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假期 作者:何从 他就穿着平脚裤,裸露殷实的胸膛从外面开门进来,手里是麦当劳的纸袋。食 物很香,可是他的嗅觉失灵。 屋子里全是她的体味。 嗳,他轻轻地叫。没有听见任何回音。 床上Notebook打开着,上面的文字正渐渐地转变为屏幕保护程序,那些海底的 危险动物在肆意地游来游去,长生不老似的。 他脸上的青春痘还没褪去,下巴才依稀有点绒毛。 她不在那里,可是他看到满地的揉为一团的稿子,打印机里的油墨还没完全干 透,那些文字就因为排队和组合没有依照她的口味而惨遭弃绝。 他轻轻地笑了,他看到她旁若无人地光着身体坐在写字台旁,那张写字台是很 陈旧的二手货,可是他们还能买得起它。用来安置唯一值钱的Notebook,有时侯他 和她觉得彼此都是很便宜的人物,至少电脑里积存了他们的一些无处可去的文字, 可是在各个BBS和文学网站里能看到他们的键盘手迹。只有被展示和被阅读的快乐, 没有面包。 她管他叫面包,那是他的nick. 面包王子,他喜欢这样自称。有时他也管自己 叫道具,舞台上没有人会注意可是必不可缺的道具。 对于这个时代正当青春的他们来说,生活里每天都充满着悬念,每一天都是一 集故事,在生命里的某个光阴里准时播出。爱情变得象新鲜的面包一样,每天成批 地出炉,然后在另一个时刻开始八折出售,她就在那里坐着,没有睡眠。他看到她 正用老式的铅笔刀小心翼翼地切割着一块橡皮,他的用旧了的铁皮铅笔盒被弄得乱 七八糟,脏而旧的帆布书包被她压在臀下。 切割橡皮的时候有一种很好极好的手感,好象在这样的切割过程中,心会暂时 地安定下来似的。他上课觉得没劲或者觉得那个老师婆婆妈妈的时候就喜欢切橡皮 玩,切成橡皮片、橡皮丁,然后又变成橡皮丝。然后没有地方可以切割了,他就开 始感觉浮躁。开始想念她。 象想念尖利的刀刃轻轻划过香软的橡皮的感觉。 她这时回过头来向他笑了笑,说你回来了?我可饿死了。 然后就是两个饿死鬼。风卷残云到桌上只剩下橡皮片、橡皮块和橡皮丁。 别把他们也给吞了,她开心地咯咯笑。他附下身飞快吻了她一下,然后开了音 响。 想听什么?他放进的是一张老式的胶木唱片。 任何的,只要这屋子里有点别的声音就好。现在满屋子里我只听到你的饭泡粥。 就象这地方我只闻得到你的体味。呵呵。 她淘气地嗔怒起来,一小块橡皮丁击中了他的额头。 他们已经在这间只有10平米的屋子里住了三年了。整整三年。 他还是用那个破旧的铅笔盒,象宝贝他那个掉了漆的不锈钢打火机。 她还能记得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什么会认识的,只是具体的细节有点模糊了, 她就戴了那枚戒指整整三年,那是他用不锈钢圈磨细了敲块玻璃磨圆了用百搭胶给 她加工成的。也没有谁怀疑那不是戴比尔斯的产品。 她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一支玫瑰花,三年的情人节他都不在她的身边,可是每 年她都会去邮局领一包东西,里面打开全是花店不要的玫瑰花瓣,她就用这些花瓣 去填充枕头,或者铺满床单,在15日的凌晨和他激烈地交合。弄到全身都是花香。 偶尔会有被忽略的花刺触入她的肉体,可是她喜欢那样的疼痛,那些疼痛让她 知道自己还清醒着。清醒地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样的男孩。 有时她也恐惧他是不是突然就会消失,象三年前他突兀地从网络上来到她的身 边一样,她想网络也会突然地就带走了他。他就象三年前那个模样,穿着校服,破 旧的球鞋,背帆布书包滑稽地象个菠萝面包一样,跑到她面前跟她说我就是面包。 她红色的嘴唇微微地弯了一样,始终黑色的衣裙令她看起来很安定,黑夜一样 的安定,除了思维和灵魂。还有想象力。 她是黑天鹅。而他管她叫黛。 黛眉如花。 他没有看见过眉毛漂亮成这样的女孩子。