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了 作者:爱足足 “原告还戴着手铐?”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个可怜的孩子!” …… 旁听席的人都在议论这个孩子。 法庭上这种难有的喧杂最终还是随着法官的入庭而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 着那个戴着手铐却稳稳地坐在民事原告席上的孩子。这个被众人认为是疯狂的、离 奇的原告就是——我。 我体验到了那盆被淹死的仙人掌的痛苦。 桌上被泪水浸湿的诉讼状使我仅仅意识到那条蛇的存在,接着心脏一阵刺痛, 周围就随之沉寂下来,然而异常的沉寂却令人感到不祥和恐怖。 原告人:知静,女,18岁,锦城路木巷子4 号被告人:艾佳,女,39岁,市88 号大宅8 号门原告与被告关系:女儿、母亲诉讼请求:…… 事实和原由:艾佳(被告人)与他人非法同居并且构成实事婚姻,与前夫离异, 离异后至今未付女儿(知静)的……未尽母亲的责任,造成…… …… 模糊的字强迫我痛痛的回述这几个月的那些事:六月初公园永远都是消散暑热 的去处。 幸福的一家三口在公园的出现,让我怀念过去有过的小幸福,我曾经也有一个 富裕和睦的家:我称妈妈“佳姐”,她看上去总是年轻漂亮,我爱陪她逛街,因为 她会带我去亲子乐园或者给我买衣裳。老爸忙于工作,但他却少不了给我和妈妈带 点小礼物。但自从悲剧在那个夏天发生,我就再也无法体验到幸福的滋味。 三年前“爸——爸——还没回来?真是的!”晚自习回家就大声嚷嚷。把书包 一丢,跳上沙发疯狂地按着摇控器,广告、广告,全是广告,真是闷死人了,一个 人的屋子总有点空虚…… 深夜的钟声与脚步声同时奏响。 “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出差数月的妈妈回来了,疲惫的步子比她拖着的旅行包还要重。 “妈妈,我想死你了,你想我吗?”我亲热地蹭进她的怀抱,可她没搂我,而 稍稍地摸了摸微凸的肚子。 “呀!妈妈!几个月不见,连小肚肚都长出来了,呵呵……” “快中考了,你还是去复习功课吧!” “不嘛!我要陪陪你……” 她没唔声走进卧室,睡了。 她异常的冷漠被我的雀跃不已完全掩盖。天有多高,我就有多傻,我居然认为 她对我的冷淡是劳累的错。 “嘟、嘟、嘟”急促的电话铃,我放下笔。 “喂,知静吗?”电话里冒出的是低沉的男声。 “嗯!” “我是你爸的同事,他从工地楼上摔下,现在在人民医院……” “妈!爸出事了,正在医院,我们去……”话还未尽,卧室里传出她漠不关心 的声音:“妈累坏了,你去吧!”当时我不知道这到底预兆着什么。 一路上,我跑着,泪水也滴着。 医院死寂的气氛在夏夜里让人感到空气被凝固,更使人感到窒息。我愈加恐怖 了。走廊上的灯还亮着,但人很少,除了几个穿白大卦拿着尿壶和药瓶的护士外, 便不见他人。阴静的环境中还不时掺着病人痛苦的呻吟。一个男人坐在急诊室门外 的长椅上,身子前倾,整张脸扑在紧握的双拳头上,双脚紧张地不停上下抖动。他 那样的紧张、焦虑就像瘟疫一样快速传遍我的躯体。 急诊室门上依旧亮着红灯…… 我停住了,不敢再向前移出一步,双脚开始发软、颤抖,全身的血液慢慢地降 温,直到脸上的肌肉抽动嘴角发出呜声。 “是知静吗?过来吧。”是长椅上的男人,我能分辩出他就是打电话的人。他 的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低沉,在空荡的走廊里振着回音,我害怕了,怕这空虚的回 音带给我的是噩耗,怕急诊室里推出的不是爸爸,而是爸爸的尸体,我怕失去他, 我怕……“爸,你不要离开我,你走了谁给我买棉花糖?小时候我一见到天上飘着 的白云,总会大叫‘好大的棉花糖!’因为这样都能得到你特意为我买的糖。这些 你还记得吗?” “咔”红灯停了,心颤了一下。 我移动着双脚逼近急诊室,每挪动一步都像拔牙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一辆架子车被缓缓推出,上面的身体被白布遮着随着架子车慢慢挪动。我冲上 去“爸爸——爸爸——”他死死地闭着眼睛,喊他叫他,他也听不到。我趴在他身 上大哭大嚎,医生给我打了镇定针。 我是在爸爸的病床边醒来的,丢了一只鞋,也许是在打针时挣扎掉的,爸爸仍 然还是昏睡。 在爸爸昏迷的每一天,我都光着一只脚疯狂地从病房跑到电话亭,不停地拨着 家里的电话,爸爸在生死线上徘徊,他和我都离不开妈妈,可这时我找不到她。 