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与钻石 清早,我从睡梦上醒来, 房间静悄悄地,只有阳光撒了满地。 我想,我要洗个澡。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我端详着自己胴体。 雪白的肌肤,恰到好处的曲线, 再看看那颗高贵的螓首, 精致的五官,柔黑的头发, 每一个部份都是那么完美, 无论是折开,或是合在一块, 都有着无可挑剔的美。 一丝不苟地衣着,得体的化妆, 每一个时候,我都要自己没有任何的瑕疵。 开着新买的宝马,我即将回到董事长的身份。 踏入公司,每个见到我的人对着我弯下腰。 “董事长,早。” 我的唯一回应只有略微的点头, 他们的这句话里,能有多少真心? 几千年男尊女卑的思想, 在我的脚下已经尽情踩得粉碎。 他们,正在向我低下那不可一世的头颅。 坐进办公室,堆在桌面的文件被我抛到一边。 因为,每一天的早上,都有比工作更为重要的事。 点燃一支烟,我靠在椅背上等待着。 门上响起了细碎的两声, 我呼出一缕轻烟:“进来。” 门开了,小曼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进来。 咖啡冒着热气,黑黑的,就象小曼的眼睛。 我没有动,仍旧靠在椅背看着她。 娇嫩的肌肤,柔柔的眸子,红润的嘴唇, 还有那没经任何修饰的头发, 缎子般地披在她光滑的肩上。 依稀中,我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我, 一个温顺,纯洁如同白纸的小女孩。 “董事长,没事我先出去了。” 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将我唤醒,我地将手中的烟捻熄:“叫我ANNE. ” 声音冷冷的,冷得足够将她刚才的水滴化为冰粒。 黑黑的眼眸悄悄藏在了睫毛下,她的身体稍稍往前倾,转身退出了我的视线。 只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两记扣门声,部门经理走了进来。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的出现,曾经给了公司里多少年轻女孩一个幻想? 我签好了他放在面前的文件,开始交代一些细节。 我的声音不急不徐,虽然很多男人说过性感,但我知道,他们不会从里面听出 任何的感情。 看着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年轻的人,掩饰不了自己的热情。 他的眼睛中,除了敬畏,还有如火的迷恋。 只是,无论这双眼睛中能有什么,都会被阻隔在我的冰冷的墙外。 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纤长,肤若凝脂,这样一个完美的身体,那么细致 的肌肤,怎么能,让男人的粗糙来破坏? 只有女人如水的娇柔,才能跟它平滑无缝地贴在一起。 而如水的女人,应该仿如…… 我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地啜着。 没有加糖的咖啡是苦涩的,但我喜欢,也只有小曼,才可以冲出让我无可挑剔 的咖啡。 想起了昨晚,在我那偌大的客厅中,咖啡的香味在静静地漫延。 小曼,就这么跪坐在我的膝前,哭湿了我的裙摆。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一句句揪着我的心。 “他和我青梅竹马,父母之命我不能违抗,他们养我育我,我真的不可以让他 们伤心。” 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我的肉中,身体上的刺痛,真能抵 消我心里的痛吗? “ANNE,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但是,”她的头抬了起来, 眼睛里闪着狂热,“我好想好想有一个孩子,一个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的生命,我 好羡慕别人牵着孩子的小手,羡慕他们能那么用心地去宠爱……” 眼泪,没有让她失去那份母性的光辉,反而一滴滴地烫在我的心上。 我该羡慕她吗,还能拥有眼泪,我早已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哭的能 力。 从她来面试应征秘书的第一天,我就发现,过去的自己,已经在另外一个人的 身上复活。 没有任何防备的笑,面试时怯生生的表情。 虽然她的能力不是最好的一个,但最终成为秘书的却是她。 或许,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地错了下去。 谁会想到,他们的董事长,竟然也会温柔地说话,也会露出笑容。 这些,是他们一辈子无缘见到的。 咖啡,已经冷了。 今天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咖啡,也最后一杯…… 电梯里,小曼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的是她的东西。 我站在她身旁不发一言,只是望着按钮旁不断变化的数字。 门开了,一个职员闯了进来,冒失地碰掉了小曼的纸箱。 东西撒了一地,小曼急急地收拾着,他蹲下帮忙,慌乱间,两人的手相碰了。 小曼猛地将手抽回,他却仿佛触了电。 这一切,尽收我的眼底。 我拉起小曼,看着他做梦般地将东西收拾好。 递过纸箱,小曼一声轻柔的谢谢,让我在他的眼里发现,他开始有了一个绮梦。 电梯嘎然被我按停,没有看他一眼,我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你出去。” 开车将她送到楼下, 大家如停顿般坐着。 燃起一支烟,我的声音在她面前,已经不带感情。 “以后的日子,要好好地过。 你不必对任何人愧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清白的。去吧。 “ 眼泪,已经迅速滑下了她的脸颊,“ANNE,我但愿,真的有来世。” 车门合上的声响震碎了我的心,没有看她的背影,车子向前冲去…… 回到家,我呆坐在镜子前,里面的女人还是那么高贵,没有瑕疵的高贵,从今 以后,她不属于任何男人,也不属于任何女人,她只会属于,我自己。 轻轻地,我将嘴唇,印在了镜子上…… 清晨,阳光静静地洒进房间. 我睁开双眼,望着窗外的天空. 这一天,还是到 了. 