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氏举家失踪案 作者:萧鹏孩 “是你报案说:你父母和你哥哥一家都失踪了?”不是刑警张允光组长不相信 世上会发生这种事,而是他不相信华联商场家电柜台里这个叫郝建美的涂脂抹粉的 妖娆女人。 “是。”年轻女人扣上她那兰色条纹店员服上面的几颗扣子,往严实里遮遮她 那太过暴露的乳沟,“我和我母亲事先(在上星期四)就打了招呼,星期六中午我 和我爱人要去黄家铺我娘家吃饭,顺便把去年借我爸的钱还回去。上星期六我们如 约前往,没想到到了娘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我爱人就用手机给我妈我爸 和我哥打电话,对方那三手机不是没人接就是关着。我和我爱人当时不是没犯嘀咕, 但我们猜想他们也许是乘周末开车外出旅游玩去了,就没怎么在意。这个星期一中 午我又给我妈拨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我就觉得非常可疑。星期二晚上九点来钟, 王小红(我以前的嫂子)打电话来问我可否知道她儿子郝子杰的行踪。她儿子马上 就要高考了,连着缺了两天课,王小红担心影响孩子(王小红和我哥离婚时法院把 孩子判给了我哥)的成绩。她说那天下午她曾打发他们班的两个学生去我父母家里 找过郝子杰,任学生们把那两扇锁得紧紧的大铁门擂得震天价响也不见有人来给开 门……她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打电话来询问我,我们俩合计来合计去,乍琢磨乍不 对味,我就托了个熟人报了警……我奇怪的是我妈他们要长时间外出旅游干吗不通 知我们夫妇去给他们看门喂狗?去年我妈他们去桂林旅游就是我和我爱人给他们看 的门伺候的那两畜牲——对了,狗!狗去哪儿了?我和我爱人那天中午去敲门就一 直没听见那两畜牲汪汪叫。我说我怎么觉得当时惶惶惑惑很不对劲儿呐。” 张允光老婆所在的单位两年没发一分钱工资,张允光的女儿今年也要参加高考。 考不上便罢,张允光夫妇发愁的是孩子一旦考上,他们去哪儿给孩子张罗那两三万 块钱的学杂费。张允光家对门住着是市局的黄副局长,他家的那个大手大脚的宝贝 儿子是去年上的大学。一年功夫不到,小王八羔子他就折腾去了他老子黄副局长小 五万块钱。我的乖乖,甭说一年五万,一年一万也够张允光老小子喝一壶呐! “除了你,你父母还有没有来往密切的亲戚朋友?”张允光问。 “山西公安厅我还有个亲姐姐,除此之外还有些个表亲……只要是我想到的, 我挨个都给他们打过电话。我父母不在他们那儿,他们也都不知道我父母的行踪。” “去年你借了你爸的钱是怎么回事?”张允光问。 “就是我和我丈夫在华联这块开设的这东芝家电专卖柜台……”郝建美。 “借了你爸多少钱?”张允光。 “六十万。”郝建美。 张允光的眼睛一亮,六十万?!这些钱值不值得郝建美夫妇挺而走险?!如果 郝建美的父母哥嫂和侄子都没了,郝建美夫妇是否完全可以把所借的六十万窃为己 有?! “你父母很有钱?” “算有两个吧。” “一出手就借给你六十万,他们以前是……干什么挣下那么多钱?” “早以前我父亲和我哥哥承包过一家出租车公司。” “哪家公司?” “达顺。” “现在他们主要搞什么生意?” “出租解放路的五处店面。” “你们这买卖……效益还可以?”张允光扫视着郝建美塞得满荡荡的家电专卖 区。 “马马乎乎。去年刚开始启动时费点劲儿,现在稍微好点儿……”郝建美躲躲 闪闪怕露富。 张允光和他的助手前往郝建美娘家所在地黄家铺找该村的村长了解了一下情况。 黄家铺是个仅有百十来户人家的小穷村,村里唯一的副业是种梨。村庄四周全是密 密匝匝的梨树,弯弯的颍河水从村南缓缓流过,向南弯向小郑庄、柳辛庄……村里 人穷是穷点儿,但朴实厚道。 七年前,一个名叫苗翠香的财大气粗的胖女人找到该村的村长,说她已和区上 的有关方面联系好,想在黄家铺批一块清静点儿的地建房,“花”多少钱她不在乎。 村长大喜,给胖女人在村南的一片光开花不结果的老梨院里批了片儿地。胖女人在 上面圈了个大院子,盖了一幢小二楼,挺洋气挺派场的。胖女人一家都在黄家铺住, 但户口却是城里的。胖女人的丈夫姓郝。黄家铺所有的村舍都在路北,苗家的小洋 楼孤伶伶地盖在路南。他们家平日里跟村子里的人一点来往都没有。苗家的丈夫和 儿子均在城里做生意。胖女人告诉村长说他们爷儿俩都是捣腾鞋的。 胖女人有个孙子今年十八九二十来岁,也在城里念书。骑着一辆女式木兰小摩 托,早晨去上学,晚上才回家。 不知人家那父子俩是咋做那鞋生意的,上午十点来钟开辆崭新的桑塔纳(几年 前是辆伏尔加)出去,往往是后半夜才回来。另外,家里还常年住着一个年轻漂亮 的外地女人,好象是那胖女人的儿媳妇,又好象不是——如今这世道,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村长也懒得管人家的闲事儿。那胖女人好象还有个已出嫁的女儿,拉家带 口的逢年过节来娘家串个门坐坐,平时不常来。 苗翠香养着一公一母两条狼狗,每天清晨牵着出来溜狗、散步、还在梨林里练 什么长寿功,随后回家做饭,从早到晚就再不出门。她以前当过人民饭店的厨师, 烧得一手好菜。 大狼狗白天在苗家院门外卧着看门,晚上被牵回去。那两家伙忒凶。村长有一 次因事去苗家串门,那两该死的畜牲扑出来往他的小腿肚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苗家 人很会事儿,赔了村长几千元钱,还给他送去了许多营养品。 张允光和他的伙计们“打”开苗家铁门上的锁头进了院子。没遇到什么恶狗向 他们扑过来,甚至连个活物的喘气声也没听到,诺大的院子散发着森人的宁静。院 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和一辆木兰小摩托。桑塔纳小车的车门没锁,一大嘟 噜钥匙很随便地扔在驾驶员的车座上,小木兰的电门上也挂着摩托车钥匙,拴钥匙 的绳子是条做工精美的惟妙惟肖的“蛇”,随风一摇一摆的乱扭狂舞。 