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油状态 作者:何从 我只要一个机会,能够轻嗅她的发香,触摸她的肌肤,也好过没有她的永恒。 ——《天使之城》 那个夜里我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家里,反复地煎一枚荷包蛋。煎到两面金黄,内 部凝固。我一直记得不要放油,不要放油。屋子里不停地在播出类似的情节,他们 不停地爱上又不停地离开。对白精辟简约,电话声音在空洞地响着,这个年代流行 着告别。我看见最美丽的女子,她们都有着一头,最华丽的黑发。 黑木瞳,木村拓哉 我喜欢所有日本连续剧里的人物,他们有最时髦的表情和最柔情的眼神。即使 没有那些情节的演绎,我想他们自身已经是一场迤俪的对白。曾经有过整整半年, 不停地看日剧,天天看,一口气地看,看到欲罢不能。然后脑子一片空白。那个时 候是不工作的,一个人蛰居在家里写书,和出去恋爱。重新开始工作的那一天是我 离开他的日子, 也是5月天。网络让我一下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人一迷上幻想中的 空间,就容易遗憾地失去和最纯朴却也是最深情的生活的联系。很多朋友和我谈日 剧,他们是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喜欢含着棒头糖上网聊天的孩子。午夜时分一 起跑到家门附近的罗森超市门口喝热乎乎的带汤汁的美味小吃。比我小很多的男孩 子追我,我也和他们恋爱。把自己打扮得很小,有的时候还会含含手指头。我喜欢 日子过得有点幼稚有点天真,而那样我可以坚持地认为自己不曾错过任何美丽的光 阴。日剧里每一句对白都是精心准备过的,是一种自然的做作,人人都是哲学家, 如果不是黑木瞳娴静的眼神以及blues的表情在黑夜里上演, 我会忘记那就是本来 的生活,而所谓真空世界的爱情,其实不过是净化过的现实爱情,我们都曾经在弱 冠的年纪这般地爱过,只是当爸爸妈妈说我们那么小就带异性回家不读书去打游戏 机是罪愆的时候,我们迷茫的目光透过阳台看到对面的楼房里,有一对大人在犯最 有活力的罪,而并非他们共同的孩子在楼梯上,迎着寒风颠着声音对最爱的女孩说: 大人说小船不能过早地靠岸。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因为我不爱你。然后女孩黯然 地离开,孩子的妈妈回家,看见了那对大人,他们开始哭叫和厮打。而孩子落寞地 眼神透过窗棂,望向空气中的某一点,应试课本下悄悄压着的纸条上写着:我知道 我爱你,但是如果不和你告别的话,妈妈也会这样悲惨地哭叫。木村拓哉的眼神有 的时候就是这般地有魅力,他是我心里将迷茫和无奈演绎到近乎“完美”的人。如 果上面的那一幕是新的剧本的话,我想他就是那样的孩子。 鼓童,地球之旅 他们是一群健壮的孩子,有近乎唯美的肌肉,他们用最优美同时也是最痛苦的 姿势敲打着鼓。他们在日本远离东京城市的佐渡岛上击鼓,声音轰鸣着响掣着整个 天庭。“鼓童”在日语里是心脏跳动的拟音。当第一声鼓声敲开在上海美琪大戏院 的演出序幕的时候,我觉得心脏好象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坐在我后面的坏孩子把头 凑过来问:你感觉到了皮肤在抖吗?坐在身边的女孩轻轻地在擦眼泪,她说:好象 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出来的感觉。我的眼泪无法不流。我不知道听音乐还能听成 这样,浑身上下的所有器官都加入了聆听的队伍。脑子在听,眼睛在听,心脏在听, 胃在听,肠在听,甚至四肢和窝在球鞋里的脚趾也在听。音乐的魔力在纯粹的鼓声 里得到了充分的释放。你郁闷吗?你有多久没有听过树上鸟在啁啾了?你是不是从 来没有听到过马在平原上驰骤的声音?你是不是总是一个人在公司写字楼的厕所里, 关起门来呕吐和哭泣呢?你又有多长时间没有回家过了呢?暴风骤雨其实有一种很 壮丽而豪迈的美你知道吗?你想过在城市里的你看不到星星是因为那么多照亮罪恶 的霓虹灯在作怪的原因吗?你的兄弟你的男孩,声音有过如此洪亮,胳膊有过如此 有力吗?不要以为有了网络这个世界就属于了你,如日历女郎般永不老去的风景照 片代替不了干涸的河床和裸露的平原。你必须要在真实的马背上被甩起又落下,看 见地平线上如血夕阳,你才能深深地体会到号啕大哭的痛快。梦想有的时候只是我 们足尖的那点泥,好象永远踏不到,但是并不妨碍你光了脚将它们伸进冰凉的河水 里。可是潮汐退去后,谢幕灯还是残忍地亮了起来,大把的人群伫立在一排排的位 子上,掌声雷般轰鸣。筱笛送来了最后的《追分》,我被淹没在人群里,喧哗的声 音再次宣告了城市的真相。 料理,寿司吧 日本和韩国的食物把味道都分得很清楚,一味一味的。且以烤和煮、蒸为主。 这样可以减少用油的机会。我无意追逐所谓的健康食物,但是清淡的口味一直是我 的喜好。于是日本料理和韩国烧烤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品味。雪白的米饭,碧绿的生 菜,红色的鱼片,橘色的胡萝卜,青色的去皮黄瓜,果然是秀“色”可餐。舌尖触 到的,是纯粹的味道。原始的,无油状态的。好象洁净的空气和闪烁的沙砾,前者 是鼻翼前飞扬的意气,后者是指缝里光滑的抚摩。安全而令人战栗的快感,一如爱 情。但是无法长久。我习惯深夜的时候,从健身房里出来后,一个人去在市中心寿 司吧,坐在料理台上,慢慢地浅泯酒,低吟唱。看见周围的男女,围成一圈,全是 素昧平生的人,却在小小的半圆的料理台上紧密团结着。大麦茶有温暖的味道,芥 末刺激着味觉,那些感觉让我的每个夜晚都生动着。好象生活里同样被沥干了油份, 只剩下纯净而朴素的味道。但是这样那样的状态,都必须建立在一掷千金的基础上。 为了那些钱,我们还是奋不顾身地扑进了水面上漂浮着污油的人海里。而散场的菜 场旁的垃圾筒旁捡着菜皮的老太太,洁净的办公楼宇里,过了不惑的再就业阿姨干 涩的手指间飘动着几张票子,她们数钱的方式,好象要把每一张纸币从中间剖开来。 她们的眼睛眯缝起来,皱纹醒目地堆彻着,老人告诉过我,皱纹是一个女人笑得太 多或者悲苦太多而致的。笑得太多的女人多半是幸福的,而悲苦太多的女人同样也 是幸福的。我看看镜子,里面也有个女子,她的眼角光滑,皮肤紧致。看不到悲苦, 同样也没有笑容。漠然的神情和凝固的眼神,但那些形象在我的视野里幻化成时尚 杂志上平板的封面,没有温情,没有呼吸,触摸上去,是冰冷而干涩的。而那些最 时尚的杂志,用的却是最锋利的纸张,边角都如刃,机械般地翻动空洞的页面的时 候,手指总是被割伤,血渐渐地沁出,滴落到木纹桌子上形成奇怪的符号,好象一 枚陌生的字。疼痛中,我已经无意去读懂那象征。也许,一切都已经是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