她穿着好看的工整的象打印出来的A4 纸一样的套装,那时她还在一家比较稳定的企业里做着白领。薪水足够她每天有最 新鲜的面包食用。每个月的电话费和网费对她而言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他那时为了应付高考, 把人弄得疲惫不堪,一时在BBS和文学网站里里消失了 一段时间。 IRC也不常来了,她就很安静地一个人写,贴各种帖子,继续灌水。然 后渐渐地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寂寞,不可名状的寂寞,她的帖子每天都跟随着各种各 样的回复,可是依旧孤独。象一个失去了共鸣的人。所有的文字都在孤独的死亡中, 她开始在想念他。 <黑天鹅>我发现我们有很多一样的地方 <面包>哦 <黑天鹅>对于感情有时我们的表现都不热烈 <黑天鹅>高兴了可以当对方是宝贝 <黑天鹅>不开心可以莫名其妙消失 <黑天鹅>无关爱和不爱 <面包>呵呵 <黑天鹅>是不是? <面包>恩 <面包>有道理 <面包>呵呵 <黑天鹅>有时候我冷落你,未必代表我不爱你了 <黑天鹅>相反我非常在乎你 <黑天鹅>可是我是个浪漫的人,习惯了漂泊 <黑天鹅>可是心总是在一个地方 <面包>我们比较漂泊,比较随性 <面包>我理解你,因为我也是这样的 <黑天鹅>我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 <面包>恩 <黑天鹅>我和你在一起 <黑天鹅>只是觉得在你身上我能找到一种梦想 <黑天鹅>想和你在3 年里一起完成心愿 <黑天鹅>关于文学也关于浪漫也关于创作欲望 <面包>恩 <黑天鹅>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什么结果的 <黑天鹅>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就象剧本 <黑天鹅>呵呵 <面包>恩,是呀 <黑天鹅>戏剧化 <面包>疯狂 <黑天鹅>激情 <面包>浪漫 <黑天鹅>颓废 <面包>痛苦 <黑天鹅>创作 <黑天鹅>故事结束那天就是我们的缘分结束那天 <面包>不结束就继续拍续集 <黑天鹅>呵呵 <面包>好了,我该继续写了,下线了。你慢慢聊哦。BB 在一个好象要把一生的爱都耗尽的夜晚,他突然对着她的耳朵说:要是你明天 不上班多好,不用去了,我们在这里写字,写一切的想象,做一切的爱,准备迎接 每一天都会到来的死神。 99%的人都最后死在床上的。 我们也会一样。她黯淡地说。床是最深情也是最 绝望的地方,包容一切的来去,包容一切的暧昧,象一张人生。 在文字里死,在做爱中死。都好。 只要能和你死在一起。 一个月后她就把自己变做了只认识键盘的无业游民。当年他混进了一家知名艺 术院校。修读导演。同时他们搬到了一起。 只有在激情的创作过程中,他们才会全然忘记对方的存在,思绪和思维开始离 散,和语言一起升华和沦落。他们就将各自被遗忘的日子,称为非常假期。管在一 起的日子叫做电视连续剧,其他都是插播广告。现在的广告都很美,充满想象力和 创意。值得享受。 她叫面包,他应了一声。 现在是电视连续剧时间。 他抹了把汗,他很容易就出汗,然后将唱针移到胶木唱片上。 那是很老的民歌,男声特别醇厚女声特别清婉,象黄莺一样的。 现在没有人用那样的形容词了——黄莺一样的歌喉。 先听A面吧。他低调的声音。 A 面 Track-1 有时候我会敏感到他手里的键盘正变得冷而硬,而我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打扰 他的,因为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我从他的大脑内存里清空掉了,或者作为bak 文件 设置成“隐藏”。 枯萎中的才思会让他变得如兽,血里的狂野欲觅去处。