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 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了乌云。 祝英台的心情就像这种天气一样,也是阴沉沉的,这里是她的闺房,她就站在窗户 旁边,那对清亮得犹如一澈清水的眼睛,望着窗外,凝视着远方,在她那俏丽的脸上, 却看不到一丝笑容,一阵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打心里感到寒 冷,她发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怕冷,禁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目光也随之暗淡下 来,就像两颗夜明珠突然之间失去了光泽…… 轰隆一声,一道电光破空划过,照在她那神色黯然的脸上,终于,阴沉沉的天空下 起了倾盆大雨。 “你知道吗?我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自从认识的那天 起,他就一直被我藏在心里了,你想知道他是谁吗?你一定想知道的,是不是?他就是 你……是你!现在,我心里想的这个人就是你,但是,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心里也在想 念我呢?我很想知道……”祝英台喃喃自语。 她依然站在窗旁,依然注视着远方。 “我知道了,你一定也在想我的,是不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 起,但是,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因为我担心我们今生今世不能在一起,唉,我的话, 你会明白吗?爹爹要把我嫁给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让我讨厌的人,我不想嫁给他,但 是……但是……”她又发出一声叹息。 她像是在对天空说话,又像是在跟大雨聊天。 “我想过要离开这里的,但是,你会带我远走高飞吗?你会忍心抛下你妈妈,带我 到遥远的地方生活吗?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的,就象我舍不得离开我的爹爹妈妈一样, 尽管我有一点恨爹……”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表情,然而,那是无奈的表情。 闪电从天空中划过,大雨哗啦啦地下着。 她没有关闭窗户,雨点从窗外溅了进来,她任由雨点溅到自己脸上。 良久,她终于移动了脚步。 祝英台在一面铜镜前边坐下,凝视镜中憔悴的形容,她的眼前又依稀浮现起自己昔 日女扮男装的模样:头戴方巾,身着长袍,手拿摺扇,活像个公子哥儿! “还记我女扮男装的样子吗?你应该不会忘记吧?”昔日的情景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笑了,镜里的她也笑了。 往事历历在目,她痴了。 三年前,祝府。 “唉,英台这孩子,整天茶饭不思,你说该怎么办?”祝夫人愁眉苦脸地叹息着。 “都你是把她惯坏的!”祝老爷瞪了夫人一眼。 “这怎么能怨我?”祝夫人一脸委屈。“唉,依我看,你还是答应她吧。” “不行,一个女孩子家,跑到外边抛头露面,成何体统?”祝老爷立刻反对。 “她整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那可怎么得了?”祝夫人皱着眉头说。 “嗯……说不定这丫头病了,先去找个郎中给她看病吧。”祝老爷想了想,说。 “这样也好。”祝夫人没有异议。 “阿福!”祝老爷叫道。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管家阿福应声而出。 “快去找个郎中来给小姐看病。” “是。” 阿福出去没多久,就带着一个郎中回来了。 “老爷,郎中请来了。”阿福大声报告。 “请来了?这么快?”祝老爷有点意外。 “老爷夫人,你们好!”郎中上前一揖。 “请坐,请坐。”祝夫人忙说。 郎中大模大样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噫……这位郎中有点面熟。”祝夫人趴在老爷耳边低声嘟哝了一句。 “嗯,确实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祝老爷点头说。 “请问府上小姐哪里不舒服?”郎中问道。 “是这么回事,因为我女儿想去读书,我不答应,她就堵气不吃饭,我怕她病了, 才请先生来给她治病。”祝老爷回答。 “原来如此。”郎中明白了,“这个病嘛……” “有得治吗?”祝夫人问。 “有啊,”郎中点头,“不过,心病还得心药医。” “喔,请先生指教。”祝老爷自认智商不高。 “既然小姐想去读书,那你就成全她嘛。”郎中说。 “这怎么行?”祝老爷眉头一皱,“一个女孩子,却去跟那些男子混在一起,我不 放心!” “这事好办。”郎中胸有成竹,“你不妨让小姐女扮男装,别人一定看不出来。” “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祝老爷还是不放心。 “小姐不是会武功吗?谁敢欺负她?”郎中反问。 “噫……你怎么知道她会武功?”祝老爷觉得奇怪。 “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郎中突然跃起身来,抡起右掌,朝祝老爷劈去。 