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秋天的地铁 作者:孤城简爱 前言:所有的寄托,要么匆匆间是场戏,要么寻找永恒。在地下无人知晓的深 处,沿着轨道,从哪里到哪里,只有你知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在我抱住你的时 候,热情,就悄悄绽开了(同性实验题材小说)。 1 、 有人或许会说,地下铁没有四季。是的,我也想这么说,毕竟,这里望不到天, 望不到春江水暖,也望不到大雁南飞。 我只是生活在城市里,白天往北,夜晚往南,一个在隧道黑暗中来来回回的侧 影,尾随人流走入地下,在另一端探出头去捕捉永恒,却,从无超越这条轨迹的奢 望。 记不清第一次登上地铁是什么时候的事,记不清和晓是打哪一站认识,晓说, 他也记不得。 记不清的事多着。人这辈子要是把所有的事都给掰清认牢,还挺费事。我问晓, 我再陪你一站,晓点了点头。 王成的火锅店开张了。电话里头说,哥们,晚上来捧捧场,大归、小丑、阿非 都来,燕子也来,你小子可一定得到,要是不来,哼,别怪我砸死你。 我知道王成这人,打大三那会儿就知道。那时候论气派,就属他顶牛,别人连 呼机都难得一见,他早就带了把砖头,逢人便咋呼。大家都管他叫大哥大,他也蛮 乐意,可谁向他一借,他便说,这东西可金贵着,少使。 我们这几个,除了大归,全都是外来人口。我们抢占着,永远不属于自己的地 盘,争夺这城市拥挤且不断被强迫膨胀的空间,呼吸着,本已浑沌不堪的空气,在 沙尘暴的天气里练着嗓子,我们这伙,俗称赖死不活的北飘。 小丑干了模特,业余在酒吧里弹琴,阿非整天不见人影,听说在窝着写专栏, 还有,早就信誓旦旦要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关于我们几个的爱情。就是这么几个 人,包括我,都没见啥能耐,大归还好,顺着老爹的指示进了局子。这局子可不是 那局子,现在也不叫局子,改制叫公司后,分流到地铁管理处。倒是王成这小子楞 头青,两三年混了个人模鬼样。后来提起在学校的事,和那把大哥大,他贼笑着压 低了嗓门说,哥们,你们还真犯傻,那是假的。对呀,现在回想起来,还没见王成 借谁使过那家伙,可那瞧着就跟真的一样。 傻帽,那是蒙小妞的嘛。 在火锅店遇到了燕子,她越长越出息,听说在美国佬那做事,穿衣打扮自然不 同,再没人会把她当是乡下来的姑娘。要说燕子,大家都喜欢着,可能那就叫纯, 特纯的那种,在学校玩得疯的时候,每人会抱着她转上两圈。 燕子问我,浩哥,听说你跟你女朋友BYE 了? 哪来的消息,小孩子多嘴。我凑着酒瓶,一手摸了摸燕子的头,突然停住。 燕子,你说,你浩哥咋样? 不错呀,要不是你看不上我,说不定,咱俩还真能凑到一起过去。 哈哈哈。 一地的酒瓶子,哐哐铛铛。 最后一班地铁,入口被封上,连地面干燥肆虐的狂风,一齐被堵住。这时候, 空旷的站台上,竟然只剩自己。再远点,模糊着,黑暗的出口,地铁将从那隧道驶 来。 燕子醉着说,浩哥,晚上我送你回去。王成捶了我一拳,嘿,叫你来你咋就来 啦? 等候,离地表几十级台阶,我连站都站不稳。一边的脸热辣辣的,原来,我靠 在她肩头。她比我少一个肩头。 有点印象,这样的温度,这么的暧昧,等候末班车。 晓说了,他每天等在这站台,那个女孩没来。那个女孩,和他还有个约。那天, 他穿着蓝色的风衣,等她,等着手里的玫瑰慢慢凋谢。 晓说,女孩会来。晓抱着我的身体向下倒去,赶最后一班车的行人匆匆从身边 跑过。 晓要等的女孩并没有离开过地铁,甚至天天就在他身旁。 晓告诉我,那个女孩叫祺,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冬天送她那条蓝色围巾,也只 有她戴着最漂亮。祺的眼睛很大很大,会说话,会猜透别人的心思,还有那双不大 的手,细腻,热度,用一只手心刚好包住。 我握着晓的手说,晓,是这么包住的吗。 地铁呼啸着穿过,经过无人的站台时,可以忽然看见光亮,一桢桢快速抖动, 又切进黑暗,车窗倒映着车内的晓,我把他抱着,他的脸苍白,手中玫瑰掉了一地。 晓说,让我就在这住下好吗。