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发屋 路对面原本是几间极度简陋的小屋,低矮狭窄昏暗。主人建造它,主要是用来 堆放杂物;因其临路,稍带着做一些小买卖。后来,终因生意过于清淡,房主举家 进城,赚起了城里人的钞票,就把小屋遗弃了。风吹日晒,雨淋霜侵,小屋越发地 破败荒凉起来。 忽一日,来了数人,抹水泥涂白灰,还用煤碴填地平。他们马不停蹄地干了一 整天,硬叫小屋换了新颜。末了,在门口竖了块招牌“小雪发屋”,又放了好些个 “冲天响”,就开张营业了。 一开始,并未留意小雪发屋。要说理发店,这沿路已有四、五家,生意大多平 淡,想来这小雪发屋的生意也不会好到那儿去。倒是自打有了小雪发屋,一向平静 安宁的门前,喧哗了许多,热闹了许多。小雪发屋的生意也似乎很红火,终日人流 不断,顾客盈门。有几回都是晚上七八点钟,从发屋门前过,见里面依旧亮若白昼, 人影绰绰,就想这发屋主人倘若不是招徕顾客有方,就真的身怀绝技。 发屋的主人是个充满青春朝气的女孩。白净的瓜子脸,浅浅的月牙眉,长长的 丹凤眼,圆圆的樱桃嘴;看上去少有生意人的油滑和世故,却洋溢着中学生般的清 纯。因是近邻,慢慢也就熟识起来,知道小雪原是她的乳名。她家境不好,父亲病 残,母亲体弱,下有两个上中学的弟妹。中学一毕业她就学了这门手艺,担负起养 家和供奉弟妹上学的重任。 一日,忽然想起自己那蓬乱芜杂的头发大有整理一番的必要,就第一次跨进了 小雪发屋。小雪正忙着,微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我在椅子上坐下,抄起一本杂 志翻看,可一点也看不下去,就索性放下,专心看小雪理发。 其实,小雪理发也没啥特别之处,除了动作显得特别娴熟外,洗头、修剪、剃 面、吹风和别处一般无二。只是小雪做起来比别处更轻柔更周到更细心。洗头的水, 她总是先用手试过冷热才给顾客洗。别人洗头,揉搓个两下也就完事,她却极认真 地用她那双纤细的小手舒缓而有节奏地在发间游动,容不得半点污垢存在。理完后, 她也总是极挑剔地端详一番,唯恐有丝毫的微毗和遗憾留下。这会儿我才算明白, 小雪发屋生意红火的根由。打此后,我也成了小雪发屋的一名常客。 又一日,从小雪发屋门前过,就见发屋内挤着几个不三不四的小青年。他们并 不理发,而是把小雪围在当中,污言秽语,有的还动手动脚。小雪极勉强极度艰难 地应付着他们,见了我,若见救星一般,大哥,你理发。小雪冲我说。我知道小雪 的用意,就跨进发屋,大声说,理发。那伙人很扫兴,怏怏离去。我说,小雪,你 可有真有涵养,换了我可受不了。小雪苦笑,这种人见多了,都是些惹不起的主, 不忍着能怎样?再说和这种人计较也不值。可我还是从墙上的大镜中,看到了小雪 眼中涌动着委屈的泪光。 那日,我理完发,像往常一样准备付款。小雪却按住了我的手,道,这也许是 我最后 次为你服务,为感谢你长期发来的照顾和光临,这一回就免费了。 我一怔,道,怎么啦?你生意不做了。小雪回答说,是的,我已接到通知,公 路要拓宽,这屋也拆。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升腾弥漫。 第二天,就真的来了辆三轮车,将发屋的物件通通装走。没几日,那小屋也被 拆除。从此,对面没了小雪发屋,也不见了小雪的倩影。自那以后,好长一段时日, 我都未理发。 有时,我也不免在小雪发屋的旧址前驻足片刻,猜度着小雪于何处经营着她的 发屋,但终究不得而知,因子而,心中那份牵挂也就始终萦绕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