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苏茗在“Home”的健身房等陈知翔时,看到了心不在焉地跑步的金邵,她悄悄 绕到金邵的背后叫道:“金邵!”可是这家伙竟然没有反应。 “金邵!”苏茗干脆叉着腰站在了金邵面前,“怎么对铁哥们儿的声音也没有 了反应呢?!”金邵惊得差点从跑步机上栽下来:“吓我一跳!哎,怎么没见月月 和你一起呢?” 苏茗慢慢地跑着:“怎么,最近你们都没有联系吗?”金邵苦笑着说道:“十 一偶遇过一次,之后,就……” 苏茗停了下来:“兄弟,不行就算了吧!你已经为她选择了复读,留级,快两 年了,可是月月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你!” 金邵一甩毛巾,又跑了起来:“苏茗,喜欢一个人,想要一直都能看到她那精 致的美丽,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甚至,可以是我的身体状况仍然调理不好!你理 解这种感觉吗?” “我真是替你这两年感到不值啊!”苏茗若有所思地说道,当然,金邵是在很 多年后才明白了苏茗隐含在话里的意思,可是,他无法改变。伤害,怨恨,他都无 能为力了。 “月月,爸爸想知道,你究竟打算去哪里读高中?”余爸爸翘着腿,悠闲地坐 在沙发上问刚回到家的余月,余月只是瞥了眼越来越胖的爸爸:“想上重点,你舍 不得钱,只有到时候看考到哪里再说了!” “你……”余爸爸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余妈妈指了指沙发:“月月,坐下, 我们好好谈谈!” 余月坐了下来,却连看都不看爸妈一眼:“谈什么?”余爸爸无奈地放下了翘 着的二郎腿,坐正了身子:“月月,难道,你们所谓的叛逆便是对父母引爆不定时 炸弹吗?”余月“嚯”地看了眼因为肥胖所以一坐得板正便憋得脸红脖子粗的爸爸, 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了眼一直在外界面前追求保持高贵的妈妈后闭紧了嘴巴,一 句话也不肯说了。 “月月,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些年来,但凡是学习之需,我们哪样没有满足过 你了吗?为什么那么多的钱都不能让你对我们的脸色柔和一点呢?”余妈妈说着摸 了摸头发,“我的头发怎么又分叉了?!老余,让司机过来,送我到沙龙做个护理, 快啊!哦,月月,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一起过元旦了,等妈妈有时间了我们再好 好聊,啊?” 余月懒得理会妈妈,一声不吭。余爸爸刚挂了电话,便又有电话打进来,请他 到茶楼小聚。余月“腾”地站起身,“蹬蹬”跑上楼,不再理会楼下那两个终日各 自忙各自的人。 言懿回到家后,妈妈便在厨房忙碌开了:“儿子,想吃什么,妈妈马上就能做 出来!”言懿喊道:“面条,而且是手擀面哦!”言妈妈听罢便开始和面,边忙边 问儿子:“你不是爱吃菜吗?三鲜豆腐啊,炸鱼啊,土豆炖鸡块儿啊什么的,这次 怎么不想吃了?” 言懿从背后揽着妈妈的肩膀:“妈,做那么多菜太累了,只吃面条,煮进去一 些青菜,交上蒜汁,就同样也是美味啦!” 言爸爸从书房探出个头:“小子,什么时候知道心疼你妈妈了?!知道你妈妈 累呢,就把成绩考好,朝一高的方向努力啊!”言懿的手松开了妈妈。 “昨天才给你们周老师打过电话,爸知道,你不是那个郝连游挽的竞争对手。 所以,你必须得努力,再努力,成为她的竞争对手,这样,你才又可能赢她,才有 可能考到一高!” 言懿沉闷良久,“嗯”了声,呆呆地站在厨房里。“儿子,愣什么呢?面条已 经盛到碗里了!”言妈妈在餐桌胖喊道。言懿摘了眼镜,看着模模糊糊的一切,竟 是那么地希望自己的心也可以这么模模糊糊的,脑子这么模模糊糊的。那样的话, 他将不会那么敏感爸爸妈妈的殷切希望,也不会紧张游挽、野然、苻欣他们给自己 带来的竞争压力。可是,戴上眼镜,一切又都回复清晰,所以,言懿只能无奈地晃 晃头,沉重地拿起了筷子。 这就是青春。固然有澎湃的激情,但是,也不可或缺地浓缩着无力和无奈。原 本卑微原本痛苦原本无奈的生命,亦是一粒种,因着亲人的悲欢而发芽、成长。 “失去一个朋友,就是经历了一次死亡,那么,失去最爱的人,是不是,就是, 生不如死了呢?”游挽默默地看着在球场里孤独的运球的大哥。 失去最爱的人,那种感觉,是没有感觉。 所以,这是最残忍也最折磨人的失去。 夏轩问默不作声挥汗如雨的小九:“小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游挽抱定 篮球,呆呆地立在那里:“我不想让自己对这份感情绝望,可是,看不到希望了大 哥,看不到希望了。” “领海有了别的女人?” “乐夏颜。” “……” “大哥,你知道吗?