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新传 江南春色美无限,微风轻拂,柔柳舞翩跹,西子碧湖面似 镜,春雨如酒醉心弦。 有缘千里能相会,郎情妾意,柔情谁 可挡?妖氛扫尽恩怨消,此生姻缘一线牵。 ——调寄《蝶恋花》 轰隆声响,一道霹雳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中划过,在这电光一闪之间,雷锋塔下映现 三个人影,站在东首的是个老僧,满面红光,脸上尽是傲然之色,颏下一部白须垂至胸 间,身形略显肥胖,右手握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禅杖。站在那老僧对面的是两个女郎,一 个十八九岁年纪,容貌直是美到极处,穿得一身白衣,体态婀娜,雪肤如玉,她通体雪 白,在黑夜之中,自是格外显眼。另一个女郎年龄稍减,身上穿的却是青衣,她虽不及 白衣女郎美貌,却也是秀丽脱俗,俏丽异常。两人手中均是握着一柄长剑,跟那老僧对 峙而立,俱是怒目而视。 过了半晌,猛地里只见那老僧将禅杖往地下重重一顿,直震得禅杖上的铁环当当作 响,随即厉声道:“你们这两个妖精好大胆,竟敢来江南作恶,这不是明摆着跟老衲为 敌么?”青衣女郎呸的一声,道:“臭和尚,你骂我们是妖怪,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了?”那老僧横了她一眼,喝道:“死在眼前,还敢出言不逊,这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么?”青衣女郎怒道:“你才活得不耐烦了,姑娘可是耐烦得很!”那老僧道:“死到 临头,还兀自口硬,胆子果然很是不小!”白衣女郎插口道:“我们若是没有胆量,那 又怎么敢来跟你这恶僧为难?”那老僧哼的一声,道:“多言何益?这就划下道儿来罢!” 白衣女郎道:“好。”话音刚落,寒光闪动,长剑已然递出,倾刻之间,一连刺出三剑, 俱是指向那老僧身上要害关节。 那老僧冷笑一声,傲然道:“这也难得倒我么?太也自不量力啦!”呼的一声,禅 杖挥出,荡开白衣女郎的三记剑招,跟着左手发掌,朝她前胸猛力拍到,手掌未及,掌 力已至,白衣女郎俏脸色变,立即缩身退开三步,凝住心神,长剑一抖,反刺那老僧掌 心,那老僧哈哈一笑,喝道:“来得好!”眼看敌剑刺来,竟是不避不让,居然将手掌 迎了上去,白衣女郎这一剑正好刺在那老僧掌心之上,但那老僧的手掌便如钢铁铸就一 般,饶是长剑锋利,却也刺它不穿。 白衣女郎见他如此了得,不禁心下骇然:“我只有八百年修为,这恶僧却是修炼了 千年有余,法力自然在我之上,难怪他敢在江南横行无忌了。”她心神微分,只听那老 僧喝得一声:“去!”手掌向前一推,白衣女郎身子一晃,登时连人带剑向后倒飞出去, 但她反应迅敏,身子尚未跌落在地,长剑突然向后递出,正好戳在一株大树的树身之上, 借力往前一冲,身子立即又向那老僧直飞过去。 那老僧哼的一声,禅杖一送,挟着呼呼风响,看准白衣女郎要害击去,白衣女郎身 在半空,斜身掠出,避开敌杖,跟着左掌飘出,反击那老僧额头,那老僧横杖一封,当 的一声,白衣女郎这一掌正好拍在杖身之上。 那老僧禅杖顺势推出,白衣女郎身子微晃,向后飘开丈许,那老僧借势进迫,呼的 一声大响,禅杖横扫而出,向白衣女郎拦腰攻到,白衣女郎见敌杖来势汹汹,心下骇然, 兀自凝住心神,挥剑一挡,当的一声,剑杖相交,白衣女郎的功力终究不及那老僧,当 下被对方的劲力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险脱手飞出。 青衣女郎见状,心知不妙,当即一声娇喝,提剑向那老僧欺了上去,剑光闪动,直 刺那老僧额角、咽喉、前胸,小腹四位部位,长剑自上而下,剑招竟是凌厉之极,那老 僧眼看敌剑招呼过来,却是不慌不忙,左袖一拂,凭着一股劲急之极的袖风,将敌人的 长剑激得荡了开去,跟着抡起禅杖,便往青衣女郎腹部击去。 青衣女郎大吃一惊,左脚一点,飞身而起,避开那老僧的禅杖,唰唰两剑,凌空刺 出,又快又狠,那老僧冷笑一声,举杖一扫,当当两声,荡开长剑,跟着左掌一撩,往 青衣女郎胸口拍去,去势迅捷已极,青衣女郎反应也是迅敏之极,眼看敌掌拍到,身子 当即凌空倒纵,一连几个跟头,堪堪避开了那老僧的手掌。 那老僧一击不中,哼的一声,左脚一点,身子凌空而起,提着禅杖向青衣女郎斜飞 过去,青衣女郎俏脸色变,心头一横,剑光一闪,朝那老僧前胸直刺过去,那老僧横杖 一扫,荡开敌剑,呼呼两声,禅杖势挟劲风,朝青衣女郎拦腰反攻,青衣女郎倏地拨身 上窜,禅杖从她足下平平掠过,她借势提腿,凌空踢出,足尖直踹那老僧额角,那老僧 竖掌一挡,禅杖往前一送,撞向青衣女郎腹部,青衣女郎不及躲避,登时被禅杖撞了个 正着,哇的一声,猛地里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平平向后倒飞出去。 眼看青衣女郎的后背便要撞在雷锋塔上,正在此时,白衣女郎见状,不由得大惊失 色,脱口惊呼:“小青!”白影一闪,已向青衣女郎小青抢了过去,手中的长剑一抖, 突然间变成一条彩绸,在小青腰间一卷,轻轻一拉,片刻之间,已然将她带回地面。 白衣女郎道:“小青,你怎样?”小青道:“我没事……啊哟,姐姐,小心啦!” 原来那老僧趁白衣女郎跟小青说话之际,挥杖朝她身上横扫过来,白衣女郎心中一凛, 手中那条彩绸又是一抖,登时化为一柄长剑,她头也不回,长剑便即往身后递出,当的 一声,格住禅杖来势,随即拧步旋身,呼的一腿,往那老僧身上踢去,那老僧缩身后退, 避开白衣女郎这一踢,跟着左手发拳,不偏不奇,正好打中白衣女郎足底,白衣女郎周 身一震,向后倒跌出去。 那老僧督见西首一块巨岩,心中一动,左手一探,手臂竟是长出数尺来,只见他五 个指头在巨岩上一搭,随手将岩石提了起来,哈哈大笑,道:“白素贞,死到临头啦!” 话音刚落,左手一送,那块巨岩立即向白衣女郎白素贞飞撞过去。 白素贞骇然色变,眼看岩石飞来,避无可避,心头一横,长剑一挺,剑尖在岩石上 一戳,顺势猛力往外一推,岩石登时倒飞回去,那老僧见巨岩飞到,嘿嘿一笑,倏地飞 起一脚,在巨岩上一踢,岩石又向白素贞直飞过去。 白素贞心念忽动,左掌拍出,抵住岩石,奋力推出,身随石至,朝那老僧疾冲过去, 那老僧见状,兀自不慌不忙,左手击出一掌,那巨岩承受不住两人的掌力,只听得砰的 一声大响,霎时间石屑纷飞,直是震得粉碎不堪。 白素贞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三步,兀自暗暗心惊:“这恶僧果然厉害得 紧!”那老僧哈哈笑道:“白素贞,现下还不束手待毙,更待何时?”脚步移动,已向 白素贞欺近,呼呼呼,禅杖飞舞,扫、点、戳、挑,招数凶狠无伦,白素贞凝了凝神, 抖动长剑,见招拆招。 斗到紧处,白素贞一个稍神,被那老僧的禅杖扫中腰肋,禁不住脱口惊呼:“啊哟!” 身不由主地向后飞出,后背正好撞在一株大树之上,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 了出来。 那老僧哈哈大笑,身影如风,向白素贞飘了过去,挥杖便要往她身上击落,正在此 时,眼前青影一闪,小青已然抢到白素贞身前,横剑一挡,当的一声,荡开了禅杖,向 白素贞叫道:“姐姐,你先走,待我来对付这个恶僧!”白素贞尚未答话,那老僧便道: “事到临头,她还走得了么?”小青大声道:“法海,姑娘今日便跟你拼个死活!”那 老僧法海冷笑道:“你是老衲的手下败将,更有什么能耐跟我拼个死活?”小青道: “怎么没有?”唰唰唰,剑光闪动,一连攻出三剑,分刺法海身上三处要害。 法海嘿嘿一笑,禅杖舞成一团金光,护住周身上下,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小青三剑 攻来,均被禅杖荡了开去,她正待变招进击,已被法海抢了先着,只见他欺身进逼,挥 杖狂扫,小青施展小巧功夫,腾挪纵跃,身法轻灵迅敏,一时之间,法海的禅杖竟是碰 她不到。 斗到分际,法海禅杖倒转,看准小青前胸要害,杖尾疾戳过去,小青大吃一惊,情 急之下,当即斜身避让,却听得噗的一声,右肩已被杖尾戳中,登时鲜血飞溅,剧痛难 当,白素贞惊道:“小青!”身影闪动,已自抢到小青身前,法海第二杖跟着点到,白 素贞侧身一闪,右掌击出,在禅杖上猛力一拍,跟着便要挺剑刺出,法海早已拟到她必 有此着,当下不待白素贞发剑,倏地右腿一撩,踹中白素贞腹部,白素贞身子一震,立 时向后跌飞出去。 法海正要欺近前去,对白素贞施下毒手,正在这时,小青身影一闪,突然化身成了 一条大青蛇,向法海飞窜过去,法海面色微变,要待挥杖扫出,但那青蛇来势汹汹,竟 是迅捷无伦,法海周身上下登时被它紧紧缠住。 白素贞见状,叫道:“小青!”那青蛇正是小青的原身。 小青叫道:“姐姐,你快走罢!”白素贞兀自犹豫不决:“小青……”小青道: “你再不走,咱们可都要死在这恶僧手里啦!”白素贞心想:“现下生死关头,我怎能 抛下小青不理?”