。 李大文没打电话,开着教委主任的小轿车到郑光明家不由分说将郑光明拉到了 香格里拉大饭店。香格里拉大饭店的豪华气派令数日躺在家生闷气的郑光明头晕目 眩。李大文仿佛到了自己的家,他让郑光明任意选包间任意点菜任意点歌任意点小 姐好像这里已经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一切都按需分配一分钱都不用花。 “开什么国际玩笑。”郑光明还是一脸的苦涩。“我都快下岗了,你就别拿穷 人开涮了。” “老兄,别整深沉了。”李大文说:“咱们可是老同学,我的面子你可不能驳 啊。” 李大文从蛇皮钱夹里拿出一迭纸条递给郑光明。郑光明一张一张地看着纸条上 的字,纸条上写的全是人名,这些人郑光明一个也不认识。李大文一个一个的介绍 纸条上的人的社会地位,有财政局长,工商局长,税务局长,海关关长,市中心医 院院长,建行信贷部主任,香格里拉大饭店总经理等等等等。 “我能为这些人办什么事啊?”郑光明不解其意。 “别装蒜了。”李大文说:“他们的孩子都得进快班。” “我们学校不分快慢班。”郑光明说:“我也快下岗了,哪天死还不知道呢。” “怎么,白主任没找你谈?”李大文奇怪的问:“你的调令我都看见了。” “调我去哪个单位?”郑光明问。 “希望中学。”李大文说:“调令上写着你去希望中学当校长。” 市教委人事处白处长找郑光明正式谈话的时候郑光明身上的口袋里塞的全是纸 条。白处长说教委班子经过反复研究反复争取各方面意见决定调你去任希望中学的 校长,因为你在教育战线工作了二十多年,做过班主任教导主任而且每项工作都很 出色,曾经荣获过全国优秀班主任、是先进教育工作者有很高的群众威望,头脑灵 活具有改革家的气魄。教委领导相信你能领导好希望中学,有什么困难可以谈。 郑光明对当校长太没有思想准备了,他对地球爆炸倒是有些准备,要死大家一 起死。可是现在大家都往他兜里塞纸条,这件事情没人跟他分担责任,目前他最苦 恼的就是怎么处理兜里这些纸条。白主任看郑光明没吭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善解 人意的说:“不容易啊,希望中学五年换了六任校长,死的死伤的伤,这个担子可 不轻啊。你回去想一想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我比你大五岁,可以给你当大哥 哥吧?哈哈哈哈。”白主任笑的一脸灿烂。 郑光明印象里的白主任从来都是很严肃的。白主任从兜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 郑光明。郑光明觉得白主任真善解人意没有给他塞纸条,可是白主任送他出门的时 候附在郑光明的耳朵边小声说教委林主任的外甥女叫夏雨天。白主任没提分班的事, 可是郑光明觉得心窝里多了一块砖。 不管压力有多大,快慢班是一定得分的。郑光明太懂教育了。他对目前教育市 场的行情估计的十分准确。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数量一多价格立马大跌,这就叫做市 场规律,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大学一扩招,大学生的身价就往下掉,人才市场上已 经摆出了××大学免谈的牌子了。再过两年人们对重点中学的要求可不是升入大学 率有多少了。人们要看的是升入北大清华复旦吉大等名牌大学的率是多少。宝塔的 尖永远都是那么窄,可是爬宝塔的人越来越多,原来只有一代人去爬,而现在是两 代人乃至三代人一起爬。重点中学就如爬宝塔的梯子,这个梯子是木质的,经不起 太多的压力,可是爬梯子的人们没有一点危险感,越是危险越向前。现在的人们确 实勇敢,就连地球要爆炸的事都不在乎,他们最在乎的是子女爬宝塔的事。郑光明 在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他对场的现象最感兴趣,比如电场和磁场,场是看不见的, 但是场强确实存在。如果一块磁铁磁性不强把它跟一块磁性很强的磁铁放在一起, 很快的这两块磁铁的磁性就一样强了。