妈妈说,我出生时算过命,算命的老和尚说,我这一生, 只会为一个人流泪,这个人,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的爱人。” “是领海?”夏轩皱皱眉头,“可是,领海怎么舍得让你流泪呢?” 游挽用力甩了甩头:“在我第一次见到他时。” “胃病病发时?” 游挽缓缓说道:“还要更早。其实,13岁时,我见过季领海。 大哥一定还记得我说过,在镇上念书时,我打过很多次架。戈甫和萧倪常常不 服别人,便会有打架。我会带着受伤的他们再打回去。 因为,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是要同甘共苦的。 那时,就一直这么想着,打着,打了一年又一年。 13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晚自习下课后,校门口对面的钢材市场照旧成为战场。 有戈甫和萧倪,自然,我也在其中。 警笛声越来越近,‘战场’上的人瞬间窜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脚踝被钢条戳 伤的我扶着铁栅栏,艰难地,一步一步挪着。那一刻,我突然间有种模模糊糊的感 觉,——我就像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的孩子,随时随地地都在准备着被戈甫和萧 倪他们抛弃的孩子。恍然间,一个有着温和气息的警察抱起我问道:“很疼吗?”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莫名熟悉的脸,有着紧蹙的眉头和关切的眼神,我紧紧抓着 他的衣服,泪水莫名其妙地流了出来。” “所以,小九,你答应周老师来市里复习,是为了遇到领海,对吗?” “无论是不是,都不重要了。”游挽长出了口气,“算命的老和尚算出的,只 是推算而已,而我,却将它当作事实来信奉了。现实又怎么会遵循推算去发展呢, 不是吗大哥?”游挽说着说着却泪流满面。夏轩放下篮球,也坐在了地板上:“小 九,阿汀和你一样,哪怕骨子里都是针扎的伤痛和不舍,却要忍着疼痛心底流着泪 然后脸上带着微笑去祝福我哥和秦辛。 不坚强,所以,有放声大哭的权利。 爱的人随自己来讲,很重要。 其实,心里,其实,是在乎得紧,所以,哭出来吧,有大哥陪着!” “大哥!”游挽再也忍不住,“哇哇”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抱紧了夏轩的肩膀, “他笑着叫我‘小九’,而不是‘小姑娘’,他再也不肯碰我的头发,甚至不愿牵 着我的手送我到公车站牌!就算他不在乎,可是他怎么能对绅士那么冷漠?!绅士 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怎么能为了约会而不过问绅士的健康?!大哥,我以为,最先 提出分手的会是我,甚至,我都已经想好了在元旦晚会后就提出来,我以为我可以 笑着转身离去,可是,转身之后却是不可遏止的泪水,大哥……” “小九,大哥也是,”夏轩眼睛里也泛着泪花,他的语速是如斯般的缓慢,语 气是如斯般的悲凉,“火光冲天的那一霎那,大哥的心里,尽是绝望,绝望得,真 想一头撞死在车里。可是大哥不能。只能在无尽的绝望的思念里,一秒一秒的去过。 当爱不能继续走下去,眼泪会成为最为巨大的绝望,欲生,不能,欲死,亦不能。 ” 游挽感到大哥的泪水一滴,两滴,打在自己的脖颈上,想起二哥说阿汀姐姐现在在 国外,脖颈不禁更加刺骨的冰冷—— “阿汀姐活着,大哥沉浸在她已归天国的悲伤中不能自已。无论讲出或者不讲 出实情,都会有人悲伤。只能欺瞒。我在欺骗大哥。”游挽擦了眼泪:“大哥,阿 汀姐,就是你的生命。” 夏轩无言地点点头。 “那么,我就是在欺瞒两条生命。”游挽在心里念道。 “那么……”两个人同时问道。游挽坐正了:“大哥先说。” “刚才,你说,你以为最先提出分手的会是你,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不会 放弃,除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缘由。” 游挽挠挠头,手缓缓移到了自己的后脑:“这里,出问题了。现在,精力越来 越差,视力也在下降……”她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一旦失明,她将会成为季领海的 累赘。她不愿。她宁愿一个人,骄傲着,独立着,也不愿让季领海整日挂心。自负 如他,又如何能多个累赘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医生怎么说?” “告诉不告诉你们,它也不会消失啊!