推门进入苗家小楼,首先映入张允光眼帘的是厚厚的尘土,东芝大彩电上,高 级皮沙发上,硬桃木硬水曲柳精雕细刻的花架、茶几、楼梯扶手、写字台、书柜上 和楼上楼下的几张床铺上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灰。象有人故意似的,所有房间能开 启的门窗全都大敞着!上星期天和这个星期一连着刮了两天黄沙弥漫的狂风。 张允光打电话向队里请求支援。方队长给派来了警犬、指纹专家……受过特殊 训练的警犬在苗家小楼里上串下跳。在苗家二楼男主人书房的大衣柜子后面发现了 一个狭小的密室,里面空荡荡的只藏有个保险箱。张允光等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 不容易打开那个铁墩子,万没料到那里面也是空荡荡的,连张破纸屑也没有。 警犬在苗家楼下的牡丹花池里狂吠,张允光让人往那花池下面挖了挖,在花池 里掘出来一具腐烂得辩不清眉眉眼眼的的女尸! 得知自己的娘家出了大事,郝建美那个在邻省当公安处长的姐姐郝建华心急火 燎连夜赶回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郝建华在中原大酒店请黄副局长、方队长和专 门负责此案的张允光等人豪啜了一顿,还硬甩给同行们三万元破案“辅助费”。为 了给张允光等人的破案提供线索,郝建华满眼含着热泪给张允光讲了九年前(那时 张允光还在武警部队服役)发生在他们郝家的一桩案子。 那年七月, 一个炎热星期天的中午, 新婚不久的女警察郝建华的丈夫陈所长 (我们S城新市区铁西派出所原所长)去看望岳父岳母。那时候的郝家(不是苗家) 住在新建路十六号楼三单元的顶层七楼。在战友兼大兄哥郝建功(他也是警察)的 陪伴下,陈所长喝了不少酒。饭后,陈所长去丈人家的卫生间里冲凉,没承想刚把 浴液涂在头上还没冲干净,自来水就突然停了。说起来这事全怪郝建功和他父亲郝 大勇。郝家父子仗着自家有两钱,三天两头私自在家里瞎折腾,今也装修,明也改 造。乱砸地面乱改管道,造成自家卫生间浴盆的下水道堵塞不畅,洗澡水渗过伪劣 建筑的楼板全流到下面的六楼家,还顺势影响到了更下面的五楼和四楼。尤其是七 楼郝家水漫金山寺似的在卫生间里一冲澡,下面六、五、四楼的邻居就遭了殃倒了 血霉。并非危言耸听,下面那几家进卫生间洗个手都得戴草帽,蹲马桶还必须得打 雨伞。 郝家下面住着一家姓谢的,谢家下面住着一家姓屠的。以前住大杂院,郝、屠、 谢三家原本也是相处不错的邻居。郝家的建华、屠家的大刚和谢家的沛东从小光屁 股长大,还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谢沛东和屠大刚后来同在市一钢厂当工人,两人 一直都非常要好。谢沛东停薪留职在马路边摆了个修锁配钥匙的小摊,勉强挣两小 钱养活自己早年守寡的母亲和两个上学的妹妹,家境既不如郝家又不如屠家。因为 条件太次,谢沛东二十七八的人啦还没娶媳妇成家。出事前不久,谢沛东在屠大刚 的帮助下用水泥石子和沙子重新厚厚地加固了自家的地面,谢家已不在给下面的屠 家漏水。谢沛东想如法炮制去加固自家的屋顶也就是郝家的地面,但郝家不让,郝 家刚刚又大兴土木把自家装潢得富丽堂皇,卫生间换装上进口的高档浴盆、洗面器、 坐便马桶,地上铺着昂贵的大理石……甭说不同意谢沛东施工,连自家的房门也不 让楼下的穷小子们跨进半步。 谢沛东为此天天往房管局、维修公司、市政府信访办、甚至电视台跑。四处奔 走无效,谢沛东一气之下让屠大刚找来了几个管道工,安上了控制郝家上水的那个 致命的阀门,然后上楼给郝家的大人小孩留下话:你郝家尽管烧水做饭冲马桶洗澡 随你们的大小便,但有一条你们可要记真了,别再给我谢家往下滴一滴脏水。我谢 家穷,但还没穷到接你郝家洗澡水的份上。再敢往我下面流你那洗过臭屁股臭脚丫 子臭胳肢窝的脏水,爷我断你三天三夜水不带商量。骂大街我长着嘴,打架我这儿 也有一对拳头,就是抡刀子杀人爷我也不怵你们! 这天中午,下面谢家的两个姑娘见自家又成了“水帘洞”,就毫不思索地把上 水的阀门给拧上。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从楼上扑下来的郝家男女如狼似虎兵强马 壮,身单力薄寡不敌众的锁匠谢沛东没几个回合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在 自家两妹妹的推拉下,谢沛东掩羽而归。谢家上师范学院的大女儿顺手关上了自己 家的防盗门。杀人不过头点地。按说事情到此就算完了吧?但郝建功不依不饶,恶 狠狠地冲着里面吼叫道: “给老子放开阀门不?再不放水,我砸烂你家的门!” “……”谢家无人应答。谢沛东的妹妹们在给大哥受伤的脸上敷药。 怒不可遏的郝建功用半拉破砖头死劲砸谢家的防盗门……郝建华好不容易把哥 哥劝回家,却没留神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丈夫跑到楼下去插了一杠子。 “闪开!”气急败坏的陈所长举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铁火箸,推开围在谢家门前 的众人,撬住谢家紧锁的防盗门边缝一用力,只听梆的一声脆响,谢家门户洞开。 谢家人被吓了个半死,连方才耀武扬威的郝建功自己也被弄得目瞪口呆。 “太不象话了!”五楼的屠大刚大声冲膀大腰圆的陈所长抗议,“你是警察还 是土匪?!狗日的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楼上楼下每层都住有三户人家,左邻右 舍有许多人出来劝架,也有许多人出来围观看热闹,所以,后来做证的目击者很多。 “滚开!”陈所长狠狠瞪了屠大刚一眼,拍着自己鼓鼓囊囊的后腰——那儿别 着一把手枪——不屑地骂,“哪个大姑娘裤裆破了崩出你这么个逑来?”边骂,陈 所长就闯进了谢家的客厅。一火箸下去,把谢家客厅的玻璃茶几砸了个稀巴烂,又 二火箸下去,谢家新买的彩电被打翻在地,荧光屏成了一把碎玻璃渣。然后陈所长 扑进谢家的卫生间,手脚麻利地拧开了控制岳丈大人家上水的阀门。 谢沛东冲进卫生间要重新关上阀门。陈所长不让。两人在里面争来枪去。锁匠 惧怕陈所长身上的制服不敢还手回击,任凭陈所长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地扇他。 “你他妈给老子松手不?”陈所长咬牙切齿。谢家的卫生间很狭小,容不下几 个人,除了争斗的陈、谢二人只有五楼的屠大刚和郝建功当教师的老婆王小红—— 她一直在竭尽全力劝阻自己的妹夫别干傻事。郝建华扑进去想把丈夫拉出来,却被 急红了眼的陈所长狠狠一掌推了个趔趄。郝建华闪了腰,疼得当场跌坐在谢沛东家 的水泥地上疼得爬不起来。 “就是打死我,我也决不松手。”谢沛东。 “好,老子我今天就成全你!”大块头的陈所长挥动大肉弹子拳头,一下更比 一下狠地砸在毫不抵抗的谢沛东头上、身上……那阵势明摆着,好象不把小锁匠砸 死,陈所长他誓不罢休。在外面的郝建华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又急又气,大声责骂 自己的丈夫:小陈你是公安!公安!你穿着制服带着枪械,怎么可以……就在这时, 只见王小红脸色煞白地冲出谢家卫生间,失魂落魄的大喊:“杀人了——!谢沛东 杀人了……” “小陈”被掰折了颈脊椎(浑身上下就这一处伤)当场死亡。郝建华成了寡妇, 受死鬼“小陈”的牵连,积极要求进步的郝建华在本市公安系统抬不起头来,很快 就找关系调到了邻省。郝建功被开除出公安队伍。谢沛东锒铛入狱。他母亲以前就 有精神病,大明白天一丝不挂光着屁股在十字路口替交警指挥交通。谢沛东一直锺 爱着屠大刚的小妹,那姑娘刚被一伙流氓作践了,女孩正在寻死觅活……鼻清脸肿 皮开肉绽的谢沛东被警察拖走时,凡是长着耳朵的街坊邻居都听到了心急入焚的小 锁匠在声嘶力竭地呼喊:“郝家的老小猪狗们听着,要是我妈和屠家妹子有个三长 两短,我谢沛东死后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灭你郝家的满门——!” 尽管有兔子急了也咬人这一说,但郝建华对文弱纤瘦的谢沛东能干脆利落一下 子掰折“小陈”的颈脊椎始终持怀疑态度,倒是那个粗壮的象座黑铁塔的叫屠大刚 的火车司机十分可疑。谢沛东被逮走屠大刚的态度也很反常,他象欠着谢家什么似 的一直尽心照顾楼上的孤女寡母。他所在的钢厂破产后,屠大刚他就去伺候一大款 爷给那大款爷开车。那款爷也不知道是吃错了屠大刚的什么迷魂药,又是出钱又是 请律师,硬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个杀人犯谢沛东给保释出狱。 在苗家小院花池里发现的女人的验尸报告出来,那女人死于颈脊椎折裂——浑 身上下就这一处伤,死者身份不详,年约二十五岁左右,死亡时间是六到九个月。 张允光在黄家铺重点调查上星期四到这个星期二苗家附近出现的一切线索的同 时,还去了苗家原先在城里住过的新建路十六号楼三单元。他先敲开谢沛东家的门。 谢沛东不在,仨板着冷脸的女人(谢沛东的母亲和妹妹)对警察张允光的提出的所 有问题一概回答:不知道。张允光无奈只好下楼,包着试试看的想法敲开了那个叫 屠大刚的家门,屠大刚也不在。他的妻子告诉张允光:谢沛东“大哥”一出狱屠大 刚就和他结伴去了南方,现在给那个把谢沛东保释出狱的大款爷在四川成都开着一 家大酒店,不到逢年过节俩人从不回河北老家。为此,张允光特地派员跑蓉城了解 了谢、屠二人的行踪。很遗憾,上星期四到这个星期二谢、屠俩人一直在成都,那 几天他们工作的酒店还特别忙,有许多人为身高马大的他俩“河北侉子”做证。 家里黄家铺这边有了重大发现。有村民看见这周二下午天快擦黑的时候俩人试 图扒上苗家的墙头——可能是王老师派来寻找自己儿子的学生,这条线索可先放一 放……有村民看见:上周五晚上两点以后,郝家的孙子郝子杰骑着他的小木兰摩托 进村、回家,有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紧跟在他后面,那车还在苗家大门对面的路 边停了好一阵子,车号的后四位数是3322。对了,出租车前面还停着一辆装着大半 车煤的崭新的“BLAC”二马槽小卡。黄家铺有人家养大“解放”有人家养大“东风” 但从没听说有谁家买这种不成用的小兰色BLAC。 张允光他们找到了那辆夏利车,出租车司机帮着找着了上周五晚上两点左右雇 他车去黄家铺的一男两女。那是仨东北人,俩女的是“鸡”,男的是“养鸡专业户”。 三个疑犯被带回局里分别进行了审讯。没费多大事,张允光他们一拍桌子一瞪眼那 仨家伙就如实交代了他们的“犯罪事实”。 市中心十年前盖起一幢高达二十五层的工会大厦。工人老大哥们除了象逛商店 似的进去看过一、二次家俱展览外,平时里很少涉足。最近这几年,他们连那大厦 的门都不敢跨进去一步。一伙财大气粗的南方阔佬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得以把整幢大 楼全包下来,并且装璜粉饰得象个富丽堂皇的王宫。在里面经营起了餐饮、旅店、 桑拿、舞厅和歌城。原来的工会大厦改头换面成了舒美黄金大酒店。到了晚上,霓 虹灯忽明忽暗,巨型探照灯穿越彻夜辉煌的大厦直指青天。人造喷泉随着美妙的音 乐忽高忽低,忽红忽绿……不懂事的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磨缠要去喷泉边喝冷饮 纳凉。爷爷奶奶训孩子道: “你就不嫌那地方脏?!” 星期五晚上一点来钟,叫花子的那个“鸡”在舒美黄金大酒店广场闲逛时发现 了一个目标——骑木兰小摩托的郝子杰。“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她凑了上 去。她说她是东北人,家里遭了难又没有工作,出来讨饭吃。只要给她五百元钱的 路费,让她干什么都行。 “打炮?!”郝家孙子干脆利落。 “行,随你怎么干都行。”花子。 “我们去开个房间……”郝子杰财大气粗。 “我带你去我家,又干净又安全。”花子。 “臭‘鸡窝’能干净?”郝子杰。 “骗你我是王八蛋。”花子。 郝子杰骑上摩托车带上那女人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幢居民楼。锁好车。那女人温 情脉脉地紧紧拉着郝子杰的胳膊,摸黑爬上了最顶层的七楼。开门进去,那女人转 身抱住郝子杰又亲又舔,还动手用力揉捏他那根宝贝。这是一套三居室,房间的门 都紧闭着。