正自没做理会处,只听小青又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姐姐, 你快走,倘若咱们都死这恶僧手里,谁来给咱们报仇?”白素贞心头一震,心想这话不 错,心里一横,身形陡起,径向东北面飞身而去。 法海的身子被小青缠住,无法追赶,心下大怒,喝道:“哼,你们撞在老衲手里, 事到今日,还盼望保得性命,那真是痴心妄想!”说到这里,兀自提了一口丹田气,周 身用劲,正要奋力将小青的蛇身崩断,突然之间,小青的身子一松,又变回了女郎模样, 径向空中飞去。 法海双眉一扬,鼻孔里重重一哼,喝道:“这还跑得了吗?”右手一扬,猛力将禅 杖一掷,只听得嗖的一声,禅杖直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在小青身上一撞,小青哪里 抵受得住,哇的一声,猛地里吐出一大口血来,周身一震,竟自从空中跌将下来。 法海向小青横了一眼,心道:“青蛇现下身受重伤,我要杀她,自是易如反掌,只 不过这妖精太过可恶,就这么将她杀了,那可太过便宜她啦,须得想个法子教她求生不 能,求死不得才是。”思念及此,两道利剑般的目光在身周一扫,随即落在雷锋塔上, 心中一动,已自有了计较,嘿嘿一笑,突然向雷锋塔拍出一掌,掌力到处,竟将塔身震 得飞了起来,,法海走到小青身旁,右手一探,拿住她的后心,将她提了起来。 小青道:“恶和尚,你……你干什么?”法海冷笑一声,道:“我要干什么?嘿嘿, 你倒不妨猜猜看。”随手将小青掷向塔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雷锋塔凌空而降,正 好将小青压在塔底。 法海望着雷锋塔,心道:“将青蛇囚在塔下受苦,岂不是胜过就此将她杀了?待得 拿下白蛇,再将她们一并杀了,也是不迟。”想到这里,兀自纵声狂笑。 原来白素贞和小青均是修炼了数百年的蛇精,两人变化为妙龄女郎,到人间游玩, 来到江南之时,却遇上了老僧法海,发觉法海乃是蛤蟆精所变,虽有千年道行,却是心 术不正,他表面是金山寺住持,暗地里却是为非作歹,白青二蛇瞧不过眼,便跟法海约 好在雷锋塔下拼个高下,却始终敌法海不过,俱是吃了大亏。 白素贞施展飞行之术,飘行了一阵,并未见法海追上来,心中略宽,寻思:“也不 知小青现下怎样了?说不定她已遭了那恶僧的毒手,她是为了救我,才会遭此毒手,唉, 我可对她不住了。”思念及此,心中一阵悲痛,兀自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沉思之间,猛地里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白素贞,你可跑不了啦!”白素贞心 中一惊,回身看去,只见一条人影朝自己飞扑而来,身法迅捷已极,正是法海。 眼看法海挥舞禅杖,猛力扫到,白素贞凝住心神,右掌飞出,在禅杖上一拍,跟着 斜身疾掠,已自飘然落地,喝道:“小青呢?”法海飘落在白素贞对面,冷笑道:“你 倒猜猜看。”白素贞脸上色变,颤声道:“你……你将小青杀了?”法海道:“青蛇太 过可恶,本就死有余辜,不过,老衲可还舍不得杀她!”白素贞道:“你待怎样?”法 海嘿嘿笑道:“待我将她折磨一般,再杀不迟!”白素贞怒极,道:“你这恶僧好生狠 毒!”法海哼的一声,道:“对付你们这些蛇精,难道还用得着心慈心软么?”白素贞 道:“小青究竟在哪里?”法海道:“你要见她,那有何难?只要你束手就擒,老衲这 就带你去雷锋塔下见她,岂不甚妙?”说到这里,兀自哈哈大笑。 白素贞大怒,倏地一声娇喝,挺剑便朝法海刺去,法海身形略侧,闪让开来,呼的 一声,禅杖狂扫而出,势挟劲风,直是刚猛绝伦,白素贞飞身掠开,右脚在杖身上一点, 左掌飞出,往法海头顶猛力击落,法海禅杖倒转,禅杖在白素贞掌心一点,白素贞登觉 剧痛难当,心头一横,唰的一声,一剑刺向法海咽喉,法海嘿嘿一笑,当即挥杖荡开。 斗到紧处,法海禅杖自上而下,往白素贞头顶扫将下来,白素贞大骇,暗叫:“不 好!”长剑一招“横架金梁”,当的一声,格住禅杖,法海哼的一声,禅杖全力压落, 白素贞凝住心神,奋力抵御,突然之间,法海左掌陡发,啪啪啪,白素贞前胸连中三掌, 自是抵受不住,哇的一声,鲜血从她口中直喷出来,身子平平向后飞出。 法海走近前去,冷笑一声,喝道:“白素贞,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白素贞 横了他一眼,恨恨的道:“我打你不过,还能有什么话说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罢!” 法海道:“嘿嘿,你想寻死,这有何难?”举起禅杖,便要往白素贞身上击落。 正在此时,只听得东北角传来一声大喝:“大和尚,你是出家之人,却来这儿妄开 杀戒?只怕有违佛门戒律罢?”话音刚落,一掌飞来,在法海的禅杖上猛力一拍,登时 将禅杖荡了开去。 法海心头一凛,喝道:“什么人?”凝神一看,只见白素贞身前站着一人,却是个 少年男子,面如冠玉,头戴方巾,身形修长,一身青衣,虽作书生打扮,背上却负着一 口长剑,兀自气度不凡。 只见他转身扶起白素贞,问道:“姑娘,你怎样?”白素贞向他看了一眼,忽然脸 上一红,低头道:“我没事,多谢公子相救!”只听法海鼻孔里重重一哼,向青衣书生 道:“施主是谁?何以来与老衲为敌?”青衣书生正色道:“大和尚,天下事天下人管 得,你又何必理会我是谁来?”说话之间,负在他背上那柄长剑突然铮铮作响,青衣书 生登时面色大变。 法海厉声道:“施主,老衲跟你素昧平生,你我可没有什么过节罢?”青衣书生点 头道:“这倒不错。”法海道:“嗯,这就是了,既是如此,施主何以还来多管闲事?” 青衣书生正色道:“大和尚是佛门中人,本该慈悲为怀才是,但你适才却要对这位姑娘 施下毒手,此事教我撞见了,在下焉能袖手旁观?”法海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 施主倒是在行侠仗义了。”青衣书生摇头道:“在下不外是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行侠 仗义什么的,可不敢当了。”法海道:“是么?”忽然伸手向白素贞一指,说道:“然 则施主可知这女子是谁么?”青衣书生向白素贞看了一眼,说道:“这倒不知,还请大 和尚指教。”法海朗声道:“她便是修炼了八百年的白蛇精了!” 青衣书生听到“白蛇精”三字,心头一震,暗忖:“难怪我的‘斩妖宝剑’声响不 绝,原来这位姑娘竟是蛇妖化身!”他背上那口长剑正是“斩妖宝剑”,只要遇上妖气, 便即铮铮作响。 白素贞见青衣书生听得法海的言语,不禁脸色微变,心想:“这位公子知道我是妖 怪,定然不肯助我,这可怎么是好?”转念又想:“他的武功虽然不弱,却也未必是法 海的对手,我又怎能连累了他?”想到这里,向青衣书生道:“公子,这恶僧才是妖怪, 你……你快走罢,否则只怕你也要死在他手里啦!”法海双眉一扬,怒道:“白蛇精, 死在眼前,还兀自胡说八道!老衲今番须饶你不得!”呼的一声,挥杖向白素贞猛扫过 去。 青衣书生那柄“斩妖宝剑”铮铮之声,愈来愈响,突然之间,寒光一闪,宝剑竟自 从剑鞘中飞了出来,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法海激射而至。 法海斗然见到宝剑飞来,不禁大吃一惊,暗叫:“不好!”顾不得挥杖伤害白素贞, 急忙将禅杖一撩,当的一声响,将宝剑荡了开去。 青衣书生恍然大悟,向法海戳指喝道:“大和尚,你才是妖怪!”法海脸色微变, 但片刻即转宁定,说道:“施主,白蛇精信口胡言,如何信得?”青衣书生哼的一声, 道:“纵然这位姑娘骗我,斩妖宝剑可不见得会骗我,倘若你不是妖怪,斩妖宝剑又怎 会出鞘杀你?”说话之间,斩妖宝剑在空中盘旋飞舞,竟是缠住法海不放,法海只得挥 舞禅杖抵御,剑杖相交,火星飞溅,当当之声更是大作。 白素贞见此情状,心下暗暗奇怪,寻思:“听这位公子的口气,他那柄斩妖宝剑似 乎是专杀妖魔鬼怪之物,我跟法海都是妖怪,何以宝剑只杀法海,却不来杀我,这可奇 了。”她可不知,自己虽是妖怪,但心地善良,身上的妖气早已去尽,法海却是心术不 正,虽然有千年道行,但他一向为非作歹,妖气自是极盛,斩妖宝剑一触妖气,立时出 鞘除妖。 青衣书生见斩妖宝剑跟法海激斗良久,始终未能取胜,心想:“这妖怪倒也厉害, 连斩妖宝剑也奈何他不得。”想到这里,左脚往地下一点,斜身飞起,向宝剑飘了过去, 右手一抄,已然握住剑柄,唰唰唰,一连三剑,分心向法海刺去。 法海凝住心神,横杖拦架,抵挡青衣书生的剑招,兵刃相交,发当当当三声响,青 衣书生三剑甫出,又发三剑,这一次疾刺法海上中下三路,势道凌厉已极,法海见招拆 招,堪堪将青衣书生三记剑招化解开来,跟着禅杖往地下一顿,身子借力跃起,双腿鸳 鸯连环,猛力向青衣书生上盘踢到,青衣书生斜退两步,宝剑飞舞,挟着阵阵劲风,向 法海双腿刺去,连刺数剑,迫开法海两腿,倏地剑势上撩,朝法海腹部疾刺,法海身影 一闪,突然没了踪影。 青衣书生心中一奇,两眼向四下一顾,猛地里大声喝道:“斩妖宝剑,降妖除魔!” 