夜的最后一抹黑色终于钻到地下去了,父亲从昏迷中醒来。四天里,我哭肿的 眼睛就像被车轮碾过,但他的苏醒并没给我多大的喜悦,因为他常流泪而且不愿说 话,只是用那种预兆着灾难的眼神盯着我。 我决定回家找妈妈。 家里空无一人,凄凉挂满了整个空间,只有爸爸的衣服唯一守着父母无魂的卧 室。我终于明白那张压在餐桌上、印有法院的公章的纸代表什么了…… 病房的门被我狠狠地砸在墙上,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鲁莽真的让父亲感到 不安,他眼眸盯着被我揉成一团的纸。我不知道当时他是否想知道纸中的内容,于 是强装笑容把手背起来。 “你妈妈已经解脱了,随她吧!” 他出事后醒来的第一句话竟如此宽容,我真的不明白…… 高位瘫痪这个事实不允许我对父亲的康复抱一丝希望。母亲离去,父亲残废这 两个灾难同时降临,对于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我,绝非能用一个“悲”字来形 容。我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更不懂怎样去照顾一个残废的人。一日三餐都花钱买 快餐,甚至我连衣服也洗不干净。 爸爸所有的存款也抵不上在医院里的开销,最困窘的时候,我们卖了房了抵债, 支离破碎的家除了两个活人便所剩无几。 我时刻都在想妈妈,希望她回家,可这最简单的要求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遥不 可及。 没钱,没时间,我辍学了。贫困教会了我如何生活。为了生计我一面照顾父亲 一面去卖报,家里所有的开支都是我每天全城奔跑换回的,一天三四块、四五块攒 起来的。在没有申请政府最低保障的那段时间里,若不是父亲的那位同事和小巷里 穷人的救济,我不知道我和父亲是否会饿死在这间月租只有十块的小木屋里。这也 是父亲企图自杀的日子,冷冰冰的日子,由于我苦声哀求,他最终没有喝下那瓶杀 鼠剂。 我清楚地记得这一年总是下雨,洪水泛滥,而且那一年我15岁…… 一片被雨打落的梧桐叶打在我头上,把我从三年前痛苦的回忆中解脱出来。我 以泪洗面,公园也被淋得透湿。不多久暴雨催促我走出了这片激起我痛苦的林子。 这条小巷尽头的那间木屋也就是我和父亲生活了三年的“鸽子笼”。自从卖了 房子作父亲的医疗费后,我们父女俩便被塞进了这条被所有人公认为是“贫民窟” 的木巷子。 雨顺着发稍钻进了嘴里,咸。 模糊的雨帘对面,父亲坐在轮椅上,倚在倾斜的门框边:“知静,雨这么大, 走哪去了?把头擦擦!”他颤抖地递来早已备好的毛巾。 “爸,下雨了,你冷吗?我去公园看书不巧就挨了雨,没事的。” “在家看也是一样,是怕爸爸打扰你吗?”他小声嘀咕,显然有点自责。 “不是呀!家里太热了嘛。爸爸,你说一斤棉花重还是一斤铁重?”为了结束 沉闷的对话,我岔开了那个忽然变得敏感的话题,故意低着头调皮的等待他的回答, 可他忧郁地盯着我说:“再过一阵子这破房子也得拆了,哎!”附近工地正在拆迁 的声音隐隐传来,这才引起他说房子的事。 “再熬几个月我就毕业了,到时候我给您买新房,这破房我们不要了!我安慰 他。”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简单。”爸爸轻轻地拍着我的手。我听不见雨打在屋顶 上的嘀嘀声,雨停了,我也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 一大早,扶起父亲让他背靠枕头坐在床上,一勺一勺地把热好的粥喂进他嘴里 …… 我在一所职业中学就读。三年前因为父亲的事故我没能考高中,家里根本就付 不起那费用,最后还是父亲单位上捐款让我进了这所职业中学,它离家不远也方便 了我照料父亲。 记得在爸爸残废后的第二年春天,他患上了急性肠炎,吃了东西立即就拉,没 想到在家拖了两天,整个人就瘦了一圈,简直没了人相。那时我刚通过春季招生进 了职中,领了政府的最低保障付床位费后,就身无分文,要让我拿出近千元的医药 费非要了我的命不可。我再一次体验到钱对于这个不健全的家是多么的重要。这时 我把希望全寄于妈妈身上,决定求助于她。 来到她公司,听说她早就辞了办公室的工作,做个体了,但我也弄到了她的地 址:88号大宅。我没去过,但知道那是有钱人聚集的小区。 这里一户人拥有一栋二层的小洋楼。 天下着雨。 