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人民广场) 阿 肥: 好久没来这里了,小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博物馆呢,也没有这么敞阔 的绿化呢。 邢德蕊:是啊,只有很广阔的一片空地。星星点点地支着白而圆的老式圆灯泡, 马路两边 都是一栏一栏的铁链子,我最喜欢在上面荡秋千了。 阿 肥:都是事过境迁了。 邢德蕊:幸好的是人的感情,一直都很难改变。 (福州路文化街) 邢德蕊:上海就这么一条长长的、丰富多采的文化街。 阿 肥:呵呵,滋养了很多读书人和滋生了很多孔乙己。 邢德蕊:绍兴老酒和茴香豆,其实都是很好味的。 阿 肥:不如红袖添香夜读书呢。 (四川路,麦当劳餐厅) 阿 肥:过几天我就要辞职了。 邢德蕊:啊,怎么会?为什么? 阿 肥:我要去德国。 邢德蕊:是吗?劳务输出吗?我们公司里就有人劳务输出到国外呢。 阿 肥:我不是,我是去进修音乐的。 邢德蕊:是吗?看来你终于有实现梦想的时候了。 阿 肥:谢谢祝贺。 邢德蕊:阿肥,我就知道,这些年来是委屈你自己了,虽然你哥哥的事给你打 击不少,阿肥也因此心平气和地过了许多年,但毕竟没有放弃自己喜欢的钢琴。能 给自己弹奏美妙的乐曲是快乐的事,可是能够把动听的歌声散布给世人,也是件快 乐的事。阿肥,我真的为你高兴。 阿 肥:谢谢,能遇见阿蕊你,也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事。 邢德蕊:是吗?我也是这么想,能再和阿肥在一起,度过这段日子,回忆过去 的时光,也是很快乐的事呢。 阿 肥:花好不常开。 邢德蕊:哦,这是什么意思? 阿 肥:我不会忘记阿蕊的。 邢德蕊:哦,阿肥,你今天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你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呢,也许你学成归来的时候,我也许已经达到了我自己的梦想呢。 阿 肥:还是和从前一样向往着要出人头地,做一名出色的高级白领? 邢德蕊:是啊,不管怎么说,OFFICE、名牌化妆品、时髦衣服、高贵气质、英 俊男朋友等等都是诱人的名词。 阿 肥:至少令你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女孩子想入非非。 邢德蕊:是啊,我不必虚伪地说自己没有这些想法,只要不是空想,有点梦想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阿 肥:如果你的梦想破碎了呢,或者它变质为空想呢? 邢德蕊:我也不会后悔,毕竟我试过了。 阿 肥:真的吗?阿蕊,你是这样好的女孩子吗? 邢德蕊:难道阿肥看我不象吗? 阿 肥:我记得从前的阿蕊总是很容易哭泣的。 邢德蕊:可是现在的阿蕊很坚强呢,可以站在阿肥背后呢。我常常在想,在我 认识过的男孩子中,只有阿肥是真诚的,那天你对我说,你还是喜欢白天的邢德蕊, 远胜过夜晚的小星的时候,我真的好感动。 阿 肥: 我只是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而已。小星是美好的,但那是高超的化 妆术和华丽的灯光造成的效果,阿蕊是美好的,是我能触摸到、感觉到的。能真实 地拥有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邢德蕊:是呀。 阿 肥: 不过那也许是我们的悲哀,我常常在想,是不是青春开始离我们越来 越远了?喜欢美好的,但是虚假的东西,才是人的本性呀,为什么从前的阿蕊,看 言情小说的时候会哭了出来,现在的阿蕊,开始为母亲的下岗而愁眉了呢? 邢德蕊:成熟也是一种不幸吗? 阿 肥: 我想是。它令你看到残酷的世界,开始失去不断感动的机会。通过钢 琴,我听到了我从来不曾听到过的声音,也是因为钢琴,以及少年时代哥哥的故事, 让我开始痛恨自己,开始学着接受各种不和谐的音符,这不和谐的音符,是永远存 在的,有美妙音乐的地方,它都在,杀也杀不死,死活缠住你。 