郝子杰很紧张,问那里面有没有人?女人说可能没人,有人也都睡着, 别管他。咱俩就在门厅的大沙发里……说着,女人就把郝子杰和她自己都剥了个精 光。女人急不可耐,童男子郝子杰他也很急。他的宝贝还未来得及插入女人的身体 就匆匆忙忙跑了马走了火,象把烂泥似的软绵绵地倒下。郝子杰心急如焚地要再来 ……正在这时,一扇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凶神恶煞似的“养鸡专业户”,象 是要去卫生间撒尿。猛抬头看见了门厅里赤条条的一对男女,男人顿时大怒。扑上 来连骂带打还敲起另二间屋里的人来围观评理,说郝子杰要强奸他老婆……郝家孙 子早吓得屁滚尿流,被那男人一顿老拳揍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 “给他拍照!” 有人拿来照像机,冲郝子杰和那个光屁股女人“咔嚓咔嚓”一阵乱拍。郝子杰 想用手捂自己的脸,但那女人的“丈夫”威胁说你敢捂我就拽下你的狗鸡巴来…… 郝子杰只好放下手,让对方尽情地拍,尽情地照……兜里的八百多元钱被那女人的 “丈夫”悉数搜去。对方还记下了他的摩托车牌号,强迫他在一张私了的自供状上 签了字,按上手印。逼郝子杰当天就回家给拿二万元钱,否则,那男人就要去法院 告他郝子杰犯强奸罪,还要去郝子杰上学的九中大量散发年轻人的裸体照片……三 个人雇了那辆后四位数是3322的红夏利出租车跟着郝子杰找到了苗家门前,在车里 等对方从家里拿钱来给他们兑现。 谁知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那“小兔崽子” 出来, “养鸡专业户”和他的“鸡”们又没胆子闯进人家去讹钱,就坐出租车原路返回。 星期一他们仨去郝子杰上学的学校找他,见郝子杰不在,就决定等两天再“逼债”, 谁知……张允光问他们可否注意过停在他们前面的那辆兰色BLAC的牌照和驾驶楼里 坐着些什么人,那仨家伙都说一点也没注意。张允光把他们移交给下面的派出所了 事。 案子眼看又要进入死胡同。这天半夜,疲倦的张允光刚入睡不一会儿就被身边 爱人嘤嘤的哭泣声惊醒。张允光的爱人被确诊得了子宫肌瘤,做手术得花一大笔钱。 没地方给她报销,女人她又想不开,‘宁死’舍不得花家里唯一积攒的那一万多块 钱——那钱是当母亲的为自己女儿将来上大学备着的,“天塌下来也不许乱动”。 张允光被搅得睡意全无,躲到屋外的走廊抽烟,恰好遇上深夜归来的黄副局长。张 允光的二哥和黄副局长是老战友铁哥们,张允光安置工作、调入刑警队和后来的分 房子全凭人家黄副局长大力相助。现在,蹲坐在楼梯台阶上的张允光把自己家的挠 头事对‘领导’如实这么一说,黄副局长拧着眉头瞪眼道:不就是需要两臭钱吗? 来,我先给你拿两万,给弟妹治病要紧,不够的话再跟我言语。回头给郝家那俩丫 头打个招呼暗示一下让她们再出点血给两破案“辅助费”。只是你张允光要尽点儿 心竭点儿力快点儿把案子破了,我为你向局里请功,我早就想提你当刑警队的副队 …… 第二天,张允光给了手下人一万元钱,让他们在黄家铺“发动群众动员群众依 靠群众”积极提供线索,重点是那辆兰色的BLAC。张允光自己先跟山西太原的郝建 华在电话里很是海聊了一阵,然后又去找专卖长虹家电的郝建美,让她领着去仔细 调查了郝家在解放路黄金地段的那几处“产业”。五间大小、样式一模一样的门面 房,产权的主人是郝成仁,每间月租金六千三五间三万一千五,月清月结每月的十 号由郝家的儿子郝建功来收房租。 “你父亲真不简单,”张允光无比羡慕地对郝健美说,“不是一般地有眼光而 是独具慧眼。他老人家以前是……商人?” “也算是吧,我爹是一钢厂的采购……”郝建美。 “真是寸土寸金啊。我们家怎么就不知道也置办几处这样的产业,一本万利又 没有风险……当初买这五间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八十多万。”郝建美顺嘴答道。 “你爹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张允光。 “他们……我记得我曾对你讲过:我爹和我哥曾承包过达顺出租车公司……” 张允光:“我是问你爹和你哥最初的资本来源。一个穷公安儿子和一个普通采 购员的父亲,一无后台二无靠山十几二十年时间置办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真是令 人不可思议。你父亲好象还给一钢厂的综合服务公司当过几个月经理,但那家公司 在你父亲接手前早就是一家资不抵债的破公司……” 郝建美:“我们家发财就是在我哥被开除出你们公安局和我爹不再当那个破经 理以后,他们爷俩承包了达顺出租车公司。” 张允光:“但据我们了解,达顺出租车公司原本就是个私人性质的独资公司, 它最初的老板就是郝大勇——你父亲郝成仁以前叫郝大勇对不对?怎么能说你父亲 郝大勇承包了你父亲郝成仁的达顺出租车公司呐?” “这其中的名堂我也不怎么清楚,当时我还正上高中,整天忙着考大学……哎 我说张组长,你问的问题跟破我们家的案子有什么相干?” 张允光对郝建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觉得……以前不是你父亲要不就是你 哥得罪过什么人。”他反问郝建美:你觉没觉得你们家巨大的资本有来路不对的地 方?郝建美没就张允光的话题,她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肯定是有不怀好意的人嫉 妒我们郝家的钱财谋财害命还在我们家的花池里埋死尸想栽赃陷害……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张允光想起郝家密室里那个空荡荡的保险箱,在郝家 其他地方也没搜出什么现金、存折和有价证卷。郝建华郝建美姐俩对自己父母和大 哥侄子的失踪非常关心,同时,她们也非常关心郝氏在解放路的五间门面房、黄家 铺的小别墅和停在那院里崭新的奥迪小轿车,郝健美手里还有借她父母的六十万现 金没还。 张允光又来到新建路十六号楼三单元,这次他爬到顶层七楼,敲开了郝建功前 妻的家门(财大气粗的郝家慷慨地把这套房子留给了以前的儿媳妇)。