人也是一样,聪明人跟聪明人在一起将越来 越聪明,傻瓜跟傻瓜在一起将越来越傻。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就再也不会正常了。 所以郑光明分快慢班的决心非常坚定,他知道如果不能保证高智商的学生在一起互 相促进的话,希望中学的牌子就会砸在他手里。学生智商的高低很容易区分,初升 高的成绩就是证明。初升高的成绩挺神的,有的学生初升高时只差一分进重点,考 大学时也只差一分进录曲线,无论试题怎么改革,结果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这样神? 天知道。 没当校长时,郑光明总认为校长的权利大的不得了,当了校长才知道校长的权 利大的只剩分班了。学校的钱有许多部门制约着,教委要管,财政局要管,还有一 些重要或不重要的部门都有权力帮着学校管钱。录取学生的事电脑管着,电脑让谁 进重点校谁就可以进重点校。学校教职员工的人事调动及上岗下岗的事由政策管着, 校长想撵谁下岗或提拔谁上岗得依据教委的文件还锝经过职代会讨论通过,,一个 不小心得罪了人校长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会被别人整得没了人样。所以只有分班校 长说了算,任何部门没有权利干涉校长分班,校长可以随心所欲完全按照自己的心 情分班。郑光明的心情就是按照学生初升高的成绩分班,他只想分出一个四十人的 尖子班,只要这四十人全部考入清华北大复旦吉大他就成功了,他就将载入希望中 学的光荣史册里。如果能保证四十个尖子集中在一个班里,他的美梦是有把握成真 的。 但是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兜里塞满了纸条,这些纸条所涉及的学生没有一个 是尖子生,有的连中等生都不是。真是有趣,家长的能量与学生的智商成反比,这 几乎已经能成定理了,因为它被无数事实证明着。郑光明兜里的纸条已经不止四十 个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他的兜里。城建局的局长找他很殷勤的问他需不需 要在学校附近设个垃圾箱。他以前见过这位城建局长,也是为垃圾箱的事,那时郑 光明是普通中学的教导主任,最近的垃圾箱距他们学校五百米,其中隔着两条车辆 拥挤的马路,他很担心学生过马路倒垃圾时的交通安全。当时这位局长正在看报纸, 局长的秘书说你先回去吧,让局长再考虑考虑,直到郑光明离开原来的学校,局长 也没考虑好。现在局长找上门来主动要送一个垃圾箱,局长可能没有认出郑光明, 此时郑光明也在看报纸,教导处王主任正在校长室汇报工作,王主任对城建局长说 你先回去吧让郑校长考虑考虑。城建局长跟王主任点头哈腰的退出了校长室。郑光 明不用问就知道城建局长也是为分班的事情来的。郑光明决定不理这些纸条,他把 所有的纸条统统扔进纸篓里,王主任后来又把那个纸篓里的纸条全捡了起来,实践 证明王主任是正确的,郑光明初来乍到不知深浅,纸条上的人一个都得罪不起,得 罪一个都够郑光明痛苦好大一阵子的。 “按成绩分。”郑光明对王主任说:“一定要按成绩分,差一分也不行。 你去操作吧。“ “一个也不照顾吗?”王主任问。 “对!一个也不照顾。”郑光明仍然很坚定。 “好吧”。王主任离开校长室时拎走了校长室的纸篓子。 郑光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连连打了若干个喷嚏,这两天不知怎的他老是连连 打若干个喷嚏,他走出校长室 ,他要到希望中学的校园里转转,看看那些苹果树, 看看大黑狗掏的洞还在不在. 他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一棵苹果树,苹果园已 经变成为草坪,狗洞更是不可能存在,可以让狗掏洞的土墙已经由铁栅栏代替了, 小狗不用劳动便可以钻进铁栏杆到草坪上拉屎撒尿,草坪上还真有一条小叭狗在撒 尿,这种小叭狗城市里到处都可以见到,中看不中用,还是过去的大黑狗好,吃苦 耐劳顽强善战,可是人们不宠那样的狗,嫌它们身材高大相貌丑陋不好洗澡。 