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潮 作者:韩树 …………我们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我们表态仅仅是尽自己的义务,作 为被屠杀者的后裔,我们自信还有这个义务。我们其实人单势孤,所以才更需要 彼此鼓励,相互搀扶着呼唤属于我们的正义。………… ——纪念南京大屠杀六十四周年 很多人跪着在地上然后开枪日本兵白花花的脑浆麻木的笑用刀逼住把姑娘衣 服当众扒光被捺到地上奸污头颅没有表情的头颅紧紧的挨着大地妇孺老弱烂肉似 地瘫在地上踩得断了气东洋刀出现砍得鲜血直流又一颗头颅滚出二丈多远姑娘的 乳房削下来胸脯上立即涌出一片马掌大的血印狼狗大腿被活活地从身体上扯下来 两把刺刀从锁子骨穿过去人活活给钉到墙上乱糟糟的活埋各种动物女人没有提上 来的裤子日本兵的表情被吊起来用火烧的男人太阳旗和城门上的南京两个字 我霍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被子被身上的冷汗全都打透了, 摸了摸脑门,然后大口的喘着粗气, 很多年来,我一直都被这样的梦魇困扰着。 我很奇怪,这种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的情结像是接受了某种意念的蛊惑,挥之 不去。 使劲揉了揉脸,然后告诉自己,该起床了。 太阳的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我在厕所里,掬一捧凉水浇在脸上。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那个有些清瘦的人, 我伸出手指,指甲在镜子上划过伤痕, 喃喃自语,也许你不该来日本的。 我吐了, 趴在马桶上, 我想, 那些胃液还有那些梦魇的忧伤的悲戚的愤怒的绝望的废弃物, 会不会搅拌着自来水一起汩汩呼啸着冲向黑色狭长无法预知的管道呢。 但愿吧,我只是一个凡人。 “菊本君,早饭好了。” “哦,了解,谢谢。” 我抬起头来,大声的答应着,那是美惠子的声音,她是我的房东,50几岁了, 保养的很不错,人也很好,我和另外一个叫韩子建中国人阻住她的房子,她对我 们很好,虽然饭不是免费的,但我知道我们付的钱,远不够她做饭的费用,最关 键的是她看我们的眼神会让我想起我已经死去的母亲。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我无力抵挡太阳的升起,只能顺服,告别梦魇吧。 回到房间里,穿好衣服,然后面对墙上松岛菜菜子的大幅彩照,给自己训练 一个最简洁的微笑。 要出去见人了。 有一点需要特别著明,到现在为之,我还一直深深的爱着这个墙上的女人。 想到这里,我脸上的笑渐渐真心了。 “鞠颂,怎么才起床,待会一起走吗?” 韩子建坐在小饭桌边上,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紫菜团子,一边问我,我职业化 的对他笑笑,他工作很用心,每天起床都要比我早,日本不象美国,在日本取的 公民权是很难的,在这一点上,韩子建比我上心的多,我也坐了下来,喝了口水, 然后也用饭团塞满嘴,嘟囔的对他说:“好的,好的。” 美惠子端着一盘菊梗从厨房里出来了,放下来跪在我们身边微笑着看着我们 吃东西。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韩子建都不适应房东跪着不吃,时间长了,也没有办法 了。“还算可口吗?” 美惠子看看我们两个。 两个傻子嘴里塞满了东西频频的点头,直到美惠子满意的羞愧的笑一下为止。 这是每天早晨必行的功课,我们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表达我们对她的感谢。 美惠子独身,膝下无子,视我们两个为己出,老实说,我也经常会在潜意识 里混淆她与母亲的概念。 “路上小心些。” 美惠子妈妈站在门口微笑着用日语向我们告别。 我和韩子建鞠躬到了90度,是真心的。 早晨起来新宿的空气是很纯的, 我尽情的呼吸着,心里想着,也不错呀。 新宿以小田急地铁站为分界线,一边是新宿办公区,包括了很有特点的东京 市政府大楼以及周边的各大公司总部:如住友商社银行总部,野村证券总部等, 以及高级酒店,如希尔顿饭店,东京凯悦饭店等等,我就在在那里工作,很幸运。 已经很多年了,我渐渐适应了日本的工作方式,在这里你想喝杯清茶看看报 纸是不可能的,对着科长“哈伊哈伊”了一天,黄昏终于到了。 日本文化中有“立前”和“本音”之说,“立前”即指表现上的原则规范, “本音”就是隐藏在心底的真心实意。所以黄昏之后是日本上班族们的发泄天堂。 我,却也不能例外。 那条熟悉的街道,傍晚依旧清冷,昏黄的阳光斜斜的,将我的的影子拖得老 长,我低了低头,影子也便跟着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街 上的人熙熙往往,我微笑着四下打量,我想他们应该都有着各自的故事,或悲伤, 或落魄,或许当中有一两个和我一样,也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或许没有我好运 气,还没有找到工作,哼~我笑笑,然后努力的使自己融合到他们之中去。现在 大家都只有一个目击地,那就是地铁线另一边所谓的“东京都新宿区歌舞伎町”。 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想,每每我推开这间酒吧门的时候,心头那莫名的刺 痛是否正暗示了麻木之中所无法回避的诱惑?也许吧。 “菊本君,还是老样子吗?” 老板娘亲切的和我打招呼,我很夸张的鞠躬然后大声的说哈伊。 坐到位子上,我又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我应该是个很内向的人,来到 日本在这里出格放荡的寻欢,是为了尽早融入日本社会还是为了找到片刻自我呢? 