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破了 作者:花里花外 盒子破了……“扑愣愣”鸽子从怀里飞了出去,以逃离的姿式消失于遥远而又 清淡的天际,一根灰色的羽毛在空气的衬托下打着旋地下落,香伸出手去接,将接 还未接到的当儿,羽毛一拐弯,落到了江城身上。江城用手拈了羽毛,细细地笑着, 递给了香。 香却不接,双手揽了江城的脖子,就那样靠在江城的肩膀上,鼻子小兽一样嗅 着江城脖际的皮肤,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在这样的肩膀上靠一靠。” “这样不好,”江城拿下香的胳膊:“香,这样不好。” 香噘起了嘴巴,抬眼看山黛处的朝霞,那么一抹红,羞羞怯怯的,如同新嫁娘 脸上的红晕,将褪还未褪尽的模样。香伸直胳脖围着江城转了一圈,说:“江,咱 们不走了,就在这山野里呆一个上午好不好?” 江城却不愿意,他大踏了步子前进,心中有一丝丝内疚在纠缠着,郁结着。他 觉得带着香回家有些对不起她。从那么一个大都市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只是 为叫她不再爱他。 江城弄不明白香为什么会喜欢他,是因为他小有成就,是因为他有点小钱,还 是因为他外表潇洒…… 香说:爱情的来临,奇怪而又突然,在他邀请她跳舞,手搭到她肩膀上的那一 瞬间,她爱上了他。 江城却不明白,他这个年龄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香是个丫头片子,然而香年青, 她的皮肤紧绷绷的,象熟透的苹果的皮,她一抬脚就跑,坐在椅子上喜欢来回晃悠 双脚……江城想喜欢她,不能,拒绝她,又有些舍不得。 带着这些复杂的念头,江城领着香进了村子,村里人对江城指指点点:“瞧, 还挺赶时髦的。” 早有好事者将消息传送给妻,妻却静如止水,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地迎接了 香,泡上一壶酽酽的茶,端上时令水果,回身的当,扭了江城一把:“你呀,回来 也不说一声。”村子的夜静悄悄地来临了,蚊子在夜色中做了舞者,无声地飞动, 还没注意的当儿,已在脸上咬了个花生米大的包,爹和娘在屋里一叠声地叫妻: “快,点上艾薰蚊子。” 妻忙去草房抱了艾蒿草点上,带着苦味的烟很快漫了院子,蚊子倒是薰跑了, 爹和娘一迭声地咳嗽起来。又叫了妻端水洗脚。 妻端着热水进了爹娘的屋。 “人老了,真是不中用,”江城说:“边个蚊子都可以欺负他们。” 香伸了手想摸江城的手,到半途却缩回去,说:“等你老了,我给你逮蚊子, 我给你洗脚。” 江城笑:“这怎么可能,香,你不知道,我爹我娘亏了妻,香……” 是夜,香就睡在江城与妻的隔壁,江城听得那屋的床吱呀响动,知道香在那屋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就默数着她翻身的次数,尔后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忙 披衣下床,见得溶溶的月光底下,香袖手站着,盯着一棵树影发呆。 “香……” “江……” 俩人没再言语,都是欲言又止的样,江城转身回屋,见妻瞪着眼睛目光灼灼地 看他。 “我……” 妻的眼睛却倏地灭了,拍拍床,说:“睡吧。” 第二日,妻领了香上果园采果子,回来时俩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刚放下果子, 爹娘就拍窗户:“做饭吧,饿了。” 香先江城离开村子,妻与江城一起送她,江城问妻:“你不问问?我没什么好 瞒你的。” “问什么”,妻道:“我相信你。” 回到城里,香便对江城说:“我们结了婚,我也会对你爹你娘好……” 江城扭了脸:“香,我都带你回村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就是不明白。”,香跺着脚,一张脸因为生气,涨得通红。 江城无计可施,设法调回了村子所在的小镇。走的那一天,招呼都没对香打。 回家变卖了房产,在小镇的老街上购了一处房子。这房子少说也有百年的历史了, 门棂子上一块大理石,端端正正刻着三个大字:切面馆。房子倒无所谓,江城最爱 这条老街,老街为清朝所建,名曰“大街”,青石板铺就路面,两边俱为木制二屋 小楼,行人步子皆慢,又无车辆噪闹,十分符合江城的心境。 江城在大街上租了一家店面,专卖茶叶,起名为“香记” 因为江城的归来,他家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妻日日梳洗整齐坐在柜台 后面卖茶,因为茶叶的薰染,人变得细漂亮起来,爹和娘每每饭后到院门口坐着, 看着来往的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累了便歪着头睡上一觉。 唯有江城不快乐,离开了香对香的思念却呼得一声涌出来,有时想得抠心挖胆, 难以自持,恨不能一头撞到墙上,昏死过去。 终于捺按不住,拔了香的电话。 香在电话那端哭:“走的时候,怎么就不说一声。” “香……香……香……” 打的电话多了,心中便好受几分。每每通罢电话,便感觉天气清朗,阳光灿烂, 心情好得不得了,走在大街上便想象着自己脑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油汪汪的辨子,那 么干脆地一甩,将辨梢咬在当口,眉毛一挑,来了个鹞子翻身,飞到房梁上去,引 得满街人的喝彩。 可是有一天,香打来电活,说:要来看他。 江城忙忙道:“不,不,就这样挺好。” 再打电话,香的语气就淡淡,说:“江,这种靠思念维持的感情我不知道会坚 持多久,江……” 再后来,接电话的是个男的,说:“香结婚了。” 香……香,香细细密密的女人心思,江城怎么能够了解呢。 江城的心黯然,是夜大病,病好后没了往日的精神,每日恹恹地从切面馆出来, 耷拉着脑袋穿过了大街上班。给爹娘洗脚的次数却明显多起来,有时刚刚洗完,又 坚持着再洗一遍。一盆盆的水端进来,一盆盆的水倒出来,眼见得天上的云浓了淡 了,房顶的草荣了枯了,年关不声不响地来了。从前的一位同事到“切面馆”看望 江城,问江城:“还记得香吗?” “香……记得。” “从前那么水灵的个人,现在憔悴得没法看了。唉,女人糊涂的时候,总免不 了要嫁错人。她托我带给你一样东西。” 同事递给江城一个盒子,江城没接住,盒子掉到地上,破了,滚出来一样东西。 江城细了眼瞧,眼泪咕噜一声掉出来——滚出来的是盏灭蚊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