我叩响了8 号门,开门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男人。虽然我不至于衣衫褴褛,可 一身的淋漓够资格让他认为我是个土包子。他淡漠地打发我,我苦苦哀求他让艾佳 见我,他一口咬定是我找错了地方。我不知道是我真的错了,还是他在撒谎。 也许他真的在撒谎,当我第二天来这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妈妈挽着他的手臂坐 进了奥迪轿车。 妈妈看到了我,我正感到兴奋时,她慌张地向那个男人使使眼色,那辆黑色奥 迪就飞驰地从我身边驶过,我追在后面大喊大叫,看着他们给保安打了招呼便快速 驶出小区,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一片茫然,那时的我真想歇斯底里的哭嚎,但 喉咙似乎被子鱼刺噎住了,连一点绝望的声音都发不出,最后用力挤出几个字“妈 妈,我现在怎么办?”随后保安就把我给轰了出去。从那次起,我就没法子再踏进 这个豪华的小区。 就在那窘迫的时间里,我的同桌司徒昊洋帮助了我,她拿出自己的积蓄帮我付 了医药费。我俩的友情一直保持到现在。 那九百多块钱使我结识了一个朋友,也使我看清了艾佳的嘴脸。 刚跨进教室,就见司徒昊洋在讲台上不停挥着手里的海报:“嘘——各位姐妹 同胞,告诉你们一个暴炸性的好消息!”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F4后天到这里开演唱会!” “啊——” 高分贝的尖叫使整幢教学楼都在振动。我不理解她们为何要如此疯狂,但还是 挤出笑来迎合这个气氛。昊洋冲下来紧紧抱着我,她激动的呼吸就在我耳边欢笑。 “昊洋,什么F4呀?” “Flower Four 呀!”她有点诧异。 “四朵花?班花、校花还是市花?”我无知。昊洋用从未对我有过的异样目光 直射我双眼。 “知静你别逗了”,她放开我坐下,努力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台湾的帅男 组合,《流星花园》的四位男主角……”她如此含情的介绍,我的脸偷偷地红了, 有点尴尬。那是现在流行的东西?F4、《流星花园》,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 “一个人的气质得从形体中体现出来……”形体老师的讲解我没听,一直在琢 磨早晨的那桩尴尬的事。我认为城市里的女孩应该比较前卫,可我……我感到有无 数双眼睛在藐视我,他们射出嘲笑轰然向我击来。 “我真的这么落伍吗?不!可能只因为某些原因吧!”我安慰自己。 早晨的形体课就在胡思乱想中结束。 11点的太阳很烈,飘浮的云朵偶尔才能把太阳遮住,菜市也被晒得热乎乎的。 “称点土豆”。 “好呢!一斤半,你就给八毛吧!小姑娘慢走,下次再来!” 那胖大嫂客气的话总是吸引着我几乎都在她那买土豆、白菜之类的小菜。其实 ……其实,我知道并不是她对人的态度让我每次光顾她而——家里一丁点的生活费 迫使我在这三年里不得这样。 6 月11日星期二阴今天的土豆丝我狼吞虎咽吃个精光,可我却认为自己吃了一 顿三年里最难吃的菜!三年了,除了上课,照顾父亲,没多想什么,可今天我才发 现自己孤陋寡闻。 把日记本塞进书包,掀起隔在两张木板间的帘子,父亲睡着了。熄了灯,夜里 的虫鸣随我入睡,渐渐小声,最后销声匿迹。 六月下旬得离校实习了。 “爸,我回来了……” “多弄点菜,叫叔叔在这吃。” 父亲在厕所里洗澡。这三年里,父亲的那位同事总是隔段时间就来帮父亲搓澡, 可我很少听到他们谈话,父亲也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他。我也不知他姓啥、名啥,只 尊称叔叔。我是个女孩子,这为父亲洗澡的事,还真感激他,没有他,我不敢想象 我和父亲的尴尬…… “吱——” 叔叔把父亲抱在轮椅上推出,我能听出这是生锈的铁轮与木板磨擦发出的响声。 “谢谢你啊,叔叔。您慢走!” “再见啊!” 每次与他就仅此几句对话。今天他同样谢绝了我和父亲的挽留。 “爸,告诉你,明天我就可以领实习单了!”包着饭的嘴迫不急待地要把消息 向爸爸汇报,弄得几粒饭都喷到了桌上。 我放下筷子,端详陪我度过了三年的木屋。唯一的感觉就是空荡荡。四周只有 木板,时间一长就变得倾斜,两张小木板床和一张餐桌把屋子的空间占去了三分之 二,一台21英寸的彩电便成为屋里唯一成器的家当。