一切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个牌子的酒,还是靠角的那间KTV 房,还是那个姑 娘。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个姑娘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我和她说话不多,尽管 我两年来每天光顾这里,叫的都是这位姑娘,她也不怎么爱说话,个子不高,歌 唱的很好。 象每天一样,一上来她就拿起麦唱起歌来,我则在她的歌声中买醉,醉了之 后,我会用中文给她唱北京的金山上,然后再醉,然后哭,哭着给她讲我每天做 的梦。她从来也不说话,可能是听不懂,有时候会抱着我的脑袋把我拢进怀里, 象母亲一样摸着我的头发,这个时候我可以接触到她的胸部,软软的,我会努力 的向里面钻,给灵魂找一地栖身。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忘记一些东西,心才 会好受一点。 离开酒吧的时候,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地铁上挤满了酩酊大醉酒气醺人的公 司职员,有人在车厢里呕吐,有的到站了还在和伙伴讲话而不愿下车回家,有的 则昏昏睡去到了终点站仍然无知…… 而我在这个时候则会很清醒,很可怜的看着这些人,心里竟然有些同情他们。 日本人生活得其实很辛苦,拼命工作好像是为了完成人生应尽的义务。他们把人 生当成一段过程,为了履行职责,既要养活家内妻儿,又须支付到退休才能还清 巨额的住房贷款。所以,不得不在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拼命地工作。当人生的职责 履行完毕之后,也就意味着人生也快终结。因而“对酒当歌”,在夜晚的酒馆里 才能找到片刻自我。 回到家的时候,韩子建还没有回来,他每天都比我回来的晚。 美惠子已经泡好了菊花茶,坐在桌子前等着我们。 “我回来了。” 我拖鞋下跪向美惠子打招呼。 美惠子跑了过来扶着我到桌子前喝下了茶。 “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有些醉了,说话的时候酒气也跟了出来。 美惠子把我搀到我自己的房间躺下。 笑嘻嘻的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了。只是把被子给我盖上。 “谢谢。” 我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美惠子听到了,点了点头,把我的手也放到了被子里 面。 我闭上了眼睛,我想还是不要让美惠子妈妈看到我的眼泪。 又是一个清晨,韩子建已经起来了,在房间外招呼我。 我开始怀疑是宿醉让我每晚都有那样的梦魇,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松岛菜菜子在墙上依旧笑的很甜, 我盯着她看,夜晚我在梦魇中挣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鞠颂,怎么才起床,待会一起走吗?” “好的好的” 我用饭团塞满嘴,嘟囔的对他说。 美惠子妈妈坐了下来,并没有向往常那样给我去厨房拿东西,只是看着我抿着 嘴笑。 我有些不解。 “今天是周六,子建要去加班,你也去吗?” “哦。” 真该死,我当真是过的有些机械了。 韩子建看着我哈哈的笑出声来,象日本人一样夸张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今天和科长推销一个新物件,你要不要去看看。有很高的酬金的。” “不了,我还是和美惠子在家做家务吧。” 韩子建走了之后,美惠子也把我轰了出来, 用她的话来说,家务是女人的事。更何况我这种外国人是应该利用假期好好的 去逛逛新宿的。 外面的阳光真的很好,风吹走了我昨夜的宿醉,阳光沉淀了一切罪恶,空气里 满是轻快的味道。 我深呼吸,想,不管在那里阳光都是明媚的。 可能因为周六的原因吧,街上的人也都很轻松,三三两两的嘻嘻笑笑。 我也受了感染,手插在裤兜里, 在新宿的商业区里无目的的瞎逛,间或为过路美女头上的五颜六色唏嘘不已。 唏嘘过后也只是会心一笑,其实这一切与我无关,直到我看见她——那个我 认识两年了的酒吧女。 她并没有看见我,在我前面不远处,拉住每一个路人询问着什么,很焦急的 样子。 我凑上前去,这才听清她在向路人借钱。 “10万元有吗?” “10万元有吗?” “10万元有吗?” “10万元有吗?” 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是不是疯了, 一个普通公司职员一个月的薪水也只有3,40万日元,没有人会借钱给她的。 路人大多很厌恶躲开她。 她转头看到了我,我没法躲开,也没想躲开。 “没有没10万日元?” 她的表情没有因为我是个熟人而有任何变化,依旧很焦急的样子。 但我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魔,下意识的摸了摸兜,点了点头。 “给我,我会还你的。” 她甚至把手伸进我的裤兜里拿钱,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转头跑进了新宿百货。 我呆呆的站立在原地,摇摇头笑了,这个姑娘…… 我跟进百货大厅的时候,她已经扎进人堆中,和一大群人围着一个柜台。 走进去我才知道她为什么要借钱,她要买猫。 我所有的假日的愉快和对那个酒吧女的疑惑都被映入我眼睛里的影像一扫而 光了,心一片惊悸。 柜台上摆了几个小小的方瓶,里面装着一二个月大的小猫,正在飞速生长的 身体把方瓶撑得满满的,猫两只前爪紧紧地抵着玻璃,一只眼睛也被紧贴在玻璃 上,呈平面而痛苦地闭着,小猫的肛门用胶水粘着,然后用一根细管子置于前面 用来给不能动弹的小猫灌输养料,另一根管子放在后面用作直肠似的排泄。