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拉萨(情感篇) 作者:蓝色安琪儿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她用平静而不乏热情的语调低吟着这句近似童谣的 咏叹调;尽管很淡很淡的峰谷波却因为缺少了筋钢水泥的固体的遮碍,很远地传开 去。没有人听得懂她喃喃地私语;猛地从河边茂密的芦苇野篙中掷出一片水鸟。没 有野鸭、鸬鹚地叽叽嘎嘎地吵闹和喧嚣,及鱼鹰那敏捷划过的犀利;啪啪几声规律 的轻哼,它们安详毫不慌乱的飞起。 杭惊异着这条淌在3500千米高原的河流。她是黄昏时徒步近三里路才找到这条 没有名字的大河的。远远的望来,杭看到了一条闪炼银光的白练,刹那,白练被抹 成了金黄。她惬意着“落日融金”。它来自天边,为周围的牧民提供着生命,同时 也哺育着方圆数十里地的矮杨、沙柳和风葵。毕竟,她一承担了太多太久的重荷, 清冽的河水只能平铺的重复和衍续在龟裂的沙堤之间,不能翻涌。河面很平静,没 有一丝的波澜与涟漪;看不到汩汩地流动却可以清晰地听到潺潺与滴嗒,证明着她 是一条河而不是湖。 她光着脚,微笑地踩在河床上的淤泥上,轻松地,柔软地,还有微痒的欢悦。 三年来,她第一次笑,走向了河信,体味着静寞。在这贫穷而荒凉的绝境中,在这 无人为之高歌或喝彩的地方,这条使生命流动的何唯一有的便是静寞,博邃的静寞。 她已感到那种透彻骨髓的凉就和苏的额头一样,让她敬畏却又亲和。紧紧的咬着嘴 唇,努力地不再悲伤;但她从不自欺,淌过面颊的绝不是汗水。苏的夙愿她已达成, 深藏在那白云之后的苏似乎也在微笑,随着阳光的衍射粘在杭的身上。杭也醒悟, 终于明白了苏要她来的原因——他是她的生命之河。 那是在上海。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改变了许多,但不变的仍留下来了。 那是在苏的网站举行的酒宴上,窗外绵延整月的梅雨丝毫没减弱这群IT新生代 的锐声。吝啬的阳光穿过南墙上那三个硕大缓慢的排气扇有节奏的射进来。看到大 厅中的杭,男式的黑色线衣,随意的罩在身上;棕色的牛仔服,裤腿高卷,已有粗 糙的边棱。她端着一杯加冰的可乐,不是啜一小口;重复着,直至她为自己的漠然 形单而自耻。脸上浓郁着银粉,将都市人那黑黑的睡眼盖在底下;数码时代中一脸 标准化程式化的麻木,一副陷入绝症,清醒而不自救的人。 杭至今仍怀念那一刻,尽管她似乎可以断定苏的有意,但仍相信缘分。 苏不经意的一拥,杭站立不稳,踉跄几步之时,半杯可乐一滴也没有浪费。 西装革履的苏一脸歉意,随即杭跟着这位新老板便离开了宴会大厅。像变魔术 似的,苏从自己的保险柜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款女装递给杭。羞愧气愤之余,她一把 夺走了那套她现在所穿的衣饰,也可能永远地穿在身上。湿漉漉的,但她并不丧失 尊严的换上老板的赐予(至少在当时杭这样想)。 披上羽绒外套,略带愤愤的她离开这将会令她用一生来铭记的地方和人。 雨中,她过着黛绿色的棉丝围脖,很皱;一双球鞋。黑发有些故意的乱,皮肤 有些干燥起皮。 黄浦江依然在淌,杭每天依旧上班工作。听惯了那略带糯粉味的上海方言,杭 一口突兀的普通话本就招同事们的鄙弃。似乎从那一次之后,隔壁的Miss.Pay的眼 中更多了几分尖利的嫉火,还有其它同事的躲避和冷热嘲讽。从小经历了太多的杭 根本不在乎,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独来独往,形单影只;在他人的城市中,她 无需朋友。她没有公寓,即使是各自龙也没有。凌晨时,她会准时地回到写字楼, 带开冷气,合衣而卧在那块猩红的绒毯上,她似乎根本不在乎白天曾有N 人无数次 踩在上面。 无意的听到了关于老板素。她没有权利,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去聆听大老板 的掌故;但那五分钟之间,她在电脑中设计了一幢危房,遭到组长的唾骂。苏父是 一位工作在中南海的部级干部;苏是高干子弟。美国留学归来;十亿元收购这家人 气不错的网络公司。看到它们谈论这些的嘴脸,一种自杀似的贪恋和无稽的向往。 杭想吐。 七月的一个凌晨。她在诺大的办公厅中来回滚动,那白天原本艳泽亮丽的地毯 上,曾让她感到激奋的颜色此时变成死亡的黑红,如同一片没有边际的毒玫瑰丛。 