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杀手在城市的上空死去 作者:风逸飞 他死的时候从空中坠落,瞳孔睁的很大,周围比平时都要清晰,他看着鸽子从 容的在他身边飞过,在急速的坠落中,这只是一瞬,但在他眼里却如慢镜头,缓缓 而又姿态优美,连细节里鸽子羽毛展开中,由夕照的阳光透去而幻上一层紫晕,他 都看的那么清楚。也许这鸽子的飞掠正是他的人生,也许这身体的急坠才是他的人 生,在死去的一瞬,他仿佛能将一生都想起,但他依稀仍有一些困惑,到底哪一个 是自己的人生?到底一生做过的哪一点是错,哪一点是对?到底死去后的世界是黑 暗还是光明?但不管如何,这恍如漫长的时间里,他下坠,只是一瞬。 回到开头,这是一个故事,一个故事往往就是一个寓言,当一件事情发生过后 就成了故事,当故事有人知道就成为了寓言,除开它本身客观的过程和情节,每个 眼睛解读它时将它变成了寓言,而当人们在寓言中得到某种理解和启示后,寓言便 成为了生活,生活由此开始复杂,生活也由此开始简单。 故事里他是个杀手,每天他提着一个箱子茫然的从空洞的城市走过,帽子压的 很低,风吹起树叶,打在他紧裹的大衣,他用怀疑而警惕的眼神偷偷的掠过城市的 人群,然后表面镇定其实慌乱的在人群中穿过,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真正的接 触和交流过了,包括他的女人,尽管他的身上仍依稀残留着她的体香。 他的生活是这样,黑暗,神秘,单调重复又新鲜刺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 欢这样的生活,但至少这成了一种惯性,除了这样,他想象不出别的活法或人生会 有什么意义。时常他会在一个绿色的邮筒里取到一两封信,字歪歪扭扭看不出笔迹, 黑色的字隐匿的是和血一样的血腥,他会收起,然后提着箱子,在一个秋日有阳光 还有风的下午从城市的街穿过,寻找一位猎物。他对这些猎物有着一种深深的好奇 和热爱,仿佛如他自己生命中的一份,当他选好一个藏匿的地点,一个绝佳的角度, 一个猎物必定会经过的地方时,他会提前很早来,轻轻的打开箱子,有时侯轻轻打 开箱子会让他感到是在一个混浊的黄昏里打开他的童年,打开那些装满破旧玩具和 被囚禁垂死昆虫的箱子或瓶子,他轻轻的打开箱子,枪在里面并不带一丝灰尘,他 会温柔的拿起,呵一口气,温柔的说一声“宝贝”。 他的猎物就会在此时走过,透过瞄准镜看过去,脸部扩大到很大,毛孔张合和 呼吸时鼻翼的颤动和他的感觉融合在了一个节奏。这时仿佛他自己就是猎物,他不 能分辨两个不同不能相互体会的个体有什么不同,面对一种从未探寻过的未知,也 许大家都是一样,一样是整个黑色中的一份。然后,只在他刹那的思绪,手指由大 脑发诸神经的一个指令里扣动扳机,“卜”的一声,眼里现出夸张而惊艳怒放的红 色血迹。他感觉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已经随着那颗子弹在秋日里随风而去,每次这个 时候,他会擦擦枪,把枪卸下,轻轻放好在箱子里,说声“宝贝”,然后慌张又茫 然的从城市的大街疲惫穿过,身后远处有一大群人,聚在一处,有尖叫声,有警笛 响,谣言在风里很快散播,之到回到起点,传回他的耳朵。 每一次,相同而又不同的经历,和他这次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区分。他同样从 一个掉了漆的绿色邮筒里取出一封信,拿信之前他刚离开他的女人,他需要她,她 是他在正常下表面生活的全部,尽管甚至她根本不了解他的灵魂和身份。但那依然 是他精神里给自己生活下去的一个支称。让他在每一次枪响以后依然举起枪。这一 次,他又提起了箱子,走之前枪被他仔细的擦过了几便,这一次他能得到的报酬是 平时的数倍,他的对手也是一位杀手。风依然有,秋日午后的嘈杂街道上,茫然的 人群里掩盖了多少骇人的血腥,他看到了他的那位猎物,像深爱的一种秘密,那个 猎物伏在一个三层楼顶的角落用枪在瞄准一个街道。这个场景分明是那么熟悉,仿 佛早就经历过,人生中往往很多场景都似乎和记忆里发生的吻合。他此时就在记忆 中那个猎物侧面的一栋比这更高的高楼楼顶。 他在楼顶打开箱子,枪拿出来了,他何了一口气,说“宝贝”,瞄准镜上那位 杀手和他一样专注,他便知道了事件里每一个发展和结局,他想他知道,这是自己 生命中仅存的最后一块黑色。他很疑惑为什么自己这么熟悉,就象这个场景已经对 他发生了无数次,每一个走过的人,每一个光彩幻出的颜色全与既定吻合,他知道 自己是在杀一个罪犯,很好的讽刺,一个杀手杀死另一个杀手,他脸上露出了一个 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浅笑。 时间是黄昏的下午,动手的时间是在慢慢等待的随机中,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 停下,一位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从车中走出,瞄准镜里,他目标的那位杀手眼神一 亮,他的眼神也一亮,一切皆已前定,卜~ 的轻响,钟楼的大钟指在了六点,铛— —,一排鸽子扑扑的飞起,黑色西装倒下,人群尖叫混乱,与此同时,另一声低微 的枪声也响起,卜~ ,他冷笑,他的猎物也在同时倒在了血泊中。 他知道自己生命整个灵魂已经随之而去,他觉得在某个时间地点,这位被自己 杀死的杀手也许就是自己,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生活,一样的灵魂,甚至一样的 结局,就象他是自己投射的影子,也许一个存在里本来就同时生存着很多个在不同 时间地点的不同的自己,或者被自己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灵魂里深藏的影子。 最终,一个罪犯杀死了另一个罪犯,而且,结局里里不只这些,情节已经安排,在 他恍若真实的前生或梦里,或者根本就是别的时空里,重复发生过千亿遍,钟还在 敲着,鸽子扑扑的飞起,他站起身子回头去看,一课子弹冰冷而又质感的穿入他的 头颅,呲,金属与头骨发出摩擦声,他看到了她,那是她的女人,手里拿着枪脸上 挂着微笑的冷漠,他犹自笑了笑,从楼顶的高处、城市的上空跌落,他想她一定不 知道那个结局他早已知道,那一枪是他故意让她击中。 这次是他唯一一次杀人后没有把枪收起,轻轻的放在箱子里说“宝贝”。 他下坠,整个漫长的一生突的一坠,恍如一瞬,他下坠,只一瞬,却又恍如漫 长一生。一群鸽子还在扑楞楞的从他身体边上飞过,钟声悠悠仍未停歇……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