我点点头。 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住过的屋子,自从那个她离开后。男人的味道,随意扔的 袜子,发了黄的枕套,零乱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我说,你看得过去就住下吧,反正 就我一个人。 窗台上可以看到更多的光亮,城市地表的诱惑,天空的夜星,和音乐里流淌的 灼热。 晓说,抱紧我,请抱紧我。 他蜷在我怀里,象个孩子。 二、 她走的时候留了句话,她不知道是否还爱我,我是否还爱她。趁还爱着我,她 需要离开。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否爱她,是的,我确实不知道。我总觉得,和她在一起, 是无奈的,可,缘分中必须有这样一段经历。为了情债也好,为了体验也罢,我并 不觉得,我和女孩会有如何好的未来,包括和她。我不能给出任何保证,还有她希 望的,火热的爱情。 她在身边,屋子会有笑声。我静静的看她笑,静静地吸烟。我还是认为,她回 到方刚那更好。我没有与方刚争夺过女人,当初是,现在也是。但,方刚可能恨我。 她说爱我,就爱上了。没有理由,简单得象往湖里扔了块小石子,一阵涟漪, 随后又回归平静,那块小石头,原本属于方刚。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我不懂,我 也不想懂,我从来没有能力去爱上一个人。相信女人会是伤人的,我宁可不去主动。 所以,我可怜方刚。 和她的日子,很长。我困惑的日子,不少。我也不知道,一天天怎么就过来, 转眼,秋色已浓。第二个秋色,倒是淡淡的,山谷里,看到枫林渐红,行将的颓败 扑面而来。 赤裸裸躺在床上,床单很白,晓在一旁。他把我的烟抓过去抽了一口,咳出声 音。 她也象我们这么躺着?她也抱你,对吗?嗯。 她恨你吗?……不知道。 你不爱说话吗?……不是……算是吧……现在不想说话。 你还想她?不想。 为什么不想?因为不想想。 哦,知道了。 你知道啥?我翻过身想把他的烟抢过来,晓闪开,拿烟的手离我好远。 我也想她。晓眯了眯眼,把烟头扔出了窗子。他算得很准,刚好从左上方一块 玻璃间扔出去。那里原来盖着一张旧报纸,不知什么时候被捅破。我记起来,那是 她糊的,这屋子四壁都是她的杰作。 你乱扔东西,得罚。再者说,不知道那掉下去会不会砸到人。我象是在跟晓说, 又象是自言自语。 什么,那东西能砸死人?你别开玩笑了。晓笑着侧过身转向我,双手合十枕着 脸庞。他真英俊,窗洞上那丝阳光正好照着那脸庞。 你不信?我用手轻轻地抚摸那张脸,眼睛,鼻子,性感的嘴唇。我说,你要是 不信,你下楼看看,地上将躺着个死人。 不,祺没有死,她不会死,她不会死,你们都在骗人。我没想到,晓这么激动。 晓迅速跳了起来,匆匆地穿上了衣服。 你要去哪?我慌忙跟着起来,我想把他拉住。 你别管。晓很执扭地甩开了我的手,套上围巾。 我恨你,我恨你们。晓夺门而去,话音飘在空气中,突然被凝结。 门被重重拉开,砰地一声,撞在墙壁。我赤裸着,我无力再去追他,双手只是 垂着,看他跑出去,然后,消失。我仍呆呆地立在原处。 三、 方刚在那岛国一定很不舒服,他并不知道我这个人,但他知道我的存在。就是 说,见了面他也认不出我。我可以体会男人的心情,在男人的立场上。所有有关方 刚的细枝末节,都是她告诉我的,所以我对他并不陌生。 女人是很难独立生活在男人之外,女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依靠本身。但,女人可 以掩盖自己的内心世界,而且伪装得很好。只是,在爆发的时候也很可怕,如果她 决定从心里离开一个男人,往往无可逆转。 我就是在合适的地方被她捕捉到的。然后,有了爱,她说。 当初,城市的建设者们可能没有意识到,地铁对于社会的贡献,超乎了交通, 超乎了功能性和服务性。阳光里,一切情感和真伪很容易识别,但外表的很多内容 却是虚假的。有了地铁,所有的表情可以无所顾忌,人们不再将自己刻意包装,当 然,在地下深处,谁也不可能期望会有奇迹发生,但总会喜欢那么一点点暧昧,一 点点温存,一点点对温度变化的不知不觉。 