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杆儿与他的女老板和法拉利 作者:蟹子 杆杆儿是高三时坐在后面的同志,一个很阳光的大男孩儿。眼睛很亮,鼻子很 高,总带着很灿烂的笑容。杆儿瘦得可怜,一米八出头才一百来斤,立正像根筷子, 梢息像副圆规,本着具体化、形象化的原则,我们叫他杆杆儿。 因为体型的缘故,杆儿常受到特殊的待遇。有阵子常刮大风,旁边的女生总试 图用绳子系住杆儿,生怕有什么闪失。杆儿自己也恬不知耻地引以为荣,叫嚣连国 际名模也比不上他的“魔鬼身材”,并且特意把偶像定为同样又细又长的梁咏琪, 天天顶礼膜拜。更要命的是,杆儿宣布的择偶标准头条便是:体型和本人相似。对 此,大家的意见一致:杆儿只能到肯尼亚去找他营养不良的另一半了。 杆儿闻讯立马打了个嗝表示不屑——杆儿一向很执着。 在离高考还有104 天的时候,执着的杆儿终于得到了上帝的青睐。那天他心喜 若狂地冲进教室,做了个蹩脚的射门成功后的庆祝动作。凭那喜不自禁的样子,我 大胆设想杆儿准是又与一、二年级的“闪光点”有了“美丽邂逅”。哪知杆儿对我 的保守嗤之以鼻,喝了口水拍了两下桌子亲自细细道来(杆儿一向敢做敢当,从不 忌讳)。 杆儿上学要经过一条礼化路,路虽不长不宽,却是我们这个小城镇最前卫的一 部分,沿路的服装店卖的尽是校领导口诛笔伐的“奇装异服”,逛街的卖货的尽是 五颜六色的花头发和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高跟鞋,看得久了,难免心生怨气。 可那天却有个例外,一夜之间冒出了个雅致的服装店,装潢很考究,店里的女 老板很特别。杆儿说:那可真是眼前一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的女生——纯得像 块水晶。云淡风轻,标准的云淡风轻。杆儿越说越激动,跳到桌子上,双手放在胸 前:啊!你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我的伊利莎白·泰勒,我愿为你而死! 杆儿伸开双臂,满脸陶醉地跳下来,只可惜高度不够以至就义未遂。 女老板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杆儿的生活。最有说服力的例子是杆儿桌上的警句: “我们只谈高考!”被动了手脚,“!”烫成了卷发“?”,在这一瞬间杆儿完成 了实现应试教育向素质教育转化的历史重任。 杆儿车技了得,自封为车神,常在闹市中十分嚣张地横冲直撞,决不减速。 如今却总在那个特定路段尽量缓行,同时配合头颈前仰后合的动作,以延长欣 赏时间。到校后还不忘慷慨地分享自己的快乐,对所观所感进行颇有文采的描述, 诸如今天她穿的衣服好漂亮她笑的样子好动人之类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而且一天讲 三次一次三个来回,天天坚持如此,百折不挠,从不间断,我只能下狠心积累耳屎 以阻挡该凌厉攻势。但当有一天杆儿突然良心发现闭口不提此事时,大家反而不习 惯了,纷纷问他何故。杆儿眼睛一瞪,抛了句愚公的文言:甚矣,汝之不惠!像她 那么完美的女神当然不能天天挂在嘴上,要时时记在心里才对嘛!杆儿趁机又陶醉 了一次,大家都晕得东倒西歪。 我信奉眼见为实,问来地址特意绕个弯路去看了看“服装”。事实证明杆儿说 的话多少有些夸张,虽然她确实是和杆儿一个重量级的。当时那第一眼就让我首次 对杆儿的审美能力产生了怀疑。杆儿的精彩描述让人先入为主地产生了闭月羞花倾 国倾城的联想,这同现实的残酷形成了厄瓜多尔瀑布般的落差,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大家应该可以理解看到一个美丽的花瓶从十楼坠落摔成碎片的惨痛心情。我当即落 荒而逃。路上就摩拳擦掌想把欺骗本人感情的杆儿碎尸万段。我怒气冲冲地杀进教 室,杆儿却笑脸迎了上来,自顾自地问长问短。看到他那急于得到肯定的样子,我 才想到杆儿是个一激动就冲动有跳楼欲望的家伙,语言过激恐怕会导致不良后果, 遂只能以比较委婉的方式指出“不足道”的若干缺点。杆儿当即开始了拨乱反正的 工作,我说眼睛略显小他说这像徐静蕾笑起来可爱;我说太瘦有太平公主之嫌他说 本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不服还是怎么的。杆儿果然开始激动了,我赶紧屏气吞声 甘拜下风,杆儿已进入了盲目崇拜的阶段不惹他为妙。 不知道女老板的生辰八字儿是杆儿的一大心病,尽管杆儿不断强调女老板连妆 都不化真像个学生,但好事者不断的“善意”提醒使杆儿终于也底气不足了。 杆儿很快采取了行动,派出大批死党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信息。消息很快传来: 女老板姓名#%…* , 年龄17,因非个人原因辍学……这下杆儿腰杆儿都直了几分, 他说总算可以放心地先上几年学了,她还没我老呢!我说万一她早跟人跑了怎么办? 你不是常说天大地大爱情最大嘛,你明儿就不来了也去开店得了。杆儿一愣,一脸 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样子特逗。犹豫再三,杆儿有主意了:高考一考完我就去找 她,在假期里建立感情,上大学后一个星期、不、一天一封信稳住她,等我回来… …杆儿难得天真一回,大家破例没扰他的白日梦。 刚刚当然只是开玩笑,我心里明白得很,要杆儿不读书是不太可能的。杆儿属 于那种学习天才,虽然其它活动和乱七八糟的琐事占去了大量时间,却依然能很轻 松地保持好成绩。