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几乎应着他的声,我的手向怀里伸去,古镜轻触指尖,让我一惊。 " 你既然猜到了,又何必怕呢?" 严子陵满脸的怜惜:" 清寒,你死得太冤, 到现在你还不肯从梦里醒过来么?" 我口中依旧喃喃着" 你胡说" ,手却慢慢扯出那面镜子,只一眼,我几乎就 晕了过去--镜中,一堆血红的眼镜闪着恶毒怨恨的寒光,焦枯的皮肤贴着骨架… …那是,是一具僵尸的头颅。 " 你怨气太大,死而不化。" 严子陵似乎知道我此刻的心境:" 我这才替你 勾了这个贱人的魂魄,清寒,只要七七四十九天,她的生魂就会炼化,你也就可 以瞑目了……但你,偏偏闯进我的房间。" 银针一直缄默,直到此刻才尖叫了一声,死死扯着我道:" 小姐救我!" 严子陵接过我手里的古镜,久久摩拭:" 清寒,你的尸身,是我亲自收敛的 ;你的双眼,是我亲手合上的;这一具温明,也是我亲手放进你的棺内的,只是 我没有想到,你怨气居然那么重,我明明合拢了你的眼睛,你却又硬生生地睁开 来,盯着温明,时刻陷在幻像里不肯出来!清寒……你,醒--来!" 他忽然用力一掷,古镜在地上跌了个粉碎,镜中血红的双目竟然流出血来, 那一刻,我好像觉得心里什么地方生生断裂,痛得几乎窒息,我伸出手想去拾起 碎镜,却发现双手已是焦枯狰狞的一对。 难道……好一场恶梦,我真的也不过是个死人? 严子陵走了过来,揽住我的双肩,古镜破碎的一刻,他也变回了骷髅的样子, 雪白的指爪指着地上的血光道:" 你看,你看哪,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银针一声惊呼,似乎想要逃走,不怪她,无论是谁,看见月光下的荒山上, 白骨骷髅拥着僵尸,都会活生生吓死的吧。 …… 正是十月深秋时节,一山红叶蓊蓊,如噙着一天的血。 大红的喜轿抬上山坡,轿中娇媚的新娘满脸的愁容。 忽然,一群黑衣人一拥而上,刀剑齐下,眨眼间,护卫和轿夫便横尸血泊中 …… 那个女子,是我么?或者,就是清寒?她眼睁睁看着群盗杀人之后将财物掠 夺一空,扬长而去,只剩下一名为首的黑衣男子,缓缓扯下了面罩-- 血光中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清寒和我一起大叫了出来:" 稼笙!" 是稼笙!我苦苦恋了十年,等了三年的男子,他狞笑着,拍了拍银针的肩, 随手扯开了我的吉服,露出贴身的小衣。 难道,你这样大开杀戒,只是不愿意我嫁了别人? 撕开衣裳的一瞬,稼笙也是明显有些吃惊,相识这么多年,今日的我应当是 最美的吧? " 快动手!" 身后的银针冷着脸催促:" 看见女人的身子就挪不动了么?" 稼笙嘿嘿一笑,将地上一柄短刀塞到我手上,我顿时明白过来,拼命闪躲, 嘴里狂叫着:" 放过我,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银针却是不耐,一伸手扯住我的发髻,稼笙抓着我的手在颈间用力一划,划 断了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怨念。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君家小姐路遇匪盗,为保贞洁,自尽而死。严家请县里 下了告示,昭立贞洁牌坊,入地方列女祠。 严三公子得知消息,痛哭三天,亲手收敛了未过门的妻子,随后饮食不进, 不出十日竟然也辞世而去…… 我回过头,看了看抱住我的子陵,虽然还是白骨,但是也凭添了一丝亲切。 " 醒醒吧,清寒。" 子陵道:" 我知道你临死时一口怨气发作不得,混沌了 魂魄。你现在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吧。" 我看着银针,她的身子瑟瑟发抖,显然恐惧至极,我没有冲过去,只是静静 地问:" 为什么?" " 为什么?" 她冷冷一笑:" 小姐,若不是你爹倚仗权势欺侮了我娘,我爹 娘又怎么会一病不起?他们不肯告诉我,我可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在耳朵里的。 你们君家以为收我在府里我就会感激涕零不成?嘿嘿,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明白么?" 我听得遍体生寒,她八岁起跟着我,一起疯闹,一屋休息,一块儿研习女红, 难道这十年她就是带着这样的愤怒和憎毒和我朝夕相处的么? " 那么,卢稼笙又是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和子陵的身躯似乎同时一抖,死 在自己的姐妹和情人手里,我自然悲凄;而死了之后才知道妻子念念的是另一个 男人,子陵心中又何尝不会难过? " 稼笙?" 银针放肆地大笑:" 怎么,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不成?