每一次辗转反侧,都传出痛苦颤栗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还有她那微弱而就不能 散去的呻吟,似乎散发着弥逸着令人心碎地抖动。台风——这个巨大的气流涡漩搅 乱了欣荣的外滩夜景。雨散如柱,有力而无章的敲砸着玻璃幕墙,青黯色的纱帘疯 狂无意的来回抽动。平时缓慢无力的三个大风扇疯狂的旋转,切碎、粉断了飘散雨 柱。宙斯手中的雷电在狂舞,似乎在遇害望波士顿在天空中决战。犀利刺耳和白练 灼眼的电光一道道;杭紧紧的蜷缩在一隅,一张白蜡的脸,几颗刚流出的泪。“以 天为盖地为床。” “吱扭——”办公厅的大门厚重地开启。刹那又是一道白光,射在杭身上。黑 暗中,平时放荡不羁的杭竟如此惊恐的瞪大眼睛,盯着将要出现的侵略者,浑身猛 烈的抖动。苏,仍是西装革履的他阔步走进来,直奔杭在的方向。他的判别怎会如 此精确?或许是听到了杭不安沉重的喘息。一下子,他那恍然的手抓住了杭的手腕。 她的惊呼与雷电一起破裂在空气中。 单薄的皮肤触动了杭的皮肤,杭听到他血流的声音,跟眼前的大沙一样。 然后他举起手蒙在了杭的眼上,紧紧的。杭那惊恐的双眼在手心中不断的眨动; 尽管她不知道苏的动机。也许他不想让她看到雷电击穿玻璃的破碎。 谁都没有料想到宙斯和波士顿的武斗揭开了一场正剧的序幕。 周四与周六的夜晚属于他们。常常在绵绵的阴雨中,杭呼叫着,恣情地抓住苏 的手狂奔着;在湿漉的天气里,走向不知所踪的黑。苏确实是高干子弟,但并非纨 绔子弟。渊博的学识,严谨、一成不变的装饰,时而木讷的支吾,时而细心关爱的 红脸。从小严格的家庭教育造就了他的根正苗红;注定了姻缘促成了她与他的邂逅。 不如断桥一瞥,但属于他们。只有在此刻,苏已失去了平素老板的尊威和冷酷。和 谐的,会意地将厚实的胸膛及时借给爱哭的杭;也许这才是杭主要的所需。躺惯了 冷冰的地毯,她很珍惜。 杭其实令苏重新学到了许多。时常地,杭迅速的穿梭于几条陋鄙的小巷;苏只 是紧跟不舍,很扎眼地奔走在上海的烂疮上。钻进一个地下的电玩厅。杭分明看到 了苏刚钻进去时,被混杂烟汗的异味刺痛神经的样子。 她哈哈地笑。她叼着一支烟,苏很会意地去买币,九百九十个整。跳舞机上, 她如同印第安人,中电似地狂舞。苏第一次发现了这种场所;只是默默地观看着杭, 忍受着超分贝的噪声和歧视怪异的眼光。他适应能力很强,习惯这种场所,就如杭 的速度。大汗津津的杭每次间歇时,总会有一杯加多冰的青柠檬。苏懂得杭在释放。 当利箭穿透两人的心时,还会有痛。数码时代便捷的通讯时苏父很快地知道了, 并看到了全过程。因为大厅中程控的摄像镜头。儒雅之风的振怒往往比粗人还阴毒, 因为他已明白了太多。以公司业务洽谈为由,苏一下子将要调往圣迭戈。苏父很仁 慈,杭被提升为部门经理。 杭,似乎又看到了宙斯与波士顿的角逐。有权人阴恻恻的笑脸并不比有钱人的 侮辱强,前者不让你说。洪桥机场上,杭见到了苏。仍是一身西装,白硬的领子和 浅蓝的领带,跟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他趴在她的身边,彼此的心跳几乎共振。 “也许是定居,或许是访问;数年,或数天。除了母亲之外,我从未牵过别的女孩 的手;你不是别人的,是我的。”他停顿了片刻,微挑地剑眉一扬。随即走上了电 梯,没有回头。 杭,站在那里,也没有追。乱糟糟的,或许是他临行时皱眉预言着什么。刚才 的深深的感动和如今的心痛交织在一起。绝望中,她第一次骗自己,也许是一个公 差;所需的只是等待。一周后,她收到了一个包裹。硕大的木箱中有一张绢缎的地 图,是中华全图。只不过西藏省份的比重大了,多半个图。苏州和青藏高原上的一 点用笔连着,锦绣着“无名河”三个小字。同一天中午,她听到了李瑞英的怒吼: “一场悲恸的空难”,是“协和”。她突然记起了苏的航线,也会途经西欧。她害 怕极了,竟不敢去询问;恐惧某个消息。 九九年的南中国,横生事端。一批高级权贵纷纷落马就擒;苏父也涉及其中, 罪名是私挪公款2 .999 亿人民币,死缓。同一天,她卖了那家网络公司,登上了 西行的旅程。她似乎早在等待;2 .999 一的标价,那公司不见了。 此时她浸渍载荷税种。穿着白色棉布家常裤和缀着小蕾丝的棉布衫。 这是苏唯一留给他的东西。当她再次苏醒的时候,她躺在轩软的河床上,怡然 地卧着。 耳畔响起了藏民那悠扬而清脆的手摆鼓,嗒嗒地打着空气。这是一条孕育生命、 流淌生命的大河,尽管寂静,却清瘦而病态;绝不希冀以别人的生命来激起水漩。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