小猫 身体的外形已经与方瓶的形状吻合,变成方形的了。 猫的另一只眼睛大而无神,看不到任何的痛苦和悲哀,代之的,是一种冷漠, 一种化石般的冰冷。 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而柜台里的日本人却还在叫卖:“盆景猫,盆景猫, 17万日元一只,古老东方最神秘的艺术” “我要我要。” 酒吧女的声音,我知道她借钱就是为了这个。 她从日本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只装在瓶子里的猫,手微微的颤抖,有些激动。 什么话也没有说,然后狠狠的把瓶子摔在柜台上,瓶子很薄,马上就碎了。 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很惊异,17万日元不是一个小数目。 大厅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酒吧女的哭声,大家都看着她 和柜台上的那只方形的猫。 那只猫失去了瓶子的束缚,反而有些不适应,用身体的另一侧方方正正的躺 在柜台上,不做任何挣扎,眼睛吧嗒吧嗒的一睁一闭。 而我的心却再次抽搐了,生命在人性的缺陷中凝固成一道现象,结成一种风 化的、被随时随地放置在桌子上、几何形状的装饰物体。 生命已幻化成空洞,那瓶子中,禁锢的是一种愤怒的灵魂。 酒吧女本能的伸出手想去扶正那只猫,却停在了半空,不敢触摸。 有些日本女人看到这一幕也哭了,而卖猫的日本人好像也觉察到了不对,愣 在那里不说话。 “你们还是不是人呀?你们还是不是人呀?” 酒吧女蹲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让我惊讶的是她在动情时,说的竟 是中文,她是中国人。 柜台里的日本人象是找到了理由,大叫着:“支那人,捣乱的支那人。” 形式马上发生了逆转,人群围着酒吧女空出一个圈来,女人们也停止了哭泣。 柜台里的日本人也动了怒,大声叫嚣着吩咐人轰走酒吧女,我这才发现柜台 里原来还蹲着一个人,他,竟然是韩子建。 韩子建冲了出来推桑着酒吧女,并学着日本的口气大叫着:“支那人,支那 人。” 酒吧女很虚弱的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扶她,那只柜台上小猫里也飞到了她旁 边,可能是因为拔了管子没法呼吸的原因吧,静静的没了声息。 “踢她,踢她,踢她。” 日本人叫嚣着,韩子建回头看了看,就一脚提在了酒吧女的肚子上,女人倒 在地上,只是哼了一声,然后终于抓住了那只猫,负起身来,哭的更厉害了。 在韩子建要踢出第二脚的时候,我冲了进去,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门上。 他向后退了几步,站住了身,鼻子已经流血了,也认出了我。 我一把把酒吧女拽了起来,她伏在我的肩膀上还在哭,我看着韩子建,两眼 冒火。 “畜生!!!” 他的眼神有些游历,不敢注视我,明显有些羞愧。 我放开酒吧女,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些装在瓶子里的猫,忽然觉的身体的某些 部位有些不适。 “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日本人有些忌讳的躲着我大叫。 我没有理他,看着柜台上盆景猫,眼前一片漆黑,那本该在夜晚来临的梦魇 又重回到我的身上,日本兵用剖腹方法剖开中国平民女人的肚子,取出血淋淋。 亮晶晶的子宫,罩在女人的头上,那个被捆在高大电杆上的女人只是痛昏了,并 没有立即死去。他们又将这个剥离母体的子宫罩在那女人的头上,在太阳的灸烤 下,慢慢地凝固。萎缩,最后将女人的头紧紧裹住,那个中国女人,就这样被自 己器官慢慢窒息折磨死去,日本兵象观赏歌舞伎一样,在旁边作出野兽样的欢叫。 我眼前一阵晕眩,好像真的亲临了这一幕,我用手撑住柜台,让自己不至于 晕倒,并强制性的压下去从胃里犯上来的东西,慢慢的抬起头来,两眼含泪的对 那个日本人说: “我是中国人!!!” 说完这句话,我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我曾经不仅一次的幻想过我说这句 话时的情形,那应该也象影视剧里写的那样昂首挺胸大气凌然,但是现在……我 却不争气的哭了。 我兜里的钱已不足17万日元,尚不够解救一只这样的盆景猫,况且砸了瓶子, 猫也难逃一死。 我不敢回头去搀扶那个酒吧女,两年来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日本歌伎,对其 苦诉衷肠,而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她,我更没有勇气去面对韩子建,我 可以打他,很痛快,但是我却没法和他解释我作为一个南京人对日本矛盾的心态。 “我是中国人。”这句话我现在说来没有任何坚强刚硬,反倒更象是给自己找到 了一个懦弱的逃避的理由。 我拔开人群走了出来,外面的阳光,依旧。但对于我,却好像一切都没了色 彩。 整个一个下午的时间里我都在喝酒,奇怪的是,喝了很多也没有醉,我没有 去之前常去的酒吧,新宿有很多买醉的地方,一个二十岁光景的女人在我前面唱 歌,我没有看她,只是在叫她的时候特意肯定了一下她是日本人,我想起了中国 的一句老话,借酒消愁愁更愁,也许真的是这个样子吧,我苦笑,灯光有些昏暗。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韩子建和美惠子都在,韩子建喝得比我还醉,烂泥似的 的手舞足蹈。 我面对他坐了下来,美惠子看看我说:“他被辞职了,现在日本经济不景气, 让他喝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子建已经注意到了我,点了跟烟,盯着我看。 我低着头,看着吊灯在墨绿色细格子桌布上投下那个隐约不明视线暧昧的光 斑,和盘子里那只风干了的秋刀鱼大而无神的眼睛。