邢德蕊:人生就是因为有这些不和谐的音符的存在,才成其为人生的吧。如果 旋律太悦耳太行云流水了,只怕会很快睡着的。 阿 肥:也许是这样的吧。 邢德蕊:阿肥,你还是难以忘怀那些伤痛吗? 阿 肥:从前是的,但现在是阿蕊。 邢德蕊:我? 阿 肥:我已经是个28岁的男人了。 邢德蕊:哦。 阿 肥:我,我要结婚了。 邢德蕊:啊~~~ 阿 肥: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 邢德蕊:我明白了。 阿 肥:你明白? 邢德蕊:是,你的那些所谓不和谐音符。 邢德蕊:(男人和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男人可以为梦想舍弃一切,女人却愿 意为爱情舍弃一切~~~也许我的幸运在于我还没有开始舍弃吧。哈哈哈。) (夜晚,邢德蕊家) 妈 妈:今天生意看来不错,进帐100元,看样子那是个风水宝地。 爸 爸:呵呵,当初还说我让你丢人现眼呢。 妈 妈:我记帐去了,你们慢慢吃,阿蕊,你多吃点啊。 爸 爸:我们阿蕊胃口一向很好的。 妈 妈:嘻嘻,好,能吃就是福嘛。哦,今天几号? 爸 爸:哦,25号了。 邢德蕊:25号?啊~~~~ 妈 妈:怎么了? 爸 爸:嗯? (客厅,邢德蕊打开电视) 妈 妈:咦,阿蕊上班以后就开始很少看电视了。 爸 爸:是啊,读书的时候可是个标准的电视迷哟。 妈 妈:今天是什么好节目?会让我们阿蕊这么紧张? 爸 爸: 就是啊,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拼命地工作,下了班也常常加班, 要不就去夜 校进修, 想玩的话,也是泡KTV保龄球馆的,我们单位老李的儿子就是这样, 还有我们科长的女儿,家里的电视机都积了好几层灰。 妈 妈;没有这么严重吧。 邢德蕊:嘘,你们别说了,我看小钥呢。 妈 妈:小钥?小钥上电视啦? 邢德蕊:下面就是舒适堡的了。 爸 爸:是吗?老婆,你把我的眼镜拿来,我也要瞧瞧。 妈 妈:好,呵呵,哪天我们阿蕊上电视的话,你就要拿显微镜去了。 邢德蕊:咦? 爸 爸:怎么了?她出来了没有? 邢德蕊:我没有看到她呀。 妈 妈:电视里的人都那么小,你可得看仔细一点。 邢德蕊:小钥我还会不认识?她的背影我也认得出!可是,真是奇怪,怎么就 是找不到她?我得打个电话去问问。 (邢德蕊拨通了小钥家的电话) 小 钥:喂,哪位? 邢德蕊:啊。 邢德蕊:(我想哭~~~~。阿肥都说我现在不再容易为什么而动情了,可是 我现在居然想哭~~~~) 小 钥:阿蕊? (枫翎公司,午休时间,公关部办公室) 小 张:欢迎人事部方经理来公关部作客! 方经理:小张啊,你还是没大没小的。捣蛋鬼! 小 张:呵呵。 黎小荔:不过这小张确实是我们部门里的笑细胞,让大家轻松轻松了。 方经理:工作上别出差错就是了。 小 张:经理教训得是。 方经理:哈哈。哦,昨天你到我办公室来挨批评的时候,倒不象现在那样活络 嘛。 小 张:呵呵,那是方经理的地方嘛。 方经理:昨天吃饭的时候我考你和总务小李的题目,完成了没有? 小 张:啊,方经理交待的任务,我怎么敢不完成呢。呵呵。 方经理:你拿来看看。 黎小荔:方经理,你考我们小张什么呀? 小 张: 他昨天吃饭的时候,问我和总务小李,谁能一次给他带来六样和豆有 关的食品,而且是当场就可以吃的。方经理血脂高,医生吩咐多吃豆制品的。我看 方经理很伤心的样子,就说吃得有创意,豆类食物也很美味的。 刘秘书:啊,我闻到香味了,你们在吃什么? 方经理:小张,快拿出来看看。 小 张:嗷。 方经理:五香豆腐干,一样。 黎小荔:豆奶一袋,给方经理解渴。 方经理:呵呵,两样。 小 张:鲜汁素鸡,也是豆制品吧。 方经理:好,还有三样。 黎小荔:素鸭和素鸡同类了,不能算。 小 张:我当然知道,第四样,卵磷脂两粒。 刘秘书:啊,只有两粒啊。 黎小荔:你懂什么,那是贵东西,哦,不对,那不算食品。 小 张:什么呀,不是说吃到嘴里都算吗? 方经理:呵呵,就算吧。 黎小荔:那你还有两样。我看看是什么? 刘秘书:糖醋黄豆,啊,冷的不好吃啊。 小 张:方经理又没规定要冷的还是热的。