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喜忧路 多年以前,“高考”于我,是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影子。 一年之前,“高考”于我,是一个逼近了的狰狞的魔魇。 到了如今,“高考”于我,实在已经有了太多的感触。 ——题记 一、热闹与冷静 作为一个高三学生,我可以说是相当幸运的。不说别的,仅仅因为我能轻而 易举地进入复旦,而且不必参加高考,就足以让同窗们羡煞了。可是我心里,虽 也高兴,却并没有那种狂喜的感觉——这倒不是我已到了“不以物喜”境界,实 在是我读了十二年的书就为了这一搏,而今一下子失去这个机会,一时间竟有些 失落、有些惘然。 每天在学校里看到同窗们背呀做呀,每周三中午听他们叫呀嚷呀对着答案, 我却只是坐在边上静静地寂寞地望着他们,时常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朱自清《荷 塘月色》中的话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不过,你若是就此以为我与高考全然无关的话,那么你错了。毕竟,我的身 份还是一个高三的学生。不管怎么说,高考于我,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照常每天早上七点多到学校,照常上早自修,在会考之前还照常上课、做 作业、测验。被复旦录取之后,我的日程才被打乱,每天去办公室帮忙。因为临 近毕业,事情格外多,尤其是填报高考志愿那一阵,更是忙得焦头烂额。 记得正式填志愿的那个下午,每个人都如临大敌,手中一支笔仿佛有千钧重, 落笔时都是十二分的小心,唯恐写错一个字。尽管如此,还是时不时地有人苦着 脸向班主任或是年级组长讨新表——因为写错了字或是填错了代码。偏偏这一回 备份的新表少得可怜,要想从中讨得一张大是不易,我在办公室里没少见素日嬉 皮笑脸的同窗们千求万告的模样。哗,真好可怜见的! 下午区老师因有事先走了,嘱我留在办公室里候志愿表交齐了再走。我原以 为这志愿表又没多少字要写,用不了多大功夫就能交差了,可万万没想到,我直 到五点半才收齐最后一张表。每一个来交表的人都如同卸下了一个大包袱,长吁 一口气道:“呵,可填好了!”我也不由长吁一口气道:“呵,可交来了!” 我瞧着他们被这小小的志愿表折腾得心力憔悴的样子,竟比刚做完一张数学 卷还累。我实在是打心眼儿里替他们担忧:仅仅是一次高考的前奏就令得他们如 此筋疲力尽,待高考真正来临时还不知会怎样呢! 二、卫斯理与白素 “白素”这个名字,最早是“温宝裕”叫出来的。因为在高三最后的那段日 子,我经常穿着一袭白装,容易让人联想到卫斯理小说中的那位女主人公。过了 一阵,我才听说,有个人常以“卫斯理”自居(这个人,我以前是把他比作“原 振侠”的)。于是,“卫斯理与白素”就这样被传出来了。 理一心要考复旦。听说他最早想报国际金融系,咨询了一次后变成了经济系, 再咨询一次就变成了社会学系。我对于他填报什么系并不在乎,我只在意他是否 能进复旦——这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私心。尽管小说中的卫斯理与白素时常天各 一方,但他们又何尝不愿意长相厮守? 以理平时的成绩,要进复旦确有难度,我便一直为此担忧。他说他平日做题 目总是心不在焉,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绝不会如此。我对此将信将疑。不过,看 到他的数学成绩日见长进,我的希望也燃起来了。 六月初是高考模拟考,我虽不必参加,却被郑老师拉去批英语考卷。第一天 批的选择题,他错的并不太多,我不禁心中窃喜;孰料第二天下午算总分时竟发 现他25分的写作居然只得了8 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以他素日的英语 水平,不至于这样惨呀! 一回到家,我就立刻给他打电话。当他听说他英语只考了91分时也大为震惊。 我失望地说:“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他却说:“你放心,就是为了你,我 也会考进复旦的。”我不料他一下子说出这话来,一时间就仿佛《红楼梦》中林 黛玉听到贾宝玉说的“你放心”那样,有如轰雷掣电般,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7 月6 日是高考的前一天。我在他家伴了他一日。走时他送我去车站。一时 车来了,我握一握他的手,说:“祝你成功!”在这一瞬间,我仿佛见到了《西 厢记》中崔莺莺长亭送别的情景——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高考那三天,不提也罢。我急于想知道他考得如何,却又不敢给他打电话, 怕分了他的心,思前想后,不知该如何才好;有时狠下心来欲撂开手,但我做不 到,真是“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等待高考发榜的日子一发难奈。我在家整日牵肠挂肚,理在黄山也心神不定。 