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好容易盼到了周末,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雨。这儿的天气也真叫鬼,平 时好好的,一忽儿就全变了脸。 校园里绿树成荫,在雨水的沐浴下,愈发显得鲜亮。但是,眼下已是深秋,你 没注意到,秋风的侵袭已让昔日绿油油的青草换上了一副蜡黄的病容,而人们也一 下子臃肿起来? 学校食堂里一片光明,电视里响着柔软的音乐,一对对青年大学生粘在一起共 进晚餐,那亲热的样子让你看了很不自在,目光不知投向哪里才安全。 随便吃了点东西,你就骂骂咧咧地从食堂出来了。你在骂谁?骂老天爷不长眼, 淅淅沥沥的秋雨没个完吗?不是?那么,你是看不惯他们了?其实,这又算啥,大 学生浪漫着呢!大学不仅是象牙塔,还是伊甸园。大学生谈恋爱,正常! 你说什么,小小年纪,知道个屁,在他们眼里,爱情就是困觉,跟阿Q 一样。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跟我没关系。你是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高二的时候, 你给一个女生写情书,人家一口回绝了你,你气不过,决心在学习上超过她,挣回 面子,于是发奋苦读,最终如愿上了大学,而你那位初恋情人却不幸名落孙山…… 好好好,不说了,看你吹胡子瞪眼的。 路上人流拥挤,打伞的,不打伞的,单个的,成对的,结群的,一齐涌出校外。 他们来自同一所大学,去向也基本一致,无非是电影院、网吧之类的地方。 城市的夜晚是喧闹的,不安分的。大街上灯火通明,各色各样的行人,五彩缤 纷的广告招牌,吆五喝六的南腔北调,大大小小的车辆,共同把城市的夜晚打扮的 美丽动人。难怪人们会纷纷涌入城市,入乡随俗般地享受夜生活。 你似乎无心欣赏城市的夜景,低着头,你在想什么?出来的时候你连伞也不打, 任凭雨水淋湿衣服,跟老天爷较劲儿?你到底怎么了?真让人琢磨不透。 后来,你进了一家网吧。你进去干什么?上网?不可能!高中的时候你对电脑 的了解仅限于听说过它的名字而已,至于它到底是个啥样,只是在想象中勾画着。 你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移动鼠标,点击……咦,你好像不是个新手,怪了,你几时学的?嗷,我知道 了,大一开设有计算机课,你是从课本上学的。 老板走过来,递给你一张号码牌。伊妹儿网吧,好熟悉的名字,……啊,我想 起来了,上过报纸的。报上说,这家网吧天天人员爆满,门庭若市,而学校的上机 房却门前冷落鞍马稀。 一样是上网,为什么学生对伊妹儿情有独钟,宁愿多花钱,舍近求远呢?校方 不明所以,于是派校报记者进行明察暗访。没多久,真相大白。原来,在伊妹儿上 网,一不小心就进了黄色网站。明白了吧?好,心有灵犀一点通。怎么,你也要… …不会吧? 网吧的生意看来挺不错,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曝了光而受到影响。相反,倒像是 在报上作了广告而效益倍增。 按照屏幕上的提示信息,你一路穷追不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柳暗花明, 出现了不堪入目的东西。你环视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你,但又不放心似地把窗口 缩小,开始欣赏。 好啊!黄水泛滥,春光无限!黄毒流布于天下,污染了多少原本纯洁的心灵! 有人因它而堕落,有人因它而毁灭!“扫黄”的口号是喊出来了,可雷声大,雨点 小,效果并不理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个世界需要大清洗运动才能干净! 你的脑海里肯定有个罪恶的念头在滋长,你的身体肯定有异常的反应,你的体 内肯定积蓄了一股冲动的力量,你体验到了一种发泄后的快感,不是吗?你不觉得 自己是在犯罪吗? 十点多了,你还不走?如果不在十一点以前赶回去,你就要被锁在宿舍楼外面 了。你似乎有些恋恋不舍,欲罢不能呀,就像一个闯进圆明园的联军士兵,见了数 不清的奇珍异宝,胃口大开,这时候突然命令撤退,自然不情不愿。你既不善罢甘 休,那是准备上通宵网了?你不说话,那是默认了? 网吧里的人渐渐少了,一下子“冷”了许多。然而,你的心是焦渴的,身体是 躁热的,精神是亢奋的。你把窗口重新放大,肆无忌惮。 好啊!人生中的十万个为什么,你今天晚上又解决了一个,收获不小嘛!