门厅迎面的 墙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王小红老师和她新婚的丈夫很客气地请“张公安”抽烟 吃糖。 “我知道,案子破不了你最后肯定要来找我。”王小红说。张允光也开门见山 地说:很对不起真抱歉,不知郝家姐妹俩是不是在故意向我们隐瞒什么,从她们那 儿我们再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冒昧来打扰王老师您。寒暄了几句,王小 红的丈夫很知趣地躲进自己的房间。为了更好地配合张允光,带高中毕业班的语文 老师王小红还打电话叫来了那天去黄家铺郝家“想翻墙头”找郝子杰的那俩学生, 其中一个就是郝子杰他们班的班长许超。众人边喝茶边有条不紊口齿伶俐给张允光 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现在这些孩子们真是不得了。他们太聪明,聪明得简直到了无知的地步。拼命 地放纵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约束自我。“如果寂寞难捱,”十九岁的高三学生 郝子杰对自己的生母王老师说:“你可以找个情人,或者是个性伙伴。一个不行就 多找几个。干嘛非要……” 那天是周五,郝子杰要去看望自己的生母。按惯例陪孤独的母亲度过三个晚上 二个白天。郝子杰需要母亲的温暖,更需要母亲的语文辅导。上午,王老师就堵在 郝子杰他们班的教室门口,叮嘱儿子下午放学后一定要来她家。有件重要的事情王 老师要告诉自己的儿子。郝子杰一听就明白,母亲即将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事儿。她 要结婚,要嫁给那个瘦小矬矮的教数学的候老师。郝子杰心里难过。为自己,也为 自己漂亮的母亲要改嫁给一个丑陋的男人。 候老师教得也是高中毕业班。他妻子年纪轻轻就瘫痪在床。十多年来,候老师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侍候着结发妻子,在全校师生员工中成了佳话。三年前候老 师的妻子逝世。跟郝剑功离婚后一直未嫁人的王老师,暗恋着的人竟然正是这个其 貌不扬,不修边幅的“猴。”她在等,苦苦地等。俩人开始慢慢地培养感情。在母 亲那里,郝子杰多次巧遇候老师。他瞧不起那个男人,但却不敢瞧不起人家教的数 学。许多在郝子杰看来颇为头痛的难题,经候老师略一指点,竟易如反掌。 王老师曾多次拐弯抹角试探儿子对她自己再嫁的看法。自认为有着全新伦理观 价值观的年轻人不反对母亲重新建立家庭,但他却对母亲的情呀爱呀的嗤之以鼻。 “他太丑,跟你不般配。”儿子告诫母亲。 “鸟美看羽毛,人美看心灵。”母亲教育儿子。 郝子杰心想:钻进被窝搂上那个丑八怪你也看不到他的心,但这话当儿子的无 论如何跟自己的母亲说不出口。他说: “我不想让你失去自由变成别人的附属品。你们那代人使我不可理解,干嘛非 要把自己的命运和一个男人拴在一起?你是我的妈妈,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我会永远照顾你……” “我没有失去自由,”王老师耐心地规劝儿子,“也没有变成某某人的附属品。 我和候老师现在是同事、朋友,将来成了夫妻我们也是朋友。谁也没有失去独立的 自我。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则会使对方那个自我更加完美。除了金钱之外,人更需要 同情、理解、友谊和爱。我不认为我们女人是弱者,但我渴望能够得到诸如候老师 这样的异性朋友的照顾,而不需要你父亲那种人。也许,将来你会照顾我,我也非 常希望你永远留在妈妈身边。但我更希望你能照顾好把握好自己,别跟着你父亲和 你爷爷学坏。我早就发现咱俩之间存在的问题,不是什么代沟不代沟的问题,而是 一个价值观和伦理观的大问题,是一个要不要严肃对待自己、严肃对待别人包括素 昧平生的陌生人、严肃对待生活的问题。换成一句通俗的话讲,是个良心的问题。 人与人之间应该不应该讲点儿良心有点儿良心?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钱 该挣什么钱不该挣?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还得尽量离得他远远的?如果你愿意, 你马上就可以搬来跟妈妈一块儿住。妈我完全有能力供你吃饱穿暖培养你上大学。 你要是认为妈妈真心爱你,你就应该尽快离开你的父亲和爷爷。他们太坏。不是妈 非要挑唆你们的关系,实在是……” 从嫁进郝家门那天起,王老师耳闻目睹了郝氏父子为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的所 有丑恶行径。钢厂采购员郝大勇从受收商家的一合烟、吃一顿饭发展到后来的成千 上万的公然勒索,他和河南外包工头耍阴谋布陷阱利用三角债,把一个同他“合作” 了多年的梁姓老头子的六十多万家产一股脑全涮洗的干干净净。梁老头子面红耳赤 找上门来跟郝大勇算帐,身着警服的郝建功一个大耳光子扇上去,梁老头子刚一出 郝家门就昏死在楼梯口再也没有起来。 郝大勇是个丑陋无比的粗人,但却不傻。在他近六十多年的生涯中。唯一学会 的一套本事却使他的后半生受益匪浅:心狠、手毒、不要脸。这还是那个梁老头子 传授给他的呢。那老头子是个精明的商人,懂得的东西比他郝大勇多老鼻子啦,但 在活学活用这方面欠火候,心慈手软成不了什么大事。按照梁老头子教他的处事哲 学,郝大勇只须请君入瓮略施小计,就把梁家祖祖辈辈积攒起来的那份家业端了个 底朝天。可以说,没有人家梁家的倾家荡产,就没有他郝家今日的兴旺发达。梁家 的原始资本积累帮了郝大勇很大的忙。否则,象郝大勇这号既丑又没有文化没有后 台靠山粗大腿的主儿,现在还是穷光蛋一个。他会象一钢厂大多数的老工人一样, 不是按时领不到退休金,就是报不了医药费,那日子过得可就惨唠! 经营达顺出租车公司来钱太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又不当君子,只爱财, 管他有道没道?