7 月24日是发榜的前一天,他可巧便在那天回上海。一早我就接到刘维纳的电话, 她兴高采烈地说她考了491 分,又说刘茹倩考了498 分,高明更是考了504 分。 我固然也为她们高兴,另一方面却又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理的成绩。 好容易挨到晚上6 点多,我算着他该到家了,便向他家打了个电话。电话是 他父亲接的,他还没到家。我遂问他父亲可知道他的高考成绩,他父亲说,他考 了485 分,数学成绩竟出人意料地好——143 分! 我悬了好几个月的心,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放了下来。我由衷地高兴,为理, 也为我自己。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刻,就连我自己当初进复旦文基,也没有这样快 乐。 《西厢记》里的张生,不也是中了进士荣归的么?卫斯理与白素,不也是终 成眷属了么?不禁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冥冥中,自有天意。 三、失落的咖啡与摇滚 7 月24日这一天,听到的尽是些好分数。然而,25日,听到沈璐的分数离本 二最低分数线差了一分,原先晴朗的天空便浮起了一层云翳。晚上,接到姜立的 电话,很诧异电话那头的声音竟然低沉得无法听清——自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 是狂妄而开朗的。然后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告诉我,他考了427 分,仅仅够上本 二的最低分数线,进上外肯定是没有指望的了。我的心情也顿时黯然了。 我是在高三认识姜立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和我、刘维纳、缪佳一起吃 午饭。我对他最初的印象不是很好,因为我觉得他太轻浮了——我向来不喜欢和 轻浮的男生打交道。但相处日久后,我发现姜立还是一个蛮有意思的男孩子。 姜立最喜欢的是摇滚和咖啡。他每天在学校里都会到办公室泡咖啡喝。至于 摇滚,他不但听得多,还时常唱个不停。理总是讥笑他唱的没有旋律。不知为什 么,理和他彼此都看不惯对方,其实,在我看来,他们俩人在某些方面还是颇有 些相象的,比如,他们都有些狂妄自大。只不过,理比姜立更加稳重老成些。 高考的那三天里,姜立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考题,告诉我他的感觉, 告诉我考场逸事。我很感激姜立能打来电话,因为我可以根据姜立说的情况来揣 测理的考试情况。从另一方面来说,姜立也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聊聊天,而在这 种时候,能有心思和他聊聊的也就只有我了。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真正了解了 一个叫“姜立”的男生,了解了一个在咖啡和摇滚中寻找失落的天堂的青年人。 姜立的第一志愿填的是上外。沈元婧也填的上外。他说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 和沈元婧双双考进上外。这就如同我希望理能考进复旦一样。姜立和我各自都有 一个和相爱的人儿在大学重聚的梦,所不同的是,我的梦圆了,而他的梦,只是 一场梦而已。 仅仅为了这一点,我也替他感到惋惜。更何况,姜立是我的朋友,眼看着朋 友失败总让人心里不好受。 那天晚上在电话里,我分明听到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不知怎样才能安慰他, 只能对他说,考大学不是人生唯一的抉择,将来的路还很长。 他的声音开始振作了。他还是勇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临挂电话前他说,我 们以后不能作同学了,但还是朋友,对么? 我说,当然! 沈元婧最终也没能进上外,而是进了上海大学。姜立至今仍没有着落,他说 若是进不了上海理工,就只能进工技大了。 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高考的残酷。毕竟,“高考”这两个字,实在担负 了太多东西:前途、友谊、爱情,还有,摇滚与咖啡…… 作为一个高考的旁观者,虽然不能象理、象姜立那样对高考有切身的感受, 但是,我还是真正认识了高考,算得上是半个参与者了。 本世纪最后的一次高考就这样结束了,但到了下个世纪,高考的故事仍将延 续下去。明年的这个时候,又会有几家欢乐几家愁。 且以宋代词人苏轼的那阙《定风波》来结束本文吧——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 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 雨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