光斑中心最明亮处有一丝不 易觉察的污痕,镶嵌在绿白交错细棉线的凹痕中,象隔夜未睡的血丝。 “你走了之后……” 我抬头看韩子建,打断了他的话。 “你也是中国人。” 他苦笑了一下,拿起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汉奸。” “哼哼,我他妈就是汉奸。” “我他妈就是汉奸了怎么了?” 他站了起来一把将酒杯扔到了地上,有些激动,大口大口得踹气。 灯光有些摇漪,把韩子建的失态以某种颜色的形式表现出来的时候,我,反 而觉得有些真实和愧疚。 什么话也没有说,也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我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中国人。” “我要吃饭的,我要活下去的,” “我在北京倒是有个铁饭碗,吃不饱也饿不死,但是有前途可以上去的都是 管家子弟,我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的” “你以为我乐意来仇人的家里当奴才?” “你扪心自问,你是南京人,为什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接着听下去。 韩子建平静了些,坐了下来,一杯一杯的喝酒,然后不停的喃喃自语。 “就你是英雄,就你爱国。” “建国时政府为什么没有要一分钱的战争赔款,毛主席倒是站出来说,没有 日本共产党也不能成事。” “你在看看现在国内的人有多少哈日的。” “你以为我不想挺直了腰板说我事个中国人,我不想把小鬼子骑在脚下。” “你以为我不想一把火把敬国神社给点了,在废墟上拉疱屎竖个牌子——- 你爹到此一游” “很过瘾是吗?中国人如果想灭掉日本,根本就不用一枪一旦,我看过内参, 全球华人如果拒买日货,日本每年的外汇将减少1400亿美元,而牵扯到的国民收 入的损失则更加庞大,用不了3 年,日本再不敢在亚洲叫嚣,当爷爷似的把中国 人供起来,但是可能吗?有人会回音你吗?哼哼,家里的人现在正穿着日本国旗 抽着七星开着日本车琢磨着怎么样把自己打扮的更象日剧里的傻屄偶像。” “我只想让自己过的更好,这又怎么了。” 酒到了嘴里面,苦涩异常,我怎么也咽不下去,在这个异乡的房间里,忽然 想哭。 韩子建有些醉了,把桌子上的吃食打翻了一地,美惠子从房间里露出头来, 眼睛红红的看着我们。 我想她应该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仅仅,是有些担心我们而已。 那一晚, 我没有被屠杀的梦魇所困扰, 我梦遗了, 一个女人在梦中与我纠缠不休, 我的舌头和四肢被迫和她搅在一起, 她的身体和她那令我似懂非懂的呓语就宛如一朵无雨之云, 柔软且不堪重负。 往常那些黑白的屠杀景象埋葬在她淫荡的欲海之中, 我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 那影象就像一张五颜六色的油画,如此光怪陆离,色彩纷乱,让人不知所措。 但却是我现在心灵上最大的慰籍。 我有点舍不得她了。 近乎发狂似的抱着梦中女人的赤裸的身体, 她一会是那个酒吧女,一会又变成了松岛菜菜子。 我甚至还想控制自己在梦中的思维, 把自己想象成红楼梦中的链二爷, 对着那个女人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你就是菩萨。 清早起床的时候,韩子建已经没有事了。 象往常一样笑着招呼我: “鞠颂,怎么才起床,待会一起走吗?”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美惠子把小菜放到桌子上,跪在一旁,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出来。 韩子建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底下头不说话了。 早饭没有吃我就出来了, 我实在没有面对韩子建一天的勇气,这该死的星期日。 下雨了,在大街上,匆匆忙忙的人群少了昨天的闲暇,狂奔。 而我,蹲在一家店铺突出的屋檐下,选择逃离,或者深陷其中。 “你好,还有空房间吗?” 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单身男人到那里打发时间会更好一些,我只知道这里应该有 很多的钟点房。 “您一个人来的吗?房间还有,不过小姐没有,您要是要,我可以给你打电话 问问。” 一个好像只有15,6岁的日本男孩奉承的对我说。 我不想让人看出我有什么不对劲,所以只能点了点头。 LOVE HOTLE 69 我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过夜,推开房门的时候我盯着门上的标牌想,沉沦会不会 有助于忘却,也许吧。 房间不大,但什么都有,电视,洗漱间,哼哼~这里还有一个冰箱。 我走到窗口一把将窗帘打开,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已经小多了,淅淅疏疏的, 若有若无。空气夹杂很强烈的湿气扑面而来,街道上甚至还有一对情侣在嬉戏很有些 恬静忧伤的味道。不知道这雨会不会浇到美惠子家,眼前这一幕会不会让韩子建看到。 想到这里我有点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愧疚,这么快就忘了国恨家仇,实在是不应该。 门被打开了,一个很清瘦的女孩子在门口鞠躬,说你好。 我没有经验,跑到门口也鞠躬说你好。 女孩子低着头噗哧的笑了,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我惊呆了,心里咯噔的一下子,怎么又是那个酒吧女。 她也认出了我,低了一下头,然后很坦然的对我说: “我可以进去吗?” 我想我是躲不开这命运的捉弄了,很不自然的遣开身子让了进来。 