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尽管许菲一封信都没有回,可是卓桐的信确实每周一封从不间断,信非常平淡, 却象一个相交至深的朋友,许菲淡淡地思想着。 在学校附近有一条流经城市的小河,每次她去河边散心,兜里揣着卓桐的信, 就这样,望着小河的流水,眺着这城市的草木,这一切绮旎的风景,信便变成一只 小小的纸船,随着流水游走。 大家都在为毕业的走向左右奔波,只有许菲依旧那般地心如止水,赵英宁由于 表现太出色,校方一直在游说他留校,但是他始终不声不响的,谁都不猜不透究竟 他准备做什么。 就在冬天把每个人都袭击得面红耳赤的时候,武枫来了。 那天很突然,正好许菲一个人独自从邮局回来,看到校园里有一个黑衣服的` 男人走来走去,还没有等她看仔细,那边已经喊出了她的名字。 “武枫来了。” 许菲笑得很开心,在异乡能够听到乡音,那种熟悉的亲切感真令许菲心里难过。 “我以为你会提早通知我,好去车站接你呢。” “我一路看风景,便找到了,顺便考验一下自己。”武枫呵着气。 “赵英宁知道你来吗?” “给他个意外,今晚偷偷去他学校逮他。” “他最近很神秘呢。” “记得上次你说他是花心罗卜,”武枫笑意深重。 “女朋友很多,算不算?” “那有个人更适合这个称号。” “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我表弟,卓桐。” 心被电击了一下,脸上却丝毫未留痕迹,这是许菲惯用的自我保护方式。 “卓桐?”许菲重复了一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生……” “斯文?”武枫摇摇头看看喃喃自语的许菲,“他够判逆了。” 许菲薄不愿意接触到这种伤心的话题,尽管她想知道卓桐的一切,但是她解释 不了她彻头彻尾的恐惧。 “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的肚子早就大唱抗议进行曲了。” 许菲领他到川菜馆去吃辣,武枫吃得满头大汗,许菲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太过瘾了,哎?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辣的。”许菲笑笑,这时候老板端来一碗面,许菲才开始动筷子。 “赵英宁是个辣子迷,隔三岔五的就拉我来这里吃,我每次等他吃完要一碗面, 这已经是习惯。” “真是个古怪的女孩子。” “不吃辣古怪吗?” “不是指不吃辣,是……我感觉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生活在自己里。” 许菲怔了一下,这句话挺残忍,因为不偏不倚击中要害,蜗牛般地又想往硬壳 里面钻。 “赵英宁说我冷血,麻木”“你不是。只不过你比较善于隐瞒。” “跟你谈话很危险。” “为什么?”武枫耸耸肩,笑着问。 “随时被你看穿。” “不会那么恐怖吧?我没有学过心理,我只是凭直觉讲话。” “听赵英宁说,你在兼职翻译西班牙作品?” “兴趣而已,喜欢西班牙吗?” “接触很少,除了塞万提斯好象就是从三毛那里对西班牙有点模糊的印象吧。” “西班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 “对了,我还知道西班牙斗牛士” “改天送你几本翻译过的资料,令你全面彻底了解这个国家。” 面吃完了,武枫抢着付帐,许菲看着他付完账说,“这一顿让请根本就是让我 欠了你啊。” “本来你就吃了一碗面,况且,一起吃饭,哪有女孩子付钱的道理。” “绅士。”许菲微笑摇摇头,“我看以后我们吃饭实行AA制。” “为什么?”武分会很感兴趣,“你和英宁不会是AA制吧?” 许菲回忆了一下他们每次吃饭的时候,好象总是没有什么印象是谁付的钱,好 象谁付都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的。这样的感觉把许菲吓了一跳,她掩饰地笑笑 说,“忘记了。” 武枫住进了离许菲学校很近的一间酒店,许菲发现武枫将酒店的手帕还有房间 里准备的牙具小香皂之类的都收了起来,而一切都用新买的。 “我有收集的习惯,”武枫简单地说,“电影票,火车票,购物券,电话卡包 括帐单。” “那么你的生活一定充满了回忆的快乐。” “明天有没有课?” “上午有两节公共课,你可以睡个懒觉,我下了课过来看你。” 许菲下了课以后买了早点到酒店来了,敲了好长时间,门才开,原来武枫一直 在睡觉。 “打扰你睡眠了。”许菲笑着说。 “这么早?”武枫打了个哈欠,开始洗刷,许菲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风吹 了进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我们一会儿去看英宁好吗?” “好的。” 武枫吃了点东西,便和许菲一起出门了。 A 大的校园宽阔美丽,各种植物交相辉映,他们走到操场上,看见赵英宁和一 帮人在踢足球,这样的冬天,赵英宁竟只穿了一件运动衣。 武枫和许菲坐在远远的看台上眺望。 “运动男孩。”武枫带着欣赏的语气看着人群中最最出众的赵英宁。 许菲微笑着,不作声,一阵阵寒风迎面袭来,把她的脸冻得红红的。 “现在,象英宁这样的男孩并不多见,年轻人容易有的缺点,比如说一点成绩 就沾沾自喜,或者自高自大狂妄无礼,还有什么愤世嫉俗在他身上是找不到的,他 这样的男孩,积极进取,朝气蓬勃,有上进心的男孩人人喜欢。” “你好象很了解他。” “我身边有两个男孩,一个是卓桐,一个是英宁,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象磁 铁的正负极,卓桐内向而叛逆,与英宁的外向开朗正好是两个鲜明的对比,说实话, 我更喜欢英宁,这种人永远给人以希望以生机。而卓桐,尽管是我的表弟,可是我 相信没有人能理解他,很古怪的孩子。” 许菲不再说话,提起卓桐就令她难过,她不愿意让自己不争气地泄露秘密,尽 管他的字常常到她的面前。但她始终感觉遥不可及。这样的感觉就象胎记一样洗不 掉擦不去又无法抗拒,她也许真的太宿命,但是她不可改变。 也许是她自己将一切搞得太复杂,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就这样地辛苦。 赵英宁看见了他们,兴奋地踢掉球,向这边跑过来。 “武枫,你竟然在杭州??你怎么会来杭州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杭州?”两人双击掌,笑得开心极了。 “好啊许菲!你的间谍特务术修炼得不错啊。一点口风都没有露。” “是没有机会露,好还长时间都看不见你了。” “不会啊,好长时间?”赵英宁掐指盘算,“前天中午我还去借了你一套古典 文学集呢,” “英宁真是学贯中西,又研究起古典文学了?”武枫拍他一下,“我记得你说 你准备修德文的。” “正在修。不过咱们许菲可是中文系的才女,不多拽点诗词歌赋会被她讲坏话 的。” “那么说我也得赶紧补充点墨水,否则更会被讲坏话的。” “讲什么坏话?”许菲问。 “又老又丑又无知又铜臭:(”武枫扳着手指数。 “我才不是酸秀才,赵英宁是毁谤别人的专家。”许菲瞪了赵英宁一眼说, “按你的说法,我除了中文以外一窍不通那不是更会被你讲坏话?” 赵英宁不理睬她,摇头晃脑地背起了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下午没有课吗?”武枫问。 “应该是没有,不对,有长跑训练,不过为了你,放弃它!”赵英宁说,“我 们下午一起去游西湖。” 一路上,有赵英宁总是笑声不断,他换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宽宽大大的,休闲 得很,他们三人边走边看风景,武枫带了像机,赵英宁摆出了各种奇怪的姿势留影, 包括在许菲背后作怪的样子。 晚饭吃的是火锅,武枫很仔细地为许菲要了没有辣椒的一份调料。 “听许菲说你交了不少女朋友?” “不可能,我哪有时间谈恋爱?不过倒是有很多女孩追求我。” “赵英宁的确很受女孩欢迎的。”许菲连连点头。 “你呢?和英宁关系那么好,喜欢他吗?” “不喜欢不喜欢!太花心了。”许菲立刻摇摇头,“太花心了。” 