回家微波炉转转不就热了?! 方经理:还要我自己动手啊,呵呵,我看看小张,最后一样是什么压轴菜?哇, 盒装豆腐 一盒。小张,你让我生吃啊?还是拿回去褒豆腐汤? 小 张:不用不用,这是日本豆腐,很卫生的,你去拌拌皮蛋,很好味的。 方经理:哦,那皮蛋在哪里? 小 张:皮蛋?皮蛋又不是豆制品,也不是大豆做的,我带来做啥? 黎小荔:啊。 邢德蕊:你们吵吵闹闹的,怎么呀。 方经理:小邢怎么了?小张,好了,算你有创意,行了吧。 黎小荔:就是,孝敬领导就应该孝敬到家,多带个皮蛋又不会少你根头发。 邢德蕊:算了,我到隔壁休息去,你们继续玩你们的! 黎小荔:小邢! (会议室) 黎小荔:小邢?阿蕊? 邢德蕊:女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总是糊里糊涂被杀了,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 怎么回事? 黎小荔:谁杀你了?这是个和平的社会呀。谁吃饱饭这么有空? 邢德蕊:你听我说就是了。 黎小荔:只是倾听? 邢德蕊:对,只是倾听,我只是想倾诉,说完了也没事了。 黎小荔:我听得糊里糊涂也不管? 邢德蕊:嘿。这种时候别逗我笑。 黎小荔:不敢。何况这里是公司。 邢德蕊:男人都是这么个鬼东西,从来不知道呵护是什么、温柔是什么,平时 滔滔不绝的, 关键时候什么事也不会做,只会夹着尾巴逃跑。 黎小荔:啊,是谁啊?我认识不? 邢德蕊:这你别管。 黎小荔:好,我收起嘴巴,只用耳朵就是了。 邢德蕊:不要引我笑啊。 (黎小荔一本正经的表情) 邢德蕊:我从前是个不知道寂寞是什么的孩子,我一直都觉得我自己是个好有 勇气的人,满怀雄心勃勃,虽然也有点惶恐,但是初涉社会的兴奋感超越了那种惶 恐。工作到现在,新鲜感开始渐渐消失了、兴奋感减弱了、惶恐也跟着少了,可是, 我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漫天遍野的寂寞~~~。白天一个人坐在热闹的办公室 里,那寂寞就愈是深刻,钻心入骨。到了夜里,突然就好想有个人在身边,只要用 力地抱抱我,用力地,再用力地,我的心情就可以释放出一点,就好受一点。可是 男人都好自私的,他们心里只有他们的工作,他们的梦想~~~,忘了他们其实也 是我们的梦想,他们怎么可以为自己的梦想而割舍我们的梦想啊,连个商量都没有。 黎小荔:你老是男人男人的,怎么就忘记了我也是个男人啊?男人再什么王八 再什么自私, 可是我也是男人,而我就坐在你面前。 邢德蕊:啊,黎经理,我有说什么惹你生气了吗?啊,真是对不起。 黎小荔:阿蕊~~~,你说了老半天,是阿肥吗? 邢德蕊:算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黎小荔:那我现在问你最后一句话:×××的事怎么办?叶经理已经找过我了, 你准备如 何?如果要我们一起演戏,你总得跟我对台词吧。 邢德蕊:这个?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无关!他们再问你,就说这是我的责任! 黎小荔:啊,我没有想推卸责任的意思啊。 邢德蕊:(我想哭我想哭可是我不能再逃到厕所里哭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心 里好舒服啊~~~) 黎小荔:(你站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你眼中仿佛总有一点点忧伤。你让人感 到迷惘,他们说你就是这个模样。我喜欢日子过的有点疯狂,我的世界里永远找不 到低潮。也许我不懂害怕,他们说我就是这个模样。我以为我的心事没人愿意听, 你以为小说里才找得到知己,其实我不敢确定,难道说,你也有一样心情~~~) (夜晚,咖啡馆) 张 总: 这里是很有名的咖啡馆,可是你们年轻人爱来的地方,畔窗可以看见 外滩迤逦的风景,繁华的霓虹灯,整个夜上海的风貌尽收眼底。喏,坐在这样的临 窗的角落,看看外面车来车往,呵呵,对大城市的理解也会骤然加深呢。我说玄乎 了,呵呵。 