搞游戏机、开赌场……儿媳妇王小红对公公和丈夫的所做所为大为 不满,怕他们赚这种丧尽天良的钱会断子绝孙自己也跟着倒霉挨千刀万剐,毅然跟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什么是天良的丈夫离了婚。郝氏父子没有了羁绊,更加肆无忌惮 放开手脚大干。待公安机关醒过神来查封了他们的游戏机,郝氏父子手里的钞票已 捞海啦。 “算了。”郝大勇劝儿子,“世上的钱一百辈子也挣不完。咱盖上一幢乡间小 别墅享清福去。” 儿子郝建功却不肯罢手。他以前是个公安干警。同他老子一样,郝建功也是个 大个子,但脸上没有麻子,算得上是个英俊威武的男人。但他的心太黑。年轻力壮 正当年,他要成为大富翁,别人有的他要有,别人没有的他郝建功也要有。他怂恿 想金盆洗手的父亲开歌厅,赚那些富贵思淫欲的人的钱,赚那些嫌自已原配夫人是 黄脸婆的当官们的钱,赚那些家里穷得叮当响连锅也掀不开却不知死活想来摘野花 尝嫩草的工人农民的钱……他还要贩白粉——只是由于他老子的强烈反对,他才悻 悻作罢。郝家的俾斯麦歌舞厅是全城最高级最豪化最富盛名价格最昂贵的处所。这 行当干得那个来劲哟,同是好色之徒的郝氏父子美滋滋的。亲眼目睹众多达官显贵 的各种丑态,也亲身享受到了有钱人的为所欲为。只要是郝氏父子看上的小姐,近 水楼台先得月,愿玩谁尽管玩谁,愿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给钱。钱可以买到一些 漂亮娘们的脸蛋,屁股蛋,连同她们的人格和尊严。 没钱想钱,钱多就愁钱。郝氏父子从算计别人起家,非常害怕别人算计自己。 不惜花重金去讨好工商、税务、卫生防疫……郝建功还凭借自己在公安部门的关系, 在歌舞厅搞起警民联防。他们离群索居黄家铺,隐姓埋名。除了至爱亲朋,没人知 道他们的住所。他们与外界尽量减少联系。郝建功自己背粮背菜扛液化气钢瓶。父 子俩做贼心虚,总是形影不离,很少单独行动。郝大勇五十五岁上改名为郝成仁… …真可谓机关算尽。 父母离婚时,郝子杰还年幼。法院问八岁的郝子杰他愿意跟谁?郝子杰选择了 爷爷和奶奶。他们总给他买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好玩的,从不打他骂他。不象严厉的 当教师的母亲。随着年龄的增长,郝子杰懂事啦。他什么都懂:母亲的爱是世界上 最伟大的爱,而爷爷奶奶父亲的爱充其量只不过是一种溺爱。是非曲直黑白郝子杰 他什么都分得清。他耻于对同学们谈及自己的家庭,从不领同学们来自己家玩,他 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无论男女,一个都没有。郝子杰很喜欢他们班的班长许 超。小伙子中等个头,学习、体育、为人处事无不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郝子杰千 方百计地去接近人家、巴结人家。让许超玩他的摩托车,请许超下饭馆吃饭喝酒, 青年节给许超送高级钢笔和全套参考书……没用,一点儿都没用。当许超得知郝子 杰的父亲不是在捣腾皮鞋凉鞋布鞋而是在捣腾“破鞋”时,爱憎分明的小班长毅然 向郝子杰发问: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是否为自己跟着父亲姓郝而感到羞愧?” “心里是有那么点……不自在。”大个子郝子杰在班长面前抬不起头来,“可 我又有什么办法?一个人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 “虽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许超说,“离开你的 父亲和爷爷,永远离开他们。你为什么不跟自己的母亲咱王老师一起过?你只需改 个姓氏,把郝子杰改为王子杰。” “我也在考虑。我妈她劝过我好几次。” 许超把郝子杰送给自己的所有礼物都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郝子杰很不高兴地 问班长:“是不是瞧不起我郝子杰这个朋友?” 许超回答说:“你不是在考虑吗?我也需要考虑考虑。交友不慎比选错了老婆 还要麻烦。” 寒假,爷爷奶奶要带宝贝孙子郝子杰去桂林,爹和他的那个……鬼才知道她算 个什么玩艺儿要带儿子去三亚。 “我要复习功课。”郝子杰他哪儿都没心思去。期未考试,他的物理和化学都 不及格。王老师要儿子利用寒假好好抓一抓这些课程。 “复习屁的功课!”郝建功大怒,抢过郝子杰手中的书本一下子扔出去老远, “你想变成书呆子是怎么的?造导弹的不如卖鸡蛋的你懂不懂?你爷爷是个文盲, 你爹我只有小学毕业水平,怎么样?如今哪个龟孙敢小瞧我们?大学生研究生又有 他娘的什么了不起?该下岗照样下岗,该开不了工资照样开不了工资……” 郝子杰被爷爷奶奶强拉硬扯坐上去桂林的飞机。翱翔在蓝天白云里,年轻人给 爷爷奶奶和他自己赌了一把:如果老天有眼要惩罚缺了八辈子德捣腾“破鞋”的, 那就让这架飞机失事坠下去爆炸。否则,这世上就根本不存在他妈什么天理。 飞机平安抵达桂林机场。一出舱门,当爷爷的对自己的孙子说: “暑假,咱们去庐山避暑好不好?” “随便。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兴致勃勃的郝子杰答应。 俩老师自己动手,在家里准备了一顿他们自认为最最丰盛的晚宴。候老师十八 岁的女儿候玲玲和郝子杰是他们那天请的仅有的俩客人。 四人共同端起了杯中的美酒。王老师脸上漾溢着幸福的微笑,她说:她有一件 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要向自己的儿子宣布,候老师也如此这般对自己的女儿说。 “我们结婚啦!”俩老师异口同声,“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请你们做我们 的好朋友。孩子们,我们心爱的孩子们,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我们乞求你们给我 们一点儿祝福。” 