但小屋却不像以前那样的平静 了,因为工作后第一个目标的雏形模模糊糊形成——远离这。 一向平静的木巷子,今天傍晚却被一个怪腔叫得有点像集市:“凉粉、凉面、 甜水面。”一个矮胖的女人骑着有货柜的三轮车转进了这个小巷子。经过太阳对她 的洗礼,变得又黑又壮。 脸上溢出的不晓得是油是汗,原本宽松的黑色短袖现在却把她肚子分成了三格 肉层,又把手臂捆得像系了绳的猪腿。穿着XXL 的沙滩裤,两个黑里透黄的粗脚肚 上下交替踏着脚踏板。 直到一个小孩叫住她,她才吃力但又熟练地把肉球般的身体从车上弄下。她用 早就禁止使用的白色塑料盒为巷里唯一的顾客盛小吃。接着又吆喝着继续向巷子尾 驶来。她盯着我喊:“凉面、甜水面!”本来就怪的声音更怪的离谱,好像是挟迫 我必须成为她的顾客。她一定后悔来这,因为这里几乎都住的是贫民。 她调头骑向巷口时,我清楚地看到她右手伸到左腋下挠痒痒,我又清晰地回忆 起,她刚才正是用这只手为小孩抓的葱花!她还会用这只手为下一个客人抓葱花, 这只手还会挠哪里呢? 不敢想了,肮脏!邋遢!那个难听的叫卖声终于被隔壁工地工作的声音掩盖住 了。 也许我离开这里,就能少碰到这种龌龊的人,我想。 “嗨!知静,太好了,我俩分到一块了!” “真的?”我不敢相信,因为昊洋是个有气质的女孩。 “这不!到服装城!” 直到我看到印有我俩名字的实习分配单时,都还认为是黄粱一梦。 工作的诱惑、喜悦,昊洋把我拉上了地铁。地铁,我好长时间都没接触那东西 了,坐在里面全身一股麻酥酥的味。昊洋今天的话特别多,她在憧憬自己的第一笔 工资:“MP3 ,把头染成紫罗兰,还有那件‘淑女屋’的蕾丝裙……”我只知道那 些是价格不菲的东西。听着她说的并看着铁皮里时髦的路客,我才又感觉自己与这 个社会格格不入…… 知道吗?当昊洋面试成功后,我是多么地紧张,毕竟到招工办门口的时候我一 直在她身后是被她拽着走的。我担心自己不够格。我的担心最终还是发生了。“没 有气质”“可能会影响本店的形象吧!”这些戳耳的话一直在脑子里打转。 “怎么了?知静!喂,知静,你别走!”昊洋拉着我使我正好停在一面穿衣镜 前:白色的衬衫泛出年月的暗黄,过时的布裤笼在腿上,显得屁股肥大…… “看上去真的很俗气,他们没错!” “他们小瞧你?好!知静,明天早晨在家等我!” 回家,我没和昊洋一块坐地铁——我走路。不仅仅是为了节约钱;还怕她在铁 皮里滔滔不绝地给我说话,不是关于她而是关于我这次的失败;还有那些时髦路人 清高的神态。 行人靠右,而我逆向而行,大海涨潮般的人群向我扑来,可他们却无视我的存 在,面向而行都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的确我太低俗太落后,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姑 娘。遇到红灯,所有的脚都停下来;然后黄灯、绿灯,所有的脚又匆匆走动。人们 都来来往往、匆匆忙忙,除了我。 一小时后,走进这条僻静的木巷子,把杂沓繁忙的人群甩在身后。正午的太阳 顺着每个毛孔刺进皮肤,发黑?发紫?不知道!只知道这叫痛。同样生活在一座城 市中,他们拥有的比我多,为什么?哦!我一瞬间感到我有一个高瘫的爸爸,三年 里对他细心的呵护使我失去了许多。 “吱嘎——”门开了。 “吱嘎——”门关了。 “吱——吱——吱——”门在倾斜的门框间前后摆动。 “知道我们静儿可以工作了,爸爸就忍着饿等你回来做庆宴!”爸爸十分高兴, 我感觉到了,可…… “你还有左手,不能自己弄呀?”我冲到帘子后,倒在床上,展开四肢。外面 没有父亲的声音,只有电视里球场上的嘈杂…… 吱嘎吱嘎,父亲转着生锈的轮子慢慢靠近我。 “静儿——”他把手放在我头上,“静儿,没事的,机会多着呢。” “爸爸,他们瞧不起我,嫌我土。” 父亲用颤抖的手理着我的头发,但没说话。 “爸爸——”我哭着把脸转向他,他扭动着嘴角,惭愧地扭动着嘴角。 “都怪我!怪我是个废人!”左手捏着拳头的他反复地捶打着自己的大腿,轮 椅随着振动发出破铜烂铁互相挤压的声音。 “爸爸,我不怪你,我没有怪你。你别这样打自己了。”我趴在他残废的腿上 阻止他继续催残自己本已废掉的双腿。我触摸到的裤筒空荡荡地,里面装着的像是 两支竹棍,呆痴痴地杵在那,没有直觉。 他不知道他把我失败的原因推给自己会让我更难受。自卑已经把我压得喘不了 气,而他现在又把责任捆在自己身上,我就像前线的士兵失去了后勤的支援,简直 没了作战的势气。 6 月23日星期日晴今天,爸爸睡得很早。