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塔 一 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在北院住的时候,总有许多军人在院里跑 来跑去,还有一个小女孩与我一起玩。再后来我跟妈一起住在学校里。在两棵树上 系了很大的绳子,荡秋千,荡得很高很高,即使后来真的秋千上也没有荡过的那么 高。 不知怎么搞的,小时候肚子里总是有许多的虫似的。家里人总让吃那种宝塔样 的糖药。很难吃,不知是因为那药糖才一直不喜欢吃糖,还是本不喜欢吃糖才不爱 吃药。哥哥倒是很喜欢吃糖,一年要吃很多糖,多的吓人。那时的他也因此很胖。 别人称他为“胡司令”。一点也不像后来那样瘦的可怜。不过家里人说他那时是虚 胖,所以他的身体至今不好。 寒、暑假通常是在奶奶家里过的,那时奶奶的腿还没被楼板压坏。于是许多孩 子都跟着她一起逛街。大家都很听话的,很少有人奢侈到要东西,只是饱饱眼福罢 了。回到家,我常会哄蕊妹睡觉,她并不要我。总是由奶奶先抱着她睡熟了,放在 床上,再换我继续一下一下的拍她,假装仍是奶奶一样。奶奶这时才真的忙起来, 买菜、做饭、洗衣服…… 过年时,家里总是非常的热闹。还未婚娶的小叔领了我们一起打扫除。今天扫 墙,明天擦窗户,扫地,扫很多遍。爷爷身体不好,总怕地上有水会摔倒。我们又 总爱玩水,便常要被责骂一顿。然后就开始做吃的东西,许多好吃的东西,放在许 多古老黝黑的木提蓝里。有我最喜欢吃的炸红薯、排骨、鸡块、麻页等等一年才吃 一次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放在“黑房子”里。它是家里唯一四面都有房子的,因此 很黑。当时爷爷奶奶住在对面的大房子里,小叔住在隔壁的小房子里。三叔即蕊妹 家住在前面的厦子房里。很少回家的我们就被分配到了黑房子,于是近水楼台先得 月的我常常会溜进去偷吃一些好吃的,然后很心虚地加倍努力地干那些分配给我的 许多活:洗菜、提水、压煤等。通常干的好的,比如像我这样非常听话的,大人们 给的压岁钱会比别人多一些。到了年三十晚上,许多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后来有 了电视就更热闹了。我们小孩只需要跑来跑去的传递饺子皮。十二点时,放花炮了。 大人小孩都兴奋地跑到门外的大街旁,街上少的可怜的路人逃避着街旁射去的烟炮, 向家里急奔。 回忆中的幼时总是快乐的,虽然记起的事情很少。但幸亏我的记忆筛掉的都是 不好的内容。那时外爷家里还在农村,房子很大。院子也很大。总是晒着包谷、麦 秸之类的。也并不耽搁我们的游戏。外爷一直很严肃的样子,不过那时的我也常是 在外爷家里很无拘无束地。一放学就会和村里的同学一起去他那里。家里每人,就 从门右边的小孔伸手进去拉开门栓,在宽大的院里追来追去。玩够了就自己顺着村 边的小路一直向下走,很快到家属院门口了。现在想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外爷 的脾气现在到和蔼了许多,也仍比那时更让现实中的我感到生畏。我似乎从来没有 和他交谈过。 二 妈妈是小学教师,上小学时我便很占便宜。没有人敢碰一下。像公主一样的我 在长大后很庆幸自己没有因此养成仗势欺人的毛病, 遗憾的是也没有养成勇敢的、 勇于担当的性格。(其实那些快乐没有带给现在的我任何东西!) 三 上初中是我一生中的转折点。那年突然增设了俄语班。妈妈不论别人怎样说俄 语的重要性硬是找关系将我转入了人满为患的英语班。因刚离开妈妈的庇护,一切 似乎都很自由。可以随心所欲。那时的我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非常活泼的小女孩。 我们班上90人, 每三人一个桌子。写字很别扭。上自习的时候,中间的人通常会转 向后面,这样能更有效的利用有限地桌面。我的后面坐着一个很女孩气的男孩。长 的秀气,说话也轻声轻气,连名字也像当时一个电影上女主角的名字:徐秋锦。唯 一的缺点是喜欢说一些脏话。我当时在哥哥的影响下正在收集火花,在我的努力下 收集到的最漂亮、可爱的那些火花都是他送给我的。我给他唯一的回报则好象只是 捉弄而已。最过分的是有一天上自习时,我们为一件事打赌,我赢了。根据赌约, 我当众打他了许多下。周围的同学们看的高兴鼓起掌来。他被我打的卡住了气,而 我却觉得自己打得很轻,他在假装罢了。我没想到为了这场恶作剧带给我的终生遗 憾。因为经常在窗外巡视的班主任也看到了这一幕。 还是那年,又与一个女生有矛盾。班上许多男生便乱开玩笑。被我俩一起告到 老师那里。于是全班的男生被罚站了一个下午。学期末,有消息说因六个班人都超 过了90,要加设一个班。每班将均出十几个人给七班,这十几个人中有我。七班的 班主任,我们的老师每当心情不好时都会骂我们是群垃圾。我才知道自己是被赶出 来的。现在想起来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当时对我犹如一个致命的打 击。我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非常的沉默,特别是在男孩子面前,后来发展到在所有 的男性面前,直到现在面对女人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感觉。 而当我长大到可以分析自己的性格时,我已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了。自从来到 这个世界上,我就带着放大镜。放大了自己的伤口和别人的快乐,从此我变得永远 沉默。放大镜被牢牢地捆在蚂蚁齿过的伤口上。那伤口越变越大,竟然溃伤到我的 心。 为了保持沉默而又不寂寞,我从十三岁开始做读书笔记,到五年后的今天有内 容和心得记载的有186本, 好吉祥的一个数字。这些书包括了学校、父亲单位和市 图书馆中所有我曾感兴趣过的书:从四维世界到中国画的构图;从速记到化妆;从 面相学到老人与海。我觉得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文学和文学理论方面的书。可是,这 并不代表它们也喜欢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工作将是一个与文学完全无缘的世界。 在毕业实习时,我看了《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是唐小兵翻译的杰姆逊教 授的讲演录。我试图去理解其中艰涩无比的每一句话,并且坚持做了笔记。我看到 “当你阅读一段宣称是真理的论述,并突然相信其中确有真理,只是证明有一种语 言效果。”当时就相信了这句话,因为我用它本身证明了它。它让我觉得这个社会 自始至终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在某些权威的杂志上,经常会看到“最讨厌的男性莫过于平庸,最讨厌的女性 莫过于高傲。”我想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就是:高傲只属于男性,平庸非女性莫属。 却不知,男人因无知而平庸,女人因聪明高傲。不过女人的名字不是弱者,只是不 幸或幸运罢了。我想作为一个女性,我注定是不幸的。 因为我无法用自己的平庸去面对高傲的男性,无言面对,也无心面对。 既然不幸已经注定,我还留恋什么呢?如果真理都只是一种语言效果,那人生 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你经常看报,你也许会看到有关我的消息。我决定了,并选择在正式上班 的前一天晚上发挥我生命最后、也是最辉煌的“效果”(希望会登头条!)。 再见!我似乎曾拥有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