邢德蕊:果然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只是这新造起的高架,似乎有点破坏了景 色,城市虽然现代化了,但是我们依然怀旧。哦,张总啊,怪不得我看那些服务生 看到你很熟悉的样子,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啊! 张 总:呵呵。你们年轻人哪,我有时真的看都看不懂。 邢德蕊:可是我们似乎谈得很投机,有时侯我也似乎忘了你是我的长辈。 张 总:是吗?听到这句话我可是真高兴啊,如果恋恋听到了就好了~~~。 邢德蕊:恋恋? 张 总:这就是我今天带你到这个地方来的原因。我想小星小姐每天辛苦工作, 有时还要陪我到处应酬,弄到很晚才能回家。浮华世情你都看多了,我就想到了这 个地方,只有在这个地方,我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邢德蕊:那和那个恋恋有什么关系啊? 张 总:恋恋是我唯一的女儿。 邢德蕊:啊。 张 总: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她,因为我一直在尝试不去想起她。可是今天, 我终于能够平静面对她了。 邢德蕊:为什么? 张 总:她离开我们已经很久了。 邢德蕊:啊,她去哪里了?不会是…… 张 总:对不起,是自杀。 邢德蕊:啊。 张 总: 她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非常漂亮,简直就和小星小姐一样光彩夺 目。可是她却没有小星小姐的幸运。 邢德蕊:不要称我小姐,就直接叫我小星好了。 张 总:那是朋友或父母才有资格称呼的名字,我感觉到你一直对我有所防守, 更何况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全名是什么。 邢德蕊:这,我~~ 张 总:我知道,所以我从来不问,也避开这个话题。 邢德蕊:张总。 张 总:跟你相处这段日子,我觉得那是我中年时段最开心的日子。 邢德蕊:是吗?对不起,请问你的恋恋,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 总:这里是她最后一次和我谈话的地方。 张 总:2年前,如果她今天还活着的话,应该和你一样大了。她是我唯一的孩 子,从小 就被大家盛赞,不仅是因为美貌,还有她的聪明。 邢德蕊:可是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你想起恋恋? 张 总:那是她最后一次和我谈话的地方。 邢德蕊:不是在家里?女儿和父亲到这么时髦前卫的地方来聊天? 张 总:她是要我来看看这里的风景的,那时门口的延安路高架刚刚开工。 邢德蕊:哦。 张 总: 我也是那一天才知道,她是如此热爱这个地方,就象所有70年代出生 的人一样,他们的故事情节里都是这样的地方。我看过几篇70年代人写的东西,通 篇弥漫的都是这样的环境里的人和事。看似浪漫,其实很残酷。 邢德蕊:是吗?张总你这样的父亲真的很少有。 张 总: 我是能荣幸地体会到这种情绪的少数父亲之一,可是我付出的代价是 永远地失去了恋恋。就是在同一天的晚上,她在自己的卧室里服了大量安眠药。 邢德蕊:哦。对不起,让你说这些。 张 总: 恋恋是××大学的高等生,毕业后就分配在一流的报社工作,是个记 者。和小星小姐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恋恋她,从小就是个浪漫得情绪化的人。是那 种因为些小事可以在瞬间决定杀死自己最爱的那种人。哈哈哈。 邢德蕊:象这样的孩子,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吗?她这种人不如意,到是个社会 不安定因素呢。 张 总:问题出在她踏上这个波谲云诡的社会后。 邢德蕊:哦。可以想象……哎。 张 总: 恋恋的大名是张恋。如果你去打听93届的×大学生,恋恋就是最活跃 的分子,男孩子知道张恋,女孩子也知道张恋。张恋是个完美的孩子,她唯一的缺 憾,就是她人性背后隐藏着的脆弱。 