我猜学习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兴趣,很自然地就做好了。杆儿很有 理想有抱负,想干些大事,但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却总是答不出个所以然。 杆儿曾黯然神伤仰天长叹:本天才能干的事太多,反而不好选择了。唉,原来 太完美也是一种错误!听到这话群众们群起而攻之,我也立刻抄起他的英语书扔了 过去,虽然我认为这话还是有一定事实依据的。 女老板的出现使得杆儿的理想立刻有了现实的影子。一个叫胖子的死党告诉杆 儿:女老板几乎是个职员化网民,我上网去给你套信息。杆儿连声赞到好兄弟,同 时确定了志向——以后做IT. 了解到IT是门赚钱的行当, 杆儿更是喜不自禁,扬 言当他出去赚到第一个五百万的时候,就开辆法拉利回家乡接人。 杆儿一直向往上海这块风水宝地,因而早相中了复旦。每天早晨6 :30站在阳 台上面对太阳升起的第方朗诵起床赋——复旦复旦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对杆儿寄以厚望的班主任曾几次暗示他应当志存高远,杆儿却总笑着说复旦其 实也算不错了。而因了要学IT的缘故,杆儿终于高远了志向,打算考北大的计算机 系。杆儿不知从哪儿听说北大的计算机是中国最好的,为了赚法拉利,他必须做到 最好。 杆儿除了成绩好,没一样符合好学生的标准,反而小毛病不断。老师们都心照 不宣,只要没什么大错,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那天有位实习老师代课,不了 解情况,碰巧杆儿神游到女老板那儿去了一时半会儿没回来,老师年纪轻脾气大, 立马拿出上个世纪的杀手锏,提名杆儿回答问题,然后站在台上阴笑,期待着看到 杆儿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四处求援。那知杆儿一向持才放旷不拘小结,昂首挺胸大大 方方三个字:不知道。同学们一阵哄笑,杆儿说不知道一般都有不屑的意味;老师 倒吃了一惊,但又挑不出什么,嘟咙了声认真听讲让他坐下了。下课后我问他女老 板会不会影响你高考啊?杆儿眉毛一扬:当然会影响。我由复旦跳向北大不算影响? 我笑:那不是还有促进作用?杆儿憋出句英文:呕扶阔死! 而且只想促进高考就太鼠目寸光了,这将促进我的一生!杆儿又开始激动了, 原来他为了他的女老板和法拉利,订出了大学四年魔鬼战略计划:第一年自学完四 年课程,第二年着手开发研究,第三年出成果、卖专利、投资,第四年抽出资金买 车回家接人。杆儿一说完就跑溜了,生怕又被我抢白打击信心动摇军心。 这之后高考越来越近,不紧张是不太现实的。发誓为了女老板和法拉利一定要 上北大的杆儿,更是比别人多了一份包袱。高考前一个月杆儿就不大容易入睡了, 到还剩两个星期的时候,杆儿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但杆儿在校仍是龙精虎猛的, 杆儿感叹:我的精力怎么就这么好呢?今天的语文课竟然没瞌睡呢! 瘦瘦的杆儿一直坚持到高考那天,可偏偏在那天垮了下来。考综合那场,杆儿 差点是被人抬出来的。关于那时的情况,杆儿一直缄口不言,同学中各种说法都有, 有说他的卷子有大片空白的,有说他考完综合就决定了重读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最后杆儿的成绩确实挺吓人的,综合一门大失水准丢分太多,总分不低但对杆 儿来说却是从没有过的低分。 高考后的几天杆儿一直躲在家里,他觉得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当然也包括女老 板。然后便接到胖子的电话,胖子吞吞吐吐说:我跟你说一声,我不是常上网去跟 女老板聊天么?我和她拍拖了。杆儿笑:很好啊,我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 杆儿挂了电话。那晚杆儿又睡不着,就跑到阳台上看天。天上没什么星星,月 亮却很亮很亮,咧着歪嘴笑。杆儿认定月亮是在笑自己,他想扑上去咬月亮。 杆儿没打算重读,填志愿的那天他也来了,不过并没填计算机。我当时并不知 情,还问他为什么。杆儿依然是很灿烂的笑脸:钱照赚、车照买,IT我不学了—— 我都想吃了这网络。杆儿骂人时也笑得很灿烂。杆儿最后报了一所著名大学的生物 基地班,他说天大地大,前途最大,生物有前途更赚钱,生物基地班死好。 之后便再没看到过杆儿。 最近在家等通知书心里闲得慌,随手拿了本书来翻翻,突然看到这段话:我们 知道一切的事相都是流变而无法持久的,但我们要在这些流变而易逝的事相中,寻 找那最纯真的一点东西,并且把它们挑出来、写下来、记起来。 然后便想到了高三,想到了杆儿,还有他的女老板和法拉利。 杆儿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正派的,稍稍有过接触后才发现他的“神兮”。现在 再仔细回想杆儿的点点滴滴,我开始怀疑,在那件事情上杆儿会不会是认真的。 我想,大家都被杆儿的灿烂的笑容,被杆儿刻意的过度夸张,给骗了。我宁愿 相信那是个神兮的杆儿。我开始同情杆儿了,我在想他和女老板的故事究竟是不是 故事,毕竟,它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很快我发现我又错了,我认识的杆儿是不 需要同情的,他的灿烂的笑容能化解一切。 我用接下来的半天一夜敲完了这篇文章。希望杆儿不要忘了他的大话,他的魔 鬼四年战略计划,为了“最大”的前途,为了赚钱,为了法拉利。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