只是徒增担心而已,而季领海,也不可 能收回分手的话啊!”游挽指了指夏轩紧锁的眉头,“大哥,如果我现在看着你这 么忧虑的表情还能笑得出来的话,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夏轩“啪”地拍了下游 挽的头:“傻丫头说什么呢!大哥知道你心里的难过。大哥知道,小九不是那样没 心没肺的人。你面对眼前的境况,是想哭也不能,想笑又不得,哭也不是,笑也不 是。也许,上帝睡着了。” “上帝睡着了。若是都能安睡,该有多好啊!”游挽轻轻按摩着疼痛的后脑说 道,“醒来后,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悲伤,一切的分离,都只是一场梦,都走了。 所有的都恢复如初,该有多好啊……” 半夜起来上厕所的余月蓦地听到有人在哭,她不禁后背发凉,因为元旦来之后 的那晚,苏茗一直在讲厕所里的灯,搞得余月现在止不住地觉得这哭声也是有鬼在 搞怪,她大声咳嗽了一声,哭声一下子没了,游挽红肿着双眼走出了洗手间,歉然 地说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余月拍拍心口:“小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呢?” 游挽揉了揉眼睛,眼睛却更加红肿,余月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不要揉了, 再揉明天就变成水泡了!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呢?” “月月,没事了,走吧!回去了,这里太冷了!”游挽缩缩脖子,“你的手这 么暖和。”可是,谁的手都不及季领海的手温暖。 “为什么一个人哭?有什么难过的,讲给我们啊,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你们一直在我的身边。 可是,他不在了。” “小挽,我常常在想,能每时每刻都牵动你的身心和感情的那个人,必定是个 很出色的人。也许,正因为出色,所以,他宁肯选择一个甘于平凡的女孩儿吧!” “不,乐夏颜她不是。她不肯甘于平凡,我能感觉到的。”游挽在心里否定着。 “你肯甘于平凡,而你的一切,却总是让一些人嫉妒你。”余月叹了口气, “你经历的事情一定很多,应该能明白的。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记住,我们是 你的朋友,我们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好吗?”游挽点点头。头痛的折磨夜夜来袭, 便抱头缩成一团,想十三岁的遇见,想因那句“很疼吗?”而泪流满面,想落叶遍 地时分一起陪奶奶带着绅士去爬山的秋高气爽,想到再不可能有一起,想到所有的 可能都已幻化为不可能,忍不住哭出声来。 言懿交了最后一场考卷,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半年的复读生活终于过去了, 原来,也不是那么难熬。他收拾着书本,问后排的蓝野然:“野然,寒假有什么安 排?”蓝野然背着书包:“十几斤!你说能安排什么?!” 言懿故意用力拍了几下蓝野然的书包:“这哪是十几斤?几十斤吧?!”蓝野 然沉得卸下了书包:“我说,你这是火上浇油还幸灾乐祸呢是不是?” “哎,言懿,你这么不屑于野然假期学习,难不成你是准备玩儿一寒假了?” 苻欣也装好了一个鼓鼓的书包,见言懿两手空空并且又在给野然加压便问道。 言懿甩甩手:“算是吧!我先问问游小挽!”他拍拍游挽,“游小挽……” “我叫郝连游挽,你可以叫我郝连,或者游挽,或者——教练!”游挽一字一 句地说道。 言懿纳闷儿了:“我以前叫你那么多次游小挽你都没有反对,这次怎么这么反 常?小挽,小挽,小挽……游小挽……” 游挽扬起了拳头作势要给言懿的脸上留点寒假来临前的纪念:“你再喊一声试 试!”苻欣和蓝野然见状拉开了两个人:“好好说话,不要恼嘛!” “言懿你恼了吗?没有,对吧?!”游挽继续收拾着书桌,“我也没有恼。我 们俩怎么会恼呢?”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只有她一个人。 三个人看着兀自忙着的游挽,目瞪口呆地目送她背上空空如也的书包:“教练, 回家不学习吗?” “不学,我要好好休息!”游挽冲他们摆摆手:“我走了!遇到好资料了我一 定打电话给你们,再见!” “顺便帮我买一份儿!”言懿叫道。游挽了然地冲身后挥挥手,潇洒地离开了 朋友们的视线。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