他接近你, 本来不过谋个晋升的阶梯罢了,可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把他贬下边城,大好的前程 葬送在你手里,嘿嘿,君小姐,你以为他不恨?" 我闷哼一声,几乎要摔倒,若是……若是卢稼笙真的是由爱生嫉,我虽难过, 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冰冷。 " 你好不知羞耻。" 银针继续道:" 他本来就是我的人,从头到脚都是我的 人。君清寒,我们本来已经商量好了成婚,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我又何必守这 三年活寡?" " 哈!哈!" 我终于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太晚--" 银针,你哪里是为了报 仇?你是在嫉恨我抢你心上人罢了,不然,你在君府一住十年,什么时候没有机 会?" " 是,那又如何?" 银针厉声道:" 你本来就亏欠我。" " 好了,我明白了,只是……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我向前逼近了一步, 刚才还大喊大叫的银针立即又开始颤抖:" 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若 不说,说不定今天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我缓缓道,生前的记忆和情感慢慢流入 魂魄,愤怒开始燃烧。 " 因为--" 银针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看看天色,似乎胜券已 经在握…… " 清寒快走!" 子陵好像想起了什么,不顾我的挣扎,一把拖住我,向山下 乱坟坡冲去,投入重重阴气的一刹那,我听见了一声嘹亮的鸡鸣。 呵……天亮了。 梦,也醒了。 腊月。 云州。 今年的岁尾,雪下得分外大,云州的营衙本来就有些冷清,如今更不见什么 过年的喜气。 卢稼笙叹了口气,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提了参将,本想好好过个年,偏偏 妻子生了病,一直糊里糊涂地说些梦话,这几日偏又下这样大的雪。 不过不管怎么样,埋在院子里的那一大包财宝首饰总算脱手了,变成了白花 花的银子,又变成了参将的印符,想想当年这件案子,做的着实漂亮。 " 稼笙,稼笙救我!" 屋子里,银针又在鬼叫,卢稼笙皱了皱眉头,懒得搭 理她。 想想同级的兄弟们,还有几个不纳几房小妾的,除了自己天天守着个病殃殃 的女人,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卢稼笙愤愤地想,等开了春,得找老邢介绍几个 漂亮闺女了。 " 笃,笃笃。"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 " 笃笃,笃笃。" 这回,敲门声更清楚了些,卢稼笙皱了皱眉头,大年下的, 谁会过来串门?常听人说,有些单身女子前来云州寻亲,没了着落,就会…… 不会有这等好事吧,卢稼笙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拉开了大门。 门外,狂风卷着地上的积雪,风雪中竟然站着个绝色的美人儿,一双秋水满 是盈盈笑意。 " 请问这位官人,我可以……避个风么?" 美人儿低头问,卢稼笙这才发现 她只穿了件火红的夹袄,这在寒冬腊月的云州可是要死人的。 " 快请!快请!" 卢稼笙连忙将那女子让了进来,匆匆关上房门,屋里火盆 燃得正旺,挡住外面刺骨的寒风。 他自然没有留意,那个女子一路前来,竟然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卢稼笙看着那女孩儿,似乎盯着一只送上门的肥羊,他上前几步,凑到她身 边:" 姑娘身上一点热气也没了,快进来烤火……哦,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 " 我姓严……" 那女子回眸一笑,似乎在斟酌字句:" 我叫温明。" 备注: 温明--古代葬器,形如方漆桶,开一面,把镜子放在里面,悬在尸体上,入 殓时,封入棺内。 温明, 作为古代丧葬礼具的一种, 最早见于《汉书·霍光传》, 对于温明的 解释, 东汉人服虔曰:"东园处此器, 形如方漆桶, 开一面, 漆画之, 以镜置其中 , 以悬尸上, 大敛并盖之。" 温明作为葬具来记述, 《汉书》中仅见《霍光传》 一处, 《后汉书》中未见, 《三国志·魏书》中有一处, 《晋书》、《魏书》、 《南史》、《北史》中多见。记载最晚的是在《旧唐书》。 从文献记载来看, 温明是皇帝、王侯、大臣和高级贵族使用的葬器, 但也有 的考古发现说是中下阶层地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