在他身下我除了无力的 抗争外,就是看着他的眼睛里的黑水银,在最后的排山倒海中快活地渐渐复苏着一 切的语言,春回大地般的。 我最后被摔落到地板上,象一件被用过的弃物,听见疼痛的声音。伴随着他急 促的敲击键盘声音。 于是在黑暗中,我看着空前光明的屏幕,笑了出来。 我坐过的地方全是血。今天是来例假的第二天。 Track-2 <面包>你还在线上? <黑天鹅>是啊,我在玩 <面包>吃过了吗? <黑天鹅>刚刚泡了碗面吃,你要吗? <面包>恩,不要,我自己会动手 <黑天鹅>那你可以下去继续写了,不然开学的日子快到了,不能这么自由地写 了 <面包>我上来看看你呀,老婆,我不可以放松放松? <黑天鹅>可以可以,宝贝儿 <面包>呵呵 我其实就在他的边上,隔着一张老而破,破而旧的屏风。可是我们都不说话, 整个才10平方米大的小屋里唯一能听见的各种各样来自电脑里的各种声音,还有就 是我们敲击键盘的声音。 就是这样的相爱。就是这样的冷落。 电视连续剧时间,我是他的黛眉如花;广告时间,我是他的黑天鹅。 每个月可怜的那点稿费除了买烟酒方便面外,就是支付我们日渐庞大的电话费 和网费。我们已经沦落到如此近距离的沟通也要依赖网络。 如此下去,我们便容易日渐在生活中淡忘生活的本色,蜕化生活的本质。 有时候孤单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地想自己是不是还在潜意识地追求某一 种生活状态和某一个未知的影子。在他的身边我已经在渐渐失去某种生活状态。 我热烈而痛楚地爱着面包,享受他带给我的一切激情一切戏剧化的惊喜,和一 切的孤独一切的空洞。自从初恋后,他就拒绝学习哄人,而我也冥顽不驯地在他每 次说:“老婆我看你不睬我我就走了……”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走吧走吧,就 此再见。然后在电脑终端那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叫:啊~~老婆我是想走可是你不要 轰我啊我是想你说点挽留的话不然我会很难过的呀。 那个背着帆布书包用老式铁皮铅笔盒的小圆面包,象我们第一次走下网络来见 面的那一天的模样,是我记忆里最明亮的一点。如果我后来再能想起他来的时候, 或者能梦见他的时候,他必定就是这个模样。 有的时候故做不在乎和故意地表现可笑的洒脱的时候,谁人能知这背后深深的 无奈和酸楚。电影是个误导人的魔鬼。夸大一切的美好和浪漫,然后给你一种来自 生活的致命打击。 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屏风背后面包废寝忘食疯狂创作 的侧影的时候,我会在烟雾袅袅中,想起一张只是我凭空臆想的脸。 关于我已经丧失的生活方式。 ——真实生活。 Track-3 <巫婆>还记得办公室里那些一点都不罗曼蒂克的笑话吗? <黑天鹅>关于老板和秘书的荤笑话是不是? <巫婆>也不都是,呵呵 <巫婆>那些笑话是给这城市里工作压力太重的人的,他们已经轻易不会笑了。 <黑天鹅>呵呵,压力,是啊,我们不能没有压力。 <巫婆>可是我们不能有压抑。呵呵 <巫婆>我们欢迎压力,可是拒绝压抑 <黑天鹅>呵呵,象我的文字,可是我已经丧失一切的生活 <巫婆>生活是什么呢?比如说我带你去哈根达斯去巴黎春天消费?比如说我们 半夜时分手拉手去吃街头馄饨摊? <黑天鹅>那不是生活,那是电影和电视连续剧 <黑天鹅>唉 <巫婆>叹气了?为什么呢? <黑天鹅>不知道,好象突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黑天鹅>以前每次看电影的时候,在散幕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涌上来的感觉 <巫婆>是灵感没了吗?