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若梦 作者:陈夭夭 四点四十分,太阳逐渐下沉。我在沪太路的长途汽车上。一个钟头后离开上海。 第一次有人送我。香香。此刻她应该在TAXI中。分手的最后一眼,我看了一下她的 眼睛。她手中握着断裂的头发。最后一个拥抱。我内心平静。 十月十一。我停留的七个多小时。然后继续奔走。 七个小时前我在安亭镇。朋友在那个镇上的一家私立学校的商学院在读。十天 的军训,浩南又黑了许多。好几次深夜他发短消息来说,我想家了。电话那头他声 音疲惫的说,夭夭,生日快乐。 坐在北安线车上把那张照片看了一路。高三时校运会上拍的。四楼阳光灿烂, 还是早晨太阳初升的时候,浩南把我打横抱在怀里。年轻的脸庞,笑容和阳光一样 醒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记得他把我放下时说的话,你是个想让人拥抱住的人。 那种感觉。不想放手。 浩南会很认真的对我说我爱你。他知道我喜欢这样直接的甜言蜜语。我们是最 好的朋友。他对我好。好得可以娶我。 这种感情最珍贵。其实我是喜欢和男人做朋友,与女人偶尔谈情说爱。 三楼的男生宿舍。人还没有来齐。浩南在写军训报告。一边讲他泡妞的趣事给 我听。我在旁边帮他洗衣服。JSW 的白衬衫。印着Q 版卡通的袜子。是我送的。 他说你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我笑,我当然记得。 也是十月,夜自习结束后人潮涌动的侧门。我靠着路灯点烟。他走过来借火。 在打火机微弱的灯光中,彼此眼中映着对方的脸。可是表现不出年轻该有的快乐与 轻松。 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方。什么也不说。 那时候东堂还在我身边。我抽MORE和彩虹。他从不阻止或鼓励我。当时以为他 是理解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不爱我。 MORE烟飘起来的时候刺眼,抽得凶的时候,眼泪也是流个不停。 浩南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说过去了过去了。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放肆的 哭。以后每每与浩南见面和告别,都要拥抱一下。他给我一个安全的屏障,这是我 养成的依赖习惯。 许久不曾抽MORE,几乎忘记眼泪的味道。 喜欢学校那家快餐店的卤肉饭。用极大的木碗,饭粒与肉块堆成小山。木勺, 木筷上粗拙雕刻的花纹。很淳朴的感觉。想起与UNREAL在广西的一次旅行。 吃饭的速度很快。两人没有任何交谈。放下筷子的时候我对浩南说其实我很好 养的。一些水。 一些米就象养鸽子一样就可以了。 物资要求很简单。可是很难有人能够满足你的精神快乐与纯粹。 浩南说卤肉饭5 块钱一份,我可以让你吃一辈子。难保你不会腻。因为我不是 你的爱。 我微笑着亲吻他的脸。 浩南是很英俊的男孩。瘦高的身材。穿着打扮很时尚。没有固定女友。他说我 找不到一个我心疼的人。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轻轻牵住我的手。 他总是说以后我的孩子要叫你娘。我年纪大了不能牵着你过马路时我让他扶着 你。 入秋夜冷。大学的主楼建筑群在灯火阑珊处看起来象是一轮搁浅的船。 我们沿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夜露沾湿了裙边。 浩南送我回女生宿舍时已是十一点多,今晚在他一个女友处过夜。女孩穿着棉 布睡衣站在楼下等我们。夜色中身体微微冻得发抖。浩南给我们每人一个拥抱。我 们互道晚安。 上楼点烟,火光里看到女孩眼中充满泪水。 一夜无言。好眠。清晨离开学校。没有让任何人送我。 紫衣,蓝裙。走出这搁浅的轮船。回望最后一眼,晨阳薄雾。空气中青草花朵 的芳香。 一湖清水静静流淌。 在安亭镇坐北安线回上海。车满载行人和阳光行驶在曹安公路上。看见窗外迅 速倒走的树木房屋。想起那些不可挽留的时光。于是下车,在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 烟,矿泉水和品客。 坐在路边沉默的抽烟。七块半的特醇红双喜。娉婷只适合都市夜景。水泥森林。 冷漠人群。 想让自己感觉粗糙一点。 粗布裙边却是刺绣精致的花纹。 想起一个上海男人在QQ上对我说他的前女友象郑秀文。他答应送我ROSEMARY和 娉婷。 我的右颈起了一小块红斑。我花粉过敏。 回到上海已是九点多。城市早就醒在车水马龙里。男友和香香的电话不断打来。 我们约在半个小时后的同济大学见面。两个月没见。香香的头发明显短了。别着发 夹。红色衣服。笑起来象个日本女孩。TONNE 刚下课。我们在一家附近的饭馆坐定。 中午吃得不错。TONNE 抱怨上课太累,昨晚玩得太累,熬夜太累。