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你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在课堂上,你盼望着下课,盼 望着放学,总觉得时间的脚步就像蜗牛一样,短短的五十分钟,在你却像是走过了 二万五千里长征,那样漫长。昨天晚上,时间好象是以光速流逝着。不知不觉,天 就亮了。你站起身,揉揉有些酸痛的眼睛,终于要走了。老板在收钱的时候,意味 深长地一笑,你的脸腾地红了,逃也似地离开了网吧。 外面,小雨还在絮絮叨叨地下个不停。大街上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熄了。偶尔有 几辆车远远地晃着车灯,从身旁疾驰而过。你匆匆地往着学校的方向赶。此刻,你 才觉得有些困乏,疲惫,头重脚轻。身上的欲火已被雨水给镇压了,你又冷又饿。 回去之后,钻进温暖的被窝,沉沉地睡去,醒后再饱餐一顿,你在心里盘算着。 不一会儿,到了校门口。门卫值班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窗玻璃望进去,灯光下 坐着一个人。 你不由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溜进了校园,似乎一不小心就踩着了地雷。你 怕被门卫抓住审问一番,一旦露出马脚,受到学校处分吗?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把校 纪校规放在眼里呢。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你高兴,家人也高兴。你的家庭本来并不富裕, 看着录取通知书上那天文数字般的学费,一家人犯了愁。上吧,家里无论如何也供 不起。不上吧,又觉得亏了。当初你高中毕业,本打算跟着同村的青年外出打工, 是你的父母坚持把你送进了高中。那时,家人的愿望不就是希望你考上大学,以后 找份体面的工作,跳出苦海,跃进龙门吗?而今,希望的曙光已经来临,面目已经 初现,如果仅仅因为交不起学费而放弃,于心何忍呢?后来,还是你那可怜的老父 亲撕下脸皮,求爷爷告奶奶,东挪西借,高筑债台,这才把你送进了大学。 “娃呀,你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学生,我脸上有光彩。可在大学里要肯上进, 不能鬼混啊! 如果将来没出息,不胜人,可就丢大人了!“听了父亲送别时语重心长的话, 你热泪盈眶,使劲地点了点头。怎么一到了学校里,你就忘的一干二净呢? 你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天啊!值班室的那个门卫正跟在你后面。你两腿一软, 险些摔倒在地。不!不能让他抓住!你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劲,跑得飞快,溅起的 泥水脏了裤腿也无暇顾及。尽管如此,听觉告诉你,后面的人也明显加快了步伐。 于是,你再次提速。 你住的那栋宿舍楼已在眼前。进了寝室以后,把门一关,你知道我住哪个楼层 哪个房间? 你在心里把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谢天谢地!宿舍楼的大门已经开了,管理员的房间里却还黑着。你蹬蹬蹬地上 了楼梯,惹出很大的响动。你突然意识到这样会暴露自己,就蹑手蹑脚地移着碎步。 到了所住的寝室,用钥匙直接把门打开,闪进去,随手把门轻轻带上。你把身子朝 床上一扔,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待喘息甫定,屏耳细听,似乎并没有声音。你把 衣服除去,只剩一条内裤,打开门,探头瞧瞧,走廊里没人。于是,你假装着上厕 所,去侦察情况。这时,那个门卫恰好从路旁的公厕里出来,手上还在忙着系裤带。 原来是虚惊一场!你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妈的,准是昨 晚贪吃,早上起来拉稀。你嘿嘿地笑了。 寝室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瓜子壳,桌子上摆了几个空酒瓶,凳子的放置乱七八糟, 东倒西歪。 只怕他们几个昨晚也闹了个天翻地覆!起床后已是下午五点多了,他们几个依 然酣睡不醒。 你没有惊动他们,把自己收拾一番,径直到外面去吃饭了。你掏掏口袋,只搜 出几块钱。你只好要了些便宜又实惠的家常便饭,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你没有钱了?你的钱哪去了?怕是都到了网吧老板的腰包里了吧?难怪你这些 天吃过晚饭就往校外跑,原来是去干“好事”!才来校的时候,你也很节省,一张 钱恨不得撕成两半用。 可是后来,你变了。