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纸上的蝴蝶 作者:晓真 “你从那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这是一首深情 雅致的老歌。每逢提笔,她就会在我心底反复吟唱,并衍生出一股凝重的思念, 一只美丽的蝴蝶会飞入我心灵的窗口,触摸我的灵魂。在奔放的旋律与翻飞的翅 膀之后,是一段难忘而倍感遗憾的情结在纠缠。 一 十年前,我从高考战场上奋勇杀出,考入成都的一所名牌大学,学习法律专 业。 跨入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年少的我对未来充满了梦幻般的憧憬。但现实 与理想相去甚远,大学生活并非想象中的丰富多彩,快乐浪漫。法律专业本非我 所喜好,为了今后找工作着想,我舍弃了种爱的文学专业。那时的大学还比较封 闭,陈旧俗套的教科书、保守死板的教学,使我对上课提不起丝毫兴趣。我整天 泡在图书馆流览文学书籍、杂志,成了一名编外的中文系学生。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生活异常清苦,穿的土里土气,加上其貌不 扬,自卑感刺激得我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我是一个怪 怪的、不合群的人。其实在我沉默的外表下,跳动的是一颗无比浪漫火热的心, 青春的血液在我单薄的身体里汹涌澎湃,我渴望有一份激情丰富自己的美妙年华, 抚慰我的孤独,将我从单调、平庸的状态中牵引出来。但我知道这只能是一种奢 望罢了,又丑又穷的我有什么理由获得女同胞的青睐呢?我可是连请她们看电影 的钱也掏不出啊。 二 大三的一个夏夜,我有点烦躁,就找同学借了一台收音机,躺在大草坪上听 节目。没想到,这次无聊的悠闲,却给我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收获,或许,这就是 缘分吧。在《心灵之约》栏目里,女主持人深情地朗诵了一个叫琴音的女孩子写 的一篇散文,一下子吸引住了我。文章文笔优美朴实,情感真切细腻,而她说表 达的思想竟与我那么接近,简直就是从同一颗心灵里迸发出的声音!刹那间,我 被一种久违的感动深深地震撼了。女孩的姓名、通讯地址立刻牢牢地印在了我的 脑海。我再也无法平静,马上跑进教室,给这位陌生的朋友写了一封长长的信, 诉说了自己的欣喜和感动。 几天后,一封厚厚的回信飞到了我手中。在信中,琴音表达了同样的兴奋与 激动,而多了一份女孩特有的温情与善解人意。读着秀丽爽洁的文字,我如沐春 风。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频繁的鸿雁传书,一发而不可收。我们讲述自己的故 事、倾吐自己的烦恼,安抚对方的苦痛,分享彼此的快乐。在薄薄的信签上,我 们日夜兼程地走进对方的心灵。读信与写信成了我最重要地事情。在方格纸上, 我没有任何压力,自卑感已逃到九霄云外,我激情澎湃地书写着丰富的内涵与天 真的狂放。“快点给我回信啊,让我欣赏你优美的文笔和出众的才华。”琴音在 信中丝毫不掩饰对我的欣赏,这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满足与愉悦。琴音就象一只美 丽快乐的蝴蝶在一张张方格纸上翩然飞舞,让我枯燥的世界突然变的生动而多姿 多彩。 读完琴音第九封信的夜晚,我突然失眠了。我一直在思考同一个问题,被同 一个渴望冲击的无法安宁琴音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呢?相 见的渴念无可抑制。但想想自己的条件,我实在提不起那份勇气。我害怕琴音看 见我后那失望的表情与失落的情绪。我知道,在她心中,我的形象是很美好的、 很高大的,绝不是现实中真实的“残废”形象。四川姑娘没有不漂亮的,从她秀 丽的字迹我已断定琴音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一旦她见到我的“尊容”,她还 会继续与我交往下去吗?我不敢想象。要命的是,此时琴音也提出了想见我一面 的想法。我顿时惶恐起来。为了自己的虚荣,我在信中编了很多理由,劝她暂时 不要见面,只用笔谈。琴音不再坚持,回信说:“也许保持心灵上的沟通,更具 有神秘感,更能真实地解剖自己。”我暂时松了一口气。 三 往后的日子,我发觉自己再也不能以平静坦荡的心境给她写信了。她在我心 中竟是如此难以割舍。对她的那份情感,难以言说。字里行间,我无法掩饰对她 的思慕与渴念。琴音敏锐的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化。她问我心目中的女孩是什么 样的?我坦率地说:古典、纯洁、幽雅,有才华。其实,这就是我对她主观地评 价。谁知,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没给我回信。我连着又去了几封,她才回了信,告 诉我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个自小好学上进的女孩,一直做着大学梦。高三那一年, 一个喜欢她的男生给她写了一封情书,不料被老师发现了。她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同学们也经常对她凤言凤语,一个优等生立即变成了坏女孩。