女孩子进来就做到了沙发上,我看着她, 她应该是冒雨来的,一小绺头发紧贴面颊,眉睫沾着细小的雨珠,轻抿着唇边 的发梢,很可人的样子。 “你要是觉的不自然,可以换人,我欠你10万,不收你的车钱。” “哦,不。”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面对了两年了,这次却真的是我第一次这么仔细 的看她的样子。 她长的其实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凹凸有致的身材,还有那曾经触摸过的乳房。 她看着我笑了笑,站起来说: “先喝点东西吧。” 我想她有点误会,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只能点点头。 “有,有我去拿,我这是第一次来这里的。” 她坐到床上,还是看着我。 “要不要先洗个澡?”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她一定是误会了,回过头来对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 我的样子一定糟糕透了,其实我很想和她说说昨天的事情的。 “我是上海人。” 女孩子可能是看出来了什么,哦,感谢上天,她没有再提洗澡的事。 “哦,我是南京人。”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叫鞠颂,日本名字叫菊本俊一,我叫梦珊。” “哦。” “别傻站着了,你是个好人,现在很少有人还惦记着先人的苦难,是不是因为 昨天的事才跑来发泄的。” 听完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释然了,紧绷着的身体也放松了许多,连忙对着她 点点头。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很深情的看着我,说: “谢谢你。” 我几乎感动了,不应该呀,她欠我钱,谢我是理所应当的,真不知道自己这是 怎么了。我跑到冰箱里拿饮料,还好有几灌啤酒,如果没有,我会不会跑出去给她 买? 我递给她啤酒,然后也坐到床边,保持一定距离不敢看她。 “我是个妓女。” 我点点头,还是没有看她。 “昨天的事谢谢你,真的。” “哦,没关系的。” “你是个好人。” “不,不是的,我不是好人。” 女孩子笑了,很开心,听的出来,我也回头看看,也想笑,但她却又停止了。 “你给我讲了两年的故事。”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回过头自顾的喝酒。 “如果你知道我听得懂中文,你会不会讲给我听?” 我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我终于知道,我不敢面对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了解我太多了我在她 面前几乎是透明的。 “每次你喝多了钻到我怀里的时候,我会把你想象成是我受了委屈的男朋友。” “是吗?” 我不得不回头看着她,我几乎有要抱抱她的冲动。 “我们都是中国人,在这里,我们总觉得……哼哼,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也不知道。” 梦珊一仰头,一瓶啤酒已经没有了。看着我惊讶的表情,笑笑。 “来日本后做酒吧,练出来了。” 我点点头,觉的自己简直是太失败了。 “我是上海人,我爷爷是松沪会战的烈士,每天你给我讲完了那些事,我会比 你更难受。” 我第一次找到和我做着同一个梦的人,死死的盯着她看。 “当年第一个抗日的城市现在却是全国最亲日的地方,很可笑是吗?” “我是南京人,也跑到这里来了。” “你那个朋友昨天被辞职了,他请我喝酒,说了很多话。” “哦,我就是因为不想面对他,才躲到这里来的,老实说我有点同情他。” 梦珊向我边坐了过来, “是吗?你不该同情他,我不想说他是咎由自取,但我心里一直都这么想。” 我有点惊讶,她一脸的严肃,接着说: “昨天他喝醉后和我说了很多,如果还做我是他,我不会给自己找任何开脱的 理由。” “他只是想在这里立足。” “不错,我也这里立足,我还做个妓女,但是我不会向客人隐瞒我是个中国人。” 梦珊将腿全了上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 “我们过的好或是过的不好,都始终是个中国人,不是吗?我们来了这里,其 实为什么来这里,我现在也没有搞清楚,但是已经来了,沦丧到要坐妓女的地步, 祖国的信念就是我唯一的寄托,不管这个母亲还要不要我们,还管不管我们,我给 你讲个故事,是来之前,奶奶给我讲的,她和我说,留你是留不住了,出去之后, 要记住日本人是日本人,中国人是中国人。” 梦珊又打开了一灌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窗外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月亮爬了上来,镶嵌在窗口之中,看不出与在国内 有什么不同,我听着,很认真。 “1988年3 月末,日本右翼分子屡屡枪击我住日使领馆,并狂妄叫嚣要再来 一次南京大屠杀!日本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被《参考消息》报道给国内, 见报的当天,沈阳市的一个25岁叫马臣的青年人,当即买了两把长刀,单枪匹马 去给日本住沈阳领事馆的日本领事下了一封战书,要他代表日本、代表日本政府、 代表日本人来与自己来决斗,以了断日本国内正在发生的右翼分子枪击我住日使 领馆事件,并指出,这是维一可以了断的办法!我们每人一把刀,彼此对着砍, 谁死了就直接抬进火仗场,就这个决斗法!如果你们认为日本人真的是优秀的, 就接受我的决斗挑战吧!但如果你不敢来,我将在沈阳的大街上追杀我所能见到 的任何一个日本游客!