小叭狗撒完尿冲郑光明摇摇尾巴算是谢了,然后哧哧地打喷嚏张大嘴巴打哈欠。 打哈欠是传染的,郑光明也打起了哈欠。郑光明就是喜欢狗,一看见狗他就会忘记 所有人间的烦恼,也许他上辈子是狗,也许他下一辈子还是狗,反正他就是喜欢狗。 狗主人在铁栏杆外边喊“宝宝”,小叭狗朝主人跑去,肥肥的狗屁股一扭一扭的甚 是有趣。郑光明真想笑笑,可是身后的感觉有点凉,理智告诉他身后有人千万别笑, 一个重点中学的校长被一只狗逗笑让人看见可不得了。那说明你这个校长还不够成 熟。 实践证明郑光明的感觉是正确的。郑光明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集中了一群老师, 老师们都有四十岁以上。郑光明赶忙主动伸出手跟每位老教师握手,他跟每位老师 握手得力度都挺强的,他真心希望得到这些老教师的支持,没有这些老教师的支持 他绝对实现不了伟大理想,老教师们个个诚惶诚恐,在这一瞬间郑光明找到了当校 长的感觉,老师永远都是怕校长的,就象学生永远怕老师一个道理。当初吓了郑光 明一裤子尿的那位老师不知还在不在这所学校,如果还在的话郑光明决不会打击报 复他,郑光明尝过被打击报复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郑光明尽量和蔼的跟老教师们 讲话,很诚恳的请老教师们指导工作,他知道领导干部要是不掌握平易近人的领导 艺术就去太平间里躺着吧。但是老教师们仍然诚惶诚恐,这就不对劲了,正常情况 下校长的这番很到位的表演已经可以拉近与老师们的距离了,他跟中学老师打了二 十多年的交道,他了解中学老师的德行,对付中学老师不用真刀真枪真币,几句好 话他们就找不到北了,多表扬几句他们就会管电线杆子叫同志,这几位老教师有事 要求他们的校长,而且是一件挺棘手的事情,郑光明的后背一下子酸痛起来,他已 经猜到这些老教师们要求他什么事情了,但是他得拒绝他们的要求。可是老师们不 是纸条,纸条可以扔进纸篓里,老师们的办公室不朝阳意见都一大堆,谁敢请他们 进纸篓?老教师们的眼神都集中到一位还算年轻还算漂亮还算招人喜欢的女教师的 脸上,这位女教师战战兢兢的代表着这一群老教师说话了。“郑校长,咱们学校有 传统,教师子女可以选班,我们在这里熬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孩子能选班,您看… …” “这一届高一共有几个教师子女?”郑光明问。如果教师子女只有两三个的话, 郑光明打算开个口子,教师们说的也在理,这个年头哪个行业不是近水楼台靠山吃 山靠海吃海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有老百姓和老百姓的子女吗? 如果教师子女只有两三个的话可以夹进尖子班,四十个尖子夹两三个差生不会 有太大的影响,教师子女可以不算成绩,班主任也不会有意见。 “一共八个教师子女。”老教师们一听校长的口气好象有门赶快报上实数。郑 光明脑袋立刻涨了。 郑光明坐在希望中学校长室可以旋转的老板椅上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失去了方向 感,一会儿轻飘飘的象是升入天堂,一会又沉甸甸的稀里糊涂下了地狱,胃里一阵 紧似一阵的针扎一样的疼,后背酸痛的面积逐渐扩大,整个人疲倦不堪,他现在很 想躺在家里舒适的席梦思床上睡一觉,什么也想 .但是怎么可能呢?结果还没出来, 他在等教导处王主任送尖子生的名单,其实那不是一件多么复杂的工作,他自己以 前就是教导主任,名单是现成的抄一份就行。可是直到下班王主任也没完成这件工 作,什么工作作风?郑光明对王主任的工作作风很不满意。自己做教导主任的时候 对校长布置的工作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可校长仅凭怀疑就要踢人出局,什么东西! 如此小心眼,也配当校长?可要不是因为匿名信的事校长也不可能放走一员得力干 将。看来老子说的真对,祸兮福兮。做希望中学的校长究竟是福还是祸呢? 