赵英宁说,“她是很冷血的,没有感情的。太可怕了,你见过大学毕业还没有 谈过恋爱的女孩吗?” “这么优秀的女孩,感情世界竟是一片空白?太遗憾了,” 遗憾?是的,连她自己都感觉遗憾,但是谁值得她付出情感去爱上一场呢?她 又开始想念那个人,这种海洋般的想念之中,她找不到救生圈,只好甘愿堕落。 “放心吧,如果实在发现没有比我好的,就选择我吧!”赵英宁作了个悲壮的 表情,把许菲给逗笑了。 往回走的路上,三个人唱起了《北国之春》,赵英宁将歌词译成了英文和德文, 武枫一时兴起,将歌词翻译为西班牙文,后来赵英宁又用正宗的日语来唱,唱得非 常开心,后来他竟然建议晚上去武枫的酒店聊通宵,他们买了很多宵夜,还买了酒, 许菲也开心极了,多久都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似乎她这一生除了有赵英宁的时 候,其余都是悲哀的。 开了暖气,三个人席地而坐,武枫建议灭掉灯光,点上几根粗粗的蜡烛,烛光 映照下的三个人的脸分别都红红的,许菲还破例喝了一些酒,真的生平第一次。是 白酒,辣得她掉了眼泪,也许辣是借口,真想掉一些眼泪也无所谓吧。赵英宁喝了 很多很多,他一直在讲笑话讲得大家笑得都疲惫了,许菲从来不知道赵英宁竟然有 那么好的酒量,武枫一扫往日斯文,孩子气地微笑;聆听。 后来大家都有点醉意,就玩起了对诗行酒令之类的文字游戏,结果,真的都醉 倒了。 武枫歪在沙发上大睡,赵英宁还是一直在讲话,只有许菲是清醒的,尽管那一 杯白酒足以令她头晕目眩了。 赵英宁说:“许菲……我的头怎么那么痛?” “你应该睡一会儿了。”许菲想扶他到床上去,但是赵英宁实在是太高大,她 怎么也搀扶不了他,后来,赵英宁到洗手间呕吐,许菲帮忙他打扫,又搀他回房间, 赵英宁晃晃悠悠的没有站稳,两个人摔倒在地上。许菲站起来,使劲地拉他,他神 志不清的靠在许菲的肩膀上。 “我……我不要睡觉啊,我要聊天。” “那么,聊天。”许菲点点头,“聊什么?” “聊音乐!”赵英宁哼哼哈哈地。 “说吧,我在听。”许菲端来一杯浓茶,正正经经地与他对面而坐,赵英宁拒 绝茶,他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墙。 “我最喜欢的歌手是……你猜!” “惠特妮。休斯顿?” 摇头。 “珍妮。杰克逊?” 还是在摇头。 “席琳。狄翁?”许菲也摇摇头,“猜不出来。” 赵英宁故作神秘状地说,“邓丽君。” 许菲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他是一个大一点的孩子。 “你呢?” “VANESSA.WILLAMS 那个黑人美女。” “唱风中奇缘的那个黑美女?COLORS OF THE WIND?你也喜欢英文歌?对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曾经为我唱过很多英文歌。” “你还记得?”一阵温暖掠过许菲的心头,那一夜的雨,那一夜的歌声包括那 一夜的城市以及芭蕉叶,此时此刻一下子就象在昨天。 “当然!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看过的每一部电影,吃过的每一次饭,我的记性是 相当好的。” 许菲微笑地看着赵英宁,是的。她的悲喜全都记录在他的记忆之中,那么不可 想象。 可是发生着,他带给她的,岂止是欢笑?那些对生命的热爱……他不知道。她 拥有他这样的朋友,哭泣时愿意靠在他的怀里,开心时愿意讲给他分享,再也没有 这样的亲密无间和知心,其实,许菲是没有朋友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直到认 识赵英宁。她无法形容她是多么地珍惜这份友谊,想到这里,她竟然想流泪。 “能问你一个问题吗?”赵英宁闭着眼睛说。 “嗯。” “那次听音乐会,为什么会哭的?” “因为感动。” “上次吃饭,为什么会哭的?” “因为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 “因为……”许菲更象是自言自语,“因为很多很多。