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种气味 作者:独孤欢 ??我讨厌父亲,因为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难闻的酒味。 ??父亲是个酒鬼,一日三餐都离不开酒,每天早上起床来做的第一件事就 是喝一杯酒。这些年来我见过的爱喝酒的人多了,可像父亲这样视酒如命的还是 第一个。 ??打我开始懂事起,父亲就常常要我拎着酒瓶到村口的小卖部去帮他打酒。 这件差事曾让我很是骄傲了一阵子,好像觉得自己派上了大用场,那一段日子, 只要一听见父亲说没酒了,我总是连和小伙伴玩都顾不上而自告奋勇的站出来, 拎起酒瓶,屁颠屁颠的往村口跑,遇到和我同龄的小朋友还故意昂着头不理睬。 但是到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就不愿意了。因为不知怎么的,同学们都知道了 父亲是个酒鬼,他们便常常在我面前学着父亲酒醉后踉踉跄跄东倒西歪走路的样 子,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我没醉”的酒话,往往让年幼的我感到无地自容。从此, 我恨死了父亲,在心里发誓就是他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帮他打酒了。 ??我开始讨厌父亲醉醺醺的样子,讨厌他身上长年不散的酒味。我变得不 爱搭理父亲,放学后不是在外疯狂的玩,就是一回家就往自己那间小屋走,压根 都不想和他说话。如果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也只是用生硬的“喂”来代替原来那 亲切的“爸爸”。也许,父亲一直都不曾注意到或者察觉出我的更确切的说是我 对他的变化,他还是整天喝酒,而且还比以前喝得更厉害,更多了。每逢我们一 家三口在一起吃饭时,父亲总喜欢一边把酒喝得“哧哧”作响一边吹嘘自己和某 某大人物喝过酒,又说自己是喝遍天下无敌手的好汉,其实我知道,他眼中的大 人物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村干部,而他们喝酒时之所以叫上父亲是想几个人一起 联手把父亲灌醉,然后拿他喝醉的样子取乐。但我的父亲,仿佛不明白似的,依 然乐此不彼。当然,这个样子的他只会使我更加反感。 ??在父亲那种难闻的酒味中,倔强而好强的我初中毕业考取了县城的重点 高中。去报到的前一晚,父亲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还要我陪他喝一杯,我默然 无语,心里暗自庆幸终于可以不再整日闻他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了。 ??背负着父辈沉重的叮咛和殷切的希望我走进了县一中的大门。虽说那是 个小县城,可于在穷山沟长大的我来说却充满了无穷的新鲜和刺激。没过多久, 我就抛却了自己所谓的理想抱负,心安理得的花着父母的血汗钱,整天混迹于台 球室与电子游戏厅,学习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 高中三年一晃而过,看着别的同学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欢天喜地的样子,我 却连专科线都没上。那个八月的一天晚上是我和父亲第一次短兵相接也是有史以 来吵得最凶的一次。父亲埋怨我拿着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不当数用了不说,还 没有为家里争一口气,连个专科都考不上。本来心情就差的我马上反唇相讥说他 没资格教训我,说他自己一天就只知道喝酒身上老是充斥着难闻的味道又何曾为 了这个家着想,叫他先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再来教训我不迟。看着我们爷儿俩都怒 气冲冲的样子,善良而懦弱的母亲只有在一边直抹眼泪。 第二天,我睡了一个天昏地暗,起床后,母亲告诉我说父亲一大早就出去托 我们镇管征兵的领导去了,说是要把把我送去当兵。我们农村要跃出农门就只有 俩条路,一是考上大学,二是当兵。大学是没希望了,可我还没说要去当兵,再 说,征兵的季节还没到呢。我把心中的疑问对母亲说了,母亲转述了父亲的话, 说凡事赶早不赶晚,怕我再耽误一年,将来成家立业就会比别人晚一大截。忽然 间,我有点后悔昨天晚上和父亲的争吵。 晚上,父亲带着一身酒气回家了。母亲问他事情怎么样了。父亲打着酒嗝说, 我们很对脾气,俩人足足喝了三瓶白酒,一上来他就同我干了一大杯,他是宾我 是主,哪有不回敬的礼,我们干了一杯接一杯,不过喝到最后他吐了一地,人家 到底是领导,整天车接车送,身子骨比不上我这个庄稼汗硬朗。父亲掩饰不住内 心的高兴劲儿,声音大得直震耳膜。然而到最后,这件事还是没成,听说是和父 亲喝酒的那位领导之所以当上领导就是因为在酒场上能征善战,从不服输,可上 次喝酒,他差点不醒人世,是父亲砸了他的金字招牌,让他在单位抬不起头。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只有又回到了教室里,调整好心态,准备背水一战。 次年的八月,我收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捧着那张印着烫金字的纸片, 再看看被岁月染白鬓角的父亲,我真想和他痛饮一番。但是,父亲自从上次为我 跑征兵的事后,就一滴酒也不沾了,他说要把酒钱攒起来作我上大学的学费。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日子久了,那种气味就代表他,而对父亲 而言,就是酒味,即便现在的父亲不喝酒了,可他留在我记忆中的酒味却永远都 不会消失,因为我忽然发觉,原来那种我曾经深痛恶绝的酒味其实是那么的亲切 和芳香,让我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