冷眼望着兴高采烈的母亲和候老师,郝子杰觉得他们甚为荒唐。候老师是教导 处主任,据说很快就要升任副校长。妈妈一定是看中了他手中的那点儿破权才肯委 屈嫁给他。妈妈呀妈妈你糊涂!男人有了权或是有了钱都要变坏,难免不去宿娼嫖 妓沾花惹草,你就等着哭鼻子吧。妈妈呀妈妈你贱。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抛 弃了你的儿子,抛弃了你英俊高大的原配丈夫我爹郝建功,贱人!贱!贱! “祝爸爸幸福,”候玲玲笑吟吟地举起酒杯,“祝王……妈妈幸福。”她当然 应该笑吟吟。是她父亲娶了我母亲,沾便宜的是他们姓候的。 众人把目光转向郝子杰,等着他的祝酒词。年轻人的脸冷冰冰的,他狠狠地瞪 着候老师的眼睛,说: “你是个男人,我也是个男人。我不想跟我妈姓王,也不想跟你姓候。你听好 唠。我姓郝,叫郝子杰。我的血管里澎湃着的是我们郝家的血液。请你和你的女儿 善待我的母亲。对不起,这杯酒我咽不下去。再见。”郝子杰放下酒杯,扭头冲出 了母亲的家…… 背后,王老师在悲愤地大声呼唤: “子杰!子杰!你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郝子杰骑着他的摩托车在大街上发疯似的乱窜,好几次都险些撞上行人。 去他妈的语文!去他妈的数学物理化学历史地理,去他妈的妈妈!什么都是假 的。只有爷爷奶奶父亲的钞票是真的。我是郝家的儿孙。生是郝家的人,死也是郝 家的鬼。 摩托车没油啦。郝子杰伸手拦住一辆红色的“TEXI”,弹着手里的一张大票子, 让司机借点油给他。司机告诉他: “前面就有个昼夜加油站。不远,走两步就到。” “一步我也懒得走,”富家子弟狂妄地嚷嚷,“就想借你点儿油。” “你是借还是买?” “买。” “我不卖。” “嫌少?我再给你加一张。二百块,卖我点儿油。” “你是不是喝酒啦?” “没有。” “那你给老子滚开。”司机发动车要走…… “傻瓜,二百块买你点儿油……” 司机隔窗啐了他一口,骂他:“狗操的,玩你妈蛋去,快躲开。要不二爷我撞 死你个小王八蛋。” …………………… 郝子杰不明白:司机他干嘛要发这么大火?花二百元买他点儿油看他那凶样。 现今这世界上还有这号不爱财的傻瓜,真是咄咄怪事。 现在这是在哪儿? 郝子杰举目四望……好象是棉纺宿舍,对!是棉纺宿舍。许超家就在那里面住。 他父母下岗的下岗,分流的分流,结伴去一家乡镇企业打工。班长他一个人独自在 家,自己做饭洗衣服上学……那小子特爱开夜车,他说夜里静,学习起来事半功倍。 郝子杰抬腕看表:十一点四十六分,估计还没睡。去他家窜个门去,顺便跟他聊聊。 许超这小子肚子里存货不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郝子杰推车来到一个亮着 灯的小商店,把那没有买到汽油的二百元钱递给卖货的老头。 “给我买成吃的喝的,买盒好烟,再来瓶酒。” “小师傅你这是去哪儿?” “看朋友。” “这深更半夜的,人家恐怕都睡啦。” “睡了我也把他砸醒。” “那不惹人讨厌吗?” “老不死的!管你屁事?!照顾你的买卖你还说三道四的……” 许超果然没睡,还在挑灯夜战,发奋苦读。年轻人他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艰苦得 不能再艰苦的路。他要为捍卫世界和平去以毒攻毒以夷制夷造导弹。他的一篇优秀 作文在全校成了美谈:岸基导弹、舰载导弹、航空导弹、弹道导弹、反弹道导弹、 多弹头分导导弹……在他的写字台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镜框。里面镶嵌着许超 倍加珍惜的一张照片。那是班长他一直倾心爱慕的一个女孩子——长得忒难看,初 中没毕业就在马路上吆喝着卖大馍。 “你们俩……干过那种事吧?”郝子杰不怀好意地瞅着照片。 “不许放屁!”许超给郝子杰倒来了一杯水,问他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郝 子杰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放下,跟许超一起开罐头起酒瓶切面包煮方便面。俩臭 小子大吃大喝还抽烟。郝子杰把自己的满肚子牢骚都向许超说了一遍。许超听完后 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随后问郝子杰:你是想听我的忠告呢,还是……郝子杰说, 当然是想听你的忠告啦。 “你是一个白痴,郝子杰。也许,我许超处在你的位置上,同样会跟你一样, 不是舍不得爹,就是舍不得娘。这恐怕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告?”郝子杰大为不满。 “怎么?不爱听?” “当然。” “那就收拾起你买的这堆乱七八糟,从我这儿滚蛋。找你那个捣腾‘破鞋’的 老子去。或许,他正准备了一双合适的破鞋等你穿呢。” “你太刻薄啦许超……” “一点也不!看在你叫王老师一声妈妈的份上,我够给你留面子啦。至于你的 什么狗屁父亲吗……”许超鄙夷地撇撇嘴,“我没见过他的面。多少次开家长会, 他从来都没来过。但根据他所从事的那项伟大事业而言,他这人一定……不怎么的。” 郝子杰起身拿起自己的摩托车钥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记不 清有多少次了,他与许超每次都是这样不欢而散。郝子杰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再见,许超,谢谢你的忠告。” “天晚啦,就留我这儿住一宿吧?” “不用,星期一见。” “星期一见。路上骑车小心点儿。” “放心,死不了。我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God with you .(上帝与你同在)阿门。” 郝子杰推车给油箱加满油,点着火骑上,慢慢地往回驶。他脸上浮着一层得意 的狞笑:穷许超,自我满足自我陶醉你自我胜利去吧。瞧你住的那地儿、那房子, 那是人呆得吗? 典型的贫民窿,纯粹的牛棚猪圈。阿Q的精神胜利法。你心里空落 落得不难受?