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 只为一本书?" 温清平剑眉高挑,面色凝重的用食指轻抬起里蓉的下颚。 " 里蓉,你看着我。" 他突然动作亲昵,令里蓉的心率突然加速,砰砰砰地 快跳出心房。她依言盯着他的俊眉朗目,心里揣测着他是不是也因为多日未见, 和她一样早已思念满怀。 " 你是不是偷看了春宫秘籍之类的,被你阿玛逮个正着了?" 温清平说出最 先闪入脑内的想法,这个念头来得那么自发自觉,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天经地义, 连作他想的空间都没留。 里蓉侧脸离开他的触碰,心跳再次加速,这次是羞愤和失望叠加的效果。" 温大人,里蓉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连挨罚都只能为些下三滥的事?" 春宫秘史 她是想看,但想跟做是两码事,所以现在她跟下三滥还扯不上关系。 她叫他温大人,她小时叫他先生,长大后有时叫他温先生,有时叫他温清平, 有时也叫他介之。叫他温大人的情况只有一种--她生气了。 " 那到底是什么书能让你阿玛生这么大的气?" 他想不动生色地将方才的事 掩去。唉,人越大脾气倒也越大。 她杏眼危险的眯起。他的头皮发麻。 她昂头,转身,开门。他抚额,摇头,出声。 " 你的戏虎图还没画。" 一句不痛不痒的陈述就使门边的人儿缓下动作,跨出去的脚缩回来,打开的 门合上,转过去身子又转回来,翘起的樱唇的表示她还怨愤难平。 " 画完了就走。" 她气呼呼地在书桌上铺开宣纸,研起墨。本就是为画而来, 能不能在父亲的寿辰时讨得父亲欢心而点头解禁就看这一回了。为这她连狗洞都 钻了,绝不能前功尽弃。 " 既然出来了,吃一块桂花白糖糕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吧。" 温清平的唇线 荡开温柔弧度,这是有心讨好的信号。 睨一眼递到颊边的糕点,她偏头,赌气地冷哼。" 不要。" 那头他也不执着,只是惋惜地自语," 又要浪费了,三个月来天天备着,却 天天都落入小狗的肚子。" 他不喜甜食,天天备着是为她吗?心情由忧转喜,抢过他手里的点心," 这 么好吃的白糖糕才不要拿来喂狗。" 樱唇微启,皓齿轻咬,香甜的味道入口,直 滑入心底。 " 你还没说是什么书能让你阿玛对你大发雷霆?" 据他所知文丰对女儿向来 千依百顺。 " 还不就是《推背图》,我兴冲冲地想拿给他看,他都没翻开就把我臭骂一 顿,连书也收了去,害我白花了一个月的月钱。" 由她嘟嘟囔囔的表情看来,三 个月的严教根本未见任何成效。 温清平不禁遗憾,不是为她的月钱,而是那本不知会被如何处置的书。据传 《推背图》明朝之后的那部分顺序被打乱,他对真本颇有兴趣,不过凭她的这么 点阅历,十有八九是被人骗了。 " 不怪你阿玛要禁你的足,《推背图》历代都是被列为禁书的,一怕人心浮 动,政局不稳;二怕图谋不轨者借此作乱。恰好六月与英法两国战事又起,而书 中所言正犯了大忌讳。真要让你出去不小心说漏了嘴,别说你的性命难保,恐怕 族人的命也得陪上。" " 这不是掩耳盗铃吗?若《推背图》真有这么准确,那不管说与否,结果仍 会呈现。" 里蓉咬着白糖糕提出质疑。 " 即使以前的卦像都应验了也并不保证下一像一定能应验,当局者通常赌它 不会应验。" " 那你呢,觉得它会继续神奇下去吗?" 里蓉更好奇他的态度。 温清平没有正面回答,反过来问里蓉。" 你相信天命吗?苍穹之上有冥冥神 力,掌控着人世间的一切。大至国家兴亡,小至个人荣辱,都早有定数。"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里蓉凝思半响才吐出几句。" 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想有些人生来富贵荣华,而有些人一生贫困无依,这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是什 么? 说不信,则是因为像我这么灵秀聪慧的女子不可能会有神灵舍得让我落到钻 狗洞的境地。" 温清平失笑,点推她的额头," 又胡诌。" " 所谓的命运是由人的每一步堆积而来。我觉得人力是比命更复杂难测更难 以左右的事物,这一刻决定着下一刻的动作,既而影响着下一刻的结果,每一个 结果都有其根源可寻。就如朝廷的软弱源于国家的落后,国家的落后又可归咎于 长久以来的锁国。" "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是亡国,也是我们咎由自取?" "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但自身落后让他人有机可趁到是事实。预言一类的还 是少看为好,既然无力扭转现状,看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里蓉似懂非懂,抬起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 " 哎呀,该画了,再不画就来不及了。" " 是由我代笔,还是……" " 当然是我画,你在旁边适时指导就好。" 温清平颌首,在一旁候立。果然,不出一会儿,里蓉就停了笔,支着笔竿喃 喃道:" 改成戏猫图会不会简单好画一点。" 温清平见怪不怪,一手温柔包覆住她的手。在他的施力之下,万兽之王生猛 的形像很快跃然于纸。 趁着温清平专心作画,里蓉悄悄地抬头,目光放肆地在温清平脸上作着巡礼。 从他入府教导兄长至今已有八年,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 俊朗的面容依旧,温暖的体温未变,清冽好闻的味道仍存,就连唇边那抹漫 不经心,似有若无的笑意都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仕途坎坷,三起三落,仍未见其心境的改变。 他还是他,那个在后花园池塘边吟着" 衣上征尘杂酒粮,远游无处不销魂" 的温先生,那个她钟情的可以永远风淡的温清平。 就这样好了,就让他停留在这一刻,等她,等她一起慢慢变老。 窗外,细雪无声无息地飘落。 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中,北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日 " 其实老爷何必为里蓉的婚事伤神,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选。温大人一表人 才,与里蓉似乎也很和得来,里蓉配他也算得上一段良缘。" 三夫人纳兰氏为文 丰重新换上一杯热茶。 文丰放下茶杯。 "温清平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没错。想当初老夫也是对他 赏识有加,有意栽培,曾多次向吏部推荐,可他每每不出几月便遭降职。起初以 为他是时运不济,打听后才知道他既不愿拉帮结派,也不会见风使舵,难免处处 受人排挤。也曾向他传授为官之道,可他不以为意,做翰林院编修倒是做得逍遥 自在。胸无大志啊--" 他连连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