第一天当校长唯一的感觉就是累。郑光明一回家就拔掉电话线插上大门躺在床 上连眼都懒的睁,他决定要痛痛快快的睡一觉,只要能保证高质量的睡眠就可以恢 复精力和体力。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年富力强充满能量的年龄。 但是今天不仅胃痛后背也不舒服,今夜不接待任何人和电话,要一个完全属于 自己的空间,他要给自己充足电,明天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愿望,一定要按成绩编班, 无论是纸条还是垃圾箱统统滚蛋,连编班都说了不算还当什么校长当饼子去吧。郑 光明带着一些胡思乱想渐入梦境,在梦中他隐约听到邻居家的电视播放一则消息, 说是据某天文学家预测有颗行星将于2070年与地球相撞,他算了一下到2070年时他 将是115 岁,他心里有点幸灾乐祸,他不用担心地球爆炸了,他确信自己不可能活 到115 岁,他的愿望是活到84岁,84岁是圣人的寿命,他不希望人类把自己的寿命 整得太长,该死的不死谁也别想快乐。但是科学家们计算就不可能有误吗?没有点 错小数点?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一颗行星正在以不知多大的速度向地 球撞过来,天啊,地球真要有事啦。 洞洞洞洞!洞洞洞洞! 整个大楼象是在晃。 郑光明吓出了一身长毛汗,他彻底清醒了。是有人在往死里砸他家的门。 他坚决不起来开门,他谁都不想见。 “郑光明!你这个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当一辈子校长? 这么点破事都不给面子,你就没有用着我的时候?骑驴看唱本,让咱们走着瞧! 操!“ 郑光明听出这是李大文气急败坏的声音。郑光明没有给李大文开门,他打算以 后再跟李大文解释,李大文要求他照顾的学生他会适当考虑的,他打算把那些关系 户的子女安排到师资力量比较强的班级去,那样更有利于学生的发展,萝卜茄子放 在一口锅里乱吨的结果是萝卜茄子都得废掉。许多家长不懂教育,以为进了重点就 能考上大学,进了尖子班就能考上清华北大,做梦娶媳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 想而已吧。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声音是由门的下半部传导上来的,象是用脚踢门的声音, 今天晚上大门算倒霉了。 “小郑!小郑!我来看你啦!” 郑光明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赶紧去开门。他听出了白处长的声音。白处长捧了 个大西瓜,铮亮的秃顶上汗珠子象水晶球一样闪亮刺眼。白处长进屋就到处摸刀, 嘣地一声把西瓜杀的落花流水。 “夏雨天!”郑光明猛地记起了这个名字。 “教委林主任的外甥女,我记住了。”郑光明对白处长说。 第二天比第一天当校长感觉好多了。郑光明可不是三拳两脚就能放倒的熊蛋包。 教委领导绝对有眼力,希望中学五年内换了六任校长,可见这个校长人选的难度有 多大。郑光明脑子特活,他已经想出了分班的办法了。他把四十个尖子分成两个班, 每个班夹进去三十个关系生,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但是他得好好跟这些关系 谈谈条件,他磨了一夜的刀。 铃…… 电话响了。 “喂,小郑吗?你好啊!” 电话里传来非常和蔼的问候。这个时候敢称希望中学校长小郑的人来头一定小 不了。 “我是隋占山。认识吧?” 隋占山!借给郑光明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不认识。隋占山,本市新闻一号明星 极有背景的一市之长。隋市长要关心的学生说不定跟总书记沾亲带故。 市长来电话的机会可不多,抓紧时间谈条件。郑光明赶紧提高语速。 “隋市长,您好您好!您要关心哪位同学?” “张大鹏。”