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 作者:花犯 终于有机会和临江一起去杭州西湖看烟火。阒然的夜空中,璀璨的烟花明灭 着。转瞬即失。烟火持续了一个小时,逐渐平息。伫立的人群开始移动。说话声, 车辆行驶声音交织成一片。 我牵住临江的手,生怕她丢了。 就这样啊。临江掩不住失望。 是啊,那么你还想怎样。也难得我和你这次都有时间。 如果简思在就好,我们三个人就团聚了。 我笑起来。我和简思哪里有你这么有时间。一年可以有半年的时间休息。 现在怪我。谁叫你和简思当初不听我的话。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我看着临江的眼睛,不由得叹息起来。 我和简思跑娱乐新闻。临江则轻轻松松的坐办公室编辑文章。 出来工作果然没有没有多少甜头。偏偏又是自己低声下气,沿门托钵换回来 的。只要自己稍稍露出不满意的模样,即被打回原形。 只是行家才知道其中的苦。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一有消息便东奔西跑,和 同行争新闻。我管摄影,须扛着相机,挤在一大堆人中,且要找到最佳的摄影位 置。简思拿着话筒,小心的问一些观众急切想知道的问题,又要顾及艺人的脸面。 有时候,为了一则小小的新闻,和简思,不休不眠几天,只想得到独家采访的机 会。艺人生气,上头即便马上训斥我们。左右不得好。 出张新专辑。开个首映会。参加某某颁奖。我和简思可能为十分钟的新闻, 等待十个小时。 一个月下来,瘦了十斤。简思亦减掉了修了4 年的头发。一次,同行不小心, 相机倒了,正好砸在我鼻梁上。已经破相。 我和简思随身都带着胃药,感冒药,消炎药。知道出门只能靠自己。 闲下来,翻翻报纸。突然看到一条新消息。心中大呼,完了完了,被同行抢 先。到年终,老板看收视率,是最难过的日子。一惊一咋,精神亢奋到极点。 临江提出可以为我和简思帮忙的时候,简思紧紧咬住嘴唇,说什么都不答应。 我知道她对临江有意见。 同是校友,一到社会,便有了高低贵贱之分。临江攀上一家外资企业的老板。 一个月后,就稳当的坐在办公室,空闲的只看窗外的梧桐树,天天数树叶过日子。 拿千块的工资。我和简思天天忙死,也不过是千块的工资。社会是不公平的。 我见过那个男人一面。那么肥胖,小眼睛,说话的时候,肚子上的肉轻轻摇 晃。吓死人。一只手搭在临江肩膀上。 简思马上转过头,走掉。我只好打哈哈。 简思是恨临江那么不珍惜自己的缘故吧。 事后我问临江,是否爱那个人。 临江一扬头,如果他能再减十斤,再高十厘米,我即可假借爱情的名义。现 在只能自欺欺人。先欺骗自己,再欺骗别人。 我张口结舌。谁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否则那个男人不会一眼就看上临 江。 回到南京,我立刻把自己摔到床上,用被单紧紧裹住自己。一工作,休息便 成了最奢侈的事情。偶尔的放假,不吃安定是睡不着的。才24岁的人,已经靠安 定了。 不是不想过朝九晚五的生活。那样需要有人等着自己或者是自己等着别人, 才是温馨。远远的看到房间灯火辉煌,心里盛满了快乐。 肯这样做的女人已经没有,肯这样做的男人也没有。我宁愿和简思半夜回家, 喝一颗安定倒头就睡,不省人事。 回到杂志社,简思一脸的疲倦的迎向我。风尘仆仆。 又有什么新闻吗? 有。王祖贤和吴彦祖在宁波为游园惊梦做宣传。 我二话不说,立刻扛了相机就走。这种消息只要晚一分钟,即不是新闻。 简思却没有跟过来。我不得回头看她,她的脸色苍白。手扒在桌子上。 我一惊,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可不是,滚烫。 我立刻让她去休息。叫上小李跟我跑一趟宁波。走之前,打电话叫临江照顾 简思。 不是不爱这份工作。过了几十年,我定然会说当年怎样怎样。口气定是自豪。 走遍大江南北,与各种人打交道。 一身的病也源于此。长时间的工作,寝食不定,早已胃炎缠身。一发病,就 后悔当初为什么找到这份工作。工作压力极大,每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几天前, 有4 名记者在阿富汗遇难。深夜突然惊醒,想起来就心悸。 我也只是拍拍照片之类的。何况,那些写作的人,绞尽脑汁的写耸人听闻的 文字,好吸引读者。看看香港的八卦新闻,哪一件不是冲着读者的口味来的。 在宁波遇到学校的老同学。子谓,和一个秀丽的女子站在一起。单凤眼,长 头发,很瘦。 我哈的一声,什么时候从杨玉环换成赵飞燕。 