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还是那张瘦削的脸,依然是不成规矩的一头乱发。可是画中的“我”忽然之间 仿佛具有了一种谜样的力量。组成“我”的线条不再象第一幅画那样如婴儿般圆润, 也不再象第二幅那样由无数挫伤般的断续绘成。这个“我”,轮廓流畅如水,棱角 却分明似冰。黑色的铅笔勾勒出的阳光从窗外射入,在“我”的眼中留下雾霭一般 的神情。 “我”似乎正看着画外的人,眼神复杂难明,仿佛是嘲弄,仿佛是彷徨,仿佛 是寂寞,仿佛是忧伤,仿佛在对全世界说“不”,又仿佛在对每一个人说“来”。 我忽然有些黯然,不知道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蓝。我回头从电脑旁摸了一 支铅笔,然后在画的下边空白上飞快地写了四个字:黑暗之花。 一时间,蓝和我都没有说话。我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在沉默中看着她,仿佛在 看天空中一片静止不动的云。 蓝说:“也许我真的会爱上你,可是我爱上的是你,还是一幅画?” 蓝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仿佛铅笔勾勒的,雾一般的阳光。 “幸好,你不是一张画。” 我轻轻吻了蓝的额头,轻轻替她拂开额前的几缕青丝,轻轻松开托着她下巴的 手,轻轻把她拥到门前。我对蓝说:“走吧,你该回家了。” 蓝说:“不想骗我上床了吗?黑暗之花!” 我说:“我怕黑暗之花会凋零。” 没有等蓝再说话,我缓慢而坚决地关上了门。一瞬间我有些后悔,因为我还想 再看看那三张画。 蓝没有立刻走,她站在阳光映照的窗外,定定地看着我。她双手把画板抱在胸 前,画中的“我”从她的手臂间冷冷地望着我。我拿过盛咖啡的杯子,发现里面还 残留着一些深黑色的液体。我想了想,用手指在里面划了两圈,然后在窗玻璃上写 道:来看我。 咖啡的残液迅速地干涸,最后那个“我”字终于没有写完全。笑容在蓝的脸上 如同牡丹一样绽放,她对着玻璃重重地哈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把那个残缺的“我” 补写完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隔着玻璃,那个“我”,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如此,真的算是完全吗? 不等我得到答案,他们已经一同蒸发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