祝老爷吓了一跳,急忙定了定神,反手一拳,朝郎中掌中反击过去,那知郎中掌势 已缩,跟着飞起一脚,踹向祝老爷胸口,祝老爷双臂护胸,格住敌足,猛力向上一掀, 那郎中上身一仰,顺势向后跃了出去。 祝夫人在一旁看得呆了。 那郎中这么一跃,头上的帽子顿掉了下来,露出一头长长的秀发,他望着祝老爷, 忽然格格娇笑起来。 自然是祝英台。 轰隆隆,又是一道电光闪过。 坐在铜镜前面的祝英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长长的秀发,她又笑了,那是甜蜜的 笑容,她依然陶醉在美好的记忆之中。 “还记得我们头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我想,你是不会忘记的,我也不会,就象我不 会忘记你一样。”她的眼睛注视着镜子,“那时候,天气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天空蓝 蓝的,一片云也没有,只有鸟儿在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着,路边长满花儿,一 朵一朵的花儿,有红的、有绿的、也有黄的……好漂亮!花儿还散发出一阵阵香味儿, 真的好香!” 大雨依然哗啦哗啦地下个不停。 “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多了一个人,但你那 个时候,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被我藏在心里,因为你以为我是个男孩子,你只当我是 弟弟,对不对?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哥哥……” 说到这里,祝英台侧脸向窗外望去,尽管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但是,在她眼中,似 乎一切都变得风和日丽了。 她稀依看见了他。 碧空,万里无云。 女扮男装的祝英台在去杭城上学的途中遇上了他。 “喂,兄台!”他跟祝英台打了个招呼。 “兄台有何吩咐?”祝英台也有礼貌的说。 “我是想跟兄台打听一下,去杭城的路怎么走?”他问。 “你也要去杭城读书?”祝英台脱口而出。 “是啊。”他有点奇怪,“兄台怎么知道的?” “猜的,”祝英台一笑,“因为我也要到哪里读书。” “是吗?那咱们真是有缘!”他显得挺高兴。 “兄台要是同意的话,咱们就结伴同行吧。”祝英台提议。 “求之不得!”他一口答应。“请问兄台叫什么名字?” “我叫祝英台。你呢?” “梁山伯。” 梁山伯?他叫梁山伯!她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 她痴痴地凝视着他。 “噫……祝兄,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梁山伯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啊,我……我……这个……对不起!”祝英台回过神儿,她有点慌了。 “哈哈,瞧你急的。”梁山伯笑道,“哎,对了,我倒有个提议。” “梁兄请讲。”祝英台说。 “祝兄,你我一见如故,祝兄若不嫌弃,我们就在这里结拜为兄弟,如何?”梁山 伯问道。 “兄弟?”祝英台一愣,要知道,她是个女孩子,应该结拜兄妹才对呀! “怎么?祝兄不肯吗?”梁山伯发觉她的表情不对。 祝兄?喔……明白了!祝英台想起自己是女扮男装,她笑了。 “当然肯啦,怎么会不肯呢?”祝英台拍了一下脑袋,说。 “太好啦!”梁山伯说。 他们就在柳荫树下插柳为香,结拜为兄弟,他比她大一岁,她叫她梁兄,他管她叫 贤弟。 “应该叫我贤妹才对。”祝英台痴痴地想。 从此,她的心里有了他的影子。 祝英台想得出神。 “英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祝英台耳边响起。 祝英台的沉思被打断了,她定神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走了进来。 “爹……”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回到了现实,霎时间,笑容又从她脸上消失了。 “怎么?不开心?”祝老爷看着女儿问。 “没……”祝英台低着头。 “唉……你是我女儿,你的心思,我还会不清楚?”祝老爷一脸的知女莫若父。 “既然……既然您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就不要为难我。”祝英台鼓起勇气说。 “这是什么话?这怎么能叫为难?”祝老爷皱眉说。 祝英台不说话了,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英台啊——”祝老爷语重心长,“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可别辜负为父一片苦心。” “这……也是为我好吗?”祝英台用怀疑的语气说。 “难道不是?”祝老爷说,“马公子有财有势,跟咱们家正是门当户对,你若嫁给 了他,一辈子都不愁吃穿,有什么不好?” “但我要的不是这些。”祝英台说。 “那你还要什么?”祝老爷不解地问。 “我要的是情义,那个马公子虽然有财有势,但他却是无情无义,我讨厌他,何况, 我对他根本就谈不上一个‘情’字,爹怎么能把我许配给这种人?”祝英台解释。 