话音刚落,斩妖宝剑一抖,忽地脱手飞出,在空中盘旋飞舞,倏然间剑身一斜,径自朝 东首一株大树激射过去,那株大树一晃,突然化成一个老僧,向后倒飞出去,那老僧正 是法海。 斩妖宝剑一击不中,寒光闪处,又向法海飞刺过去,法海眼见宝剑厉害,更是不敢 怠忽,身形一矮,宝剑立时从他身子上方飞掠而过。 青衣书生身影晃动,欺到法海身旁,双掌飞舞,一套掌法施展开来,一招紧似一招, 直逼法海周身要害,法海一面抵御宝剑,一面挡格青衣书生的掌法,心神略分,被青衣 书生一掌拍中右胸,法海身子一晃,不由得倒退一步。 青衣书生剩胜进迫,呼呼两掌,又拍将过去,法海哼的一声,禅杖当胸一横,当当 两声,青衣书生这两掌均是击在杖身之上,法海冷笑一声,禅杖顺势横扫,砰的一声大 响,正好扫中青衣书生腰间,青衣书生周身一震,身子向后直飞出去,摔落在两丈之外, 口中鲜血狂涌,伤势大是不轻。 白素贞见状,大惊失色,脱口叫道:“公子,你……你怎样?”飞身上前,将青衣 书生从地下扶了起来。青衣书生道:“姑娘,我……”话犹未了,哇的一声,又吐出一 口血来。白素贞眼见青衣书生不是法海的对手,低声道:“公子,这恶僧厉害得紧,你 打他不过的,还是快走罢!”青衣书生心想:“那妖怪好生了得,我委实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我若就此一走了之,未免有损本派威名,这可不大妥当了。”当下兀自犹豫不决。 白素贞见他神色有异,便道:“公子,怎么啦?”青衣书生道:“在下奉家师之命, 行走江湖,为的便是斩妖除魔,现下妖魔未除,在下岂可就此离去?”白素贞心道: “这人武功虽好,却是呆气十足,明知打法海不过,却还不肯离去。”说道:“我倒有 一事要向公子请教。”青衣书生道:“姑娘有话请讲,这‘请教’二字,在下可不敢当 了。”白素贞道:“公子,那恶僧的武功厉害些,还是你的武功厉害些?”青衣书生道: “那恶僧武功在我之上,在下自愧不如。”说着面现惭色。 白素贞道:“这就是了,既然公子自知武功不及对方,却还执意不走,倘若再跟那 恶僧纠缠下去,那也只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于公子又有什么好了?”青衣书生不由得 点了点头。白素贞又道:“正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咱们今日暂且保住性命, 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机会除掉这恶僧么?”青衣书生嗯的一声,道:“这话不错,那么 就依姑娘之言罢。”说到这里,猛地里喝得一声:“宝剑回鞘!”那柄正要跟法海交缠 激斗的斩妖宝剑,当即应声而来,唰的一声,已自飞回剑鞘之中。 白素贞携着青衣书生,两人一齐施展飞身之术,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两人飘出十数里,却不见法海追来,俱是心中一宽,当即飘然落地,白素贞问道: “公子,你的伤势怎样?”青衣书生道:“我……我还抵受得住的。”白素贞轻叹一声, 歉然道:“你伤得这般重,可不是教我连累了么?唉,我可当真对你不住!”青衣书生 摇头道:“姑娘,这如何怪你得来?那恶僧既是妖怪化身,教我撞见,那自是饶他不得 的了,只不过我功力不济,敌那妖僧不过,委实惭愧之至!”说到这里,兀自长叹一声。 言语之间,天上哗啦哗啦地下起大雨来,白素贞四下张望,见东首十余丈之外,有 座破庙,便道:“公子,咱们先到庙中避雨罢。”青衣书生点了点头,当即跟随白素贞 向破庙走去。 进得庙来,但见庙内破败不堪,似是人烟少至,香火早断,四下都是蜘蛛网,庙中 的几尊神像也是披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白素贞和青衣书生在庙内一处空地上坐了下来, 各自运功疗伤,隔了良久,白素贞从口中呼出一口浊气,伤势已有好转,当下缓缓地睁 开眼来,见青衣书生兀自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仍在运功疗伤,白素贞不由得痴痴地凝 视着他,竟自怔怔出神。 又过一阵,青衣书生运功已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正好跟白素贞的目 光相接,两人均是脸上一红,同时低下头来,都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青衣书生忽道:“是了,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白素贞微微 一笑,道:“我叫白素贞,尊姓大名什么的,可不敢当啦。”青衣书生道:“原来是白 姑娘。”语音一顿,又道:“白素贞?嗯,姑娘的名字好听得紧啊!”白素贞笑道: “公子这可过奖啦!”又问:“那么公子的尊姓大名又叫什么?”青衣书生笑道:“在 下姓许,单名一个仙字。”白素贞道:“许公子,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啊!”许仙摇手道: “那也不见得,在下的贱名跟姑娘的芳名相比之下,可就大有天壤之别了。”白素贞微 笑道:“是啊,许公子在天,我在地,那自是天壤之别啦。”许仙忙道:“非也,非也。 是姑娘在天,晚生在地,那才是了。”说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 许仙又道:“是了,白姑娘,那妖僧显是要将你置于死地,想来必是恨极了你,倒 不知你跟他有何深仇大恨?”白素贞一怔,随即答道:“深仇大恨倒还说不上,只是那 妖僧在江南作恶多端,我瞧不过眼,这才出手管上一管。”许仙道:“如此说来,姑娘 跟在下倒是同道中人了?嗯,姑娘年纪轻轻,却有这般侠义胸怀,委实难得。”言语间 对白素贞极是赞叹。 白素贞笑道:“许公子过奖啦!” 说话之间,忽听得许仙背上那柄斩妖宝剑又是铮铮作响,似乎又要脱鞘而出,许仙 脸上色变,霍然站起,兀自环眼四顾,白素贞问道:“许公子,怎么啦?”许仙答道: “这破庙附近似乎有妖气!”白素贞心中一震,面色微变,说道:“莫非是法海那妖僧 来啦?”许仙嗯了一声,点头道:“那倒须小心应付了。”正要走出庙去,却听得铮铮 之声由强转弱,过得片刻,竟是没了声息。 许仙心中一奇,噫的一声,道:“妖气又消失啦,这可奇怪得紧啊!”白素贞道: “定是那妖僧找咱们不到,又走啦。”许仙道:“我瞧未必是那个妖僧,说不定是别的 妖怪,也未可知。”哼的一声,朗声道:“管他是什么妖怪,只要教我撞见,我定然饶 他不得!”白素贞道:“许公子,听你的口气,你是恨极了妖怪的了,是也不是?”许 仙道:“正是。”顿了一顿,又道:“家师常说世间妖怪太多,向来又是作恶多端,实 是杀不胜杀!” 白素贞听了这话,禁不住心中一寒,寻思:“许公子果然恨极了世上的妖怪,倘若 教他知道我是蛇精,只怕我也要死在他的斩妖剑下了。”虽然这么想,却也不露声色, 只道:“许公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许仙道:“白姑娘请讲。”白素贞 道:“妖怪中虽有心狠手辣的,但心地善良的妖怪,可也总是有的。”许仙道:“白姑 娘言下之意,妖怪倒是有善恶之分了?”白素贞点头道:“是啊,便如世人一般,也有 好坏之分,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许仙摇头道:“白姑娘,你这话恕我不敢苟同,妖 怪终究是妖怪,又怎会有善恶好坏之分?对他们可不能有半分心慈手软,我恩师平日便 是这般教诲我的。”白素贞心头一震,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那么尊师是谁……” 话音未落,只听得铮铮之声又响了起来。 许仙心头一凛,脱口道:“妖怪来啦!”语声甫歇,只见人影一闪,庙内已然多出 一个人来,许仙凝神一看,只见对方是个白袍人,颏下留着几根胡须,身材矮小,一对 眼珠子却是红通通的。 许仙心中一动,鼻孔里一哼,说道:“兀那妖怪,我正要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 啦,好得很啊,今日撞上了我,算你倒霉!”那白袍人正是妖怪化身,他听得这话,心 中一惊,暗道:“这人倒是厉害得很,居然一眼便瞧出我是妖怪,倒不知是什么来头?” 向许仙打量了几眼,大声道:“兀那书呆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妨报上名来。”许仙 冷笑一声,道:“你这妖怪,也配来知道我的大名么?”白袍人道:“你这人太也不知 好歹,我是主,你是客,你来我家避雨,还敢这般无礼,真正是岂有此理了!” 白素贞插口道:“这里是你家么?”白袍人道:“这个自然。”白素贞笑道:“原 来这样。”嗯了一声,温言道:“我叫白素贞,他是许仙许公子。”说着伸手向许仙一 指。白袍人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个小姑娘甚有礼貌,嗯,很好,很好!”