我对他说了三年里从没那样叛逆的话, 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他的确剥夺了我的…… 一夜睡过,记不得昨天的事,只是在穿衣服时心里有点酸酸的:泛黄的白短袖 和不合身的长裤。 世事无常,可每天早晨我还是重复着三年里的一部份:把父亲扶上轮椅,端来 早早熬好的粥,一勺一勺地喂着。 八点钟,昊洋拎着一大包衣服到我家,让我穿上她的衣服:灰色休闲裤、米色 T 恤。 我又一次坐上了地铁。 “昊洋,告诉我为什么要我穿你的这些衣服?”地铁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我 的声音被隔得很小。 “带你去面试。”自信的笑夹杂着口香糖的味道从她嘴角溢出。她的自信会再 给我带来失望! 我断定。 那个站口! 在确定目的地仍是服装城时,我耳根子刹时通红,好像有人在背后对我评头论 足。突一转头,没有,只有盯着我俩看的男人,眼眸里的神色我看不懂,是嘲笑我 像个城市里的乡村泥巴? 没想到再次踏出这个站口居然会使我如此恐慌。 “姓名?” “知静” “年龄?” “18" ”……“ 还是昨日的那个豪华办公室、那两人,可是多了昨日没有的程序,这样的情景 不禁使我的自信开始萌芽了。 “要是可以,现在便可以报到了,店里正缺人。” 我成功了! 昊洋拉着我又站在了那面大镜子前:昊洋L 型的男式短袖、蓝色九分裤、PUMA 的帆布鞋与丰满匀称的身段相配,使她脱去了少女的稚气多加了一份时尚的成熟。 “那是谁?米色T-Shirt ,灰色的休闲裤,脸上泛着红晕,反正不丑,是我吗?” 我回头盯着司徒昊洋,她会意地点头微笑。我又瞅了瞅镜中的自己,如此的的变化 我受宠若惊。这下才领悟到地铁里那些人是在欣赏我俩,我为何要感到惶恐?为何 把他们想得那么邪恶?原来我真的这么没自信! 中午得照顾父亲,这个条件反应不得不使翻起波澜的脑子平静。 “昊洋,我得回家做饭,这套衣服借我穿几天,行吗?” “行呀!你下午一定得来报到哦!” “嗯!” 这次我又没坐那个在地下钻来钻去的铁皮,是否是因为我找回了自信?不知道。 但走在街上,1.68米的个子不算高,可自己却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呵,呵,”挺起胸,扭着腰,绕着脚,阳光把我的身影投在小卷的柏油路上, 我有点自恋,“身材不错!” “哟,静儿,漂亮了!”张婆婆坐在门槛上摘菜正好瞄见我的猫步。我立即把 动作收敛,尴尬地笑着敬她:“张婆婆,您好!” “姑娘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啰!” “婆婆再见!” 太阳很烈,可我感觉怎么就舒服着呢? 外面的白色很耀,一进屋,眼前一片漆黑,一时的黑色让我看不见自己的妙影, 突然间感到情绪的低落,我又走回了自卑的深谷。 “爸!” “唉……”声音在灶炉那边。 轮椅下一大滩水,还有滚落的黄瓜块。那把菜刀在父亲的左手里也学会了颤抖。 为了不使黄瓜四处滚,他就用下巴压住,再用那颤动的刀慢慢地切着,很有可能这 刀子就在他干瘪的脸上留下血痕,但父亲还是这样吃力地切着…… 我心窝里酸酸的,因为眼前的这一切是自己昨天的话引起的。 “爸!你干嘛?你不能做事的,让我来!” “爸爸就是怕你累着了。”他说得挺小声的。 6 月24日星期一爆晴今天下午,我开始了我的第一天工作。 现在坐在屋里望着屋外梧桐树上晾着的米色T 恤,我就盼望着第一笔工资送我 的新衣服。 我的日记里又多了一丝期望。 大清早的,客人不多,昊洋拉着我在衣服堆里闲聊。 “我爸说等我实习完会带我去香港玩一阵。” “真的吗?” “我司徒昊洋不说没把握的话,我保证!老爸让我在那儿实践实践,给他当个 义务导游。” “我可没你这么幸福!”关于家庭的话题就像一块粘糖,每次触及它就会把我 的痛苦粘在一起,今天同样是这样。于是我转开说:“你家里的条件不差,干嘛读 这么个职高?” “我?我不想读书。为何不在这个没有压力的地方干自己的事?随心所欲是我 向往的生活方式。那你又为何读这所破学校?” 我耸了耸肩,不自然地微笑说:“那时没多想!” 她根本不知道当时时间的紧迫,只有这个学校有扩招的余名。 “那你也喜欢这行吧!现在的人就应该走自己的路,不能让别人牵着。” 走自己的路,不能让别人牵着!我感到我现在似乎是为爸爸而走,为破镜难圆 的家庭而活。 洗衣、做饭、端屎端尿,三年里的大半时间都附在照料他身上。讨厌、琐碎的 事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难以适应。