祝老爷的脸色一沉: “婚姻大事,向来靠的就是父母之命,媒芍之言,你听爹的话就没错了,至于你说 的情义……嗯,情算什么?义又值多少钱?” “情义无价!”祝英台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口气是那样坚定。 祝老爷的心头一震,半晌无言。 “爹,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马公子!”祝英台望着父亲,她的口气还是那样坚定。 “不要说了,我已经答应把你许配给马家,就不会反悔!”祝老爷一意孤行。 “……”祝英台欲言又止。 祝老爷叹了口气,转身向房外走去。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愁苦之意,涌上心头,泪水顺着祝英台的眼角滑了下来,滴落 在她的衣角上…… 学堂。 教书先生正在大声朗诵书本上的内容。 “不对,不对!”忽然,祝英台叫了起来。 “什么不对?”先生一怔。 “孔夫子的这句话不对!”祝英台指着书本说。 “那一句?”先生瞪大了眼睛问。 “就是这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祝英台气呼呼地说,“简直是在胡说 八道嘛!” “胡闹!”先生不满了,“孔夫子乃是圣人,圣人说的话,又怎么会错?” “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怎么能将女子跟小人相提并论?哼,孔夫子太看不起女 人了!”祝英台振振有词。 “夏桀王为妹喜断送了江山,殷纣王为妲己害得黎民受苦,这些女子难道不能算是 小人吗?”先生反问。“孔圣人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 不逊,远之则怨。’” “老师的话,可就有点是非不分了。”祝英台立刻反驳。 “喔,是非不分?这可从何说起?”先生皱眉反问。 “那些昏君无道,自败朝纲,这才弄得国破家亡,老师却把帐算在女子头上,岂不 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吗?”祝英台大声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先生气得满脸通红。 “我倒认为祝贤弟的话有些道理,”梁山伯插嘴,“世间的坏女子固然有,但是, 好女子也是不少啊!就好象,补天的女娲……” “对极了!”祝英台拍手说。 “够了!”先生喝道,“你们竟敢在课堂上说这些歪理谬论,简直是荒谬之极!罚 你们到外边站一个时辰!” 祝英台吐了吐舌头。 窗外,雨渐渐地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 “我不想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马公子,但是,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唉……爹爹却 非要逼我嫁给他,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没有了幸福,有财有势又能怎样?我不能嫁 给他,不能嫁给他,可是,爹爹不会答应的……唉!” 她心乱如麻。 “小姐,小姐!”一个丫鬟叫着奔了进来。 “什么事?”祝英台问。 “有位姓梁的公子来找你!”丫鬟答道。 “真的?”祝英台心头一震。 “是啊。”丫鬟笑着说,“梁公子说他为了小姐,特上门来向老爷夫人提亲。” 祝英台立刻奔出了闺房。 “梁兄!”一进客厅,祝英台就叫了起来。 “贤……贤妹!”梁山伯也激动地叫道。 祝英台一头扑进了梁山伯怀里,他紧紧地搂着她,两个人的心已经融化在一起了, 谁也不能离开谁。 “啊,英台,你们干什么?”祝老爷的声音响了起来。 梁祝二人同时吓了一跳,分了开来。 “爹爹妈妈!”祝英台叫道。 祝老爷和祝夫人已经出现在客厅里。 “见过老爷夫人!”梁山伯急忙上前行礼。 祝老爷鼻孔里一哼:“年轻人,到了我家,你居然敢跟我女儿……哼,成何体统?” “我……我……”梁山伯顿时面红过耳。 “英台,这位公子是谁?”祝夫人打量了梁山伯几眼,问。 “妈,他就是跟我一起读书的梁兄。”祝英台答道。 “你来我家,有何贵干?”祝老爷横了梁山伯一眼。 梁山伯当即说明来意。 “什么?提亲?”祝老爷一脸没好气。 “正是。”梁山伯点头。 “哼,你来晚了,英台早就许配给别人了!”祝老爷大声说。 “啊?!”梁山伯愣住了。 “梁兄,我……”祝英台看着梁山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小伙子,你死了这条心吧。”祝老爷说,“就算英台还没许配给别人,我也不会 把她许配给你!” “为什么?”梁山伯不解。 “我祝家怎么说也算是大户人家,怎么能把女儿许配给一个穷书生?”祝老爷说。 “爹,您……您怎么能这样说梁兄?”祝英台一跺脚。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祝老爷哼了一声。 “我不想嫁到马家去,除了梁兄,我……我谁也不嫁!”祝英台带着哭腔说。 “他只不过是个穷书生,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他?”祝夫人看着女儿。 “他什么都好,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你们明白吗?”祝英台嚷道。 “住口!”