还是突然感觉需要强烈的安全感? <黑天鹅>都不是,也许我只是需要睡眠,天亮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在枕头旁看到 一包廉价的或者免费的玫瑰花瓣 <巫婆>浪漫而痛苦如花刺的生活,呵呵 <巫婆>也许你需要的并不是睡眠,你需要的是走出家门,比如去找一份工作, 或者和我一起喝杯咖啡 <黑天鹅>………… <巫婆>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呵呵,定夺在你自己 <黑天鹅>我们有必要见面吗? <巫婆>无关必要还是不必要,我强烈地感觉到自己对你的诱惑 <巫婆>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想见我 <黑天鹅>是的,你在诱惑我……可是我不要见你 Track-4 有一段时间我天天连续梦见同一个男人,他的手总是温柔地覆盖在我的上面, 温暖的呼吸扑面而来。安静而忧郁地看着我。 而我们的相遇总是在一家陌生的咖啡馆里,梦里醒来我总是想不起这家咖啡馆 坐落在哪里,至于现实里究竟真的是否有这样的地方,我都表示着疑问。 可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竟然清醒地面对着梦里的那个男人,象面对我无 所适从的爱情,不再那么苍白。我的爱情注定是极端的,也只有那样我才承认那是 爱情。 有时我在想那是不是巫婆,他在我的想象里的模样应该和梦里的那个如出一撤。 他在网上告诉我他是个28岁的男人,有着一份很体面的职业,在非常传统的家庭里 长大,偶尔有点叛逆,但多数的时间是墨守成规着。用词用字非常体贴而稳妥。非 常安全的一种感情。 梦境里的咖啡馆里,我们坐的台上,总是有一支完整的玫瑰,是的,完整的玫 瑰,不是一包玫瑰花瓣。面包也曾经许诺给我一打的红玫瑰,在最初的恋爱时候, 后来在一家小酒吧里,他提出改送一支,然后喋喋不休地诉说自己的困苦和贫穷。 我灌了一瓶卡罗娜后,在后面的厕所里流了泪。我就是那种愚蠢到相信得到一支玫 瑰就是得到爱情的女人。而面包则在电话里沉默地听完我的抱怨后,漫不经心地嘿 嘿了一声,然后说我要睡觉了,黛你乖,别吵。面包的语调也是这样的漫不经心。 巫婆问我,你需要钱吗?我看你天天泡在这里,却没有固定的职业,我看到你 的作品到处发表, 在各种BBS和文学网站里,偶尔也出现在某家刊物上,我不知道 你们是如何生活的。和面包这样的男人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你需要付出代价吗? 我说因为付出代价,所以这爱情便变得如此痛不欲生,好象永远不会变成完整 的玫瑰的花瓣,已经凋落,却还是那样美。 于是我坚决拒绝巫婆的好心接济,就靠自己平时厚着脸皮在各家报社杂志社里 死气白赖来的稿费过挥霍的日子。面包说那才是电影一样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我有了很多钱,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面包总是说。 我淡淡地笑了笑,并不感动。他现在给我的是一支语言的玫瑰,未来是否会变 成行动的花瓣也未知可否呢。 三年过后的今天我方才醒悟:我们都已经变成语言的俘虏,文字的猎物。一直 在其实非常虚空的语言文字里感动着、刺激着。忽视一切平凡的生活。 <巫婆>我在听,我一直是个很好的聆听者 <黑天鹅>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我愿意倾诉 <巫婆>你这么说,我感到非常悲哀 <巫婆>为什么只有在网络上你才能表现得如此理智和现实,而且真实? Track-5 <面包>老婆,你还活着吗? <黑天鹅>是啊,你上来干什么呢? <面包>看看你啊,我写得差不多了,想你了就来看看你啊! <面包>?? <面包>没反映? <黑天鹅>在 <面包>你怎么了?