因为那时候我突然收到 了一封信,很不可思议的信,当时我真的不知所措,可是你……” “我想喝水。” 许菲立刻端给他,赵英宁喝了几口。 “赵英宁,你喜欢……刘亭吗?” “喜欢。” “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呢?”许菲托着腮,她补课否认自己对这个 女孩的兴趣,因为这个女孩总是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漂亮,开朗,爱玩,爱笑,爱疯,爱运动。” 原来是这样阳光灿烂的女孩子。她一定是生活在五彩斑斓的世界里,而那样的 世界是她永远也走不进去的,面对彩色的生活,她总象一个局外人。可是卓桐也许 会希冀,更需要引导,可她做不到。刘亭却可以,那也许是和赵英宁是一种类型的 人,都可以给别人带来无穷欢乐的阳光。 “好好珍惜你身边的爱吧。”许菲叹了口气,发现赵英宁早已经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早晨,许菲被阳光喊醒,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东倒西歪地睡在地 毯上了。一个晚上,感觉有些腰酸背痛,而且发现已经9 点多了。 她迅速地回到学校梳洗,又为赵英宁买了一些洗漱用具,还买了一些早点,过 去了。 那两个人还在蒙头大睡。 “同志们,该起床了。” 赵英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用手揉着。 “你不是天天晨跑的吗?”许菲将手提袋给他,袋里有新的牙刷毛巾和一块婴 儿皂。 “现在已经10点多了!!”赵英宁大叫,“上帝原谅我!” “上帝会原谅你的,你昨天晚上喝醉了。” 赵英宁进了洗手间,武枫依旧睡梦乡里甜,许菲哼着一首甜蜜蜜。一会儿赵英 宁洗完了,又恢复了他的精神焕发,“我刚刚洗了个热水澡。” “这么快?”许菲看看表,还不到一刻钟。 “天天运动,当然得天天洗澡。否则女孩子都不敢靠近了!”赵英宁笑着吃汉 堡,许菲发现他有很白的牙齿。 “我下午有课。”许菲说。 “我下午也有课。晚上在集合吧。”赵英宁拍拍武枫,“你好好睡吧,我们晚 上再来看你。” 走出了酒店,赵英宁忽然说,“糟了,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跑回去坐电梯, 一会儿,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那个手提袋。 “我送你回去,顺便打个电话。” “给刘亭?” “不是,是给妈妈。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路经一个磁卡电话,赵英宁发现卡上已经没有什么钱了,许菲拿出自己的电话 卡,递给他。 “刚买的吗?”赵英宁一边播号一边问。 “刚开学的时候买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电话需要打的,出了给爸爸妈妈。” 赵英宁播通了电话,兴高采烈地讲着话,连许菲都被这种幸福给感染了。她看 这来来往往的行人,想象着此刻天津的街头,也应该是如此地熙熙攘攘吧。 “祝我妈妈生日快乐吧。”突然,赵英宁把电话拿到了许菲的耳边,在丝毫没 有防备的情况之下,许菲呆了。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声音都有点发抖,“阿姨… …生日快乐啊。” “小菲?是你啊,最近学习好吗?身体呢?” “都挺好的,谢谢阿姨。” “你们两个孩子都在外边,一定要互相照顾啊。” 赵英宁抢过了话筒,“哈哈,好了好了,妈。别让小许菲受这种心理煎熬了, 再见。” 挂了电话,赵英宁笑了,“真受不了你!紧张地象丑媳妇见公婆。” 许菲尴尬地红了脸,没有理睬赵英宁的笑话,赵英宁说,“好了,我看着你走 进学校。” 许菲没有回头得向校园里走去,赵英宁在后面喊了她一声,许菲停住了脚步, 还是没有回头。 “晚上见,许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