隋市长说:“有什么困难吗?” “有点困难。” “说吧。” “我校的校舍已经有78年的历史了,超期服役的老房子得赶紧维修,否则将会 对学生的安全产生威胁,学校的操场太小,能不能将老干部活动局动迁到别处,这 样可以修一个400 米跑道的操场,最好让财政局立刻拨给我校一百万,校舍得立刻 维修。张大鹏,我记住了。” “哈……”。隋市长笑的特爽。 “小郑啊,你真会抓机遇啊,好吧,我会尽快把你们学校的问题提交班子讨论。 有困难随时找我啊,再见。” 两个尖子班终于编好了。但是两个尖子班的平均成绩比一般班低五分。 开学一个月后,两个尖子班的任课老师们纷纷找校长提意见,说尖子班的课没 法上,快的吃不饱,慢的吃不了。尖子生嫌老师讲得太慢太浅没意思上课干自己的 事根本不听课;差生嫌老师讲得太快太深听不懂也不听课嘀嘀咕咕讲话搞小动作攀 比谁家的关系硬谁家更有钱。尖子班的课堂纪律一塌糊涂。 郑光明对此早有预料,他安慰老师们再坚持一个月,期中考试以后结局就会转 变的,他让老师们按照尖子生的需要备课不要管差生能否听懂跟上,人的承受能力 是有限的,差生承受不起尖子生对他们造成的心理压力会自动要求退出的,那时候 就好办了。郑光明的想法即科学又美妙就是实现不了,他低估了差生的心理素质。 临近期中考试了没有一个差生要退出尖子班,到是有几个尖子生受不了恶劣学习环 境的影响要求到一般班去。这就如将20节电量充足的干电池混进30节电量不足的干 电池结果是50节干电池全都电量不足,这样下去尖子生们全完蛋了。郑光明感到了 事态的严重。期中考试一结束他就在全校郑重宣布,以期中考试成绩为准,成绩不 够的学生一律退出尖子班。 就在他宣布这一决定的第二天尖子班里得非尖子生全都没有到校上课,他们的 家长纷纷打来电话,说如果让他们的孩子退出尖子班他们将集体自杀。郑光明没有 马上妥协,他想再顶几天看看。结果麻烦越来越多。自来水公司送来了一万元的罚 单要求学校立即交钱否则马上停水,防疫站气势汹汹的查封了学校职工食堂说因为 生熟混放,而那天根本就没进熟食品,税务局来人封了学校的帐说是有人举报教师 的补课费没上税。一向很稳定的电压突然犯了抽风病。该打下课铃了,停电了。电 铃不通电还响个屁。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校长郑光明到体育组挥了挥 手,“走,都到操场上去吹哨”,全体体育老师跑步到了操场对着教学楼一齐吹起 了响亮的下课哨。教学楼里轰轰隆隆象发生了地震。很奇怪学生老师们不去厕所枪 蹲位,全都争命似的往操场上跑。 “发生了什么事”?老师们问校长“:为什么要紧急集合”? “ 小星星真的要撞过来了吗?” 学生们议论纷纷,用手打着眼罩望着天空明晃晃的太阳寻找那颗要来跟得球接 吻的星星。混乱中有两个男生扭伤了脚,三个女生摔碎了眼镜,年久失修的地板缝 夹断了四个女老师价值不菲的高跟鞋的高跟,这四个女老师原本就比较喜欢发爹, 这下有了口实,一瘸一拐地围着校长要求三陪。 这一天郑光明的胃口剧烈的痛了五次,后背象压了一块磨盘。学校正门大厅有 一块落地大镜子好使每位老师进校时检查一下自身的仪表仪容。郑光明决不允许老 师们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无精打采拖泥带水地站在学生面前。这一天郑光明从镜子里 看到了一个满脸紫黑色的气滞血瘀型的老男人。那个男人眼圈黑的象一个世纪都没 有睡觉,蓬头垢面,两鬓斑白,穿着质地极好的藏蓝色西服,没有扎领带,脚上极 不协调的穿着一双白色旅游鞋。那个男人身材魁梧鼻梁通天,据说长了这种鼻子的 人官运亨通。郑光明觉得镜子里的人很面熟,该不会又来了一个添麻烦的吧?郑光 明回过头去他要面对他,他必须面对所有的麻烦,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是正校长, 所有的麻烦他都得一肩担。但是大厅里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郑光明自己, 他形单影只的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镜子里的老男人就是四十五岁的郑光明本人。 