邢德蕊:哦。其实脆弱也是一种美呀。 张 总: 恋恋梦想成为一流的记者,一流的新闻报导者,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小 的公司经理,每天忙于我的繁琐工作,不曾注意到恋恋,已经开始很少回家了。 邢德蕊:哦。 张 总: 我不知道她从上班的第一个月开始就陷入了迷惘,她每天弄得很晚回 家,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街头游荡,或者就到这家咖啡馆来,呆呆地思考 各种古怪的问题。 邢德蕊:哦。 张 总: 她没想到这是一个和她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的社会,至少这是个与校 园世界大相径庭的地方。她开始尝试各种滋味,包括明明没错还得老老实实接受批 评的事实;包括才能与职称不成正比的现状。她刚到报社的时候,被分配在夜班部, 那是个专门接受投诉的地方,有消费者上当投诉的;好人被坏人欺负投诉的等等, 还有订报的订户对投递不满的投诉,她负责的就是面对订户的投诉工作。 邢德蕊:哦。 张 总: 我们本来觉得那是份不错的工作,至少从心里为恋恋感到高兴,她愿 意从基层干起,学习吃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可是有一天她在饭桌上突然对我和 她妈说:这个工作真没劲,我想做能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事,如果一件事是我做错了, 我会自己承担责任的,可是我现在的工作偏偏就是别人做错了,却要我向订户赔礼 道歉。 邢德蕊:嗯,这样的人我以前也碰见过,好象不应该说他们自私吧,只是性格 问题。 张 总:那时我还数落了她几句,我不知道她那时正尝试和我沟通,希望从 我这个过来人那里得到一点能打开她心里郁结的话。可是我除了数落和不理解外, 就是敷衍性的话语。是我令她的第一次尝试成为失败。邢德蕊:你们生活过的青春 时代确实和我们现在的不一样。我妈下岗后,我才和她似乎走得近了。 张 总: 唉,想想我们那时,能进一家体面的工厂当工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干什么都特别有劲,毕竟能够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恋恋却不是这么想的,她觉得 自己能够做很多事,让别人把她放在眼里,可是偏偏得不到认可,或者说别人没有 看到她的长处。于是在那个部门对着电话和订户说了100多天的“对不起”。 邢德蕊:然后呢。 张 总:然后她有一天接到上级的通知,说要把她调到新闻部去。 邢德蕊:果然时来运转了,终于有慧眼知英雄了? 张 总: 是啊,那天她回家例外的开心,晚饭的时候也开始说说笑笑了,说什 么自己到底是有实力的。我们拼命地为她加油,以为新的时代开始了,我们的女儿 长大了。 邢德蕊:是吗? 张 总: 可是第二天开始就又开始闷闷不乐了。我问她,她都不回答,父女俩 一夜无语。后来在这里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她被调动, 并非是自己的实力得到肯定,而是报社的老总看上了她的美貌。但是她没有对任何 人说。 邢德蕊: 我想她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不会轻易委身于人的。张 总:除非她想依 靠这些得到她要的东西。恋恋的老总对恋恋说,他可以给她任何机会,愿意帮助她 向首席新闻记者的位置进攻。恋恋最初觉得靠自己的能力也能打开芝麻大门,但是 当又一个100天过去, 比她晚来的,能力显然不如她的同学都得到了提拔的时候, 她开始动摇了。 那时她每天恶补英语和计算机,还考出了GRE和中级证书。可是在 新闻部,她还是个小小的“一句话”专栏记者兼编辑。 邢德蕊:哦。 张 总: 这些她都没有和任何人说,她有几个好朋友,可是她心里总是把自己 看得很高,不屑于和他们谈自己的“落魄”,总是喜欢把自己好的、幸福的地方虚 荣地展露在他们面前。