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其实早在我开始这段回忆之初,并没有想把爱情故事当作唯一的主线,我很 想写写自己的大学生活,自己的青春。爱情,只是青春的一个最深的痕迹。除了 这道痕迹,还有很多……有人说,“三岁看到老”,我却经常觉得,自己的性格, 命运,人生观世界观爱情观,都是在大学里定的型。所以,我觉得它格外地值得 怀念。 可是在线写作,和网友之间的互动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场,把我推到了某一条 相对狭窄的路上,似乎我的大学里,只有爱情。爱情固然是最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但毕竟也只是一部分。让我铭记在心的人生经历太多太多。 很多人都对老五很好奇,想知道这样一个姑娘,她的人生道路是怎样的。 本来在我的回忆中,她是比巴特尔份量还要重的人。大学四年里,我们几乎 是形影不离。虽然也有过间断的疏远,但基本上还是形影不离。在班上或系里, 我们两个的名字总是连在一起的,所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前年一个特别 偶然的机会,有人托我帮个忙,问来问去才知道中介的那一端竟然是我们系里的 某个老师。她知道我是她当年的学生时,特别兴奋,专门打电话到我家里,真诚 地说,“实在想不起来你是哪一个了。”我说:“恩,我经常逃课,您的课我没 怎么上过。”她说,她找出来了我们那一届的毕业照,看着我仍然特别眼生。我 于是提了老五的名字,我说:她您总记得吧?那个时候我们两个老在一起。她这 才惊呼一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跟我相比,老五绝对是个好学生。她从不逃课,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整个 大学期间没有谈过恋爱。大概只有我了解她的不甘于平淡的心。只是她跟我走了 两条路。我是一开始就出格就叛逆,随心所欲地过完了整个大学生活,酸甜苦辣 死去活来体验了个遍。她呢,在骨子里并没有那么安分的,她对我的生活方式表 达过非常矛盾的评价,既认为不错,又觉得危险……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像我 一样生活。她老是说:我跟你不一样……临毕业前,大家都找定了工作,她也找 定了,系里一个特别无聊的家伙召集毕业生开一个特别无聊的会,我说:不去, 我们去北海划船。她犹犹豫豫地说:不去不好吧……马上就毕业了,何必得罪他? 我说:工作都找定了,得罪他又怎么样?她不吭声,结果我们分道扬镳,她去开 会,我去玩。回来后她也说:今天的会特别没意思。我说:那你还去?她仍然说 :不想得罪他。 她是我们同学中,迄今为止,唯一没有谈过恋爱的。她的单身是没有男朋友 的单身。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有着特别顽强的生命力……出人头地、 打翻身仗的渴望远远超过了对爱情的渴望。她不是没有爱过,只是她的爱不能公 开。而且她的爱,因为包含了太多的渴望,已经有些五味杂陈,辨不出本来面目。 大学里也有过三两个男生追求她,都是农村的出身,这偏偏是她最忌讳的事。其 实倒也不奇怪,学校里本来就是农村的学生多。有一个长我们一年级,家境还好, 虽然也是农村的,家里却是在村子里跑运输的,算得上是村里的“首富”。老五 若即若离地跟他保持了一段时间,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我们都已认定那人是老 五的男朋友了。可是那人毕业分配得非常不好,去了东北一个小城市里的一个小 单位。老五马上改了口,连我们跟她开玩笑,她都翻脸说“不过是普通朋友!” 我相信她没有爱过这个男生,这只不过是青春时期一个本能的爱情事件。她 真正让人刮目相看的是她的毕业实习。我们都强烈地感觉到了她对那位实习老师 的崇拜。那人在她描述起来,就是个神。不到40岁的年纪,正处级,女儿从小就 送去新加坡读书,老婆在天津做生意。那人的照片我们也见过,在报纸上,经常 接受采访……的确又成熟又帅的一个人,老五不可能不喜欢他。那个时候,宿舍 里其他人也在给她泼冷水,阻拦她,大概就像当初她们阻拦我一样吧,也是一片 好心。老五聪明得跟我都不说实话…… 那人也算对得起她,她留在了那个非常好的单位,解决了进京指标。那一段 时间,她真的飘飘然,走路都像变了一个人,脖子挺得特别直,每天都换新衣服, 谁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连班上的男生私下里也说她“变修了”,她听了,就那 么微微一笑。 我现在特别相信命运。有句话叫“命里穷,捡到黄金变成铜”,老五没有她 渴望的那个命。这里面也有非常辩证的因果关系,她太急于求成了,欲速则不达。 她的实习老师在她毕业分配后,还没有结束基层锻炼的时候,就卷入了一宗案子, 被判了10年,在里面被打断了一条腿,三年后保外就医出来,离了婚,人已经完 全垮了。老五回到单位后,因为没有了这个靠山,被分到了单位里的一个边缘部 门,清闲,也清贫,只是对外说起来还比较好听,而且收入也稳定。她对那个老 师一直抱有幻想,听说老师出了事,倒好象有些高兴,以为这下子终于跟她的距 离拉近了。尤其是老师离了婚,她更坚信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这样,收 留那样落魄失意的男人。可是那个落魄失意的男人只是在她这里稍事休息,马上 再婚,对方只有22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嫁北京人的外地女孩多的是。 老五辞职离开了原单位,她选择了一条更为危险的路。其实刚毕业的时候, 每个女孩子都有过一段黄金时期,社会上男人林林总总,不像学校里都是同龄的 大学生;对于老男人来说,十八无丑女,每个年轻女孩子都有机会。她选择了走 男人路这条捷径。所以,她一直没有公开的男朋友,一直以独身的身份跟我们保 持着联系。她又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被身边的人羡慕过一段时间,她甚至把农 村老家的房子都翻修了。可是,她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固定工作,也没 有了男人,最为可怕的是,没有了青春。她现在跟我们谁都不来往,听说也一直 在折腾,一年总有两次要出现在人才招聘市场。 写到这里时,固然感觉到命运残酷,却也看清了,人生的每一步,的确都很 关键;人生没有捷径可走,这里绕过去的障碍,肯定在前方等着,且可能更为艰 难。如果说有捷径,那就是一定要真诚(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像读者),至少我的 经验是这样的,动太多心机的人,往往徒劳。 跟老五之间的友情,是典型的女人之间的友情。值得回忆与总结的事情太多。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