她走向我,向我借火,我给她点上,我说,你最好还是把它熄掉。我指了指站 台柱子上的禁烟标志。 没事。瞧,那几个在打着盹呢。她说的是管理员。就吸几口。 对,她用的确实是吸,不是抽。吸烟和抽烟还是不同的,我很诧异地认真看她。 她面容姣好,微卷的短发,无袖的黑色毛衣衬着几片发亮的饰物,在这个季节 显得有点突兀。 我和她上了车,同一个车厢里。座位很松,但我并没挨着她,我坐在对面。 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女子,有点熟悉,忘了在哪见过。可能每天来回总有一 次遇到过。我懒得去搜索一个模糊的印象,我觉得,我对她谈不上好感,也绝非厌 恶。 她嘴里的酒味很重,即使两米开外对面的我还闻得到。 我似乎天生就是个悲情的人,悲天悯人,不以物喜,甚以己悲,虽然只是千万 个普通人里的一员,与人无异。 她一定有心事,或大或小,搁在心里的时间,或长或短。我又不自觉地打量起 她。她头沉着。 直到了站台,她仍在沉睡,我下了车。我很想把她唤醒,但,也许她的目的地 还没到。回头看着那地铁,长长的身躯再次在身后消失。我走向了地面。 小丑,同学几个里模样最帅的大个子男生,他当了MODEL 是再合适不过的。学 校里就属我们几个玩得好,要说我和这其中谁玩得最好,就是小丑了。 小丑现在很忙,他说,他和一家MODEL 公司签了约,两年,他说那叫卖身。我 不大懂那方面的事,见面机会又不多,只是偶尔电话里听他一说。不过,他最喜欢 的GUITAR一直没丢,他曾是那届城市杯高校吉他比赛的第一。 约好了在RED ROLL酒吧碰头,我早早地收拾了东西往回赶。 城市很大,大得有点离谱。每天有四个小时得花在路上,这对于一个要拼命赚 钱糊口的城市下等人来说,确实有点奢侈。幸好,我还只是一个人,并不需要为另 一个人,或者再多一个而着急。 这辈子可能与孩子无缘,虽然觉得孩子也蛮可爱。小时候一直问母亲,自己是 打哪来。母亲说,我是路头上捡的。我不知道其他母亲会怎么回答她们孩子的这个 问题,孩子,从第一次被欺骗开始,就明白了,这一生需要不停地隐瞒,不停地欺 骗与被骗,生存,无处不是险恶。 孩子,去他的吧。 很惊讶,再次看到小丑时,几乎认不出他人来。更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就靠着 他。 四、 小丑向我介绍,她是MODEL 公司的财务经理于倩。我细细地再次打量她,与上 次不同,这一次显得略微腼腆,穿着很职业,虽然是在酒吧。 于倩很大方地伸出手来,你好,我认得你。我当然也认得你,我心里暗暗地说, 手同她握在了一起。 小丑站起来,他要上台露几手。好呀,我和于倩鼓起掌。 你就是小丑说的他那同学?怎么瞧着跟说的不大一样。 那小丑怎么说?我有点兴趣,看紧她一双眼。 这个嘛,哈哈,我是说,你太斯文了,小丑说你球踢得特棒,我不信。你怎么 瞧也不象是个会踢球的人,更别说跟健将沾上边了。 于倩的口气带着讽刺。看来你是不懂球啦,我冷冷的回了句,你不也不象个白 领。 那我象啥?你象,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你象刚才跳舞的。我往她背后指了指, 那里站着两个小姐,DISCO 领舞小姐。 哈哈哈,我象她们?我象吗?她朝自己上下瞧了瞧,有点不肯定,我哪里象了? 于倩并不因为玩笑而生气,我和她碰掉了剩下三分之一的COLRONA ,又招手示 意服务员带过来半打。于倩不让我买单,死活抢着先付掉。 小丑对着话筒,他要给大家送上一首校园民谣,睡在上铺的兄弟。他朝我们这 边眨了眨眼,身边几个女生尖叫起来,酒吧里一阵躁动。 我知道,小丑经常来这家酒吧,RED ROLL,闲坐,找人聊天,认识些朋友,再 不,就是在别人的鼓噪下弹弹琴、唱唱歌。我绝对不怀疑他受欢迎的程度,就象我 从不怀疑自己能在周末睡上十五个小时。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男人,首当其冲成 为焦点。很多客人,特别是女生,都是慕名而来。当然,仰慕者中也不乏成熟女人, 小丑同样对她们是种诱惑,这点我深信不疑。