她开始痛苦地独自消化心里的惘然和迷惑,拒绝得到任何人 的点化。有一天她回家对她妈妈说,我不想象你一样一辈子都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 我现在开始,要好好地为自己干活。 邢德蕊:听起来很鼓舞人心,难道她说这一番话另有动机? 张 总:是,她大学时代的男友离开了她。 邢德蕊:啊,真是祸不单行啊。 张 总: 说起那个男孩子,我真的很欣赏他,简直可以用才华横溢来形容。他 是音乐师范学院的学生,拉大提琴的。 邢德蕊:哦。 张 总: 恋恋迷他迷得不行,让我把他收进自己的公司,做部门经理。说以后 他有了钱,就可以出国进修音乐。 邢德蕊:你答应了吗? 张 总: 是,我答应了,那时我的事业开始如日中天。于是我就自己上门去请 他来公司工作,然而,他却拒绝做这份工作,恋恋就靠自己的薪水,供他拉提琴的 开销。他几乎每天跑乐团,到歌舞厅做兼职。 邢德蕊:不错,毕竟是在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张 总: “有才无金”的爱乐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如步青云呢。他开始和一 个局长的女儿来往,对方许诺送他出国留学。 邢德蕊:啊。 张 总:小星,你怎么了?突然这样惊叫? 邢德蕊:没有――什――么――。 邢德蕊:(阿肥~~~~) 张 总:小星? 邢德蕊:说下去吧。 张 总:他跟恋恋说,他爱的是她,等他有了出息,一定回来找她。 邢德蕊:可能吗? 张 总:他说那个局长的女儿是很好的结婚对象,但是恋恋却是个很好的情人。 这就是我当时听说的一种新的爱情观。 邢德蕊:我知道,很多人都以为那才合乎潮流,才够刺激。 张 总: 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就是这家咖啡馆。可是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 和我。有一次我问一位服务员小姐:你们这里开张至今,故事多不多?悲欢离合的 有多少?她们很奇怪地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 邢德蕊:我理解为这是客人的秘密,也是他们得以经营下去的秘密。 张 总:一个适合上演故事却无人说三道四的地方。那是恋恋的原话。 邢德蕊:一个适合上演故事却无人会说三道四的地方? 张 总: 对。恋恋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我们在这里坐定后,她就指给我看外 面的风景,对我说:爸爸,你不知道,那座正在施工的高架破坏了美好的外滩。一 个很老派的地方,怎么可以加上如此现代化的东西呢?我说那是政府为了人民的方 便办的实事啊。然后她用一种很悲怆的语调对我说:我现在摸摸自己身上的套装, 背的进口皮包、还有脖子、手腕、手指上的首饰,我发现这些物件有一种共性,就 是它们都特别的冰冷。就是这样的冰冷,居然有很多人向往着、渴望着。 邢德蕊:啊,她看穿了? 张 总: 那个时候恋恋的事业开始走上坡路,单位里的同事说恋恋在工作的时 候都是满面春风的,全然看不出那其实是个患有抑郁症的女孩子。 邢德蕊:抑郁症? 张 总: 一种流行病,主要表现在心理上的,发作在神经系统。你知道恋恋已 经脆弱到了 何种地步? 邢德蕊: 不知道。不至于一碰就碎吧?张 总:正是如此。她完全无法让自己 接受一点批评、一点挫折,她觉得自己就是完美的。她妈妈后来发现一个秘密,就 是恋恋开始喜欢购买一些很昂贵的内衣裤,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穿在身上在镜子面前 走来走去。 邢德蕊:书上说那是自恋的一种哇。 张 总:对。据说有这种喜好的职业女性正越来越多。 邢德蕊:那不是病啊。 张 总: 可是她妈妈可紧张了,怕她在外面胡来。