并且,你们以后再也别他妈的吹嘘什么大和民族勇猛无敌 的狗屁武士道精神了!马臣按约定的时间地点等待日本领事直到天黑,日本领事 领事没露面,却等来了大量的便衣警察。胆怯的日本领事以”外交官“身份这种 过得去的理由报案了之,可耻的推掉了一场危险的决命游戏!可怜那马臣自己带 了很多止血药棉却空等了一下午,事后警方人员对他说:”那个日本领事精神受 了巨大刺激,已经回国了!“ 梦珊讲完后还没有平静下来,老实说,我听完也很激动,她问我以前听过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她就笑了。 “我不想你和你的朋友老说国内没有发展空间才来这里,我出来完全是因为 我傻,上海的青年人把来日本当作了一种潮流,哼哼,我就是一个上当的。现在 带在这里,也是惯性的原因,我很懒的。” “但是你心中的信念却比很多人都坚定。” “是呀,我从来都没有说自己的祖国不好过,尽管我带在上海也没有工作, 我不象你们那么矛盾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颤抖,多年的心结好像没有了,我一把抱住了眼前这 个女孩子。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下来 “哼哼~你干什么,我们还是先洗个澡吧。” 梦珊有点错不及防,也可能是我抱的太紧了,笑着对我说。 我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我预感那清澈的纯洁的眼蒙将是洗刷我心灵的 圣药。 “欠你的钱我会很快换上,那只猫死了。” 她没敢注视我,眼睛飘向一边,提起那只猫,想把话题叉开。 “你不用挣钱还我了,我养你。” 我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我几乎想为自己感动了,我养你,对我来说是最大 意领然的话了。 “你养我?我是妓女的。” “我也是,没有你,我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梦珊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呆的。 片刻,她又笑了,“你说的好深奥呀,我听不懂。” 我又想去抱她,但她却机敏的躲开了,光着脚跳下床,拿起电视遥控器对着 我说:“别闹别闹,咱们先看看电视好吗?” 电视打开了,画面还没有过来,科学探索频道那个男中音就传了出来。 「春天到了,又是交配的季节,蛇的交配极具缠绵婉约之美……」 我和梦珊都愣住了,接下来画面出现了,两条蛇在沙地上纠缠在一起,间或 是公蛇那粉红色生殖器官的特写。 这讨厌的我真是愣在床上不敢动弹了,现在在跑过去抱住她,是不是有点太 …… 梦珊回过头看看我,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很甜,我也笑了。 我们互相对视着,所有的阴霾都因此而无影无踪了。 我把梦珊带回家的时候,韩子建很吃惊,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美惠子到是很热情,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的,象是在看自己的儿媳妇。 梦珊的日语不是很好,很多话要我来提她回答。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 韩子建和梦珊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经管我和他们两个人都解释过了。 幸亏有美惠子不停的给梦珊夹菜,她们好像很投机。 吃完饭,韩子建忽然跪在地上对大家说对不起。 我很惊讶, 倒是两个女人好像早有意料,相视一笑。 韩子建站了起来,也笑了笑。 我不敢肯定是不是真心的,但我还是很高兴。 梦珊搬进来之后,我总觉的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改变了,直到那 天韩子建跑过来对我说,他要盘下街口那家店铺开一家小吃店,专卖爆肚炒肝羊 杂碎什么的北京小吃。 看着他兴奋的神情,我终于明白家里的变化竟是如此的大。 我的房间多了一个女主人,总是干干净净的,每天晚上我会抱着她的身体, 不会在有那个恶梦。 韩子建会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紧紧张张的了。甚至有时候会和大家开开玩 笑。 美惠子再也不叫美惠子了,而改叫妈妈了,我真的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这么叫 的。 是呀,以前我也这么想叫过的,当了妈妈的美惠子也变了许多。 不再象以前那样跪在一旁看着我们吃饭,现在是和梦珊两个人坐在桌子旁, 支使我和韩子建把饭菜从厨房拿出来,还有学着梦珊的口吻对我们说,饭我已经 做了,你们也该干点活了吧。 哼哼~用韩子建的话说,是多了中国女人的优良传统。家里甚至还多了一个 飞镖靶子,吃完饭大家就会跑过去,用飞镖的形式看看自己是该抄桌还是该刷碗, 看着老太太扎中“一天全免”的高兴样子,我忽然感动的想哭。 “灌汤包是这样做的吗?还要把陷冰起来吗?” 韩子建的小吃店已经开张了,还很红火,不奇怪,日本人对中国的小吃也很 感兴趣,梦珊和老太太给他打工,很早就起床了,反倒是我有点落伍了。 “就是这样的,我们上海人都这么做。” 梦珊带着围裙一边切着羊肚一边回答韩子建。 “你起来了,太懒了吧,叫你和兄弟一起干,你就不,总比你上班受气的好 呀。” 韩子建看见我,腾出活着面的手擦擦眉角的汗对我说:我看着他一脸的白面, 笑笑:“咱家人也不能都在这小吃店上标着呀,万一有什么经济危机怎么办?是 把,妈。” 美惠子也穿着围裙,抬起头来看我:“我不怕,反正你们两个得给我房钱, 得养我到老。” “呸呸呸,你怎么这么不念好,凭什么我们就有危机呀,危机就不能找你们 公司去。