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阑 认识我的人都说阑是我的好友,而我总是一遍遍的纠正他们:“不是好友,是 老友!”相交十三年,从青涩的少年一路走来,不是“好友”能包含的。 和阑相识是自然的,因为我俩同班又比邻而居,但能成为朋友却是偶然的.我 生性淡漠,沉默,从小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善与人相伴,而阑则是一派的悠闲与独 立,不爱与人特别地亲近.于是我们总是各自走着,谁也不招惹谁,有时碰了面连 点头也不必,这样的沉默维持了整一年半.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为了救一过横穿 公路的小孩,自己反被一辆机车挂倒在地.看着她鲜血直冒的腿,我停下来:“我 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样容易感染。”“麻烦你帮我请个假,医院我自己去行了。” 她的眼里转着泪花我知道她很疼,可泪却没落下。我没帮她请假,而是坚持送她去 了医院,从此我们成了朋友.那一年她十四,我十三。 阑,是一个随心而散漫的人,她做事从来是随心而起,随心而止,她极像云, 没什么人或事能牵绊约束住她散漫的心.记得,她突然喜欢上了浅酌,于是她就跑 到酒家里去当小妹,学人调酒.被她父母知道后,把她关在屋里,并威胁打断她的 腿.她翻窗出来留给家人一张条“我只想学调酒而已,学会了我会回来”.两周后, 她果然回来并拿到了调酒师的资格证.那年她十七.后来,她又对摄影感兴趣,就 省吃俭用地买了一部相机,随着学长到了戈壁,拍下了“大漠孤烟直”的壮阔与寂 寞.她还拍下了沙漠里一朵小黄花,柔弱得让人心疼却又倔强地怒放着.她凝视这 张照片的眼里泛着泪光,我知她心的震动,但泪始终没流下。 大学毕业那年,她放弃了优厚的工作,执意去南方闯荡.她的父母找到我,无 奈地说:“你劝劝阑吧!”于是,我找到了她:“你决定要去吗?” “我想出去看看。”清澈的眼里没有狂热的激情,她原本就不是容易躁动的人。 我放下心来:“不让你去,你会不甘心,可你终是会回来的。”她笑了:“如 同当年你执意的去,又执意的回来?”我也笑了.那天她给我调了一杯“年华似锦”, 第二天,她飞了广州。 一年后,她果然回来,只是淡然清澈的眼里杂着阴郁,在沉默相对时她变得落 寞,深沉。她从不提,我也不问.一天深夜,意外接到她的电话:“我的昙花开了, 你过来不?”我去了,细啜着她调的“风之恋”,坐在窗台上看着那短暂而寂静的 绽放,将所有的生命凝在刹那放纵,是一种怎样姿意疯狂的美丽呀! “当年你为什么走,又为什么回来?”关于那件事,这是她第一次问我。 “不想被牵绊,所以走,已经被牵绊了,所以回来。” 她沉默,良久才轻抚昙花:“为什么这样美丽又不能长久呢?” 我轻晃着“风之恋”轻轻地说:“痛苦也是一种历练.有回忆总比没回忆好, 有过美丽总比从未美丽的好。” 在那夜的星光里,我看见她眩然欲滴的泪,我知道她心的疼痛,就以为它会奔 泄而出,可泪最终还是没落下.相交十几年,没见她落过泪.我一直没问出口“那 短暂的美丽”是昙花还是她的感情? 没多久,一个叫海的男子就开始耐心而执着地追求阑了,这一追就是两年.这 年头肯这样执着的男子已经很少,阑硬是给他的固执所折服,眼里多年的阴郁淡了, 可却不曾散去.要交往了两年后,阑终于答应了海的求婚。 这天夜里,阑把我从梦里挖了出来,在夜里放纵着.她一反往日的安静什么地 方热闹,她就去什么地方,从游戏厅到卡拉OK,再到迪吧,她尖叫大笑,纵情地挥 洒着她的热情,而我撑着快崩溃的神经陪她疯狂.凌晨四点,我们再也找不到可以 热闹喧嚣的地方,只好在街边坐下.我揉着发疼的头说着:“现在悔婚还不晚,可 别做个临阵脱逃的新娘。” “你不说痛苦是一种历练?” “可幸福也是一种历练呀!你若没解开心结,就不要忙着做出决定。” 她不语,我们就这样静默地坐到了天明。 阑终是没有悔婚.婚礼如期地在秋高气爽的时节里举行.我陪着阑坐在新娘室 里,她望着窗外的云,眼里是一片的疏离与淡漠。“你确定你想嫁给海吗?”虽我 们相交再深也从未探及对方隐私,但事关她一生,我不能不问。 她收回目光,看着我:“我不确定!”眼底的阴郁太浓。 我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那就跑吧,这窗还不算太高。” 她摇摇头:“我从来太习惯独立与自由,这次我想试着停下来。” 我惊异了,她愿为海改变?也许这点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这时,她的手机响 了.她接起电话,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再转白,然后,泪就块堤的水,无声地疯涌 而下.她说了两句话:“今天,我结婚。”“谢谢你。”她挂断电话,眼眸清澈如 昔:“他刚才向我求婚。”“可你选择了海!”我了然.泪仍无声地流,但嘴角噙 着微笑:“或许我一直就选的是海,只是解不开那个结,而他是系铃的人。” 新郎进来了,看见泪流满面的新娘呆住了。“怎么呢?”他轻拥着阑,轻柔地 问道,深沉的眸中全是疼惜的柔情。 “刚才有人向她求婚了。”我抢着回答,为了十三年的友谊,我要试练一下海。 海怔住了:“那婚礼得赶快进行。” 阑微皱眉:“你不认为我该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了,就是用绑的也要绑你嫁我。”海一脸的坚决。 “哦,是吗?”阑淡淡地挑高眉,不置可否.我暗笑,这下是阑在试练海了。 “嗨,我说你不嫁不行了。”海突然变成了苦瓜脸“你看我们订席花了几千元, 婚照也照了,房子也买了,婚礼也进行一半了,已经劳命伤财了,而且你父母心脏 都不好,别闹出不愉快才好.你看,还是嫁我的好!” “你很无赖也!”阑笑了,露出了真正新娘的笑容“那有你这样求婚的?” 在婚礼的当天,阑才真正接受了海无赖的求婚。 阑被众人缠住了,海到我面前:“怎么,还满意吗?”海的眼里是一片澄明与 了然。 “你一向这么自信?”我淡淡一哂。 “不,只是我知道若阑没选择我,她是会逃婚的。”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阑 “不过,这是我头一回见她哭。” 我笑了:“相交十三年,我也第一次见她哭。” 海沉默了,良久才说:“每个人都有回忆的.有回忆比没回忆的好。” 我向海举起了杯,那是一杯阑专程调的“祝福”,她是想祝我早日幸福,我明 白。但此时我衷心感谢上苍让阑找到了幸福! 也许只有这个睿智,执着而有些无赖的男子能拖住阑那散漫的心。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