捣腾“破鞋”?我老子捣腾破鞋怎么啦?比你那个下岗分流当打工仔 的老子强十倍百倍。臭苦力!臭要饭的! 十九岁的青年他胸口憋着一口气出不来,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血管里的血液 在沸腾。路过舒美黄金大酒店时,他把摩托车停下。那灯火辉煌的大厦在频频向他 招手,那音乐喷泉在向他溅洒着性的雨露和荫凉。他想上去,上楼上找他爹或他爷 爷,让他们给安排一个……他们一定会满足儿子和孙子这点儿小小的要求。否则, 小爷我兜里有钱,自个儿找个野娘们也要把这口恶气撒唠。 “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款款向他走来…… 夜里十一时。 穿过缤纷绚丽宽阔的广场,西服革履的张允光等人拾阶而上,崭新的奥特皮鞋 踩在光滑洁净的大理石地面上吱吱作响。大门外恭立的四个礼仪小姐向他们鞠躬: “先生,请。” 张允光走进电梯。电梯小姐陪着十二万分小心问客人上几楼?身高体健、膀大 腰细的客人们戴着黑漆漆的墨镜,不是留着满脸浓密的络腮胡子就是长长的黑发压 着额头…… “十三!”张允光命令。 电梯停稳,开门。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向张允光他们扑来,味道如此之强使刑 警们忙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 “俾斯麦歌城欢迎您”的彩色霓 虹灯跃入他们 的眼帘,“郎啊郎你是不是饿得慌……”的婊子歌吼得惊天动地。七、八个浓妆艳 抹、袒胸露背的女人,刷地一下子把饥饿的目光聚集到新来的猎物身上…… “谁也不许动!”张允光和他的队员们举枪高喊,“包围全部楼层!手放在脑 后,就地蹲下!” 犹如汤浇蚁穴火燎蜂房,被堵住的四十多个男女忙乱了一阵之后捂着脸安静下 来。方队长带的援兵也适时赶到,接下来就是严密的审讯和搜查。在俾斯麦歌城最 豪华的两间包房里,张允光各发现了一个密室,把密室与包房隔开的墙壁上有许多 隐蔽得很好的用来窥探和摄录重要嫖客隐私的小洞!东北的假老板供出该歌厅的真 主子是郝成仁,诡计多端的他用了一个八百杆子也打不到一块儿的穷乡下“亲戚” 的名义开了这个歌厅。假老板一点也不知道大掌柜郝成仁和那个性格暴躁的少掌柜 郝建功及他们家人的下落,从上星期五后半夜郝氏父子相伴离开俾斯麦歌城假老板 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的面,这些天收下的台费假老板都一个大子不少地交给了郝家二 小姐郝建美!有个姓邱的安徽小姐交代,她有个“卖艺不卖身”的同乡表妹,八个 月前的一天独自被郝建功开车带出去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经邱小姐等人辨认,正 是郝家花池里那具腐烂的女尸。 黄家铺这边“发动群众动员群众依靠群众”也有了效果。有个长年开车跑山西 拉煤的村民提供线索说:上星期五下午三点来钟,他驾车回村时有辆兰色BLAC在他 后面不远也开进村来,开车的是个戴大墨镜的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那辆BLAC进村 后径自拐弯就停在了老梨园苗家的小别墅门前, 苗家的两只大狼狗冲着那车汪汪往 狂吠不止。 那BLAC车挂的是山西晋B牌照,虽然那村民没记下牌照号码但他牢牢记 下了那车马槽上绑着的三个大油桶。次日凌晨进晋途中,该村民与那个女司机和她 的两名凶神恶煞的同伙恰巧在一家路边饭店又一次相遇。在女司机摘下大墨镜洗脸 时该村民偶然瞧见了她的脸,经过辨认照片,该村民确信那个女司机不是别人,正 是自称公务繁忙连黄家铺自己娘家小别墅的门朝那个方向开也不知道的郝建华。 当天深夜,寡妇女处长郝建华和她的两个大“弟弟”在她太原住所特制的宽大 水床上被捕。郝建华深知自己丧尽天良、万劫难逃,任张允光他们怎么审怎么问自 始至终一声不吭,从她家里搜出一颗价格不菲的猫眼钻戒。经郝建美辨认,那钻戒 是她母亲苗翠香的心爱之物,老太太平时形影不离总是戴在手上。 次日,郝建华的两个同案犯大“弟弟”支撑不住开始交待:女淫棍郝建华为了 维持自己穷奢极欲的“感情生活”,多次回河北老家找她“本家”亲戚借钱,一次 两次三次五次,愈来愈频繁数目字愈来愈大,“本家”亲戚的眉眼就愈来愈难看出 手就愈来愈小气。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从去年开始,郝建华就和自己的俩如浇 似漆的“弟弟”反复谋算要“薅锄”这家富有的亲戚。郝建华给自己的父母保上了 巨额保险。经过周密的准备和部署,“弟弟”们开始搞车、搞车牌、伪造驾驶执照 ……当“姐姐”的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开始准备作案用的凶器……上星期五下午三 点,穿便衣戴大墨镜的郝建华驾驶着偷来的BLAC大摇大摆回到黄家铺娘家,她先用 毒枪干掉了门前的狼狗,一俟骗开大铁门她就用头罩严严实实遮住了自己的脸…… 残暴的杀戮一直持续的到深夜三点最后一个目标郝大勇回来,心狠手辣的郝建华命 令“弟弟”们拧断在撤离之前胆敢闯进院里的“任何活物的脖子”,然后把这些为 富不仁的“家伙”全装麻袋里拉到事先选好的僻静的焚尸场,在堆积如山的玉米杆 上浇透柴油轰地点上火…… 事隔一年多,已调往另一座城市公安系统担任要职的张允光接待了他的两位老 上级:黄副局长和方队长。俩人正为一桩久拖不破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郝家万贯 家产的唯一继承人郝建美和她的丈夫孩子在自己“壁垒森严”的黄家铺“老梨园” 别墅里被全体“薅锄”,与之一同丧命的不仅有三条凶恶的英国纯种牧羊犬,还有 一男一女俩“特级”保镖。案犯不但杀人害命还纵火灭迹,熊熊的烈火把郝家的老 梨园别墅烧成了一把灰。黄副局长和方队长问张允光是否有时间和有兴趣帮着回去 再料理一下上述郝家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