酒吧里所有的人都欢迎他的到来。 青春就是可怕,能够一直青春着更是不可思议,小丑就是这样,从读书到现在, 一点没变,而且,身边围住的大小女性从来没少过。听说,阿非那部长篇钜著里, 关于小丑的风花雪月就占了不少篇幅。 阿非说了,等书一出版非得好好敲小丑一杠子,小丑回了话,我现在做MODEL 都得收钱,你那书我也算是MODEL SHOW了一回,单,照收不误。我不管他们谁说了 算,其他兄弟是吃定的,可那一顿计划的时间,可就不好说了。 台下,一大帮痴迷的眼神望着台上,和弦音拍打着一屋子静谧的空气,很自信, 是小丑的风格。他淡然若定,目光凄迷,歌声舒缓,每一串音符都能很清晰地传递 在四周,直到最后休止符从弦上划过,才从周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并不常和小丑见面,更别提其他几位兄弟了。大归接到调动通知的的时候, 大伙聚了一次就再也没齐过,算算,也应该有一年了吧。大家各忙各的,就象歌词 里唱的,连彼此问候都少了许多。 一片吵吵闹闹里,我跟于倩说,今晚你可别又喝高了。她拍拍我的脸,笑得很 邪。 小丑窝在不远处的另一桌一直没回来,逗着四个女孩有说有笑。 五、 我陪于倩走在回家的路上,地铁已经关门,她说,走路更好。 午夜的城市,BUS 都躲了起来。在幸福大道上,离她家不足百米的地方,我和 她道再见。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可以,如果你想。 我和她握了握手,我想,见面也好,不见面也好,我无所谓。我问她,你那天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而且天还早着? 哦,那天,是的,那天我在天都大厦的顶楼,香港人开的MAGIC PUB ,从落地 玻璃窗,可以望得见整条香榭大街。下午两点多就在那了,本来,我买了一大堆书, 看着看着,就叫WAITER给送来酒。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喝多了,平时酒量还算不错。 你瞧,晚上在RED ROLL就喝得不少,这不,啥事没有。 于倩会喝酒,这是肯定的,起码在我所认识的女人中,不算第一,也排第二。 于倩说,下回见。临走的时候,很时髦地给我留了个吻。 方刚肯定不知道这吻,他还在那岛国做着梦,梦想第二年开春回国和于倩结婚。 我不知道于倩给了多少男人多少吻,我只是其中之一,我不置可否。 小丑跟我说,于倩是要结婚的人,你别惹麻烦。我告诉他,我根本没那门心思。 那你怎么吊起人家胃口了,小丑半玩笑着说。哪里,你这是瞎说。 小丑跟我说话不会开玩笑,要不是这样,我和他不会处得这么好。 于倩提起那天在地铁与我初次相遇的事,小丑很惊讶,还特地打电话问我。我 说,有这回事,只是借了个火。有,又怎样。 看来人家是喜欢上你了,小丑不容质疑地下定结论,等着瞧吧,有好戏看啦。 我讨厌他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说,没啥好看的,要看,你未必看得着。 事情正如小丑所料,我也糊里糊涂地跟着于倩乐起来。她说上街少个伴,我立 马就到,她说没人聊天,电话起码捂到发烫。我谈不上和她相好,可总觉得和她有 话说,我一个人也是孤独久了,也想有个交心的朋友。她是,也只是朋友。 方刚万万不会料到,他的未婚妻和我在一起,虽然谁都没有过分。我象是一块 海泥,离波涛汹涌的海面万里,而海的尽处,牵扯着陆地,大海最后扑去的方向。 我沉于海底,处在澎湃世界的中心,却能够独自享受片刻的安宁。 方刚的照片在于倩的钱夹里,目光炯炯。于倩说,她喜欢他守护的眼神,但, 希望有我的陪伴。 我不知道该对不起谁,该是方刚的,我不会和他争夺。 和于倩并排躺着。她说,她得来蹲点了,首先,得把这屋子的四壁给整整。 我没有拒绝。一个房子的故事,总是有人物,情节,开局和尾声,就象舞台上 的话剧,只是个布景而已。地铁一幕拉开序曲,从地下,走到地上,从幸福,一路 走过。哪一幕上演,哪一幕过渡,都不重要,可高潮部分,必定少不了。 