香香只吃青 菜和西红柿。 我们喝着可乐。妈妈打电话来,听到我和TONNE 在一起,显得很放心。 他说下午一点半有课。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个半钟头。于是吃饭的时候我 都对他目不转睛。 他的登喜路只剩三颗。他常换烟牌。有时七星,有时是我的娉婷。我告诉香香, 他看尽繁花,我只在他眼里。我们同居。只是不够相爱。 走在四川北路,随意刷他的卡买杂七杂八的东西,对于我的要求他向来满足。 他很宠我。 只是深夜寂寞的时候我想要他。可是他婉拒我。 心里一直有个人。不是我。 走出多伦路时,我们告别。在街头轻轻的拥抱,短暂的接吻。神情自若。 我的指甲掐断在手心里。 香香在回复帖子的时候写到夭夭的爱情让人羡慕。上外的机房很安静。听不到 小鸟的鸣叫。 鲁迅公园里梧桐树叶风起便飘。长椅上有个男人在拉手风琴。不知名的曲调。 衣杉褴褛的老人。留着一把很有岁月的胡子。我过去与他合影。他手中的烟已 经烧到尽头。 烟灰积得很长。我递给他一支SOBRANIE. 老人对我微笑。笑意直达沧桑的眼底。 我知道他会是个有故事的人。也许年纪大了我也会整日的坐在公园的长椅。希 望有年轻的人与我的沧桑合影。有女孩递我一支香烟。 我常常抚摩自己的皮肤。如丝般的光滑。虽然我从不做保养护理。TONNE 晚上 搂着我睡,他说手感很好。这样的感觉很好。 我该庆幸自己的年轻。手中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我的外表看起来还是光 洁如花。 二十岁以前深爱过一个男孩。为了他生死罔顾。二十岁以后不爱任何男人。很 轻易的将自己交付出去。 学会不动干戈。不动声色。却痛到撕心裂肺。 卸胶卷的时候,照片全部暴光。心里觉得很可惜。可是明白有很多事情是无可 挽回的。 好比我不用如此绝望的方式去爱东堂。平和一点也许我们可以爱得时间长些。 却不知道这世界是否有平和的幸福。 很多事理都是明白的。可是无可挽回的错误不停重复的犯着。 请到一个台湾男人为我们在榕树下拍照。他的太太是个风情的女子。和我一样 淡紫的眼影。 手指间夹着香烟。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台湾电视台张人敖。 他说你的气质不象上海人。 我轻笑。我从广西到青岛,从没有人会认为我是本地人。这是我愿意过的生活。 四处漂泊。 永远精致的衣物,帆布系带鞋子。穿了好走很多路。在地铁里用笔在鞋上写上 NO YES. 三点半的时候我们打车去沪太路。车上音响放着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女声 版。她唱到再也不让男人见到我的妩媚。在深夜里买醉。 香香清甜的声音问我。我该更加爱谁。 我在《十月幸福生活》中写道找一个爱自己的人,就得不到幸福。 那我爱的人呢?合该他不能幸福吗?那我是否该成全他。 放了他。 我在安亭的网吧给香香写E-MAIL. 我说写字的女人都不快乐。思想太多。文字 并不能安慰我们的心灵。 无才便是德。是乐。 长途车站的候车室。香香陪我等待一个小时。我抽了两颗烟。第三颗时不被允 许。 香香坐在椅子上时一边说话一边拔自己的头发。扯断了玩。 我常把一个钟头分成四个刻钟。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又要走了。 我用乐菲芙的书与香香交换村上春树。法国女作家的幸福书籍。其实有句话我 很喜欢。 秋天闻起来有旧钥匙的味道。 最后一个拥抱。感觉内心平静。 我说走了。就不再回过头去。 坐在车上时,接到波波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南京。她在那念书。我有时很 想念她。 OLYMPUS 的相机。右手腕用红丝带系着的精致玉茶壶。这是波波从新疆飞来带 给我的。 她说在外行走的时候带在身边。 拍一些没有云彩的天空。涌动的人潮。茶壶是提醒你。你是个人,你要喝水。 要吃饭,要睡觉。不要虐待自己。 我爱你。 她给我讲沙漠里一个名叫且末的古镇。和楼兰一样已经被历史和荒漠埋葬。她 说站在那片废城旧墟上看真正的沧桑。想起我微笑的模样。 车子在沪太路急速向北方驶去。田野笼罩在一片暮色里。半个夕阳,照着金黄 的稻田。看到一个农夫扛着柴禾在埂上走,粉红衣服的小女儿跟在他的身后一蹦一 跳的往家的方向。远处炊烟弥漫。 觉得有点饿。合上村上春树从包里掏出烟来抽。 四川北路上买的SOBRANIE. 深蓝的烟盒。CLASSIC.名流作家。 微笑。短消息发给浩南TONNE ,告诉他们。我正在离开上海。 两天的奔走。明天早上到南通的江苏骨科理事会打一针施沛特。 用匆忙而绝望的方式观望这世间的一切。 恍惚的睡过去,身边的阿姨给我盖了件衣服。醒来觉得自己一直是飘在这世界 上的。 我们始终孤独。 沉浮荣辱,恍然若梦。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