老婆!! <黑天鹅>我在发呆 <面包>哦,对了 <黑天鹅>什么? <面包>我的小说非常精彩,简直把我写得激动得要命 <面包>写完了第一个给你看,是给你的礼物 <黑天鹅>恩 <面包>我下了,继续写了,老婆也看过了,我要下了 <黑天鹅>恩,走吧 我开始头痛欲裂。意识里的梦境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我突然不管巫婆 在那头如何地叫唤我的名字,切换了窗口,进入写字板,在上面疯狂地留下一些碎 片,语言的碎片,词汇的碎片,甚至还有——爱情的碎片。 然后我看见屏风上因背光而印出的面包的形状,一个完整的男人躯体。象皮影 戏里的人物一样活动着,那皮影戏式的黑色让我哗然地就安定了下来。 黛?皮影戏开始说台词,声音寂空而沙哑。 然后我看见皮影戏推倒了屏风,手里的键盘落到了地上,我的脊梁骨很痛地摔 在了上面。 接着我冷漠而离散的瞳人里,印出的是显示屏上剧烈跳动的乱码,字母符号符 号字母数字符号字母数字……,在轻易吞噬人类感情的电脑里,输入输出的无非就 是那些最简单的0 和1 ,就象我们的男和女。就这么简单的0 和1 ,竟然承担了全 部的计算机工作,并创造了如此丰富多彩的界面和命令——计算机式的爱情? 在这如带刺的玫瑰花瓣一样教人疼痛的刺激中,我开始感觉到了下坠的快感, 在这样的下坠中,我看见了巫婆在我的梦境里的模样,他成熟而带点天真的世故的 眼神里,我看见了自己盘桓着不知何去何从的影子。在这不断升华不断下坠的失控 般的时空里,我跟着他去哈根达斯,去巴黎春天,买所有漂亮的衣服,买最昂贵的 化妆品,然后在纽约假日里互相喂对方食物。我们听最聒噪的各种音乐,象一切最 完美的女人那样地生活,保持着一种理想的生活姿态。我天天都能收到一支完整的 玫瑰——一切都如剧本里营造的世界一样,被忽视的某种痛苦和空虚在潜意识里空 前地被放大。在这出窍的痛苦里,我轻轻地叫了出来。 然后那些跳动的乱码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我的耳边响起了仿佛“风吹草低”的 声音,伴随剧烈的呼吸声。 黛? 恩。 我有话要跟你说。 恩?说吧。 我爱你。 B 面 Track-1 她的眼神有时会在刹那间变得迷离。有时在茶余饭后,有时在侃侃而谈时,有 时在我汗水淋漓的身下——我很容易就出汗。这个时候,我总是能感觉到某种阴森 森的恐惧,感觉到她躯壳里强烈的空虚感和激情导致的语言的生成,象有什么东西 正暂时地飘离她的肉体。 不是丧失了和我的爱情。 我知道寂寞在渐渐地卷土重来,我刻骨地感觉到她体内的冷却,干涸而惘然。 于是就这样结束。 她呆滞而泱散的眼神,宣告着我的假期生活的开始。 Track-2 黛疯狂创作的时候是绝对远离网络的。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绝 对不是贤妻良母,一丁点都不是。这三年里,我们食用各种各样的方便面和外买熟 食,吃到她恶心地吐。 面包,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先杀了你。她总是跟我说。 我总是跟她说我很乖,一个很乖的小圆面包。想念她的时候我会逃课回来看她, 我们彼此不说什么话,我就安静地隔着屏风看她打字,看她的激情和灵感化成文字 的森林。这个时候是我最轻松舒服的时候,我需要她在身边,不可或缺地需要她。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 我觉得我是个在迷茫和困惑中长大的孩子,一切都是在半叛逆半听从父母的话 中长大的,我敢于面对一切,敢于承担一切,惟独不敢面对父母。 自从初恋后我就拒绝哄女孩子了。黛是个同样年轻而迷人的女人,可是她哭泣 的时候我想说什么,却出口一句:我累了,想睡觉了,黛你乖,别跟我烦。我觉得 我要做的事太多,我的梦想是成为真正的作家,我们彼此需要,可是我拒绝哄她, 我已经习惯了有时怕烦的时候就将她丢在一边,可是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在乎她。 