白素贞道: “我们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见怪……”话犹未了,只听许仙大声道:“白姑娘, 何必跟这妖怪罗嗦,且待我杀了它再说!”话音始毕,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宝剑已从剑 鞘中飞出,许仙伸手一抄,已然握住剑柄。 白袍人见状,不禁大吃一惊,脱口道:“喂,你……你干什么?”许仙哼的一声, 道:“死到临头,多言何益?”唰的一声,斩妖宝剑寒光闪动,直取白袍人身上要害。 白袍人急忙侧身避开,叫道:“我可跟你无仇无怨,你来杀我干么?”许仙大声道: “杀你干么?哼,我若不杀你,难道便留着让你祸害世人么?”白袍人道:“我几时害 过人了?”许仙厉声道:“死在眼前,还由得你狡辩么?”说话之间,又刺出两剑,白 袍人反应迅敏,身法又是灵巧之极,饶是许仙这两剑去势凌厉,却也刺他不中。 白素贞秀眉微皱,叫道:“许公子,有话好说,他……他……”许仙除妖心切,更 无心思理会白素贞的言语,当下挺剑向白袍人攻去。 白袍人大声道:“喂,你再这般欺侮我,我可不客气啦!”许仙怒道:“谁要你客 气了?”宝剑抖动,剑光闪处,一招“指天划地”攻出,唰唰两剑,一上一下,朝白袍 人要害刺去,白袍人身影如风,一晃之间,已自闪出丈许,倏地右手往空中一探,手中 已然多出一口寒光闪闪的钢刀来,朗声道:“许公子,你的剑法倒好,在下这便来领教 你的高招!”语声甫歇,又见许仙挺剑攻来,他知宝剑锋利,不敢以硬碰硬,当下斜身 躲避,跟着钢刀挥出,呼呼呼,连劈三刀,向许仙反砍过去。 许仙身形疾晃,在敌人的刀招之间穿插来去,避开两刀,挥剑荡开一刀,跟着右腿 飞起,直踹白袍人前胸,白袍人却不闪避,只听他喝得一声:“看刀!”呼的一刀,看 准许仙右足,砍将下去,许仙早已拟到对方这一着,当下缩腿挥剑,平平刺出,指向白 袍人咽喉,白袍人大吃一惊,情急之下,竖刀一挡,当的一声响,剑锋登时戳在钢刀平 面之上,白袍人身子一震,脚下一个踉跄,不由得向后倒退出去。 许仙哼的一声,欺近身去,唰唰唰,连进三剑,迅捷已极,白袍人奋力招架,脚步 却是不住地向后倒退,猛地里听得当的一声响,钢刀已被宝剑削断,许仙飞起一脚,踢 中白袍人腹部,白袍人身子一震,登时向后倒跌出去,许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唰的一 声,长剑直刺白袍人咽喉。 正在这时,忽听得白素贞叫道:“不可!”许仙一怔,这一剑便刺不下去了,剑锋 正好抵在白袍人咽喉之上,他向白素贞看了一眼,问道:“怎么?”白素贞看了白袍人 一眼,向许仙道:“许公子,他又没有作恶,你……你便放过他罢!”许仙却道:“这 人是妖怪化身,又怎能不作恶了?”白素贞向白袍人道:“你可曾害过人么?”白袍人 正色道:“没有。”白素贞向许仙道:“许公子,他说不曾害过人,想来总是不假,你 便饶了他罢。”许仙摇头道:“白姑娘,妖怪的话如何信得,你可不要给他骗啦。”白 素贞道:“不会的。” 白袍人朗声道:“我打你不过,那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平白无故便死在你剑下, 心中实在不服!”竟然十分硬气。许仙哼的一声,道:“事到今日,还由得你作主么?” 白袍人道:“那你是一定要杀我了,是也不是?”许仙道:“是又怎样?”白素贞道: “许公子,有话好说,不可……不可……”一语未毕,许仙宝剑往前一送,噗的一声, 剑锋已然刺入白袍人咽喉之中,白袍人身子一晃,倒地身亡,随即化成一只白兔。 许仙向死兔看了一眼,冷笑道:“我道是什么稀罕的妖怪,原来却是只兔妖,你运 气不好,死在我的斩妖剑下,可也怪不得我了。”侧脸向白素贞看去,只见她兀自怔怔 出神,脸上竟无半点血色。 许仙只道她给适才的情状吓呆了,忙道:“白姑娘,你没事罢?”白素贞颤声道: “许公子,倘若我……我是妖怪,你会来杀我么?”许仙笑道:“白姑娘倒会说笑,你 是人,又怎么会是妖怪了?”白素贞道:“我只问你,倘若我是妖怪,你会不会杀我?” 许仙眉头微皱,寻思:“白姑娘问我这话,究竟是何用意?难道她竟是妖怪化身?”这 个念头一出现在他脑海里,他便即想到:“那决计不会,白姑娘心地善良,又怎会是妖 怪了?妖怪之中,又怎会有这般良善之辈了?何况白姑娘若是妖怪化身,我的斩妖宝剑 又怎会毫无知觉?我可太也多心啦!”正色道:“倘若姑娘真是妖怪,在下自然不会手 下留情的了!”白素贞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禁不住心头一震,颤声道:“那么 许公子是会杀我了,是不是?”许仙道:“正是。”白素贞身子一震,坐在地下,半晌 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只听她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许公子,你当真会这般待我么?”许仙 微微一笑,道:“姑娘又不是妖怪,我自然不会杀你的了。”他抬头向庙外看了一眼, 见大雨渐止,便道:“白姑娘,你饿了罢?咱们一起去饭店吃些东西,好不好?”白素 贞缓缓地点了点头,答道:“好啊,许公子,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许仙道: “好。”转身走出破庙。 他径自走出丈许,回头不见白素贞出来,便即叫道:“白姑娘!”却听不到白素贞 回话,许仙心中一奇,转回庙中一看,白素贞竟自不知所踪。 许仙见白素贞不在庙中,兀自心下大奇,寻思:“白姑娘去哪里去啦?”呆了半晌, 心中忽然想到:“啊,是了,难道是法海那妖僧将她捉走啦?这可糟了。”转念又想: “那决计不会,倘若适才那妖僧来过,斩妖剑又怎会毫无声息?那么白姑娘到哪里去了?” 兀自不明所以。 过了良久,许仙想起白素贞适才的神色,心中一动:“莫非白姑娘在存心避开我么? 那也不对,我可没有得罪她,她干么避开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事到临头, 那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先找到白姑娘再说罢,否则教她遇上那妖僧,那可就糟糕之至了!” 说到这里,当即转身出庙。 许仙随即四处寻找白素贞的下落,到得晚间,依然不见白素贞的踪影,禁不住心中 一阵惆怅:“唉,白姑娘,你究竟在哪里?”想到白素贞的言行举止,不由得怦然心跳, 白素贞的倩影更是在他的脑海里飘来忽去,想抹也抹不掉,兀自心中思潮起伏:“我跟 白姑娘相识,只不过半日而已,怎地便这般记挂她了?啊,难道……难道我竟是爱上她 了?那么白姑娘现下有没有在想我?她会不会也爱上我呢?”随即想到跟白素贞在庙中 的对答,更是不由得痴了。 想了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声,心道:“倘若白姑娘爱我,她又怎会不辞而别?我这 可不是痴心妄想么?不过,只要能教我再瞧她一眼,那也是欢喜无限。”当下又寻找了 一阵,却始终找不到白素贞,眼看天色渐暮,惆怅之意涌上心头,督见西北面有座酒楼, 兀自叹了口气,大步向酒楼走去。 进得楼来,许仙唤来酒保,要了一坛酒,酒保捧着酒坛子走到许仙身旁,笑嘻嘻的 道:“客官,小店的雄黄酒,那可是天下驰名,好喝得很啊……”许仙哪里还有心思听 他罗嗦,不待酒保说完,眉头一皱,伸手接过酒坛子,倒了满满一大碗,兀自骨嘟嘟地 喝了起来,竟是一口气将酒喝了个干净,他本来酒量甚浅,但此时找不到白素贞,心中 惆怅,是以借酒消愁,喝起来竟是一碗接一碗,倾刻之间,已然喝了三四碗。 白素贞见许仙不分青红皂白,便即杀了兔妖,心想:“许公子恨极了世间的妖怪, 倘若我仍跟他在一起,终有一日也会死在他剑下的,若是教我死在旁人手里,倒还罢了, 倘若死在许公子剑下……唉!”想到这里,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在她心中,已对许仙 起了爱慕之意,若是教她死在心上人手下,那确是比死在旁人手中惨上百倍。 过了一会,白素贞又想:“小青现下给法海囚禁在雷锋塔下,我……我怎么还有心 思顾及这些儿女私情?这可怎么对她得住?”转念想道:“现下只有先将小青救出来, 那才是了。”思念至此,便即让许仙先行出庙,自己则施展法术,悄然离去。 出了破庙,白素贞径向雷锋塔而来。 她仗着飞行之术,凌空飘行,过不多时,已然来到雷锋塔下,白素贞站在塔前叫道: “小青,小青!”只听得塔底传出一个声音:“姐姐,是你么?”正是小青。 白素贞心中一震,答道:“是我。”小青道:“姐姐,你……你快走,不要理我啦!” 白素贞道:“那怎么成?我先想法子救你出来再说。”小青急道:“法海将我囚禁在这 里,便是要引你出来救我,你再不走,法海便要来啦!”白素贞心道:“事到今日,那 也顾不得这许多啦。”沉思之间,忽听得半空中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之声。 