他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也不介绍这个女孩,可见这个女孩无关紧要。你们 三人组还如胶似漆? 我点头称是。如今能保持在一起的人,只剩下我,简思和临江。 我听说你们三个人还在一个单位工作。临江和一个有钱人出双入对。 消息果然灵通。芝麻大的事情,也传的沸沸扬扬。人性不过如此。我冷笑着。 近来有个婚礼,你可会参加? 谁的? 楚生。他是我们这些人中第三个结婚的。 叫他给我发请贴,否则我不去。而且要发三个人的。 子谓眼睛眯缝成一条线。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却千迂百回的不说。我不耐 烦起来。你还有什么话说,快说。 子谓叫女孩去买点水果。我斜着眼睛看这个女孩。她的沉着不同一般。微微 笑,便迈了步。亦不回头,简思还好吧。他压低声音说话。仿佛做贼。 事到如今,你还忘不了她啊。我叹为观止。 他苦笑。我太爱她。换了那么多的人,只有一点像她,我便接纳了过来。 我抬起下巴。那么她呢? 她只是我妹妹。他一口回绝关系。 呵,男人是这样的动物。若喜欢便称为女朋友,不喜欢便是妹妹。妹妹已经 泛滥。 回到南京的第二天,我们三个同时收到楚生的请贴。大红色的请贴,毛笔字。 端端正正的写着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临江准备折了飞机,扔出去。许达然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是梁楚生的妻子。被挂了别人的姓氏。 那么一定是一个厉害的人物,能把一个大活人拉进婚礼里。临江打了一个哈 欠。我不打算结婚。前车之鉴依旧悬挂在头顶上呢。 简思笑起来。听说你的那位先生正忙着和妻子离婚呢。 他会吗。临江说。他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漂亮的妻子。离婚会招来闲言碎语, 坏了他的面子。他自然挂不住。 看的这么透彻,临江也丝毫得不到好处。人生在世,迷糊一点好。倘若临江 幻想这个男人会因为她而离婚,因为爱她娶她,她的快乐也来的容易。 我和简思一身黑,临江打扮似孔雀。更夸张的是,她竟然化了凄艳的蓝色眼 影,和银白色唇膏。 在波音747 客机上,简思看着漂浮的白云发呆,我则在看杂志。浙江的天然 的红豆杉被人砍了做衣服。看着看着心里痛起来。真是自私,再过几个世纪,地 球剩下的最后一滴水是人类的眼泪。临江叫青岛啤酒,和临位的男人有一句没一 句的说话。下飞机的时候,临江正眉飞色舞的谈伏特加鸡尾酒的制作方法。 那个男人要临江的手机号码。临江有一刻的犹豫。她抿住嘴笑,却什么都没 说。 在飞机场,看到一身白的楚生。他胖了很多,红光满面。看来是妻子的功劳。 临江一个拥抱过来,把楚生抱了一个满怀。 我和简思在一旁矜持的笑着。已经不同了,在学校坐前后位,经常嬉笑怒骂。 那个年纪已经过去。 新娘出乎意料。单凤眼,长头发。竟然是那次子谓的女朋友。看到我,她轻 轻的举起手里的酒杯。先干为敬。 她意示我走到落地窗的一角说话。这个世界真小,难道不是? 我不满。你既然是楚生的妻子,为什么和子谓在一起? 人们与之相爱的人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的是另外一些人。她用亦舒的话回答 我。她亦和临江是一类的人。如果子谓和楚生不是我的朋友,我定然和达然成为 知心。 却错了一步。结果我们什么都不是。 她气定神闲的看着我。你以为楚生爱的是我吗。他喜欢你们三个人中的一个。 却又看上我的家世。我们不过各取所需。 我已经知道是临江。 她扬起手,和一个人打招呼。我看过去,正是在飞机上听鸡尾酒制法的人。 我愕然,这个世界还真的是小,该到的人都到了。生命中出现的人是有限制的。 到了一定时间,认识的人会重复的出现。合演一场正剧。无大喜无大悲。 他叫聿生。临江挽着他的手走过来。简思脸有怒色,偏着头不理睬她。 临江不以为然,找我要了一支七星,和聿生走到套间里说话去了。 她以为她是谁,交谊花还是外交官。简思气的有些发抖。真是丢脸。 我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她能过好一点。 宋子谓穿黑色西服,黑皮鞋走过来。口袋上戴一支玫瑰。看过去真是清爽。 他拉过简思。三人组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百无聊赖,蜷曲的坐在沙发上,找黄岩蜜橘吃。真希望现在能出现一个男 士,把我带到一个地方说话。