祝老爷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光。 “爹……你打我?”祝英台怔住了。 泪珠在她眼里一转,终于掉了下来。 “你……你竟敢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还是不是我女儿?”祝老爷瞪着眼睛说。 不要脸?祝英台不明白“我爱他”这三个字,跟不要脸有什么关系,她用手捂着脸, 怔怔地望着父亲。 “祝老爷,你说得对,我只是个穷书生,实在配不上你家的千金小姐。”梁山伯终 于开口了。 “你知道就好。”祝老爷冷笑一声,“所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我会死心的……”梁山伯的心碎了。 “梁兄……”祝英台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贤……贤……祝小姐,你保重,我去了。”梁山伯说出自己不愿意说的话。 听到他改口称呼自己“祝小姐”,她的心都凉了。 梁山伯凝视着祝英台,他不想违心地称呼她“祝小姐”,更不想离开她,但是,残 酷的现实,硬是要将他们分隔开来,终于,他硬起了心肠,转身向厅外走了出去。 “梁兄,别走!”祝英台叫道。 梁山伯全身一震,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明白,从今以后,自己可能再也见 不到她了,忽然,他大叫一声,拨腿向府外飞奔出去。 “梁兄——”祝英台叫着追出去。 “如果你不想认我这个爹,就跟他走吧!”身后传来父亲冷冰冰的声音。 祝英台站住了。 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梁山伯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心如刀割。 空中传来一声霹雳。 阴沉沉的天空,又下起了倾盆大雨,万念俱灰的梁山伯在雨中狂奔,雨越下越大, 似乎老天爷也在为这对不幸的有人情哭泣…… 他的心在往下沉。 也许我跟她相识是一个错误,因为我根本就不该认识她,当我知道她是个女孩子以 后,我只想娶她,生生世世跟她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但是,事实却不能让我如愿以 偿,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她是千金小姐,决不可能嫁给我这个穷书生,原来一切都是我 在痴心妄想,终于明白了,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难道我现在是从幻想中清醒过 来了么?那么,为什么醒来的感觉会是这样痛苦?是因为我爱她吗? 他想着,雨水湿透了他全身。 痛苦疯狂地袭击着他,一切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成了灰色 的,他的心在擅抖着。 原来活在世上是这么痛苦,为什么我从前没有发现?是因为以前没有碰到这个“情” 字吗?莫非这个字就是导致痛苦的根源么?只要沾上了这个“情”字,痛苦从此就开始 了么?也许是,也许不是,因为它曾经使我快乐过…… 梁山伯在雨中仰天大叫。 夜空,月明星稀。 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呀?”祝英台从床上爬起身,问。 “贤弟,是我。”门的人回答。 祝英台开门一看: “啊,是梁兄啊,这么晚了,梁兄有事吗?” “贤弟,我听说你病了,所以跑过来看看。”梁山伯关心地说。 “没什么?只是感冒而已,啊——啊啾!”祝英台打了个喷嚏。 “啊哟,你的头好烫,一定是发烧了!”梁山伯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 “我睡上一觉就没事了,谢谢梁兄关心!”祝英台忙说。 “嗯……我不放心。”梁山伯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吧,今晚我留下来照顾 贤弟。” “不用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呀?就这么说定了——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 “这可使不得!正所谓‘男女受授不亲’,我们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只怕……只怕 不大方便。” “啊哟,贤弟,你烧得还真厉害,居然说起糊话来啦!” “我说糊话?哪有啊?” “还说没有?我明明是男的,你拿我当女的?” “啊?”祝英台一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中露了马脚,她低声嘟哝了一句: “差点露馅!” “你说什么?”梁山伯问。 “啊,啊……那个,我说,既然梁兄一定要留下来,那就谢谢梁兄了!”祝英台说。 “既然是兄弟,还分什么彼此?”梁山伯拍拍她的肩膀。 祝英台笑了。 梁家。 脸色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梁山伯躺在床上,他病了,他从祝府回来以后,就病倒 了,他望着窗外,发出一阵阵叹息,他明白,自己还是在想她。 ……难道,我就这样失去她了么?这就是我和她的结果么?原来结局会是这样痛苦,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是否还会选择与她邂逅?