别人大吃大喝,你也紧跟潮流;别人看电影,上网,游名 山大川,你也不甘落后。现在没钱了,你意识到自己的生存危机了?早知如此,何 必当初? 吃了饭,你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溜达。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家书店。你没有 多想,走了进去,在书架上翻阅自己爱看的小说。 你的性格受家庭经济状况的影响,比较内向。你不大爱说话,对班上、学校举 办的活动也不热心参加。在别人眼里,你是另类的,因此常常被遗忘。同学们有意 无意地把你从他们的圈子里排除。你不是“超人”,你也需要交流、沟通,需要表 达自己,需要被人理解。因此,你只好移情别恋,迷上了小说,不仅爱看,也爱自 己创作。在小说中你会迷失自己,忘却一切烦恼。 突然,你的眼睛捕捉到了一本书——《第一次亲密接触》。你心跳加快,呼吸 急促起来,身体的敏感部位也有了明显反应。你调整了一下站姿,把它抽了出来。 翻来翻去,内容似乎…… 你失望地把书放回原处。你在想,作家为什么要为作品取一个香艳的名字,诱 惑、误导读者呢? 走在校园里的林荫路上时,你的眼睛又一次被刺激。路灯下,一对恋人旁若无 人地啃在一起。男方的手在女方身上游走,似乎还有往下发展的趋势。男方“下手” 了。 这次,你怎么不骂了?你怎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办事”? 男方理智地收手了,女方整理了衣服,俩人相拥着走远了。后头没有好戏,你 感到不过瘾,是吗? 回到寝室里,一切照旧,只是那几个“东方睡狮”已不知去向。 明天有一个重要考试。你摊开了书本。眼前跳跃着一个个黑色字符,可你什么 也看不进去。 你想努力地记住点东西,但脑子里所想的全是同一个问题:没钱了,我该怎么 办?这个问题就像拦路虎一样挡住了你的去路。你尽管不想面对,却又无法逃避。 再向家里要吗?家里的源头已经干涸了。你还不忍心为了自己把家人一个个都 逼上绝路。 为了你上学,年迈的父亲常年在外作苦力,家里五口人的地全撂给母亲一个人, 两个妹妹都被剥夺了享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权利,辍学在家,挑起了超负荷的生活重 担。这些,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每当想起,心里就隐隐作疼。因此,你把它埋 在心底,从不向人说起,也尽量不去触摸。但这次,“钱”的导火索又把它引爆了。 你的眼睛先是湿润,接着就有泪水经脸上源源不断地滑落下来。你把自己的所 作所为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大学的学习你有些力不从心。教授在课堂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可你却昏昏 沉沉,恹恹欲睡。迷迷糊糊中,教授讲课的声音好像是年轻的母亲哄着怀里的孩子 睡觉时发出的,具有催眠作用。一开始,你也有些焦躁、忧虑。如果考试不及格, 挣不够校方规定的学分,就会被勒令退学。但后来,你就释然了,大学和中学有根 本的不同,要完成从中学到大学的角色转换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既然不能一口吃 个胖子,只有慢慢来了。于是,你开始放纵自己,迁就那个懒惰的潜意识。看不进 去书就去上网,没有好友在线,就随便抓一个人聊起来,倒也规规矩,不失分寸。 但渐渐地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看小说似乎单为寻找刺激的 文字描写,看电影感兴趣的则只是当中的精彩片段……胸中燃烧的是熊熊的激情, 体内酝酿的是冲动的力量…… 你禁不住号啕大哭了 .你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对不住家人,也对不起自 己。自己失足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身体正急速下坠…… 过去的你已经死去,现在的你面目全非,完全是一副生面孔,你是谁?你是谁? 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周围是无边的黑暗。黑暗中一双无形的手悄没声息地摸 过来,突然一下子扼住了你的咽喉…… 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是一个雨天。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