胃又剧烈的痛并伴有呕吐感,眼睛涨的很难受,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眼泪淌到脸上, 四十五岁的男人脸上怎么可以挂眼泪,更何况这个男人是一个堂堂的重点中学的校 长。他终于咬着牙把眼泪给顶了回去。但眼睛与鼻子是相距很近的一条战壕,没有 从眼睛里涌出的液体全都涌进了鼻腔,稀里哗啦的清鼻涕汹涌澎湃地夺路而出。这 天不顺气,没法逃避狼狈。 经过一个夜晚的调整,郑光明又想出了新的招数,他为自己有着层出不穷的招 数而洋洋得意了一番。他去了一家档次挺高的洗浴中心洗了澡理了发刮了胡子做了 按摩,他在桑那房里蒸了不短的时间,他确信瘀滞的血液一定会调理通畅的。他没 有忘记扎领带穿皮鞋。这一天他站在学校大厅镜子前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镜子里 的男人气度不凡想迷倒哪个女人都不难。果然老师们纷纷赞美他的形象,他笑的挺 爽,学校里有几位喜欢发爹的女教师渐渐把郑光明包围起来,她们终于扑捉到了放 臊的机遇,年轻漂亮的女人是男人的兴奋剂。郑光明今天的心情就是好,他决定差 生不离开尖子班,所有的矛盾都将化为乌有。郑光明让班主任通知罢了课的差生到 校上课,告诉他们的家长校长的决定又改了,差生可以不离开尖子班。不大会子功 夫学校操场上聚集了一片各种档次的小轿车,从小轿车里钻出来的家长和学生全都 高昂着脑袋,脸上流露着胜利者的洋洋得意劲,他们终于操纵着校长让差生成为尖 子班的主流。这一天一切顺利。 郑光明是事业心极强的校长,他深知让差生成为尖子班的主流他的事业就他妈 的彻底完蛋了,他调整了自己的战略战术,变强攻为智取。他极秘密的召集班主任 开会,将在此次期中考试中进入前四十人的学生名单公布了,让班主任个别通知这 些学生悄悄云集到学校最南头的小教室。经过考察,只有这一个教室是唯一的棚顶 没有裂纹的教室。郑光明亲自通知了张大鹏,张大鹏是市长要求照顾的学生,说不 定跟总书记沾着亲。校舍维修不可以停,所有教室的棚顶都有裂纹,不照顾张大鹏 拿什么做筹码去跟市长谈困难?市长不发话财政局长不签字包工头子拿不到钱,谁 伺候谁? 郑光明终于如愿以偿取得了巨大胜利,一个真真正正的尖子班诞生了。 四十个尖子夹一个张大鹏。郑光明舒舒服服的坐在希望中学校长室可以旋转的 老板椅上体会做校长的滋味。当校长真好,下一辈子还当校长不做狗了,狗也不是 好活的,赶上好时候被主人宠的象皇帝,打狗高潮一到,皇帝们便无家可归流落到 垃圾箱里觅食,我操,人是他妈的一群什么狗东西!郑光明被自己的混账逻辑给逗 笑了,人与狗与东西怎么能扯进一个句子里。 有人敲校长室的门。 “请进!”郑光明说。他今天不怕有人来找麻烦,因为差生没有离开尖子班。 走进校长室的不是那些有权有钱的学生家长,是八位希望中学的老教师。八位教师 的子女依然留在原来的尖子班里。这八位老教师全都横眉冷对着他们的校长。郑光 明的胃又剧烈的痛了。 “校长,你需要我们去找市长写条子吗?”老教师们气愤的质问他们的校长。 郑光明无言以对,郑光明确信希望中学的老教师绝对有本事让市长写条子。幸 亏教导处王主任及时赶到解救了校长。王主任说:“夏雨天要跳楼。” 夏雨天站在教室窗台旁哭着喊着要跳楼,班主任老师死死抱住夏雨天。 “请你说出要跳楼的理由?”郑光明一口气上了四层楼,气喘吁吁的问夏雨天。 “张大鹏比我少考一分,为什么他能走我就不能走?”夏雨天理直气壮的质问 校长。 郑光明胃里翻江倒海汹涌澎湃。他终于没有忍住呕吐,他吐了夏雨天满脸血。 就在郑光明吐血的那天晚上六点三十分,希望中学发生了一件挺大的事。 最南头的小教室顶棚整个掉落到地面上,四十个尖子生的所有学习用具全部被 积攒了78年的灰尘淹没了。张大鹏质量极好的不锈钢水杯变形成为一个小伙勺。万 幸的是,这一天新成立的尖子班提前放学了。 郑光明始终拿不定主意该去看精神病医生还是胃病医生。他面前摆了一堆药, 他很用心地看说明书,可是还是弄不懂这些药究竟治标还是治本。 (完)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