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幽魂 作者:郭楚海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从吃完晚饭到现在,我一口气在网上呆了三个钟头,对 我这种彻头彻尾的大网虫来说,三个钟头只是小菜一碟,因此我每个月都会得到一 张高数额的电话费帐单,我知道,再这样下去,网络一定会吃掉我所有的银子,于 是,我数次偿试戒网,但每一次都因我的意志不坚而功亏一篑,就像吸毒的人一样, 明知吸毒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吸上几口,我想,我已经无可救药了。 今晚我一直在聊天室寻找小倩,认识她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从相识的那天 起,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在网上聊天。 然而,在一个星期前,小倩突然失踪了,我几乎找遍了网上所有的聊天室,可 就是找不到她,发伊妹儿给她,她也不回复,但我一直都没有死心,一想她就上网, 一上网就找她,凡是名字跟小倩相似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而每一次得到的结 果都是大失所望。 如果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方式计算的话,那么我和小倩似乎已有二十一 秋不曾见面了,我对她思念的程度,应该是可想而知的了。 “小倩到底上哪去了?”我苦恼地想。 我猜测着如果小倩不是出了意外,就是我先前说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话,而导 致她故意避开我,我宁愿猜对的是后者,因为我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出事。 “唉……”我冲着电脑叹了一口长气。 两只眼睛盯着屏幕发呆。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 在聊天室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网友聊着,一天到晚都对着电脑,我的眼睛 早已累得疲惫不堪了,眼皮也大有怂恿我进入梦乡之意,我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 看了手表一眼,时针已经指向了半夜的时间,我想,该下线了。 当我准备离线时,一行文字闯入了我的眼帘: “喂,宁采臣,你在吗?” 这句话是冲着我说的,因为“宁采臣”是我在网上的名字。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哎,对方的名字居然叫“小倩”? “在啊。”我只得命令手指敲击键盘。 “刚才我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我?”小倩质问。 “对不起!”我回答,“可能是我在打哈欠,没留意。” “哦!”小倩明白了。 “你叫小倩?”我说,“真没想到,我居然在这里碰到《倩女幽魂》的女主角, 真巧!” “是呀,真巧!”她也说。 “你刚上来?” “嗯,你呢?” “我在这里呆很久了,正准备下线。”我告诉她。 “不许走!”小倩冒出这么一句。 “为什么?”我一愣。 “要你留下来陪我聊,你不肯吗?”小倩说。 她既然这么说,我还怎么好意思拒绝? 那天晚上,我居然陪她聊到天快亮才离开。 “小倩,你在哪里呢?”我忍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我发现聊天室里有人在跟我打招呼: “你就是宁采臣?” 我一看对方的名字:阿秀? “对,我就是。”我不否认。 从名字上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女孩子,但我并不认识她。 “我可找到你了!”阿秀似乎有点激动。 “你……认识我?”我觉得奇怪,“我好像从来都没跟你聊过啊。” “你还记得小倩吗?”她没有直接回答我。 小倩!!!! 我激动得差点喘不过气。 “你到底是谁?”我怀疑她就是换了个名字的小倩。 “我是小倩的朋友,就是她托我来找你的。”阿秀回答。 “你认识小倩?她在哪里?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她上哪去了?”我一 口气问了一大串。 “小倩让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找她了。”她说。 “为什么?”我开始紧张起来。 “她以后不能来聊天室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倩,她……” 她还没告诉我原因,名字突然从聊天室里消失了。 “她一定是掉线了!”我猜测。 我耐着性子在聊天里等待。 半小时过去了,阿秀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聊天室里。 沮丧的我再度对着屏幕发呆。 其实,小倩并不是普通人,她和《倩女幽魂》里的小倩一样,是个鬼魂,这件 事是在我和她相识后的第二个晚上得知的。 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我又光临聊天室了,刚聊了几句,突然,眼前一闪, 整个屏幕被一张相片给占领了,然后,一阵悦耳动听的音乐从音箱里飘了出来,钻 进了我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屏幕上那张相片把我的目光吸引过去,上面是一个美极了的女孩子,漂亮的女 孩子我见得多了,但是,美得让人心动的女孩子却很少,她就是属于很少的那一类。 