白素贞脸色大变,顺着笑声,抬头看去,只见雷锋塔顶站着一人,却不是法海是谁? 白素贞正要开口,只听法海大声道:“青蛇说得不错,我将她囚禁在这里,正要引你现 身,嘿嘿,白素贞,你果然来了,好得很啊!哈哈,妙极,妙极!”说到这里,又是一 阵纵声狂笑。 白素贞道:“大和尚,咱们来做个交易罢。”法海一怔,问道:“什么?”白素贞 道:“你要杀我,那也不难,只要你将小青放了,我便留下来任由你处置。”法海道: “如此说来,你是要用自己的性命,换青蛇的性命了,是也不是?”白素贞道:“正是。” 法海嘿嘿一笑,说道:“你倒想得如意。”白素贞道:“一命换一命,公平得很,又有 什么如意不如意了?”法海道:“倘若老衲只想杀你们其中一人,早就将青蛇杀了,那 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白素贞道:“大和尚,你说这话,那是要赶尽杀绝了?”法海 冷笑道:“是又怎样?”语音一顿,又道:“对付你们这些蛇妖,若不赶尽杀绝,难道 还要将你们留着祸害世人?”白素贞道:“你说我们祸害世人,你自己又做过什么好事 了?”法海哼的一声,喝道:“多言何益?”话音刚落,身影一闪,已然从塔顶飘了下 来,同时右掌一按,往白素贞头顶猛力拍落。 白素贞心中虽有防备,但见到法海挥掌击来,仍是大吃一惊,欲待斜身避开,已是 不及,情急之下,长剑上撩,反刺法海掌心,法海哈哈一笑,掌心在剑锋上一抵,握在 他左手的那根禅杖一挥,呼的一声,朝白素贞身上猛扫而至,白素贞凝住心神,力凝左 掌,倏地击出,手掌在禅杖上一拍,仗着掌力将禅杖荡了开去,跟着左脚飞起,向法海 身上踢去。 法海挥臂扫出,御开敌足,倏地禅杖倒转,杖尾点出,戳向白素贞心口,白素贞骇 然色变,急忙一个“移形换位”身法,径向右首掠开,长剑寒光闪烁,唰唰两剑,向法 海身上要害刺去,剑招端的是凌厉异常,法海倏地伸手食中二指,看准来剑,随手一挟, 白素贞的长剑剑身已被对方二指挟住,正要抽剑缩身,猛地里听得法海喝道:“撒剑!” 话音刚落,白素贞只觉手上一震,长剑果然撒手飞出。 法海嘿嘿一笑,道:“白素贞,你可不是老衲的对手,趁早束手待毙罢!”白素贞 呸的一声,道:“大和尚,你想杀我,可也不大容易。”法海冷笑道:“是么?那倒要 试一试了。”口中说话,脚下一个箭步,闪到白素贞身边,禅杖一抖,拦腰横击过去。 白素贞矮身一闪,避过禅杖,随即斜身掠到法海身旁,双掌齐出,挟着呼呼风响, 朝法海肋下拍到,法海喝声:“来得好!”左脚一滑,闪到一旁,身法迅捷已极,剩着 白素贞双掌拍空,左手呼的便是一拳,朝白素贞面门击去,白素贞一个“铁板桥”身法, 避让开来,法海变拳为掌,呼呼呼,一连拍出三掌,势疾如电,白素贞暗叫:“不好!” 情急之际,右拳猛发,看准敌掌,反击过去,砰砰砰,拳掌相交,白素贞虽然挡开了敌 掌,但她的拳头也被法海的掌力震得发麻,甚是难当。 两人在雷锋塔下大打出手,两条人影忽分忽合,倏来倏去,或是在空中盘旋飞舞, 激战良久,白素贞究竟不是法海的对手,一番斗下来,体力渐感不支,心中自知不妙, 欲待罢斗,但法海不依不饶,招招进迫,当下只得勉力招架。 两人恶斗之间,雷锋塔突然震动起来,法海心头一凛,暗叫:“不好!定是青蛇想 从塔底出来。”白素贞剩他心神略分,双掌拍出,打中法海前胸,法海大怒,鼻孔里一 哼,左肘倒撞,在白素贞右肩一撞,白素贞身不由主,登时倒飞出去。 此时雷锋塔震动得更是剧烈,只听塔底传出小青的声音:“姐姐,快走!” 法海见势不妙,顾不上理会白素贞,突然右手上扬,禅杖脱手飞出,嗖的一声,直 如离弦之箭,朝空中激射而上,去势迅速已极,只听得当的一响,杖尾已然插在最上一 级的塔顶之上,雷锋塔登时被禅杖镇住。 待得法海回转心神,这才发觉白素贞竟自不知去向。 白素贞听得小青在塔底叫喊,心知自己不是法海的对手,徒斗无益,心想:“要救 小青出来,想来只有另想法子了。”暗暗叹了口气,剩着法海用禅杖镇压雷锋塔之际, 身形一起,凌空飘然而去。 飘了一阵,白素贞心中忽想:“不知许公子现下在哪里?说不定他还在到处找我, 他会不会怪我不辞而别?”思念至此,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许仙的身影来,她随即 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到了今日这步田地,我怎么还有心思牵挂他?我……我……” 虽然这么想,终究忍不住,又转回了那座破庙之中。 此时天色已暮,破庙中一片漆黑,更是显得阴森可怖,白素贞正要点亮庙中的蜡烛, 忽听得庙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白素贞面色微变,心思:“难道是法海来了?”不及细想, 身子一晃,隐在一尊神背后,只听脚步声自远而近,过得片刻,便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 地走进庙中。 白素贞暗忖:“法海一心要将我置于死地,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他便不能善罢甘休, 事到临头,那也只好跟他拼命啦!”思念及此,心头一横,右掌陡发,在那尊神像背上 一拍,那尊神像登时飞了起来,朝那人直撞过去。 那人眼看神像飞来,兀自凝了凝神,反手便是一掌,击在神像之上,只听得砰的一 声大响,那神像是用石头雕刻而成,被那人的掌力一震之下,登时石屑纷飞,白素贞剩 那人掌击神像之时,身形突起,纵身向那人飞扑过去,凌空博击而落,那人臂挥拳击, 拆开白素贞的攻招,跟着左掌一撩,往白素贞身上劈去,白素贞斜身一闪,双足鸳鸯连 环,朝那人身上猛踢过去,那人双臂齐挥,抵挡敌足。 拆得数招,突然间,白素贞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人手中已然多出一柄长剑,唰的 一声,朝白素贞刺了过去,白素贞心中一震,脱口道:“斩妖宝剑!”语音一顿,又道: “你……你是许公子!”那人听得这话,当即抽剑倒步,还剑入鞘,叫道:“白姑娘, 是你吗?”语声之中,充满了惊喜之意。 那人正是许仙。 白素贞答道:“是我。”许仙喜极,当下取出火摺子,点亮了庙中的一枝蜡烛,烛 光照映之下,见白素贞娇容如玉,不由得痴痴地凝视着她,过了良久,才道:“白姑娘, 你到哪里去了,可教我找得好苦!”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白素贞的小手。 白素贞的手被他握着,禁不住俏脸一红,却不挣脱,说道:“我去救我妹子小青了。” 许仙一怔:“小青?”白素贞答道:“是啊,她为了救我,给法海囚禁在雷锋塔下啦。” 许仙道:“哼,又是法海那妖僧干的好事?”白素贞叹道:“只是我武功低微,始终打 法海不过,小青现下还被囚禁在雷锋塔下。”许仙道:“白姑娘不必着急,待我想个法 子,帮你把小青姑娘救了出来。”白素贞心中一喜,道:“许公子,谢谢你啦!”许仙 微微一笑,道:“白姑娘,咱们是同道中人,那何必分什么彼此了?这多谢之言,大可 不必。” 白素贞点头道:“是。”语音一顿,说道:“许公子,适才可真是得罪了!”许仙 道:“那也没什么,姑娘适才出手袭击在下,想来这其中定有误会。”白素贞道:“是 啊,我适才将公子当成了法海,这才出手偷袭,得罪之处,还请许公子不要见怪。”许 仙恍然道:“原来这样,那也怪姑娘不得。” 白素贞见许仙面带醉意,心中一动,问道:“许公子,你喝酒啦?”许仙正是因找 不到白素贞,心中惆怅,是以借酒消愁,此时听得白素贞这话,不由得脸上一红,答道: “正是。”他口中说话,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都在注视着白素贞脸庞,只见她肤色如雪, 在黑夜之中,更增娇艳,鼻边又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禁不住心神荡漾,酒 意上涌,情不自禁地向白素贞唇上吻去。 白素贞欲待侧脸避开,但终究不忍,当下宛然相就,两人的嘴唇登时贴在一起,许 仙双手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深情地吻了起来…… 突然之间,白素贞只觉脑中一阵晕眩,不由得挣脱了许仙的怀抱,颤声道:“许公 子,你……你喝的是雄黄酒么?”许仙一怔,随即答道:“是啊,怎么啦?”白素贞脸 色大变,心道:“这可糟了。”须知她是蛇精化身,蛇类素来最是惧怕雄黄,她跟许仙 接吻之时,雄黄酒酒气已然从许仙口中飘出,侵入白素贞体内,随即在她内体作起怪来, 白素贞顿觉周身上下忽冷忽热,直是难受之极,心知自己必是要现原身了,暗道:“我 决不能让许公子瞧见本来的模样,他若知道我是蛇妖,我……我……”心念至此,再也 不敢往下想,当下转身便往庙外奔出。 许仙心下大奇,叫道:“白姑娘,你去哪里?”发足追了出去。 夜空中月斜星疏,许仙借着月光,向白素贞的方向追去,口中叫道:“白姑娘,白 姑娘!”