哪怕是相对无言也好。 达然却出现沙发的另一端。我吓了一跳。 新郎呢,他怎么可以弃你不顾? 他正在吃醋。她微微笑。我只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走到一边纳凉。聪明的 女子知道在合适的时候装笨。 你呢? 我在装弃妇,培养自己悲伤的感觉。她眨眨眼睛。 我大笑起来。这个达然果然暗藏城府,又聪明伶俐。自己会给自己找快乐。 楚生娶到她是三生有幸。 她换了一种语气说话。其实像你这样永远被排除在恋爱之外,才是最大的快 乐。 出现的人越多,这种状态越不可能把持下去。 简思因为一则消息得罪当红的歌星,险些失职。被老板训斥了很长时间后, 简思索性辞职。她说以后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临江却跑到我前面送我结婚请贴。不是聿生。 你还是要嫁给他?我不相信。 是啊。他已经和他妻子离婚,我不和他结婚,他同样挂不住。她语气轻松的 不得了。 那么聿生呢?我记得你是曾经爱他的。 谁都知道,那段时间,临江每隔三天就跑一次上海,为的是聿生。双方都见 过父母。一时间里,我以为临江会嫁聿生。 爱过一次,这一生就够了。可以记住,再回忆一生。她结束对话。 我和达然成了好朋友。周末,我和她一起在古董店挑玉石。她要买一个送她 的孩子。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会踢人。达然一脸的母性阳光。坦荡荡。 我反对。这样的婚礼何必带孩子到世界上受罪。 呵呵,她笑起来,鼻子皱皱的。你难道不知道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吗?孩子同 样也是培养的产物。 即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我答她以红楼梦。 她默然。 我开始在行内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肯吃苦,一连几天都不休息。可以对影 星歌星死皮烂打,抢独家新闻。行内的老辈人统统望之却步。说起来,我不过是 有的年轻做后垫。年轻是一个人最大的财富。 简思天天神龙不见首尾。失去一份稳定的工作,她要付出更多。白天,她接 了两个专栏写国内新闻。夜晚在酒吧里推销啤酒。 她和临江突然有了很多话题可以谈。Lancome ,Opium ,ChanelNo.5,每次 说的都是价格昂贵的外国香水。或者是这次的莱卡的服装设计的新秀。姚峰,王 玉涛,陈海英。 两个女人也可以凑成一出戏。 12月的时候,两个人相约一起去周庄。我却被黎明在台湾的歌友会缠住,只 好眼红的看着两个大闲人。 简思和临江的关系也因此好了起来。简思在面对临江的那位先生,不再失态。 可是却始终没有简思和子谓的谣言出来。 可不是,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谣言往往比事实来的更快。 临江把婚礼的地点定在香港。我也趁机要了一个假期,打算在香港好好休息。 穿着名家设计的婚纱,戴全套的钻石首饰,比灯光还灿烂。临江决意要让她 今天比谁都美丽。女人,果然是女人。 要死了。简思笑的前俯后仰。大白天,犹如戴了灯泡一样夺目。 达然接过话。小心,你日后比她还要夸张。 我哈腰。现在的女性,什么都没有进步,但是独独在攀比上前进了一大步。 简思取笑我和达然。你们两个倒是一唱一和。 是一个好日子。每个人笑的都比平时多几倍。我终于疲倦,走到一旁,淘我 喜欢的太妃糖吃。达然坐到我身旁,我看着她隆起的腹部,好奇起来。 什么时候是预产期? 明年5 月份。 生男还是生女? 女孩子。最好不要像我一样。有一点聪明即可。 我咋舌。谁都要有你这么清楚,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她把我拥抱了一下。我最喜欢你这样。明明是你最聪明,却大智若愚。 临江和新郎举着酒杯走过来。香槟酒,入口又滑又爽。我仰头一饮而尽。临 江已经醺然,多出一份妩媚。我想着晚上可能还会有闹洞房。现代人的生活真是 乐趣奇少,自己找乐趣都找不来。 简思和子谓站在一起。我装做喝醉的样子,走到他们前面。两位何时结为夫 妇吗? 简思脸上一片红,低头不说话。子谓却把我扶到沙发上。你喝醉了,休息一 下吧。 喝醉,有我这么喝醉的样子吗?我扯住子谓的衣服,把头埋进去。赶快和简 思定下结婚的日期吧。今天是最好的日子。 子谓看着我,叹息。 临江定居在香港石澳。达然和楚生粘在一起。是好现象。