快说呸呸呸!” 梦珊也抬起头来,佯装温怒。我对着她笑笑。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做个体户的,告诉你,我们现在挣钱比你多的多。” 韩子建也不干了。 我走了过去,故意拿起一个他们蒸好的包子吃了下去,对韩子建说:“还个 体户呢,日本有这个概念吗?行了行了,我先洗脸去,待会别晚了。” 说完就走进了厕所,盆里的热水,梦珊早已经准备好了,我看见镜子里的那 个人,笑的很开心。 这段时间是我今生最美好的了,有了母亲,有了女朋友,有了好兄弟。 正想着,他们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妈,你的腌菜做好了,待会给我送过去好吗?” “不行,你自己来拿。” “我说老妈,你现在已经招惹了太多中国老太太的恶习,一点都没有日本女 性的传统美德了。 这不不好呀。“ “怎么不好了,不管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男人还是女人,人人要平等的,是 这么说吧,梦珊?” “对,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已经做了,让他跑腿来拿。” 我抬头看见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笑的很开心。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给同事们介绍北京的爆肚多么多么好吃。 谁也不会想到美好的事情竟会逝去的这么快,那些日本同事被我说的口水都 要留下来了,但我却没有时间了,来不及向科长做过多解释,就打车回了家。 到了家里,梦珊和美惠子都围在床边,韩子建躺在上面,脑袋上围着纱布, 被打的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 电话里,梦珊和我说老妈被人打了,怎么现在是韩子建成了这个样子。 梦珊看见我回来,一下子就扑到我怀里哭了起来,美惠子回过头跪下来对我 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见美惠子的脸上也有些肿,连忙上去扶起他来。 “到底怎么了?妈。” 美惠子没有理我,一个劲的哭。 韩子建从床上挣扎的负起身来,喘着气对我说:“那些日本激进的右翼分子 也他妈太不是人了,老妈就说了一句中国人也是人就让他们给打了。” 我让梦珊扶着美惠子,自己跑到床边把韩子建又放倒在床上。 然后转头看梦珊,她哭着对我说:“妈下午给铺子送腌菜,回来的时候看到 右翼分子游行,说中国人抢了他们的工作机会,要赶出日本去,还说了好多不好 听的话,妈上去为中国人说了几句话就被日本人推倒在地上。 韩哥知道了,跑过去与日本人理论被人认出是中国人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我低头看着韩子建,这个曾经被我骂是汉奸畜生的人,他很努力的挤出一丝 笑意。 “我没事的,主要是他们丫太欺人,连老太太也打。” 我又不争气了,眼泪又出来了。 “我真没事的,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有些揍我是注定要挨的,现在我反倒 觉的好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右翼游行的队伍经过了我家,美惠子和梦珊都很紧张盯着 我,生怕我回冲出去也被人打了。 其实,我没有胆量的,我的心揪的紧紧的,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走过的人群, 他们的话说的的确很难听,但是我想应该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告 诉他们,日本是二战中最大的受害国,至今日本政府害不承认南京大屠杀的存在。 待他们走远,我到院子里捡起他们散发的传单,上面写着日本政府批准了一 批从中国掠夺来的钻石将运到上海展览,以更好的从文化上侵略上海。 还有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已经决定到敬国神社去参拜二战中的战犯。 韩子建挣扎着说非要看看写的什么东西,我不情愿的递给了他,他看了以后, 苦笑着说:“也正因为右了上海这种亲日的城市和我这样的汉奸,小鬼子才敢这 么放肆。” 两个女人抢了过去,也看了。 梦珊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有说,若有所思。 美惠子则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日本老人跪在地上给我们这几个懦弱的中国人磕头,这不是在给她的族 人赎罪,是在拿刀子挖我们的心。 当一个人一个民族的尊严需要一个异族老太太来维护的时候,我真不知道该 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 我和梦珊都没有睡着觉, 睁着眼睛无力的看着天花板。 这里始终都是日本, 我们始终都是中国人。 第二天早上, 我去公司辞职了, 我要帮韩子建照顾铺子, 这是我能帮他做到的唯一的事。 我回来的时候,梦珊不见了, 美惠子还是跪在地上向我道歉, “我拦不住她,她说她要去上海。” 一种不祥的预感冲了上来,我可以猜的到她去干什么。 呆立在门口不知所措, 韩子建撑着枴蹒跚的走出来: “对不起,我没想拦她。” 我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不敢想象后果的严重。 “不是你们的错。” “我想你应该去上海看看她。也许帮的上忙。” 韩子建提醒了我,我回屋拿了护照冲到门口看看他们两个,久久的。 美惠子也站了起来: “去吧,有时候一个人太理性了也不行的。我回照顾好子建的” 上海 虹口机场 刚刚走出机场,我就被两个上海警察请上了车。 