白素贞听得叫声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道:“许公子,你……你别跟着我!”许 仙愕然不解,问道:“白姑娘,到底出什么事啦?”白素贞颤声道:“我……我………” 随即摇了摇头,径自发足狂奔。 许仙追赶了一阵,便见白素贞奔进了一片林子之中,他也跟着奔了进去,却已看不 到白素贞的身影,错愕之余,心中寻思:“白姑娘究竟怎么了?难道她恼我适才对她不 敬,这才故意避开我么?”心思至此,脑海中立即浮现起适才跟白素贞亲吻的情境,兀 自怦然心跳,忽然间,许仙伸出手掌,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心道:“许仙啊,许 仙,你不是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么?怎地事到临头,竟然对白姑娘这般轻薄无礼?太也 不要脸啦!”举目望去,但见四下除了树木之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不由得心中一 阵焦急,高声叫道:“白姑娘!”只盼白素贞应声出来,那知他一连叫了七八声,均是 听不到白素贞答言,不禁大失所望。 他在林中搜索了一阵,忽听得东北角传来一阵索索之声,许仙心中一凛,脑子冒出 来的头一个念头便是:“白姑娘在哪边!”待得他侧耳细听,这才发觉那声响并非脚步 之声,似乎是什么物事在林中爬行时,发出的声响,许仙好奇之心大起,当即循声走去。 走出数丈,只听那索索之声越来越近,许仙唯恐惊动那物事,当下隐身在一株大树 后方,随即凝神向前方望去,但见不远处竟有一道白光,细看之下,那白光竟是一条大 蟒蛇,蛇身犹如大树一般粗大,通体雪白晶莹,正自在树上穿梭。 许仙见此情状,心中暗忖:“这蟒蛇倒是罕见得很,趁它尚未成妖,须得及早将它 除去,以免祸害世人!”想到这里,当即拨剑在手,左脚一点,身子飘了起来,瞬息之 间,已自飘到白蛇旁边,唰的一声,挺剑便往白蛇身上刺去,那白蛇身子甚是滑溜,竟 然避开了这一剑,许仙见那白蛇颇有灵性,更是不肯善罢甘休,哼的一声,长剑抖动, 挟着一阵龙吟之声,一剑紧似一剑地往白蛇身上招呼,那白蛇忽窜忽挪,身子灵动已极, 许仙接连数剑,竟无一剑刺它得到,心道:“这畜生果然有些门道!” 突然之间,那白蛇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对准许仙面门,丝的一声,从口中吐 出一股烟雾,许仙眼前登时烟雾弥漫,再也看不清白蛇的方位,不由得暗暗叫苦:“那 畜生定是要趁机脱身了!”待得烟雾散去,那白蛇果然不知去向。 许仙心想:“无论如何,今晚总是要将那畜生杀了,否则留它活在世上,势必祸患 无穷!”沉思之间,忽见一道白光从西南面升起,迅速往空中飞去,许仙料想必是那条 白蛇,心头一凛,喝道:“往哪里走了?”将斩妖剑往空中一掷,身形一起,双足已然 踏在剑身之上,御剑飞行,向那白蛇直追上去。 过不多时,眼看离那白蛇渐近,许仙纵身一跃,骑到那白蛇身上,那白蛇惊觉,身 子猛烈摇晃起来,显是意图将许仙从它身上震落,许仙心头一横,双足紧紧挟住蛇身, 同时左拳右掌,一并往白蛇身上招呼,砰砰砰,啪啪啪,一口气在那白蛇身上击了数十 记拳掌,那白蛇飞升之势顿缓。 许仙心中一喜,喝声:“斩妖宝剑!”话音刚落,斩妖剑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回许 仙手中,许仙举起宝剑,往那白蛇身上一刺,一股血柱登时从伤口中溅了出来,许仙欲 待挺剑再刺,那白蛇身子突然一晃,竟自从空中坠了下去,许仙吃了一惊,急忙跃将起 来,御剑飞回地面。 那白蛇跌在地下,白影一闪,竟然变成一个白衣女郎,身上还带着剑伤,兀自流血 不止,许仙注目一看,惊道:“白姑娘,怎么是你?”那女郎正是白素贞。 白素贞被许仙看见了原身,心知再也瞒他不过,兀自长叹一声,道:“不错,就是 我了。”许仙颤声道:“白姑娘,你……你……”白素贞道:“许公子,事到今日,我 也不来瞒你,我是蛇妖,不是人。”许仙身子一震,道:“那……那怎么会?你明明是 人,怎么会是妖怪?”白素贞苦笑道:“许公子,到了这步田地,我又何必骗你?”许 仙摇了摇头,喃喃的道:“不会的,不会的!”白素贞望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禁 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隔了半晌,许仙忽然横了白素贞一眼,喝道:“你不是白姑娘!”白素贞一怔,问 道:“怎么?”许仙厉声道:“你这蛇妖眼见敌我不过,便即变成白姑娘的模样,盼望 我饶你性命,是也不是?”白素贞摇头道:“我便是白素贞,公子不信,那也无法可想。” 许仙哼了一声,道:“你这畜生的鬼话,如何信得?我先杀了你再说!”宝剑一挺,便 往白素贞咽喉刺去,白素贞惨然道:“好,你杀了我罢,我不来怪你就是。”说着挺身 向宝剑迎了上去。 许仙见此情状,不禁一呆,长剑登时搐势不发,剑尖正好抵在白素贞咽喉之上,白 素贞叹道:“许公子,你不是想杀尽世间的妖怪么?干么还不动手?”此时月光透过林 子,照映在白素贞雪白的脸庞上,许仙向她凝视了半晌,突然大叫一声,发足狂奔而去。 白素贞叫道:“许公子!”望着许仙的背影,心中一阵凄然,禁不住黯然泪下。 许仙一口气奔出了林子,心中思潮起伏,不能自己:“白姑娘原来是个妖怪,我……… 我竟敢爱上了一个蛇妖,这可怎么是好?师父将斩妖剑传给我,便是要我斩妖除魔,事 到临头,我连一个蛇妖都杀了不,可不是辜负了恩师的厚望么?”但他转念又想:“白 姑娘虽是妖怪,却也不曾见她作恶,要我亲手杀了她,我又如何狠得下心来?”兀自心 中愁苦,长叹一声,停住了脚步,在道旁一株大树下坐了下来。 心中又想:“白姑娘既是妖怪,何以斩妖剑先前并未发出声响,那又是什么缘故? 难道白姑娘是个好妖怪,是以身上并无妖气?”随即想道:“妖怪便是妖怪,又怎会有 好坏之分?唉,我可想得太过天真啦!”想了良久,不知不觉之间,竟在树下沉沉睡去。 这一夜,许仙做的尽是恶梦,一会儿梦见自己用斩妖剑杀了白素贞,一会儿又梦见 自己遭了法海的毒手,待得惊醒过来,才知天色已明,他站起身来,自然而然便向那片 林子望去,心想:“不知白姑娘是否还在林中?”叹了口气,又想:“我既知她是蛇妖, 怎么还去记挂着她?”正自出神之际,忽然间,只听林中传来一阵呼喊声:“救命啊, 救命!”语声中尽是惊惶之意。 许仙心中一凛,寻思:“倒不知林中出了什么事?嗯,先进去瞧瞧再说。”想到这 里,立即提剑向林子奔出, 进得林中,许仙循声走了数丈,便见一个樵夫模样的汉子一面叫喊,一面发足狂奔, 在他后边紧跟着一条大白蟒蛇,许仙见那白蛇正是白素贞的原身,心头一震,忖道: “她要干么?”正自茫然之间,只见那白蛇突然摆蛇尾,往那樵夫身上一扫,那樵夫啊 哟一声,身子向后直飞出去,后背撞在一株大树之上,发出砰地一声大响,口中鲜血狂 涌,就此气绝而死。 那白蛇张口一吸,那樵夫的尸身登时被他吸进口中,随即吞入腹中,跟着便见白蛇 身子一晃,又变成一个白衣女郎,正是白素贞。 许仙万万料想不到白素贞竟会吃了那樵夫,不由得又惊又怒,大声道:“白姑娘, 你……”白素贞看了他一眼,道:“我道是谁在这儿大喊大叫?原来却是许公子。”许 仙厉声道:“是又怎样?”哼的一声,道:“估不到你这般狠毒,竟然连人也吃了。” 白素贞冷笑道:“我是妖怪,妖怪不吃人,又吃什么?”许仙怒极,道:“早知如此, 我便该将你杀了!”白素贞道:“你现下将我杀了,也是不迟啊。”语音一顿,又道: “就怕你没有这个能耐。”许仙怒道:“好,我这便杀了你!”宝剑一抖,唰唰唰,三 剑连环,朝白素贞身上要害攻去,直是毫不留情。 白素贞冷笑一声,喝声:“来得好!”话音甫毕,斜身疾掠,避开来剑,左掌斜发, 看准许仙腰肋猛拍过去,许仙回剑护身,封住敌掌来势,左手捏了个剑诀,挺剑直刺而 出,使的是一招“仙人指路”,去势凌厉之极,白素贞身影如风,或闪或跃,在剑招之 间穿来插去,倏地右拳击出,砰的一声,打中许仙左肩,许仙身子一晃,脚下一个踉跄, 险险跌倒。 白素贞剩胜欺进,双拳如风,向许仙猛击过去,势道凌厉已极,许仙凝住心神,提 腿斜踢,砰砰两声,踹中白素贞双拳,斩妖剑一抖,“青龙取水”、“驱逐群魔”、 “白蛇吐信”,三记剑招,连绵而出,一气呵成,分刺白素贞咽喉、前胸、腹部三处要 害,白素贞身形闪动,左窜右掠,身法竟是迅捷无伦,许仙三剑刺出,尽皆落空,兀自 怒气上冲,倏地一声清啸,斩妖剑舞成一团白光,往白素贞身上罩落,那知白素贞突然 化成一缕黑烟,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仙环目四顾,却见不到白素贞的身影,惊怒之余,兀自暗暗叹气:“估不到她竟 是这般狠毒,想来她生平做下的恶事,必定是不计其数的了。”又想:“我早便该料到 了,妖怪自来凶残成性,她又怎会是良善之辈?我先前给她蒙在鼓里,还兀自不知,真 是糊涂得紧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大声叫道:“白……白素贞,快给我出来!”