谁想被那样牵着活?反正我不想。 上班累,回家同样疲惫。我开始一天天的厌烦家里的一切,在家的脾气日渐暴 躁,而他对我的变化开始司空见惯了。我将他的衣服狠狠地砸进水池,故意把水溅 一地…… 他沉默。 门口那盆仙人掌静静地开着花…… 星期日的生意火爆,我第一次中午没回家。 家里有剩饭,况且叔叔今儿会来看我爸爸,他饿不了。 昊洋带我去了一家快餐店,她要了一盘的薯条、可乐、汉堡,我仅要了一份小 柳翅。望着窗外喧哗的城市,像我这样“寒酸”的人早已寥寥无几,甚至绝种了吧。 等我回过神来昊洋已经在和一群人说着什么。 “这是我的朋友,知静。” “嗨,你好!”一个把头发染成绿色的男孩对我说。 我轻轻颤了一下,在恐惧这群少年和猜想他们是谁,同时出于礼貌勉强回笑说 :“你也好啊!” “哦,忘了告诉你,这些是我的哥们儿!”昊洋说,“刚和你打招呼的是贾烁, 大伙都叫他是绿毛,你还可以叫他王八!” “王八就免了,绿毛还行呵,她叫小平。”他说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 “ Hi ,你好!知静。”因为她瘦,即便挤出笑也是一副丑陋的苦瓜脸。 “这个俊男是韩锋。”昊洋说得是一个大嘴男孩,那张大嘴足以把我的拳头吞 下。他对我挤眉弄眼,弄得我怪不好意思,幸亏旁边的一个可爱女孩帮我解了围: “别忘了我,我叫米可。” 还有个像是满脸毛的高个子全身运动装,一直打量着我,眼神乱乱的,可不怎 么说话,感觉挺严肃很挑剔,像是看不起我。昊洋说他叫莫明。 一下子,快餐店因为这些个另类少年而变得热闹了许多,大伙叙着旧,昊洋还 责怪他们不与她联系,还有一大摊我不怎么听得明白的事。 他们的出现,我发现逊色的还是我,甚至我和他们毫无共同点。把造成这一差 距的根源归于母亲的渎职,若不是她放弃了对我的责任,我会颓败成这样? 上天像是特意赐予他们健谈、热情、笑。而故意冷漠我。此时我清晰地感觉到 自己心脏在激烈的跳动中钝痛。 就这天下午,昊洋叫我去蹦迪。我以父亲为由拒绝了,没想到弄得昊洋挺不高 兴:“爸爸,爸爸,一天老想着你爸,你自个也得玩一下嘛!” 她这样说,我动摇了。毕竟叫我玩,也算瞧得起我,并且叔叔今天会到我家照 顾父亲。 “好吧!”我同意了。 她硬要我穿上她的吊带裙,不长,不短,正合身,只是上半部露得太多,我觉 得别扭。 昊洋拉着我进了“年轮”迪吧。我蹑手蹑脚地,还不时把裙子往胸上提。迪厅 射灯不停地闪烁,定音鼓特响的音乐放着,一群群人挤在舞池中央蹦着。 在几个招呼我们的人中,我认出了中午才认识的朋友们,只有那个丑瘦的小平 不在,以后我也没见过她,听说是去了西藏。韩锋灭了手里的烟头,走过来请我跳 舞。我拒绝了。虽然不礼貌,但是我不会跳也不想在舞池里摇头晃脑,而且烟草味 和肚子里溢出的酒味一起夹着,从他那张能吞下拳头的嘴里冒出,不好闻。 我讨厌这种灯光黯淡、乌烟瘴气的环境。那些脑袋剧烈地摇摆,屁股和模糊不 清的振耳音乐一起掺合,疯狂的扭来扭去……耳朵里的平衡器首先让我的眼睛不好 使,一切都在转,呼吸也不畅了,接着肚子里翻江倒海。 “昊洋,我想出去透口气。” 我拉着昊洋出门,顿时与浑浊的空气隔绝,没想到晚上大街上的空气在这一刹 那也变得使人心旷神怡。坐在河边的凉椅上,对面迪厅的喧杂立即被蒸发掉,顺夜 风吹来的只有汽车有节奏的鸣笛声。 昊洋和我同时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这样的默契也莫名其妙的让我们笑了 一阵。 河水从未这么平静地流过,就像今夜的天空。原本暗淡的夜色镀着一层淡淡的 银辉。 “月亮好美!”我哼哼。 它很亮,还有一丝青云从它脚下掠过,暗蓝的河面不感到苍白。 “不知怎的,我觉得你很像它,一见它我就会想起你。”昊洋说。 “哈……你们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那个满脸毛的莫明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 了我们身后。” “怎么?不行吗?”昊洋跟他斗嘴。 “就是不行!害得我起鸡皮疙瘩。” “谁让你听呢?无聊!”昊洋朝莫明翻了翻白眼。 “不要这样嘛,我也加入你俩!”莫明毫不腆颜地坐在我和昊洋之间,朝我傻 笑一阵。我不自觉地提了提胸前的裙子。由于传统保守思想的束缚,我向凳子边挪 了挪,差点坐空。这个对我来说的不速之客却和昊洋聊得热火朝天,他们就如没有 隐私,什么事都在说,真的很使自己的心得到解放。 