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棵小杏树曾生长在我的生活里。” 这是我的一个同学写在日记扉页上的一句话。 她叫巧玲儿。一年前,她一个人到南方去了,现在,没人知道她在哪里,也没 人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就像一粒抛入大海的石子,涟漪平息后便没有了任何痕迹。 临走之前,在一个清冷的夜晚,清冷的月光下,她把她的日记交给了我,说: “这是我过去的日子,我不想再牵挂。” 她走了。我打开了她的日记,发现了一个故事—— 1983年8 月20日睛 又来到了这里——蟠阳二十中学后的小山。 这是毕业一年后第一次来到这里。 高中三年,山上的每一棵树,都摇曳着我们的笑声、歌声和读书声。 小山依然静谧。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我急急地向山半腰走去,直奔那棵歪脖 子老槐树。 天,兰兰的;云,淡淡的;风,柔柔的。 老槐树!又看到了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心砰砰地跳起来——那棵树下有一个秘密,有我种下一个的梦! 依然记得那个日子——去年的7 月5 日,离高考还有两天。 我一个人登上了这座小山,来到这棵歪脖子树下。 那日也是这样:天,兰兰的,云,淡淡的,风,柔柔的。 沉甸甸的心思,在鸟儿婉转的歌声中和温柔的山风里飞扬起来。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视野中,他沿着小路跑上山来,红色的运动上衣在绿色的树 丛中像跳动的一团火,阳光下,飘洒的长发染上了一层金色。 杨光!杨老师。 那是我们的语文老师,二十中最有风度最为潇洒的男老师。课堂上那富有磁性 的男中音,那常常将长发甩向脑后的动作,那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容都使人沉醉着 迷。他是全校公认的帅哥!我们班的何风丽就曾当众宣布,杨老师是她的梦中情人。 我,只悄悄地将杨老师发表的文章收集起来,一遍一遍地读。在我的心里,杨 老师就是天上那轮皎洁的月儿。 “嗨,巧玲儿。” 杨老师跟我打招呼,我站起来说:“杨老师。” 杨老师笑笑招招手,沿着小路向山顶跑去。树丛渐渐地淹没了那束跳动的火焰。 一丝儿淡淡的遗憾涌上了心头。我在原地坐下,心却奔跑起来。 这时,我看到树下有一个白白的杏核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就在这里种下 这个杏核儿,如果明年它在这里发芽,那就是上帝昭示我:杨老师的心中已经有一 个地方,已萌发了一个少女绮丽的梦。 在树下的不远外,一个隐蔽的地方,我扒开土,将杏核儿轻轻地放进去,轻轻 地埋好。没人知道:这里种着一个十九岁少女的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高考落榜了,谁也不会想到当了三年学习委员,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我竟会落 榜。憧憬被眼泪打湿了。老师们劝我复读,我也跃跃欲试,爹却长叹了一声,说: “巧铃儿呀,念书倒是个好事儿,可你看看咱这一家拿啥供你呀?” 破旧的草屋中,只有破旧的家俱、破旧的被褥,兄弟们愣愣地看着我。 娘哭着说:“儿呀,认命吧,你就认了命吧。” 从此,将心放到了山里,在邻村的合办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梦,越来越遥远了,但是,那个杏核儿却一直在我心里埋着。它怎么样了?我 常常这么想。 今天有事儿路过二十中,我绕过学校直奔小山,直奔小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树。 那里,生着乱蓬蓬的草。 我奔过去将草拔开。看到了,一棵细细的只有几片嫩叶儿的杏树苗儿在风中轻 轻地摇摆。 我的泪珠儿从腮上凉凉地滑过,一滴一滴地掉到了叶片上,又从叶片滚落到地 上。 在那儿坐了很久,最后,我将杏树周围的草拔光,又轻轻地将小杏树周围的土 松松,做成个小小的坑让它接雨。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我走了。 走出几步,再回头,我的那棵杏树已是看不见了。那里只有一片绿草。 再见,我的小杏树。 再见,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