他一 面叫喊,一面在林中搜索。 许仙忽然想到:“是了,她的妹子给那妖僧囚禁在雷锋塔下,说不定她到雷锋塔去 了,也未可知。”当即大步向雷锋塔的方向奔去。 到得雷锋塔下,果见塔前站着一人,许仙注目一看,却不是白素贞是谁?兀自哼的 一声,喝道:“你在这里,那好极了!”唰的一声,挺剑便朝白素贞刺去。 白素贞大吃一惊,急忙斜身避开宝剑,脱口道:“许公子,你……你干什么?”许 仙怒道:“我许仙有眼无珠,错把你这妖精当好人,今日我是非杀你不可的了!”白素 贞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当真非杀了我不可么?”许仙道:“哼,如不杀你, 难道还要留你活在世上作恶害人么?”白素贞脸上色变,说道:“我几时害过人了?许 公子,你……你……”许仙怒道:“事到临头,还由得你狡辩么?”唰唰两剑,又向白 素贞刺去。 白素贞身影闪动,径向左首掠开,叫道:“许公子……”话犹未已,许仙呸的一声, 道:“我今日若不杀你,日后不知你还要害死多少人!”白素贞听他说得咬牙切齿,心 中一寒,暗道:“许公子知道我是妖怪,是以恨极了我,原也是应该的,只是……”叹 了一口气,说道:“许公子,你今日一定要杀我了,是不是?”许仙哼了一声,道: “不错!”白素贞心头一震,颤声道:“好,好,你动手罢!”许仙喝道:“看剑!” 寒光一闪,一剑平平刺出,正中白素贞心口。 他可万万没料到白素贞见宝剑刺到,竟是不避不让,这一剑刺进她的心口,鲜血登 时顺着剑刃流了出来,滴落在地下,白素贞上身一仰,向后便倒。 许仙不由得呆在当地。 过了良久,许仙手上一阵颤抖,再也把握不住剑柄,只听当的一声,斩妖剑掉落在 地,许仙却不理会,他的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脱口叫道:“白……白姑娘!”俯身扶 着白素贞坐了起来,说道:“你……你干么不避开?”白素贞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 “许公子,你执意要来杀我,我今日纵然保住了性命,终有一日仍是要死在你手里,那 还不是一样么?”许仙道:“我……我……”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她是作恶多端,我 将她杀了,原该欢喜才是,怎么我却半点也欢喜不起来?那是什么缘故?难道我还是爱 着她,并不盼望她死?”内心深处,终究后悔自己伤了白素贞。 白素贞见许仙怔怔出神,知他心中歉疚,叹了口气,说道:“许公子,你是人,我 是妖怪,我死在你手里,那也是应该的,我也不来怪你了。”许仙心中一震,颤声道: “白姑娘,我害了你,我……我对你不住!”白素贞摇头道:“我说过啦,我不会怪你 的。”言语间极是诚恳,更无丝毫作伪之态。 突然之间,只听得有人在塔后纵声狂笑,笑声之中,充满了狂妄之意,许仙喝道: “是谁?”话音刚落,只见白影一晃,从塔后闪出一个白衣女郎,许仙和白素贞一齐凝 神看去,原来那女郎不但衣着跟白素贞相同,就连容貌也跟白素贞一般无异,许白二人 一见,俱是又惊又奇。 许仙看了看怀中的白素贞,又望望那女郎,奇道:“你……你是谁?”那女郎嘿嘿 一笑,道:“你倒猜猜看。”白素贞心中一动,失声道:“是你,是你!”那女郎道: “不错,就是我了。”她顿了一顿,说道:“白素贞,你太也自不量力啦,竟然敢来跟 我作对,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今日教你死在心上人剑下,滋味可不错罢?”白素贞怒道: “你……你……”话犹未了,心口一阵剧痛,竟自说不下去。 许仙道:“白姑娘,她是谁?”白素贞道:“他……他便是法海!”那女郎哈哈一 笑,道:“不错,正是老衲。”身影一闪,登时变成一个老僧,正是法海。 许仙恍然大悟,道:“原来先前害人的不是白姑娘,却是你这妖僧!”法海冷笑一 声,道:“是又怎样?”鼻孔里一哼,厉声道:“你们这两个小贼,敢来跟老衲作对, 老衲便教你们成世痛苦!现下一个亲手杀了心上人,一人死在心上人剑下,滋味都不错 罢?妙极,妙极!”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 便在这时,斩妖剑发出铮的一声,从地下飞了起来,朝法海疾刺过去,法海心中早 有防备,眼看宝剑飞来,当下身影闪动,挥掌向东首掠开,跟着右足飞出,猛力向斩妖 剑踢去,忽听得许仙大喝一声,纵身直扑过来,法海吃了一惊,不由得倒退两步,向许 仙横了一眼,骂道:“小贼,拼命么?”许仙怒道:“不错,正是要跟你这妖僧拼命!” 法海嘿嘿一笑,道:“你可不是老衲的对手!”倏地击出一掌,许仙侧身避开,右手一 抄,抓住剑柄,剑光闪动,便往法海身上招呼。 法海右腿一滑,让开来剑,反手一勾,向许仙左臂拿到,许仙一招“白鹤亮翅”, 御开敌势,长剑“流星赶月”,势疾似电,端的是又快又狠,法海斜身疾走,在剑招之 间穿来插去,身法迅捷已极,倏然间,呼呼两拳,左拳击身许仙面门,右拳打他前胸, 拳劲既猛且狠,力大异常,许仙知道厉害,不敢怠慢,急忙变换剑招,“金鲤跃水”、 “推窗望月”、两招齐施,护住面门和前胸,那知法海拳招突变,右拳一沉,砰的一声, 打叫许仙腹部,许仙身子一震,脚下不稳,登时向后跌出丈许。 法海冷笑一声,喝道:“小贼,死到临头啦!”欺身迫近,右腿一提,猛地往许仙 身上踏落,许仙大吃一惊,不及避让,斩妖剑向上一撩,剑锋直指法海足底“涌泉穴”, 法海面色微变,右腿倏缩,双拳如风,又向许仙身上击落,许仙见势不妙,身子在地下 一滚,避开敌拳,借势耸身跃起,挺剑朝法海疾刺过去。 斗到紧处,法海奇招突出,砰砰砰,三拳打中许仙胸部,许仙哪里还抵受得住,身 子登时犹如薄纸一般,向后平平飞了出去,摔落在两丈之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 血来,伤势大是不轻。 白素贞被斩妖剑所伤,虽已奄奄一息,但见此情状,禁不住惊呼出声:“许……许 公子!”随即听到法海的哈哈大笑之声:“小贼,你想跟我拼命,这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今番死在老衲手里,可也怪我不得啦!”大步走到许仙身旁,抡起手掌,便要往他天灵 盖拍落。 正当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斜刺里抢过一人,挥臂一拦,封住法海这一掌之势,随手 一勾,法海登时身不由主,向后倒飞出去,总算他反应迅敏,身子将要跌倒之际,脚下 一个“千斤坠”功夫,这才牢牢定在地下,凝神一看,只见许仙身边站着一个老者。 那老者鹤发童颜,两道眉毛又白又长,一部白须垂至胸间,穿得一身青色布袍,身 材甚是矮小。 法海委实料想不到这个老者身手如此了得,竟然轻轻易易便令自己吃了个亏,不由 得暗暗心惊:“这老儿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他的武功法力似乎在我之上,却不知是什么 来头?那倒小觑不得了。”只听得许仙叫道:“师父,你……你老人家来啦?”那老者 笑道:“自然是我老人家来啦。”向法海瞪了一眼,大声道:“喂,臭和尚,你竟敢欺 侮我徒儿,狗胆很是不小啊!” 法海心头一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你……你是峨嵋山白眉老仙?”那 老者满面得意,点头道:“你倒听过我的名头,很好,很好!”法海心中打了个突,暗 忖:“姓许的小贼原来却是这老儿的徒弟,这老儿法力远胜于我,那可惹他不得了。” 微微一笑,朗声道:“白眉老仙大名远播,人所皆知,老衲焉能不知?”白眉老仙笑道: “大和尚,你这马屁拍得很是对头,不妨再说几句,好教我老人家一饱耳福,倘若喜欢 起来,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狗命。”法海脸色微变,心道:“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已有 杀我之意,那可不大妥当了。”眉头一皱,说道:“老衲所言,句句属实,又怎会是在 讨好老仙了?” 白眉老仙嗯的一声,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头,想必也听说过我的手段了,是也 不是?”法海道:“老仙法力无边,老衲自是久闻的了。”白眉老仙道:“你知道就好, 既然如此,这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法海道:“老衲自知非你敌手,这一架不打也罢。” 白眉老仙呸的一声,骂道:“臭蛤蟆,你也配来跟我动手打架?真正是痴心妄想!”法 海心中一惊,暗道:“这老儿果然了得,居然一眼便瞧出我的身份。”说道:“然则老 仙还待怎样?”白眉老仙道:“我待怎样?哼,我是叫你自行了断!”法海一听,脸色 大变,说道:“老仙倒会说笑,老衲活得好端端的,又何必自行了断?”