莫明不时的转头看我,眼神放肆而直接。我不知道他眼神中释放出的东西是什 么,有种不能名状的魅力。 这次接触后,我才知道这个蓄了胡子的小伙子是职业足球队的球员,只不过他 还在预备队。 可能爱屋及乌是人的一大块烂肉,所以我觉得有了这个踢球的朋友是一件很炫 的事,并且突然有一种想迅速接近他的欲望。我试着与他对话,虽然话题总是接不 上,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短暂的了解也渐渐开始拉拢我和这帮与我不同的少年们的关 系。 迪吧外的霓虹灯不停更替颜色,半透明窗户上映着的头影不停甩动。在这里纵 情挥霍时间和父母钱财的,数少年最多,他们不是跳舞吸烟就是喝酒,除了喝酒嚼 烟草就是跳舞。我有点糊涂自己不喜欢这样是否是有点背时代,但这帮另类朋友的 出现似乎又弥补了这点。 没想到米可和贾烁如此亲密,贾烁轻轻地搂着米可的小蛮腰,米可可爱的脸蛋 更是被甜密泌得灿烂,她每一次笑都在诠释幸福的意义。 我终于弄清了这群人之间的关系,莫明、韩锋单身,米可、贾烁是一对。 当我语无伦次的面对昊洋告诉我米可和绿毛有三年的情史时,也就再次证明我 和他们并不在一个“档次”。 黑夜的疲倦被大家的兴致所吞,这也正是年轻人的特点。米可和贾烁一直走在 最后,不时地传来两人的嘻笑,我们其余四人并排在前,本来不宽的路沿面被横霸 地不容其它路人,想超过我们的也只有侧着身子走。我觉得这不太礼貌,但他们却 丝毫没察觉,仍旧这般唯我主义地走下去…… 锦城路不久就到,我只与昊洋告别后就悄悄离去,其它人没有注意到。我是怕 他们中某个人会出乎意料地跟踪我,而这全然不可能发生,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却是 怕他们看到我家的贫困,若是这样他们定会有所排斥我,我当然不愿将才到手的东 西转身就丢,特别是那个踢球的莫明。 绕了几个圈,回到了木巷子,蹦蹦跳跳一口气从巷子口跑到巷子尾——一直到 家。 爸爸还没睡。 “快12点了,怎么这么迟?”他很焦急。 年轻人都贪图快乐,我几乎把爸爸忘得一干二净,可现在他又实实在在出现在 我眼前。我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认为和他对话会搅坏我的好心情。 我淡漠地说:“睡觉吧!” 他睡后,我躺在床上甜甜的回忆今天是怎么个玩法,对莫明的进一步了解、可 儿和贾烁的亲密。想到这些,我又把笑轻轻挂在脸上,这样真爽。可脑子里又掠过 一种不安的想法:要是这样耍,不要大人管也不要去管家长该多好。这想法让我不 快,因为不经意间我又会想起那个让我叫她妈妈的女人,一个轻浮的女人。她虚伪、 虚荣、自私、风骚、冷酷,自从离开我后,她身上的母亲形象从伟大和崇高一变而 为卑鄙。还有身边的爸爸,简直是个累赘,是多余的。 越想的多越睡不着,翻来覆去直到熄灯,四周一片漆黑,闭眼、睁眼都是一个 模样。 这天一上班,昊洋就激动地告诉我说是莫明有事要告诉我,叫我今早九点到店 对门的地铁站等他。莫明?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自觉的径直走向地铁站。 “现在九点一刻了,还不来?”我一个人靠着地铁站的墙,地铁都呼啸着轮了 几次了。“是昊洋逗我还是莫明放我‘鸽子’?” “知静——” 那个满脸毛的东西弯下身,手护着膝,气喘吁吁地。他昨晚没按时归队,被教 练逮个正着,罚他今天跟草工一起除草,可是他又溜走了。哈! 不管我搪塞些什么,这个不屑于一切的家伙最终还是使我服服帖帖跟他走上了 街面,他是拉着我的头发走的,这招不算太妙。 第一次见到莫明的时候,我还问司徒昊洋他脸上长长的毛是什么,昊洋说是莫 明留的胡子。 那会儿莫明对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回笑,只是感觉脸上的肌肉机械 地抽动了几下,全都是满脸毛吓的。 “你知道我看见你的第一个感觉吗?” “什么?”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再加上街上的喧闹不太听得清他的话。 “你知道你给我的感觉吗?”他稍稍躬了躬身子。 “丑吧!” “不!有点腼腆,不像我们认识的女孩。” “那就是俗?”我微微瞅了他一眼。 “你真逗,说的话怎么都超不过十个字,跟你稍微接触了后才感觉你和别人的 女孩的气质不太一样而且还挺可爱。” 