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天涯——情书篇 君: 今天的阳光很好,而我精神却越发不济。 刚刚在走廊遇到主治医师,问及病情时从他躲闪的目光中了然一切。癌症依 然是不治之症。四十年前如此,四十年后依然如此。 时日无多了。我想,我该做点什么。 记得年轻时看过一篇文章,说人死以后,鬼魂会向回走,一一拾取他这来路 上的足印。魂魄所到之处,无论沧海桑田怎样变迁,他的足印都会浮上来,等他 拾取,他在回忆中用怅然又心酸的手势抹去曾在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传说十分打动我。此刻,我忽然也有了凄凉不舍的情绪。慢慢将经年手 稿整理成册,将一壁图书和收藏送给值得的人。然后,自箱底翻检出十数本影集。 我总有权挑选自己在葬礼上最后定格的照片吧。 安静翻阅着自己的成长历程,大多数照片中我都在礼貌的微笑。隔了四十年 的迢迢岁月,我早已忘却那微笑面容下的真实心事。而有些合影,身旁的面孔看 来如此陌生,谁知道他们的人生又有着怎样的际遇。随意想着,我轻声笑了,这 算不算拾取足印的过程呢? 翻开第四本影集,你忽然浮起,在一张A4的打印纸上注视我,以坚持而专注 的神情。胃剧烈抽痛起来,我伸手按住。 君,这么多年后,你依然可以轻易影响到我。 许多与你相关的记忆随之浮起。 四十年前的春日,在网上遇见你,因你的缘故去了虚拟社区。那时整日整夜 的呆在网上,久久开着OICQ和社区的窗口。闲聊、写字、看书的空档,一遍遍点 击着在线名单。 你很少在,却很经常的发帖子。 后来也就习惯了每次查看你最后上站时间,简短的发消息给你,让你知道我 在惦记。你有时也如是回复,你永远不知,我进站时名字上小小的光标闪烁,曾 带给我多么大的希望与喜悦。 有时夜半与你在社区的聊天室私聊,满屏流动的文字如当时抑制不住的快乐, 或者说是幸福。那阵子觉得只有在网上、在有你的时间里才是真正存活着。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我想我该抽身了。 决定离去的那天夜晚,和你言谈中有十分的不舍。你浑然不觉,问起我的样 子。 仔细的形容与你听,又问记下来了么?你微笑,说:“我发张照片给你吧。” 我答好啊好啊。 12点钟到了,我微笑着对你说,再见。然后退出聊天室。 退出虚拟社区。 退出网络。 退出有你的一切。 去信箱里看你的照片,打印出来。指尖在白纸上轻轻滑动。 你的额头、你的眼睛、你的眉毛、你抿起的唇角……你笑起来是这样子的。 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我握紧这唯一的证明。 君,四十年过去的这么快,转瞬之间我已经老去。打上面的文字用去许久的 时间,断断续续,而且快支撑不住了。 君,我只是想说,当初是我太珍视的缘故,不愿这段情感与真实的生活相遇。 也许我错了,因为此后的岁月中,我再也没有遇到你、或是与你有相似感觉 的人。 这一错过竟然是一生。 君,我将这封信发到2041年的虚拟社区舞文弄墨栏目。忍不住查了一下记录, 你最后的上站时间是2001年1 月27日。 君,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不知你是否会见到这封信,亦不知你会有怎样 的回复。 我只怕是等不及了。 春寒不尽善自珍重 香2041年1 月27日后记:为朋友征文所做,猜测四十年后的网络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