其实我现在才知道,这样的 女人最懂得自爱,她欣赏自己的身体,感觉自己的皮肤,这是她们从男人世界打拼 回来后的自我抚慰。这让她们时时记得自己是女儿身。唉,女孩子就是不能忘记自 己的特征。 邢德蕊:有时我也是这样的,在浴室里自己打量自己的身体,就会想起曹雪芹 的“女儿是水做的“那句话。 张 总:哈哈。 邢德蕊:你笑了。 张 总:是吗?我笑起来很多皱纹吗? 邢德蕊:没有。 张 总:呵呵,还这么防备我啊?我知道自己是个老头子喽。 邢德蕊:哦。 张 总: 一个人老年的时候,能有你这样的小姐陪伴着说说话,真是难得。小 星,不是我夸你,你的心态很不错。从第一次林总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这样 觉得了。这么长时间来,我知道我的这一段旅程,今天到终点了。 邢德蕊:旅程?终点? 张 总: 我看出你也是个刚走上社会的女孩子,而且也有美貌和头脑,心里有 很多跃跃欲试的念头。让我想起了恋恋。我和你交往这段时间,是想以一位旁观者 的身份,外加痛失爱女的心情,感觉恋恋曾走过的路程。同时,保护你。 邢德蕊:保护?你在保护我吗? 张 总:你一直和我交往,难道没有想过保护自己吗? 邢德蕊:这个,可是我~~~ 张 总: 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会是 林总那一类的男人吗? 邢德蕊:吃腥的猫? 张 总:是呀。 邢德蕊:哦,我明白了。谢谢张总。 张 总:应该是我谢谢你啊!小星小姐,你哭了? 邢德蕊:(我知道恋恋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嗅到了, 这空气里,弥漫的都是心情的气味!那些白天笑容端庄的白领小姐,夜里为什么爱 用ZA牌的彩色眼影和紫色的唇膏,化265元把自己的指甲装饰得象原始人~~~) 邢德蕊:我知道了。 张 总:你的工作不顺利吗? 邢德蕊:没有,我只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张 总:那就好,那就好。对任何事情,喜欢是最重要的。 邢德蕊:感情上也应该如此吗? 张 总:当然。小星没有喜欢的人吗? 邢德蕊:有。 张 总:那祝福你们了。 邢德蕊:谢谢。 张 总: 如果小星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客气。我失 去了恋恋,可是我有了小星,我很高兴。 邢德蕊:你一直都当我是你的女儿吗? 张 总:是的,我想我这一生,拥有过两个女儿,一个是恋恋,一个就是你。 (枫翎公司) 刘秘书:小邢,林总有请。 邢德蕊:好,我马上来。 刘秘书:黎经理提出辞职了。 邢德蕊:啊。 (林总办公室) 邢德蕊:林总。 林 总:坐吧。 邢德蕊:你找我~~ 林 总:黎经理的事我已经处理了,他主动提出辞职。 黎小荔:是,这件事都是我的责任。 邢德蕊:林总~~~ 林 总:你刚参加工作,不辩是非,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邢德蕊:我知道。 叶经理:他们是朋友,还是老同学嘛。 林 总:是朋友就可以这样了?我和黎经理也是朋友嘛。 黎小荔:我知道,不过,请你原谅小邢吧。 林 总: 既然你答应在一个星期内把钱款还清,我就不给小邢处分了。不过我 还是要扣除她工资的30%。 邢德蕊:林总,黎经理是个好经理~~~ 林 总: 你们不要互相包庇了,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一个女孩子也不想想 自己的前途! 叶经理:是啊,如果你是不懂事,还算了,现在的年轻人呐,一时冲动作出糊 涂事来的也不少,我看报纸上经常有这种报道,就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我们公司里。 邢德蕊:(黎小荔!!!) 黎小荔:那我告辞了,小邢,对不起。 邢德蕊:等等。 黎小荔:哦? 邢德蕊:林总,我~~~ 林 总:什么了? 邢德蕊:啊,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