我想,应该会的,因为,我的心里还是 在想她,从今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该怎么办?谁能帮我?那怕是让我再看她一 眼,唉……应该不会有人能帮我的,除了我自己,唉,爱一个人竟然会是这样幸苦?明 知如此,我还是要爱她想她,这样做值得么? 苦恼和忧郁毫不留情地袭击着他。 他感到痛不欲生,不是因为自己身患重病,而是因为失去了她,他知道自己为情所 困,却摆脱不了它的困扰,泪水脱眶而出,从他那堆满了绝望的表情的脸上滑落…… 他觉得自己跟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梁兄,我接到我爹寄来的信了。”那天,祝英台告诉他,“他说我妈病了。” “喔,那你得赶快回家看看!”梁山伯说。 “是啊,我打算现在就回去,只是……只是……”祝英台支吾着说。 “只是什么?”梁山伯问。 “我舍不得你呀!”这句话一出口,祝英台的脸就红了。 “哈哈……”梁山伯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祝英台不解地盯着梁山伯。 “我笑你像个大姑娘,居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他还笑。 “大姑娘?本来就是……”祝英台低声说。 “什么?” “梁兄,我来打个比方,比方说,如果……如果……我真是个女孩子,你……会不 会娶我?” “会呀!” “真的?!”她把眼睛瞪得老大。 “是啊,不过,可惜你不是女孩子……嘻嘻!”他嘻嘻一笑。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呢?”她看着他。 “关键的问题是,你是男的,不是女的。” “哼,这还不懂?笨蛋!气死人啦!” “噫……贤弟,你发什么脾气呀?” “不理你了!” “好啦,别生气,如果你真是女孩子,我一定娶你回家。嘻嘻!”他又忍不住笑了。 她甜甜地笑了。 “她说我是笨蛋,一点也没有说错,我跟她相处了三年,居然没有发觉她是个女孩 子,如果不是她沉不住气,亲口告诉了我,我又怎会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梁山伯躺在 床上独语,“我真的很笨……” 想起了昔日的情景,苍白的脸上终有了一丝笑容,他痴了。 眼前,浮现起祝英台的模样,贤……贤妹,是你来了吗?你终于来看我了,他挣扎 着从床上爬起来,伸出擅抖的手,去握祝英台的小手,然而,他却握了个空…… 祝英台从他的眼帘中消失了。 他明白了,这只是个幻觉,因为她不可能到这里来的,她是千金小姐,他是穷书生,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心中思念着她…… “山伯,该喝药了!”母亲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妈,我的病是治不好了。”梁山伯摇了摇头。 “别说傻话,喝了药就没事了。”母亲把药端到儿子面前。 “唉……妈,我对不起您老人家!”梁山伯叹道,“您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报答, 现在又要您来待候我……” “不要想太多,不会有事的。”母亲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 “妈……” “快喝药吧!” “嗯。” 他擅抖着手去端药碗…… “啪!” 药碗掉落在地上,摔得一片粉碎,汤药也洒满了一地。 阳关大道。 一队人吹锣打鼓地进行着,几个轿夫抬着一顶大红花轿,轿里,头盖霞帔的祝英台 神色木然地坐在里面,轿夫每走一步,她的心就会往下一沉,她明白,自己这是在去马 家的路上,只要花轿到达目的地,自己就是马家的人了,她盼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她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但是,她又无法违背父母之命,她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无助地流着眼泪…… 梁山伯依然活在她心里。 忽然,狂风大作。 轿帘被风掀了开来,路边,一座新坟映入了祝英台的眼帘,墓碑上的文字中有一个 她熟悉的名字,一个她在心里千呼万唤的名字——梁山伯!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似乎 整个天空塌下来了! “停轿,停轿!”她大叫。 乐声骤止,轿夫停住了脚步,人人面面相觑。 祝英台从轿中冲了出来,奔到了坟前,她望着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一句话也说 不出来,她站在哪里,一动也不动,身子似乎僵住了。 良久,她始终凝视着墓碑。 突然之间,只听轰的一声,坟墓裂了开来,祝英台心头一震,她奔了过去,毫不犹 豫地从坟墓裂开的缝中跳进,坟墓的裂缝缓缓地合上了…… 空中响起一声霹雳。 霎时之间,风雨交加。 雨过天晴。 坟头升起两道青烟,倾刻间,化为两只漂亮的彩蝶,它们舞动着翅膀,一齐在空中 飞舞着,它们飞进了百花丛中,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 写于2000年3月22日——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