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丢失了那串号码 作者:何从 在icq里他叫hero,他说他是英雄,我那个时候的nick是Tammy,那也是我的英 文名字。他翻译成谭美。 你是美人,我是英雄,我们是一国的。 每天icq上的绿色小花符号盛开的时候,在online list里,我总是能看到他的 名字。安静地散发着蓝色的味道,在一大堆的红色符号里。 如果那红色是内心的鲜血,那么我就是其中的忧郁。 我们都喜欢艺术,而他更爱摇滚和吉他。 后来谈得投机了,我便把他拉去了mirc聊天室,我告诉他那里有更多的朋友。 然后我们便如哥们似的横行整个irc。 有多要好就有多要好,只要有谁在大窗说错 什么话伤着了我,他一律格杀勿论。同样,当他受了委屈的时候,我也来个无敌腿, 将对手赶出聊天室,或者用杀人软件将他弄成电脑蓝屏。 整整一个夏天。他大四毕业,我刚刚辞掉第一份工作,和阿翔同居,阿翔是个 比我大12岁的小男人,做着贸易的工作。 我们公开横行于上海所有的酒吧宾馆,要多恩爱有多恩爱,只要有谁当面说了 什么不好听的,阿翔就会忘记自己西装革履,拔拳就上,同样,当他的某个哥们开 玩笑过分的时候,我也会把一杯酒泼到对方的脸上。 我热爱艺术,阿翔热爱数钱和股票。 我和hero第一次见面是在复旦的毛泽东像下面。他高大帅气,背着一只大吉他。 扬着英武的眉毛走到我面前。因为要帮他介绍个朋友,让他能有份稳定的职业,我 答应走下网络来见他。Hero是个落拓的小艺术家,长发,瘦削而有立体感的脸,手 臂肌肉异常的健美。 而他爱穿的是无袖的连帽T恤,下面是米色的仔裤。上面有很 多口袋,大大小小的。 那天他没有回家,就在大草坪上,他弹了一夜的吉他,唱的是崔健的歌,那架 吉他被他保养得非常好,油光滋润的。 天亮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倒在草地上睡着了,身上披着他的衣服,他 自己则裸露着上身,在一边调节着吉他的音节。汗水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以颗粒的 形状滚动下来。晨曦一照,看起来他好象披着珍珠编织的衣。 后来hero听我的话,拿着一份人才市场报,开始了应聘的历程。 我在icq里给他发寻呼说:加油啊!拿了第一笔工资要请我吃饭哦。 他说没问题。 他的第一次面试,是我陪着去的。 后来的几次面试,还是我陪着他。 如果你不陪我,我会怯场的。他跟我撒娇。 其实所谓陪,也不过是让我等在场外。 我是个特讲义气的好哥们,我跟hero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他失败了就在 酒吧里闷坐,我看杂志或者用手机和朋友扯皮。我知道他只要安静。 后来一天下午他和我再去复旦的时候,我让他上我的房子去坐了坐。 阿翔刚收下来的内衣内裤凌乱地丢在床上沙发上,我尴尬地收拾起来,并且让 hero别介意。然后我给他看我和阿翔的合影。他一直沉默着,只点点头或者摇摇头。 阿翔回家后我把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热心的阿翔一高兴,亲自下厨做了几 个菜。 他们哥俩碰杯的时候,我在一边笑得眼睛弯弯的。 几天后,有个陌生的网友在irc里开了我的小窗,是个女孩子。 她问我是否看见hero。 在我再三地询问下,我才知道她暗恋着他。 于是我们开始交谈,hero自然是我们的主要话题。 这个时候大窗里有几个自称是hero所在学校的学生在谈找工作的事情。 我知道hero这次又失败了,而那是他最想去的跨国大公司。 她在网上突然送来一句话:姐姐别去安慰他了。 我问为什么? 那头静默了一会,然后敲打出一句话来。 ——对你不爱的男孩乱施温柔,让他抱着希望是一种最大的残酷。 晚上icq上的小小的绿花盛开的时候,我知道hero在线。 这个夜晚一直到黎明,我耐心地听他的宣泄和迷茫,而我拿出自己撰道理的本 事不停地哄他开心,我告诉他找工作也要讲缘分的,黑夜过去的时候黎明也将到来。 