我很难接受自己,关于爱她的任何触动。我知道,这只是都市里每天都在上演 的雷同故事。当然,我更清楚的知道,她终归是别人的新娘,是方刚的新娘。 当于倩告诉我,她决定离开他的时候,我竟然十分惊讶。你们不是已经订了婚 吗?这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订婚就不可以悔婚吗,满大街还都是那结婚再离婚的呢, 至少,没结婚,处理起来简单点。 我同意这种观点。那么,你想和我结婚?嗯,也许吧,但现在不想,等我想的 时候,我会自然告诉你,你来求婚。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逻辑。这世道,很多东西本来就是没有逻辑的,却很有道理。 那天,我们泡在浴缸里,我抱着她,我说,让我学会爱你吧。 六、 Michael 回美国后一直没再和我联系。临走,我送了他一件青花瓷盘,上面刻 着我和他的名字。 我和Michael 认识,是在一场公司举办的舞会上,他作为商社往来的贸易伙伴 代表,和另外几个同事应邀参加。Michael 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交谈后得知, 他在中国生活了五年。他是作为交流学生,经美国红十字会推荐来华,专修中国历 史。 我和Michael 的交往,绝不仅如此,当他暗示对我的好感后,我知道,我们彼 此都喜欢对方。我和他若断若续地生活了半年,于倩并不知道这段经历。在认识于 倩后的两周,他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应该说,Michael 比我还敏感,他很注意细节,一丁点的小事都会烦恼,但他 很笃信,相信真理,而我,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我大他三岁,在阅历上自然比他 丰富,可是,他内心很多东西,却是我一直想探究的。他不抽烟,也很少接触酒精, 他一直劝我把这两样给戒掉,他说,上帝不愿看到有人因此而死去。 真实情况是,这世界爱好这两样的人的确不少,为此而毁灭生命,也大有人在。 事实是,Michael 是个基督徒,和我的关系,却又不象。 我们维持这种关系出于自愿,从来没有考虑过将来。他说,哪一天,他就会离 开,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喜欢他敏感,我喜欢他焦着、深邃的目光,我喜欢他白晰胸口下均匀的呼吸, 我喜欢他对新事物所表现的浓厚兴趣。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我知道,每天,我都在地下行走,他,开着他那辆 二手的切诺基,穿行在地面。我们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偶尔需要对方的时候才会 碰面,小心,谨慎,不让周围的人觉察到。我知道,哪一天,他就会离去,我无从 知晓。 后来,我和晓提到他,Michael ,晓说,也许我就是他的影子。 那个青花瓷盘是在花鸟市场上买的,一个老伯拿那盛鸟食。我让人给刻上字, 两个人的名字,并在一边敲了个缺口。在送给Michael 时,我说,如果,地球还是 圆的,你会带着它回来,这个缺口,就是等待你的日期,如果,在你心中,这只是 一堆碎片,你可以摔掉,但愿以后,我们能够一起将它补上。 这一切,于倩全不知情,她爱着我。于倩告诉我,她在电话里已经和方刚说了 再见,没有说明理由,她害怕他知道真相。但我相信,方刚是知道原因的。 方刚等了十年,一个女人的心就这么容易地说变就变,没有余地,无须告诉原 因。 Michael 闻到于倩留在房间里的香水味,他知道,那是女人的味道。于倩来我 这串门躺过的第一次,她的味道就固定住了,我没办法解释,不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毕竟,我也知道Michael 是个很仔细的人,但,他没有质问我。 两个星期后,我丢失了Michael ,却得到了一个女人。 