我大脑一片空白, 心想来晚了来晚了,但是我即便赶到了,我是回帮她呢,还是会劝阻她呢? 坐在驾驶副坐上的警察接过我的护照端详了片刻,回头“哦,中国人,我还 以为是小鬼子呢,对不起了,刚才态度不好。” 我没有完全领会他的话,没有理他。 “你媳妇好样的,没给咱中国人丢脸。” 那个警察很兴奋的举起大姆哥接着说:“本来我们中队都说好了,谁要管这 事谁是孙子,可是那天还伤了一个警察。不得不管了。” “你放心,没事,那警察也没事,你媳妇就是圈进去也受不了苦,好吃好喝 的,号里的人也知道好歹。” “别老不说话,还想跟你学习怎么调教出来的呢,马上就到了。”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尽管我知道我现在应该礼貌的笑笑。 “她要判多少年?” “这不好说,偷钻石这种事,唉,你也别当心,有全国人民在这顶着呢。” 她瘦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感觉,她离开我只有两天。 看着她在玻璃镜后的脸,这感觉却如此的真实。 我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想抱抱她。 “你老公呀,你们聊多长时间都行。千万别着急呀。” 一个女狱警走过来看看我,然后对梦珊说。 梦珊回头对狱警笑笑,有点撒娇的样子。 “你看,祖国人民多好。” 我有点怜惜的看着她:“你还好吗?” “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上海人也不都是汉奸。” “我从来也没有认为上海人都是汉奸呀。” “你嘴上没说,可你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那天我都看出来了。” 我喜欢她向我撒娇的样子,经管中间隔着很大的玻璃。 “我真怕你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呀,学马臣上街砍人我不行,但是这次钻石的展示馆就在我小 时候住过的地方,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我得手了,我原来还想偷不了,就砸两块 玻璃呢。还有,那天晚上可曲折了,还遇到了一个傻傻的杀人犯,还伤了一个警 察,对了,你得替我去看看那个警察,我打了人家一下呢还……” 梦珊真的已经完全没有事了,兴奋得对着我喋喋不休,我最亲爱得女人,我 怎么会不答应你呢,这责任本来是我这个男人,我宁愿背负你所有的苦痛。 下午我到浦东医院看那个警察的时候,他显然早已经知道了我的事,坐在床 上等了我半天了。 我进去的时候,他差点激动的要和我握握手。 “终于看到你了,英雄的丈夫。” 我连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老实说我并不大喜欢这个称谓。 “对不起,我女朋友说那晚打了你。”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事我已经向组织报告了,组织上也已经定性了, 那晚你媳妇协助我捉拿一个杀人犯,因为我的疏忽,才失手的,你可切记,以后 可向谁也不要说她打了我,会毁了我的前程。” 我笑了笑,点点头。 “哦,对了,这个是送给你媳妇的,是我们几个私刻的,就是一乐,本来想 等我好了,亲自去看看她的,我小时候就崇拜李向阳王小二那些抗日英雄,这回 是真见着乐,刘胡兰呀,对刘胡兰呀你媳妇。”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还在为那个警察的可爱笑个不停。 对于日本,不仅是我,也是全国人民一个不解的心结。 我发觉自己已经被这些人深深的感染了。 不懂事的毕竟只是少数。 我掏出那个警察给我的东西,一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纸。 介绍信 日本首相公馆: 兹介绍中国公民梦珊赴你馆门前表达对今天日本发生的靖国神舍参 拜事件的看法,请沿途各部门予以关照、放行,为盼。 此致 敬礼! (有效期:2001年8月14日起至8月15日止) 2001年8月14日 恩?我看着这份介绍信上的大红章默默的发呆,因为上面写的是——-13亿 中国人民是呀,我们有13亿人作为后盾,面对明天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我们 理应做些什么。 韩国人是怎么样对待日本的,犹太人是怎么样对待德国极端分子的。 韩子建脑袋的伤还没有好,美惠子还在为中国人叫好,梦珊已经完成了她的 马臣之旅,而我呢? 要做些什么? 我深呼吸, 今天上海的天气真好,没有半点秋天的凄凉, 树叶大多还是绿色,只有几只金黄色的叶子散落在我眼前绿色的草坪上。 经管这种行为有点傻, 但是总比什么也不作好吧。 就象美惠子说的, 过分理性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再说我表态仅仅是尽自己的义务, 况且还有介绍信,不完成任务,岂不是辜负了人民。 抬腕看看表,四点一刻了,晚上应该还有一班机 天注定,赶的及。怪不得我了。 日本 东京机场 明天就是日本二战投降的日子, 小泉刚上台,明天就要去参拜那里了。 街上的人好像都没有注意这一点似的。 依旧熙来攘往。 我出来招手截了一辆出租车。 “靖国神社,谢谢。” 司机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意图, 车飞快的行驶在东京的高速路上了。 天已经黑了, 东京的繁华从众多的霓虹灯上可窥一斑。 夜的糜烂的气息从打开的车窗飘了进来, 我没有抬头, 借助微弱的车光看着喷漆灌上的一串小字---made in china 静静的想。 到底要在该死的靖国神社墙上喷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