而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半夜的时候,阿翔起来悄悄地给我披上外衣。 已经是秋天了。 谭美,这个礼拜五的晚上,我在毛泽东像下等你。8点。不见不散。 恩? 有话想说而已。有事情呼我吧。 好的。 周末的下午我在阿翔的公司里,他的妈妈心脏病发作住院了要我晚些过去照顾。 我看看表,15点开始接伯父的班,阿翔说他17点会来接我的班,然后守夜班。 我要赶过去的时间是绰绰有余。 在伯母睡眠的时候,我顺便查看刚买的几张人才行情报。好在晚上给他提供些 线索。 16点,17点…… 阿翔还没来。18点的时候,我安置吃过了的伯母睡下后,去了门口的投币电话, 公司里的人说他出去了,去浦东办一件紧急事件。我打他的手机,对方告诉我不在 服务区。 伯母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她的病非常危重。 等到19点吧,打车过去还来得及。 18点46分的时候,阿翔才打了我的呼机。他在电话里歉意地跟我说晚上公司有 紧急事情要加班,希望我能陪夜,他只要一完成工作就过来看我们,顺便又问了我 喜欢吃什么他好带过来。 然后电话就搁上了。我懵在了那里。 Hero。他怎么办?当然改期。 打开通讯本的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呼机号码我记在了一张小纸条上 了,而那张小纸条,我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也许在路上买什么时掏口袋给弄掉了。 天。 不过我很快又急中生“智”。Icq有寻呼,对了,去icq。 于是电话到父母家,叫弟弟上网去找hero。 老姐啊,他的icq号码是多少?这里有好几百个hero啊,要我一个个问过去? 啊?我怎么背得出那又长又臭的号码啊,这样你快去我家,到我的电脑上登陆 icq,他的号码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你家有人吗?我没钥匙啊,不见得你要我撬门进去? 电话终于从我的手心里滑落。 伯母的邻床放置的录音机开始发出嘟嘟的报时声,已经是20点整。 Hero,对不起,只好请你再等一会了,我这里实在无法走开啊。平时那么细心 的我,为什么这个时候居然把哥们的电话和icq号码给丢了呢? 20点半的时候,阿翔终于到了。 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我顾不上和他吻别,就拿了包往外冲。 走到医院大门口,大雨开始磅礴。 车子开过复旦门口的时候,我透过雾气浓重的窗口,朦胧看见人影罕见的校园。 他不会等了,我失约1个小时了。现在已经是21点多了。 回家后, 我就开了icq。小绿花盛开的时候,在蓝色的online符号里,我没有 看见hero。 我找到他曾经留给我的他家的电话。他妈妈说他还没回来,要我留个电话,等 他回来就打给我。 那个夜里,电话始终没有响起过。我和衣,因为困倦,终于倒下。 第二天晚上我上线,看见他的符号亮着。 对不起。我第一句话就是这三个字。 他说他感冒了,发烧到39度。昨天整整一个雨夜。他不曾离去过。 为什么不打我呼机?难道,你也丢失了我的号码吗? 没有,我一直带着那个号码,但是,我一直觉得,你会来的。在我的经验里, 你总是在恰如其分的时候如期而至。我们都曾经在这里相伴到黎明,我想,何况在 现实生活里呢? 傻孩子,以后不许这样等我。 我等,是因为你一直是我的希望。 希望? 这刹那愚笨的我终于明白,原来一直以来,他不曾当过我是他的兄弟。我自以 为是的温柔,其实一直在伤害着他。 ——对你不爱的男孩乱施温柔,让他抱着希望是一种最大的残酷。 …… 他在终端那头不停地敲打着问号,问我是不是掉线了。 我滑动鼠标,按了一下icq下端的offline按纽。 在心里,我再次轻轻地说了句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