我是喜欢和于倩在一起谈心,但仅仅是和一个人谈话顺畅,与性别无关。和Michael, 纯属心灵的交流,不用语言。我还是喜欢男人的身体,喜欢男人的外表,我喜欢抚 摸男人,就象抚摸着自己。 每次,当我同样用手轻抚着于倩的时候,用脸庞去感受她的心跳,总找不到那 种感觉。我说过,我要试着去爱她。 我很压抑,生活在一个女人身边。她绝对地无私,照顾我就象是她的孩子。我 认同的,也许只是这份母爱,但离我的爱情,很远。我会感激,会在夜晚做过爱后, 在转身佯装睡下的瞬间,落下泪来。 于倩睡着的时候很安祥,浓密的头发长长地,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留在了梦里。 我想把她揽进怀里,把一切的过去,都给改变。我想,就从现在,重新开始,我, 还有她,给我们,一个相爱的机会。 七、 方刚回国,大街小巷闹着圆宵。我和小丑几个聚在王成的火锅店。阿非咂吧咂 吧了嘴巴说,要给大伙来段评书。大归拍了桌子,你小子就那破嗓子还敢唱。阿非 似笑非笑醉着说,咋啦,俺火锅也涮了,麻也麻了,辣也辣了,感情不教俺唱一回, 再者说,敢唱才会红嘛,就小丑一个在那表演,大伙儿不觉得烦?大家齐声有理。 我凑着问小丑,于倩最近咋样。还咋样,准备结婚呗。跟谁,方刚?你还哪壶 提哪壶呀,小丑朝大归嚅了嚅嘴。 不会吧,是大归?我有点不相信。是呀,哥们我也没料到他们俩能成,小丑阴 阴地干笑了几声。 什么时候的事?我追问了一句。你那么关心干嘛,分也分了,散也散了,你还 揪心不成? 虽说我并不在意于倩的选择,可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和我的另一同学好上。那方 刚呢,他知道于倩快结婚了吗?我端起酒碰了碰小丑面前的杯子。 方刚,回来了。 于倩跟方刚说分手,我正端详着被她从钱夹子里掏出来的男人,一个苦苦等了 十年的男人,可怜,我只能这么对他说。于倩一手拿着电话,一边往我的脸庞上吻 了一下,我还能听到话筒里沙哑的男中音,带着沮丧。我把脸转到一边。 我不能再等你了,我等不下去,这么长的时间只能等,我还能做什么。有时候, 我真想能大醉一场,然后,就不再想你,不再想着你回来后我们的婚姻,可,我做 不到。我每次告诫自己不能喝醉,可每次都醉,每次我都会恨你。我喝醉的时候特 别想有个依靠,你懂吗,依靠。可你不在我身边,我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依靠。 一连串责问,我听到那头的沉默,然后是断线的忙音。然后,于倩问我,你和 我做爱吗。 大归和于倩结婚,会幸福?我迅速地想把这问题闹懂,可一时茫然。 于倩离开我的时候,我还在想着Michael ,一个远去的梦和爱,和那盘缺了口 的青花瓷器。Michael 说,喜欢躺在我怀里的感觉,即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我知道,我和他能够用心无声交流。我宁可喜欢静默,也不让自己狂躁,黑的屋子 里,有我丢弃了许久的残局,一盘无解的棋局。 说不清楚,男男女女彼此纠缠为了什么,为了爱吗,还是为了内心的悸动。我 相信有过爱,不只一次的爱,关于过去,也有关将来。我为自己的获得和缺失感慨 不已。 晓打电话问我,你回来吃饭吗?我说,同学聚会,呆会儿回。 后记: 我在车站看到晓,他还在等着祺,手里依然红色的玫瑰,大大方方鲜艳的玫瑰, 在地铁站里异常扎眼。 晓在我怀里喃喃地说,祺,就在这,她知道我在等她。 一个男孩,约好一个女孩,在这站台,他们通过网络认识了两年。今天,阴郁 的男孩决定在死亡的边缘与未曾谋面的她相见,然后,走向天堂。年少英俊的他, 美丽可人的她,呼啸而过的地铁列车,玫瑰花洒满站台。 女孩拉住男孩,自己却掉进了绚烂的舞台。地下两万五千里的行程里,她说, 为了生命,好好珍惜这份爱情,秋天,地铁也会有出口,你慢慢走来。 第二天,城市晚报报道了一个女孩,死于地铁,怀疑是自杀。 2002.11.15 ------ 听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