有些话我只肯在网上跟她告白,我觉得有时侯键盘上敲击出来的语言要比口头 上的要来得自然和真实得多。每次我要走的时候她从来不开口挽留我,就一句简单 的“再见”,然后我开始感觉到难过。虽然我知道她其实是在和我作。 可是她是个灵魂不肯安分附着肉体的女人。令我感觉刺激同时也感觉痛苦,有 的时候我几乎要怀疑她的心里是不是有我。 或者她更应该是个只生活在她的内心世界和文字里的妖怪。 我想逃离她,可是我不得不回来。 象第一次在街头看见职业套装的她,有着波浪长发的白领女子,而我更感动于 看到她光着身体坐在床上打字,或者在玻璃台板上切割橡皮。我的帆布书包翻开了, 便于我们在任何地方媾和。她喜欢我高中时代的旧校服,我已经不穿了,而她还喜 欢拿来当睡衣。 她是我心里的一块阴影,阴暗的东西总是容易让我感觉到深切的平静,而明亮 反而令我无所适从。有时我觉得最美丽最鬼魅的光是烟头的那一点红,象我喜欢看 黛在夜晚的模样,那时她是最无暇的女子,疼痛地活在我的戏剧里和我的思绪里。 我怨恨现在的贫苦生活,我们同居可是我不许她参加朝九晚五的工作,我怕那 些会辱没了她。而我是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她。 我跟她说我以后一定要有很多的钱,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面无表情。眼神象那些只有我才会送的玫瑰花瓣那样泱散。我就知道我只能 拿出完整的如一支玫瑰那样的行动来。除此此外我没有任何的证据和任何的语言来 跟她证明我是如此地在乎她,我甚至想过要和她死在一块。 可是我拒绝送她真实的玫瑰。 ——如同我知道自己无法给她真实的生活。 Track-3 <黑天鹅>我没钱了 <面包>我也是 <黑天鹅>他妈的 <黑天鹅>你好走了,我也下了 <面包>啊 <面包>:~~~~~~~~( 我知道某个时刻她会阴魂不散般地出现。她是晶。黛知道她的存在并且视若无 睹地接受她的存在,我一开始就主动诚实地对我的黑天鹅交代了她的存在,象现实 生活一样俗气地存在。黛管她叫做面包王子的白天鹅,说不管我要不要,她都必须 存在,象约定俗成的童话故事。如果王子为黑天鹅放弃了白天鹅,这天鹅湖的故事 就不经典不美好了,而世俗上的所谓爱情就是值得给无关紧要的人看了感动的东西。 晶和她的父母热烈地爱着我,令我每个月的手机费和的士费都有解决的地方, 5 年了,只有我还在她的身边。所有的人都建议我和她结婚。 黛说电影一样的生活总是要有闭幕的时刻,而她是最淡定漠然的女人,看起来 仿佛对一切都不置可否,满足地享受我们目前精神异常丰裕而物质空前贫乏的生活。 极端的东西才能令她面目上出现一点光彩。那种我认为只有她的人和她的文字 才能营造的一以贯之的美。 晶却不是这样的人,她每个月都给我钱,为让我能打的去看她。跟我发点小姐 脾气,谈谈以后要生几个孩子的事。而我是个害怕孩子的人。可是我耐性地听她喋 喋不休。 然后我吻她并和她过一夜。 午夜的时候溜下床到网络上去看黑天鹅。有时她在有时不在。 内疚总是在。 Track-4 我喜欢一个人在酒吧里泡到很晚,然后一包一包地抽烟,没有灵感的时候我是 度日如年,面对现实面对晶。 在酩酊大醉的时候我总是会看见黑白天鹅,一起飞过我的上空。然后我开始感 觉剧烈的头痛,再开始失声痛哭。 再就是排山倒海地呕吐。我的帆布书包总是整个酒吧里最肮脏的道具。然后我 回自己的家,在电脑上BBS 里灌水,留下阴魂不散般的文字。而有的时候我满腹灵 感却懒得下笔,我发现自己堕落到只认识键盘和鼠标。 在这被黛严重淡忘和忽略的时光里。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丧失一切的满足和一切的语言。 如果你爱我,请滑落你的唇。 从额到踝。 从白夜到黑昼…… 我在她的版子打了这样的一贴。我也不知道她在如此清醒地投入文字游戏的过 程里会不会想到上来看一看,然后跟贴些什么。 