我的心不禁怦怦乱跳。 一分钟后,相片随着音乐的停止而在屏幕上消失,而相片上的女孩子却留在我 的脑海里,挥不去,也抹不掉。 屏幕把我带回了聊天室里。 “宁采臣!”有人冲着我耳语。 是她——小倩! “我们又见面啦,真巧!”她说。 “是呀,真巧!”轮到我用她昨晚的话回答了。 “看到我的相片了吧?”她问。 “你的相片?”我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张。” “相片上那个女孩是你?” “嗯。” “不会吧?” 我之所以会这么说,那是因为我坚信“网上无美女”的缘故,因此,我实在很 难相信相片上那个美眉就是她。 “为什么不会是我?”小倩反问。 “因为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说,“你是在哪个网站上下载的?” “什么?”她一愣。 “我是说,那张相片是你从哪个网站下载的?”我解释。 要知道,网上的美女图片到处都是。 “那个真的是我!”她大声强调。 “是吗?”我笑了。 “你不相信?” “信信信……” “哼,就知你不信!”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见面吧?” “什么时候?”我问。 “现在。”她答道。 “现在?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冲着屏幕一笑。 “谁跟你开玩笑?”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先把眼睛闭上。” “干吗?”我警惕地问。 因为在网上聊天,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当猴耍。 “别问这么多,你先闭上眼睛,再从一数到十,然后再把眼睛睁开。”她说。 “嗯……”我还在犹豫。 “不肯就算了!”小倩说。 我感觉到她在生气。 “那好吧,就照你说的办。”我的口气明显地软了下来。 “这才对嘛!”她用符号组成一个漂亮的笑容。 我闭上了眼睁,然后,开始数起来…… “可以睁开眼睛了!”当我数到十时,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 里。 我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一看,眼前除了电脑屏幕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真的把我当猴耍了!”我想。 可是,当我侧脸看时,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女孩子,而且,她跟相片上那个 美眉长得一模一样! “你……你……”我瞠目结舌。 “我是小倩。”她平静地说。 “你……真是小倩?”我瞪大了眼睛。 “是呀,”她点头,“现在相信相片上的人是我了吧?” “信了。”我忙说,“可是,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会说来就来,对不对?”她冲我一笑。 现实中的她,笑容明显比网上那些符号漂亮。 我点了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缘故,就怕会把你吓坏。”她说。 “怕?”我摇头说,“到目前为止,我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个字。” “其实,我是个住在网络里的鬼魂。”她告诉我。 鬼魂?网络中还有鬼魂?这使我感到紧张,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魂这回事?尽 管我不愿把她和“鬼魂”二字联系在一起,但是她能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就足以证 明她这句话不是虚构出来的。 “你怕不怕?”她笑着问。 我没有回话,只是将身子缩向一旁,提防她会突然扑上来,要知道,在我了印 像里,吃人通常是妖魔鬼怪的看家本领,我可不想成为她的腹中餐。 “你……”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的口气很是温柔。 “你……到底想怎样?”我忍不住问。 “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不行吗?”她诚恳地说。 “我……我……你别过来!”说这句话时,我已经退到数丈之外。 “你……不希望见到我?”她愣住了。 “不是……只是……这个……”我开始语无伦次。 “你真的怕我……”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突然,她的身子一闪,化成一缕白烟飘入了电脑屏幕。 不知为什么,我望着电脑,忽然觉得心里似乎少了什么东西,我明知小倩是个 女鬼,但她的样子总是在我的脑子里飘来晃去,莫非她在我身上使了什么魔法?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终于明白过来:就算她是个女鬼,我还是希望见到她,那 怕再看一眼,也是好的! 于是,我开始在聊天室里寻找她,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名字。 “难道她故意在避开我?”我心里猜测。 当我大失所望的时候,我看到屏幕上出现这样一行文字: “你不怕我吗?” 是她! ……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看样子,小倩今晚依然是不会出现的了,我叹了口气,准备离线。 “采臣!”忽然,我无意间发现屏幕有这样两个字。 我的精神一振,敲击着键盘的手激动得直颤抖: “小倩?真的是你吗?” “对,是我。”她不否认。 “这些天你上哪去了?”我问。 “我……你还想见我吗?”她反问。 “想!”我想都没想就说,“是不是要我闭上眼睛,再从一数到十?” “不。”她说,“只要把你的手贴在屏幕上,你就可以进来见我了。” 我二话没说,立刻把手掌贴到电脑屏幕上,霎时间,电脑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我只觉全身一震,整个人顿时被吸了进去。 当吸力停止时,我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这里既没有蓝天,也 没有大地,眼前灰朦朦的一片,而我的身子却是轻飘飘的,似乎是在空中飞翔,我 回头看去,只见远出有一丝亮光,我大概就是从哪里进来的。 小倩呢? “小——倩——”我扯着噪子大叫。 “采臣,我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对面传来。 我定神一看,有个影子向这边飘了过来,越来越近,渐渐的,我看清楚了,真 的是她——小倩! “小倩!”我乐坏了。 于是,我飞快地朝她奔过去,她也飘了过来,扑入了我怀中。 我紧紧地搂住了她。 “采臣,她是假的!”突然,一个声音钻入我的耳孔,“我才是小倩!”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跟小倩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也向这边 飘来,怎么会有两个小倩? 我傻眼了。 “采臣,别上当,快走!”那个小倩冲我叫道。 当我低头看时,不知什么时候,怀中那个小倩已经变成一个怪模怪样的人,我 吓了一大跳,一把将她推了开去。 “你……你是谁?”我向后退开两步。 “我是你姥姥!”那人冷笑一声。 姥姥? 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倩女幽魂》里面那个坏蛋——姥姥! 原来那个小倩才是真的! “你想干什么?”我状着胆子问。 “臭小子,好大的胆子,小倩是我的人,你竟胆勾引她?”姥姥向我怒目而视。 “这么说,这几天我一直找不到小倩,一定是……你不让她来见我!”我恍然 大悟。 “是又怎么样?”姥姥哼了一声。 “采臣,你快走!”小倩叫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撒腿就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身后传来姥姥的冷笑声。 我哪里还敢回头,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突然,后颈一阵痛疼,好像是被一只 大爪子掐住了,我想,那一定是姥姥的手,它掐得我直喘不过气来。 我企图用手把爪子瓣开,但是,它越掐越紧。 “看来,我今晚是难逃一死了!”我绝望地想。 过了一会,姥姥像抓小鸡似地把我拎到半空,我使劲儿挣着。 “要杀就杀吧!”我豁出去了。 “就这么杀了你?那也太可惜了!”姥姥哈哈大笑,“等我吸光了你的阳气, 再杀不迟!” “你……你……”我已经被她的爪子掐得半死。 当我认定自己必死无疑时,忽然听到姥姥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等我回 过神来,才知道小倩趁姥姥得意忘形之际,幻出一柄长剑,从她后心刺了进去。 姥姥痛疼之余,爪子一松,我顿时从她手上摔了下来。 “小倩,你好大胆!竟敢背叛我!”她气坏了。 “采臣,快跟我走!”小倩大叫。 我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姥姥冷笑道: “走?往哪里走?还走得了吗?” 她猛地里大喝一声,那柄长剑竟然从她后背激射而出,嗖的一声,长剑掉转剑 锋,挟着风响朝小倩疾射过去。 “小心!”我惊叫起来。 小倩身子一翻,避开长剑。 姥姥哼的一声,凌空向她飞扑过去。 “喂,不许伤害小倩!”我一边嚷一边朝姥姥冲上去。 突然间,姥姥转过身子,右手一扬,朝我拍出一掌,她的手掌并未碰到我的身 子,我却觉得身子一沉,竟然向下直坠,这里大概是个无底洞,一但掉下去,就永 远没有尽头。 “这下完了!”我想。 “采臣,抓住我的袖子!”小倩的叫声从头顶传下来。 我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才知她的袖长变得很长,不一会儿,袖子已伸到我眼 前,我忙伸手乱抓,一连抓了数次,这才给我抓住。 小倩拉着我往上一提,我整个人顿时被她带了上去。 “混帐!”姥姥骂道。 呼的一声,她抡起右掌,又向我劈来。 忽然,人影一闪,小倩已经抢到我身前,姥姥那一掌正好拍在她身上,小倩顿 时被她打得向后直飞出去。 “小倩!”我大惊失色。 姥姥哈哈一笑,她的爪子又向我伸了过来。 小倩的袖子一抖,带着我向一个方向飞去,前面出现一束亮光,哪里可能就是 我来时的入口,我明白了——小倩是要送我回去。 那束亮光越来越亮,我决定带小倩一起离开这里,于是,我紧紧地抓住小倩的 袖子,使劲往前拉,突然,只听“嘶”的一声,袖子竟然被我撕断了,跟着,身后 传来小倩的惨叫声和姥姥的狞笑声。 “小倩——”我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呼叫。 那亮光终于将我吸了进去。 我手里依然握着她那截断了的袖子,我想,小倩以后再来找我的时候,我一定 不会让她再回到电脑里去,我要永远都跟她在一起,但是,我却感觉到自己的一颗 心正在慢慢往下沉。 写于2000年7月3日—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