白眉老仙哼的 一声,道:“你奶奶的,谁来跟你说笑?你这臭和尚作恶多端,早就该死啦,事到临头, 多言何益?”法海道:“老仙这话,那是要老衲非死不可了,是也不是?” 白眉老仙道:“是又怎地?”哼的一声,道:“臭和尚,趁早给我自行了断罢,免 得我亲自动手!”法海心头一横,道:“既然如此,那也只有劳烦老仙亲自动手了。” 白眉老仙怒道:“你奶奶的,我可不客气啦!”右手倏地往前一探,朝法海前胸抓去。 法海侧身斜掠,避开来势,正待还招反击,那知白眉老仙变招甚迅,一抓不中,当 即如影随形地欺了过去,左掌飞出,法海躲避不及,给对方一掌劈中肩部,剧痛难当, 心头一横,大喝一声,挥腿向白眉老仙下盘扫去,白眉老仙喝道:“来得好!”提起右 腿,猛力反踢过去,他后发先至,一脚踢中法海左足胫骨,如此一来,法海反倒吃了个 亏,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退出三四步。 白眉老仙哈哈一笑,道:“臭和尚,我瞧你也不外如是。”喝道:“来,来,来, 再吃我一掌!”呼的一声,右掌挟着劲风拍出,朝法海面门拍去,法海倒退一步,双掌 交叉,护住面部,那知白眉老仙突然变掌为拳,向下略沉,砰的一声,击中法海前胸, 乘着法海踉跄退出之际,欺身迫近,呼呼两拳,猛力击出。 法海见敌拳势道刚猛,心头一惊,不敢硬接,当下身子一晃,向后直滑出去,避过 拳招,倏地右脚一点,身子凌空而起,右足一撩,往白眉老仙头顶踹落,白眉老仙横臂 一格,封住敌足来势,手势顺势往上一抬,身形陡起,呼呼两拳,打中法海腹部,法海 身子一震,向后直飞出去,眼看后背便要撞到塔上,危急之际,法海左足后踢,在雷锋 塔上一蹬,身子借力飘了起来,随即往空中飞去。 白眉老仙身如疾鸟,也往空中直冲上去。 两人一追一逐,倾该之间,已然飘上了塔顶,法海大手一探,拨出那根插在塔顶的 禅杖,呼的一声,向白眉老仙拦腰扫到,白眉老仙提身一窜,竟自飘落在禅杖的杖身之 上,双足稳稳当当地站在上面,嘻嘻一笑,道:“臭和尚,你可打不到我!”法海大怒, 双手握着禅杖狂挥猛扫,满拟将白眉老仙从禅杖上震下来,那知白眉老仙足底似乎有一 股吸力,始终牢牢地踏在禅杖之上。 法海正自无计可施之际,忽见白眉老仙双袖摆动,两股袖风往法海身上扑去,法海 身子一晃,险险从塔顶跌落,他心念忽动,猛地里喝得一声:“去!”奋力将禅杖往塔 下掷落,白眉老仙登时也跟着坠了下去。 便在此时,只听白眉老仙喝声:“起!”那禅杖下坠之势顿止,随即载着白眉老仙, 向法海疾冲而上,法海始料未及,不禁大吃一惊,暗叫:“不好!”眼看白眉老仙驾杖 而来,兀自凝了凝神,抢招攻出,白眉老仙见招拆招,并无丝毫慌乱之态。 拆了百余招,法海已自抵敌不住,身子一晃,倏然间从塔顶跃将下去,飘身落在地 下,白眉老仙嘿嘿一笑,右脚猛地在禅杖上一踢,呼的一声,禅杖如箭离弦,挟着一股 劲风向法海疾射而去,法海见状,不由得骇然色变,危急之际,斜身向东北角飞掠过去, 双足刚刚着地,便听得对面噗的一声响,凝神一看,只见禅杖足有半截插入了地下。 法海正自心惊之时,白眉老仙已自塔顶飘了下来,只见他倏地身子倒转,双掌如风, 一齐往法海头顶拍落,法海不及躲避,只得举掌迎击,啪啪啪啪,两人连对四掌,法海 的功力究竟不及白眉老仙,一双手掌登时被对方的掌力震得麻痛难当,白眉老仙顺势飞 出一脚,踢中法海胸口,法海登时仰身直摔出去。 白眉老仙闪身欺近,正要再行发掌,法海突然张开嘴口,吐出一股浓浓的黑烟,霎 时间,白眉老仙身周烟雾弥漫,他哼了一声,骂道:“臭蛤蟆,这也难得倒我吗?”双 袖飞舞,凭仗着两股袖风,将身周的黑烟荡散开来。 法海自知不是白眉老仙的对手,早已无心恋战,心想自己今日若想脱身,须得先将 许仙拿下,白眉老仙心存忌惮,那便奈何自己不得了,当下剩着白眉老仙被烟雾包围之 际,闪身欺到许仙身旁,一招“毒龙探爪”,往他身上抓到。 许仙身上虽然受了伤,但见法海探手抓到,却也不肯束手就擒,当即提了一口真气, 挥臂扫出,格开法海这一抓之势,跟着左手发拳,猛击敌肋,法海斜踏一步,避开敌拳, 右手在许仙左腕上一搭,左手跟着伸出,抓向许仙后心“神道穴”,许仙一招“分花拂 柳”,御开敌招,右手发拳,朝法海腹部击去,法海哼的一声,左掌一扬,在许仙的拳 头上一搭,顺势往外一推,许仙登时站不住脚,向后倒跌而出。 法海嘿的一声,欺到许仙身边,探手一抓,这一次将许仙前胸抓了个正着,立即将 他提了起来,许仙心头一横,右肘倒撞,肘尖正好击中法海胸骨,法海大怒,随手一扬, 将许仙掷在地下,抡起手掌便往他头顶劈落。 便在此时,白影一闪,一人抢身而出,护在许仙身上,法海一掌劈将下来,正好斩 在那人身上,法海见状,不禁一呆,随即听得许仙惊叫出声:“白姑娘,你……你怎样?” 法海注目一看,才知那人是白素贞,只见她正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知自己处境不 妙,再也顾不得理会许仙,当即提身向西边飞去。 忽听得白眉老仙喝道:“臭蛤蟆,到了这当儿,还跑得了么?”伸手入怀,取出一 根金光闪闪的绳子,随手掷出,金绳立即向法海飞了过去,倾刻之间,便将法海周身上 下缠了个结实。 此时许仙将白素贞抱在怀中,说道:“白姑娘,是我伤害了你,你干么还来舍命救 我?唉,你待我这般好,可教我不知怎生报答你才好?”白素贞叹道:“许……许公子,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么?我待你好,岂是为了图你报答?”许仙心中一震, 说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紧紧地握住白素贞的手。 白素贞心中一阵激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颤声道:“许公子,我……我不成啦。” 许仙全身一震,紧紧地将她抱住,说道:“白姑娘,你……你不能死,无论如何,你不 能死!”白素贞道:“我现下还有一件事求你。”许仙道:“你说罢。”白素贞道: “我妹子小青还给囚禁在雷锋塔下,只求你和尊师设法将她救了出来,我……我………” 说到这里,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血来。 白眉老仙向白素贞看了一眼,嗯了一声,点头道:“你舍身救人,已是难得,现下 命在旦夕,还能顾及旁人安危,似你这般有情有义的妖怪,倒也罕见得很!”顿了一顿, 说道:“好罢,瞧在你这份情义上,我老人家便成全你的心愿!”说到此处,径自走近 雷锋塔去,喝得一声:“起!”雷锋塔似乎听他号令,立即向空中升起,白眉老仙跟着 喝道:“喂,青蛇,快过来罢!”小青听得这话,心下大喜,当下从塔下飘了出来,向 白眉老仙道:“老爷子,多谢你啦!”白眉老仙点了点头,神色间颇是得意。 突然之间,只听许仙大声叫道:“白姑娘,白姑娘!”小青心中一惊,定神一看, 只见白素贞躺在许仙怀中,一动不动,显是气绝而死,不由得悲从中来,大叫一声: “姐姐!”扑在白素贞身上哭了起来。 许仙道:“师父,白姑娘她……她……”白眉老仙道:“这小妞儿虽是妖怪,心地 却好,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许仙道:“是啊,你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救 她的!”白眉老仙嗯了一声,右手凌空一抓,手里登时多出一个朱红色的葫芦来,当即 拨开塞子,倒出一些五颜七色的粉末,敷在白素贞的伤口上,粉末到处,伤口当即愈合, 白素贞身子一晃,缓缓一睁开眼来。 许仙和小青见白素贞死而复生,俱是大喜过望,一个叫:“白姑娘!”一个叫: “姐姐!”都是欢喜无限。 白眉老仙笑道:“小妞儿,你阳寿未尽,想来阎王爷多半不肯收留你罢?”白素贞 料想必是他救了自己,心中感激,说道:“多谢老爷子救命之恩!”白眉老仙道:“你 救我徒儿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大伙儿两不相欠,这就扯平啦。”说着走到法海身边, 往他身上踢了一脚,骂道:“臭蛤蟆,死到临头啦!” 小青道:“老爷子,这个臭和尚作恶多端,就这么杀了他,那可太过便宜他啦!” 白眉老仙点头道:“嗯,那也说得是,然则小姑娘有何高见?”小青笑道:“高见是没 有的,低见倒有一个。”白眉老仙笑道:“那么小姑娘有什么低见,不妨指点一下。” 小青向雷锋塔下一指,说道:“便教这臭和尚也尝尝压在塔底下的滋味罢!”白眉老仙 哈哈一笑,道:“小姑娘,你这个主意甚合我老人家的脾胃,嗯,不错,就是这样。哈 哈,妙极,妙极!”飞起一脚,将法海踢到雷锋塔下,右手一拂,雷锋塔徐徐降落,正 好将法海压在塔底。 许仙和白素贞同时向雷锋塔望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对视而笑。 ———— 写于1999年10月6日——27日 郭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