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时间已经开始一分分地从身边流走. 换上一身雅致的衣 服,我坐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人. 纤长的身材,细嫩的肌肤,仿如大理石般的脸 庞. 朦胧的眼睛象弥漫着雾气,长发直直地披在肩上. 我没有化妆,因为我知道自 己就象一个玻璃娃娃,任何的装饰,都只会掩盖了它的晶莹透彻。 来到楼下,对门的小女孩在路牌下等车,她对我甜甜一笑:“小曼姐姐. ”苹 果般的小脸,牵扯住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份。孩子,永远是可爱的…… 走进公司的大门,微笑着向每个碰见的人道早安。今天的这里,一切都是那么 的美,依依不舍的感觉,突然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办公桌前坐下,我开始慢慢地处理未完的工作。心里浮着一层期待,每一天 的早上,都有着那么一件必做的事情,我在等待着它的到来。 清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准时九点,她回来了。身影从我桌旁经过,走进了董 事长的房间。只留下,淡淡的玫瑰香氛。 我站起来,应该去做我每天必做的事了。但是,只剩下今天,是需要我来做了。 端着一杯冲好的咖啡,我敲响了董事长的门。 “进来。” 推开门,落地窗透进一片阳光,阳光中袅袅升起薄薄的烟雾。放下咖啡,我隔 着烟雾,看着桌前的女人。 紧致的皮肤,甚至看不到一丝的纹路,盘得没有丝毫散乱的发髻,棱角分明的 五官,还有得体的化妆,恰到好处的衣着,她多像古希腊雕塑中的美神。 是的,她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我多么想永远侍奉在神的身边,但是,时间是不会停留,正如人也不会永远停 留。 声音,带着隐隐的软弱:“董事长,没事我先出去了。”她将手中的烟熄灭: “叫我ANNE. ”声音是冷冷的,带着寒气来到我面前,却仿佛自动分开,没有碰我 分毫。弯了弯腰,我退出了办公室。 部门经理走了过来,手中拿着要签的文件。一个出色的男人,身后追随着一众 女人的目光。但我却一直知道,他的目光,只会追随着ANNE. 可惜,无论他的眼睛 有再多的热烈,都只会被她的寒气,一一冻成冰块。 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絮,拿起电话,传来的是一把温柔的声音。 从小到大,他都对我那么温柔,而此时,我却突然有想要逃避这把声音的感觉。 但,我做不到。 已经注定的命运,怎会容许我逃避? 想起了昨晚,在那个飘着咖啡香气的大厅中,我跪在ANNE的膝前,让眼泪尽情 地流。 “他和我青梅竹马,父母之命不能违抗,他们养我育我,我真的不可以让他们 伤心。” 我痛恨自己,恨自己的软弱和眼泪,但是,我却不能恨自己的天性,女人的那 份母爱的天性。 “ANNE,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一辈子,但是,”我的头抬了起来, 心里散发着渴求:“我好想好想有一个孩子,一个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的生命,我 好羡慕别人牵着孩子的小手,羡慕他们能那么用心地去宠爱……” 她动也不动,眼光仿佛穿过了我,落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一个如同钻石般的女人,由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这份感觉,从来不曾变过。 或许,她也有过和我相似的时候,一个玻璃娃娃。但是,玻璃已经炼成了钻石, 折射出的光芒,将她幻化成了,我心中的一个女神。 应征面试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为女人所倾倒。不仅为她的外 表,更为了她散发出来的智慧与冷静。不需要任何肌肤之亲,只借灵魂的交汇,也 可以赐予我,有如神的庇佑。 别人眼中的她,是一朵玫瑰,用黑钢浇铸成的玫瑰,但只有我才能看见,冰冷 的花瓣中间,仍是一颗玻璃雕成的心…… 搁在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冰冷,既然是同一时间冲出来的,相必她的那杯也已不 再温暖。 这是最后一杯,我能与她共同分享的咖啡。 站在电梯里,手中抱着收拾好的东西。ANNE站在身旁,一言不发。 我不敢说话,因为,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的眼泪。从今天开始,我应该要学会 坚强。 门开了,冲进来的职员碰掉了我的纸箱。东西洒了一地,我急急蹲下收拾。 他也弯着腰帮忙。不经意间,我们的手相碰了。 我立刻将手缩回,ANNE一把拉起我。一种感觉在心头急速地散开。那感觉就是, 一种厌恶,不是对他个人,而是,对男人的厌恶。 我心里明白,从这一刻起,这种厌恶,将会陪伴我一生。 接过他递来的纸箱,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他的眼睛里仿佛突然有道光闪过,难道,我已经给了他幻想了吗? 电梯被ANNE按停,把还在做梦的他无情地驱逐出了门外。 我低下了头,尽力压抑住心里的厌恶。 车,停在我的楼下,车内的空气停滞了。 她燃起一支烟:“以后的日子,要好好地过。你不必对任何人愧疚,我们之间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清白的。去吧。” 终于,眼泪还是滑下了我的脸庞:“ANNE,我但愿,真的有来生。”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我合上车门,望着她的车疾驰而去,心,仿佛被岩 石层层地渐渐包围。 回到家中,我在镜子前坐下。镜中人静静看着我,眼角,还悬着一滴泪。 轻轻地将它拭去,这是最后一滴。从今天起,我告别了眼泪。 也许,玻璃就是这样开始,炼成钻石。 手指沿着镜面滑下,ANNE,你早已料到了今天,所以,你一直呵护着彼此间的 清白与纯洁。就象玻璃与钻石,纯得没有丝毫的杂质。 望着镜中人,我喃喃地说:“你从来没有吻过我。现在,让我代你吻我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轻轻地,我将嘴唇,贴在了镜子上……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