哪个结了婚的人, 还像分居一样。楚生现在认识到达然的出色,还来得及。 唯一值得可喜可贺的是简思打算和子谓结婚了。结婚,结婚,在居高不下的 离婚率中,结婚的人还是多多。一个人的寂寞换成两个人的寂寞,划的来。 简思结婚的那天,我是伴娘。看着子谓给简思戴了戒指,转过脸去亲吻简思, 简思一脸的春光荡漾,我心里一片沉寂。我都多长时间没有人来亲吻我,又有多 长时间没有人对我说,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喝安定,又有多长时间没有人时时 刻刻心里念着我 .达然又怎么知道这其中的苦衷。 谁都有苦衷,并不是每个人都把苦衷挂在脸上。 可以庆贺的是,我可以拿工作做挡箭牌。是工作让我失去了谈恋爱的自由, 是工作让我至今身边无人。是工作……。 偏偏骗不了自己。 年末,我得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掂一掂,想着可以找到一家酒吧里喝到天明, 然后回家睡觉。 同事们聚会,我破例参加。在吧台上,我不停的喝香槟酒。自从那次婚礼后, 我爱上了香槟酒。人生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自己需要什么,然后得到 什么。人生知足即可。 身旁的男同事开隐晦的玩笑。我觉得他们猥亵。 扯一个借口,我提前离开。亦无人陪我走。 达然的孩子满月的时候,我和简思,临江第一次相逢。好象以前三个人如影 随形的日子,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达然还是老样子。她是一个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人。简思和临江两个人都瘦 了。简思瘦的尤其厉害。整张脸看不到一点脂肪。 我也瘦了,黑了。理由是堂而皇之的工作。 四个人都极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一句话。欲语泪先流。 简思轻轻的说话,没想到结婚多日后,丈夫梦里叫的人名是另一个女人。真 是凄惨。结了婚的女人,个个都成了哲学家。 临江也有话要说。一个人在家时日相当的多,无聊到学习裁减起来。而几天 前,才听到消息,丈夫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一个男人是永远停止不了偷情的。 有了开始,就不要幻想有停止的那一天。 我被气氛的压抑的说不出来话。只一味的喝香槟酒。不知不觉,酒量越来越 好。 简思突然抬起一双含泪的眼睛看我。你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吗? 我心狂跳,不祥的预感。 简思轻轻的吐出几个字。子谓爱你。 我的脸色在一瞬间,变色。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直爱着简思的吗? 子谓自始自终爱的就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开窍,他又何必在你面前不断 的提我的名字,引你注意。简思似乎不吐不快。 我呆住了。原来最笨的人是我,我还枉称聪明。 临江也要讨伐我。啊,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也爱你。答应娶我,还是因为你。 我再也说不出话。我能有什么话说,两个最好的朋友被我害得结婚,同样落 不到好结局。 达然的手拍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我抬头,简思和临江不知何时消失, 我掩面饮泣。 半响,我拿下她的手。达然你可有话要对我说? 她微笑。在感情上看的太明白,没有什么好处。 真是善解人意的达然。我悲从喜来。 楚生偏偏爱的也是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处。达然接着说。我情愿我 不知道这些。 天啊,今天难道要致我于死地。我还妄想得到安慰,我喃喃的说,达然,你 最知道我的。 当然。可是我已无法释怀。原谅我。她起身,招呼别的客人。 我又坐了一会,终于平息下来,随即坦然。能怪我吗,感情的事情? 不过是几个男人,不过是爱情,竟让我和我所有的朋友走到尽头。名存实亡。 几个月后,我无故辞职。离开南京。一个伤心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