单纯的女孩承受不 了这意外的打击,再也无法安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高考落榜,大学梦破,她 早早步入社会,参加了工作。在那失意、孤独而忧伤的日子里。一个看上去很不 错的男孩俘虏了涉世不深的她。单纯的女孩献出了一切后,男孩却离他而去。再 次遭受重创的女孩悲愤欲绝,差点自杀。但坚强的她忍受了沉重的痛苦,战胜了 自尽的傻念后挺住了。她开始了自学之路,在文学道路上不屈地跋涉。功夫不负 苦心人,她的努力终于有了不小的收获。先后发表了许多文学作品。也正是通过 文字,才有缘与我相识。末了,她以伤感的笔调说:“我满身风尘,不是你理想 中冰清玉洁的女孩,我本不想让你失望,但我怎能蒙骗你的真诚呢?”我一遍又 一遍读者这些侵蚀了泪水的文字,既为她的坎坷与不幸感叹,也被她的坚强与真 诚深深感动。如此优秀的一个女孩,怎会让我失望呢?我应该为自己羞愧呀!我 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重新振作起来,以积极的态度投入到学业之中。老师和同学 们都惊异于我的变化。而琴音,对我的变化也倍感欣慰。 四 有琴音相伴的岁月是飞快的。还有两个月,我就要毕业了。为了完成毕业论 文,我耗费了不少的精力,给琴音的信也拖拉起来。她理解我的忙碌,但又提出 来想见我,理由让我无法拒绝:毕业离校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但我的自卑让我变 得更加自私,反正要离开成都了,干脆就让她把对我的良好印象永远保持下去吧。 琴音很不理解我的回避。固执地说她要来学校找我。我被逼的无法可想,只好躲 避。我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直到晚上寝室息灯后才回去睡觉。有天晚上回去后, 几位室友告诉我“你小子去哪儿了,晚上有个女孩找你。看不出你小子挺有能耐 的,在哪勾搭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漂亮吗?”我傻呵呵地问。“怎么不漂亮, 我们班的女孩都比不上她。”我表面上得意洋洋,心却暗暗叫苦。琴音真的找上 门来了,而且真是个漂亮女孩,要命!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眠。 几天后,琴音来了封信:我真傻,自从告诉了你我的身世后,你对我失望了, 你已不想再与我交往,所以一直躲着我,而我却那么傻,那么天真,真的相信世 界有柏拉图式的爱情。忘了我这个风尘女子吧。请别再给我写信了,祝你幸福! 这是她最短也是最伤感的话语。我难受极了,看着信发愣。琴音误会了我,我却 没有勇气将理由说出。我怕自己被伤害,却伤害了一颗纯真热情的心。那天晚上, 同寝室人在一起聚餐,进行最后的狂欢。从不沾酒的我喝的酩酊大罪,躺在床上 胡言乱语。第二天,室友问我:“琴音就是那个女孩吧。昨晚你一直在叫她的名 字。”我无言以对,头疼欲裂,内心空荡荡的。 五 明天就要上火车了。这天我什么也没干,躺在床上翻看琴音的信,心乱如麻。 那封绝交信象一颗针扎着我的心。我突然为自己的虚荣、自私感到羞愧。女孩将 自己最惨痛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我却连见一次面的勇气都没有。我真的 太虚伪了。不行,我一定要见她一面! 抛弃了心灵上的负担,我立即冲出校门,向琴音的工作单位飞奔。她的单位 很难找。等我费劲周折找到她的宿舍后,已是晚上8 点。敲敲门却没反应。隔壁 一位女孩告诉我琴音下午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我怅然若失,找女孩借了张纸, 告诉她我明天中午就坐火车离开成都了,很抱歉无意中伤害了她。末了,我托女 孩将带去的《泰戈尔散文诗集》转交给琴音。 第二天,我边收拾行李,边盼望琴音的身影会出现,终于绝望。我和几个湖 北老乡坐上了火车,许多同学来送我们,互相道别,泪水涟涟。我的目光在送行 的人群中搜寻,希望有奇迹发生。列车徐徐启动,忽然,我看见远处站台上有一 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急匆匆地在向车窗里张望、搜寻,好像在找什么人,我心念一 动,仔细看看她手中的书,没错,就是那本《泰戈尔诗集》!啊,琴音来了!我 急忙使劲大喊:“琴音!琴音!”当人声太嘈杂,她没听见,列车越开越快,女 孩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我沮丧万分地坐下来,眼眶潮湿一片,失魂 落魄。 十年弹指一挥间。离开成都后,我再也没给琴音写过信,双方断了联系。但 我始终忘不了她。每每翻看她的文字,心中就会涌起一种揪心般的疼痛与深深的 抱愧。烟一只只在指间消逝,却怎么也燃不尽对那个女孩的思念。飞逝的光阴积 压成厚厚的心思,岁月之手拂过,渐浓渐淡的,都是你的名字啊,未曾谋面的女 孩。琴音,我永远忘不了你那只在方格纸上飞翔的蝴蝶,那个穿越时空与我紧紧 相拥的身影。与你交谈的那段岁月,是我最幸福最自信的时光,你是我一生中宝 贵的财富。珍藏起这份情谊,让我为你祝福吧。愿我轻轻的挥手凉爽你此后的坎 坷旅程,愿我深深的祝福伴你走过风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