我知道广告时间里是不能去打扰她的,就算欲望蠢蠢欲动的时候,我要么自己 动手丰衣足食要么就去找晶。 有时候,我只是想要黛在身边,就安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要说,也不用说。 就这么淡漠地对视。 语言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最大的罪人,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字,都只是暗示着心灰。 意懒。 有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爱谁。只是需要。 可是我已经无法脱身,创造语言的工具,此刻被她紧紧地吮啮。 我不能没有语言,那会令我更寂寞。 这是个特别害怕寂寞的时代。 她在屏风后面,以黑色的影子简洁地告诉我她的动作。 象吸血鬼的爱情。棺材的按歇期限仿佛遥遥无期。 在心血全部消失殆尽后的惨白里堕落和迷失。无穷无尽。 爱情的痕迹其实最难驱除,脖子上的红斑蝴蝶有时只是代表沉沦的爱情。在沉 沦里飞翔。黛哭泣的时候我置若罔闻。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归宿。 就带这满心的伤痕,勇往直前。 只能如此。 Track-5 黛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和晶在一起,幸好我的手机拨到震动档,腰几乎给震 麻了。这一天是情人节。而我不会在黛的身边,可是我没有忘记给她寄一包廉价的 玫瑰花瓣。 晶听完我说电话,电话里黛很平静很知趣地说些是非题,便于我在电话那头不 至于引发晶的小姐脾气。我深深地明白黛的宽容是建筑在她对我的深情以及对爱情 的绝望的基础上的。深情和绝望总是两个极端。 过一段时间我的父母想见见你,他们同意我不出国留下来陪你了,一直到我们 结婚的那一天。晶说的时候期盼着我脸上会出现的狂喜表情。 我开始感觉目眩,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被别人擅自订走了终生。 如果我去告诉黛,她一定还是那种平淡而安静的口气:去吧,我祝福你。然后 是一张我最怕看见的笑脸。 而那是我最不想要的结局。 那种喝醉了想哭出来的感觉弥漫了我的全身,在最后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中,我 叫出了黛的名字。 接着我看到了身下的晶开始发绿的脸。 一种奇怪的快感开始涌上了心头。 我知道自己在微笑。 老式唱机在最后发出一阵刺耳的音,她笑了笑,淘气地在他的小脸蛋上拧了一 把。 我去换唱片。她从帆布书包上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橡皮碎屑。她有些小动作是 非常迷人而且可爱的。 他说,穿上衣服,今天我们出去吃饭。我兼职的报社今天发了薪水。 恩?她孩子气地发出笑声。真好。 有那样的女人,他忍不住跑上去抓住她,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只红斑蝴蝶。 她挣扎着要跑,唱针刺入了她的手指。 和玫瑰花刺不一样的疼痛。 它只是想在你的肉体上划出音乐来,那些如注的血是你血管里的音符。他有天 生营造句子的天赋,然后他疼惜地将她的伤指含入嘴里,开始作吸吮的动作。 疼吗? 她点点头,有一点点的。 他举起另一只手,将无名指伸入她的嘴里,放在牙齿中间。 咬到我痛。 她就这么做了。 他在眦牙裂嘴中说:要痛一起痛。 在疼痛中感觉温暖,还有皈依。 可是现在我感觉饿了。她笑。已经是傍晚7 点。 是电视连续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