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归来兮 作者:乐雪花 我与父亲不相见快有十年的时间了,虽然今生今世我与父亲也难有再见之日, 但我依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处地等待着。仿佛父亲仍如生前一样会在某个星期六、 或者在某个节假日里归来,与家人团聚。 那时,属于我们的家庭是一个半边户的家庭,我和弟妹四人跟着母亲生活在大 冶乡下,而父亲则独自在灵乡铁矿工作。在这样一个半边的家庭里,虽然我和弟妹 们不能每天都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享受着父爱;然而,正是这种分离的日子更增加了 我们对父亲的思念,使我更加珍惜和父亲一起相聚的时光。 我们总是不停地计算着父亲的归期,看一列列的火车长鸣着从我们的视线里驶 过。 父亲一般都是每两个星期回家一次,并且总是在星期六的下午乘坐火车归来, 我和弟妹总是到村口翘首等待。当父亲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时,我们总是飞快地朝着 父亲奔去。如果是遇列车晚点,或者是在冬天里天黑得早,我和弟妹常常带着手电 筒到离村几里外的地方、甚至干脆到火车站去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尽管偶尔也有不 见父亲归来让我们失望而归的时候,但更多的日子我们都能接到归来的父亲,与父 亲同行,我们洒下一路的欢乐。 父亲每次回家总要带一些“接食”回来。发工资的日子里,父亲常常是买上两 斤猪肉回来为全家人改善伙食;没有发工资的时候,父亲也会用平时里省下的饭菜 票从食堂里买一些馒头或者肉包子回家。如果是在夏季,父亲还会用棉被包一些冰 棒回来。当然,每次回家父亲总忘不了给自己的子女们带回一些糖果、零食之类的 礼物。那时乡村的日子都很穷,而我的家庭由于缺少劳力,家里年年超支,日子更 是难过,所以父亲归来的日子也就是我们全家人最幸福的时光。不过那时最令我高 兴的莫过于父亲每次回家都要特地为我买加几本图书,而这足以让我在小伙伴们的 面前风光好长一段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我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的文字功底,不 时地自己的文章还能经常地见之于大报小报之上,不正是得益于父亲当时对我的培 养? 父亲在家停留的日子都很短,一般只有一、二天的时间。尽管如此,与父亲相 聚的日子,依然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最幸福的时光。我喜欢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日子, 每逢假期我都爱到父亲的铁矿去,去看父亲修理汽车,各父亲一起去看电影,父亲 周围的一起都让我感到惊奇、新鲜、万分留恋。正因为如此,在我六岁那年就曾发 生了一件让大人们都倍感意外的“事件”。那一次,我和村里的一位小孩打架后, 母亲要打我,于是我就跑了出来,当时母亲并没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我不见了,全 家人及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着急起来,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其实,那时的我并没有 负气出走,我只是独自一个人乘火车跑到父亲的身边“投诉”来了。尽管当时我还 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尽管那时乘火车到父亲所在的铁矿还必须中途转车,但是我 依然平安地来到了父亲的身边,因为那时的我早就把到父亲铁矿的路线熟记在心了, 因而我是不会跑掉的。 后来,随着我外出读书,进入高中,考取学校,参加工作,我和父亲相聚的日 子就更少了。一年一度的春节便成了全家人难得的大团圆的日子。每年春节,不论 父亲还是我、或者是在外工作在外读书的弟弟妹妹,我们都回到大冶乡下和母亲一 起欢度春节,欢度我们这个大家庭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种大团圆的日子对于我们这个家庭来说,也是太少太少。一九九0 年 的最后一天,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是在武汉去世的,当时我忙于工作而不 在父亲身边,据母亲说,父亲临终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想最后再看我一眼。父 亲最终未能如愿意,我也因此而抱憾终生。那天夜里,当弟弟从武汉赶来向我报送 这一消息时,我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不相信自己 会失去父亲。对于父亲,我早就习惯了分离,但却不能容允失去,虽然我不再需要 父亲的馒头、肉包、冰棒、图书之类,虽然我也拥有自己的天空和事业,但是我和 父亲毕竟是骨肉相连,毕竟我身上流动着的是父亲的血液。 我不相信自己会失去父亲,父亲这次离我而去,一定是到另外一个鲜为人知的 地方工作去了。也许那里有更大的厂矿,有更多的汽车需要父亲去修理;也许在那 里父亲的工作将更加忙碌,父亲更难抽出时间来跟我们团圆了——如今,我也常常 回到乡下,也是在星期六的下午,回乡下去看望我的母亲,在日落黄昏的时候,去 村口等待,等待着父亲的归来。也许父亲工作劳累了也要休息一、二天;也许父亲 太孤独的时候也会想起自己的儿女,因而回来和家人共享一段团聚的时光。也许父 亲会在某个星期六的下午归来,突然走进我的视线,给我一份惊喜。 也许—— 也许—— 父亲,归来兮。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