矜持的笑悄悄地爬上我的脸蛋,不是因为他注意到我说话的字数,而是因为他 在美我。 在别人花钱请吃饭成时尚的今天,他却花钱买汗流,这个满脸毛的家伙把我带 进了一家叫SUN 的健身房。 “你身子太单薄了,万一遇到坏人,这可就……”他故意不把话说完,弄得我 似乎真的感到了一丝危险。90来斤,确实太瘦。 我在跑步机上慢跑,可也忍不住问正在举杠铃的他:“莫明,你干嘛留胡子? 证明自己老了吗?” “哈,不简单!第一次10字以上的话竟问得这么有品味!但,很遗憾,你错了。 我这胡子就像你那埃及女王般的阶梯发型,是古典的艺术!” “呵,呵,可你的络腮胡看了让我倒胃!” “啊!不公平!你污辱我!”他放下杠铃跑过来按住跑步机的键,我步子变得 奇快。 “慢点,你这满脸毛的坏蛋!”我骂他,可似乎有点娇作。 “快投降吧,哈……”他一脸坏笑。 …… 到了锦城路口,来来往往的人与街道一时的喧哗和拥挤,正在提醒我已经五、 六点了。我谢绝了莫明送我的好意。 “谢谢你带我玩,我今天很高兴,现在到家了,该拜拜了!再见啊!” “知静呀!你家住哪栋楼?” “以后告诉你,拜!”我头也不回,加快步子假装着跑进了一幢大楼,躲在墙 边,待他在人潮中消失后自己才出来,绕了几个圈才回到木巷子。 他们一伙里只有昊洋知道我住哪,家里怎么样,可她不会轻易的谈起别人的家 事,所以我想让我家里的情况在莫明他们一伙的脑子里打上问号或者伪装得好一点, 毕竟我和他们的家庭差得太远,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否则他们会排斥我。 回到家里,沉闷的气氛与我的高兴一下起了反差,屋子里面充满颓唐的分子, 一群群窜进我的脑子,在加上一个不能自理的老爸,心里包着的火苗突然烧旺: “烦!” 我吼出了一个不可掩饰体内强烈变化的字。对爸爸的不满,对他的憎恨像燎原 的火一样蔓延开。一进门就拽起扫帚扔向四面的墙,落在轮椅旁,爸爸的眼神变得 无奈。的确是无奈的。 家,等于快乐,是吗? 为什么在家里唯一能送我快乐的却是一堵倾斜在门框间的木门? 是因为一出门有大都市?一出门有青春?一出门有时尚? 或许门外没有家务,没有拖累,更有自由的生活。 “知静——工作不顺?”爸爸小心探着我。 “不,很好啊!” “那你干嘛拿扫帚出气?”他接着问。 “你到底有完没完啊?你烦!” 这句话划破了屋里的一切,门、窗开始有裂缝,还有爸爸的心。 他静静地、静静地盯着那盆仙人掌,盯着仙人掌静静地开花…… 店里来了两位女顾客,浓妆艳抹,个子不高、身材不好却穿得“坦胸露乳”, 简直龌龊死了,至少我这样认为。这样的女人其实也不少,她们的共同点除了衣着 丑得要命外,还有一点——极其自信。自信并非不好,但更让她们不加挑选的穿上 大红配大绿的衣服在任何场所都扭着丰满得下垂的屁股走来走去。对于自信给人的 影响,可能唯我才这样精僻的理解,这正是我一直不自信的原因之一。 我妈说过“世上一切都以自然为美”。可她带给我了很多她不曾料到的痛苦, 因此我仍然腹诽:“人裸体便是自然,按她说的那应该是美,可世上的人都穿着衣 服,难道是在掩饰自身的美吗?岂不是极其荒谬的吗?美是一点一滴的修饰积叠起 来的,它应该这样定义!”叛逆加上自己的审美,多余的眉根就被一根根夹掉,虽 然这样不属于自然,但是我的脸蛋被托得漂亮了,便就证实了那女人的话并非真理。 当眉笔在眉梢勾勒的一瞬,我感受到了时尚女人离不开的气息,闻到了靓女们的独 有香味。 7 月10日星期三晴不在家里我永远都是乐天!不知道莫明队里放假还是怎的, 他又跑出来约我明天出去玩,而且他剃了胡子。昊洋说这可是爱情的机会,叫我别 错过。虽然我并不打算“爱情”,可心里却还是甜甜的。 蚊香的烟轻袅袅地升起。为什么老把蚊香放在爸爸床边?有帘子在中间隔着, 烟熏不过来,我老爱被叮。你欠我的太多,我还照顾你?你也和那女人一样在摧残 我。出于报复,我掀起帘子把蚊香夺了过来,哼!心里平衡了一点…… 天气挺好,云薄薄地,一大片地铺在空中,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我化了妆,也不过是稍稍上了点腮红,涂了点唇彩,反正比不打扮要顺眼点。 虽然没有名贵香水作铺衬,可昊洋送我的防晒露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店里的人夸我靓,心里美滋滋的。 昊洋最近在一家叫FLAME ,火焰的酒吧兼职,是调酒吧自己的酒,WAR ,很烈 的酒。现在她穿着昨天的白T 恤、旧牛仔裤,光脚穿着PUMA帆布鞋趴在收银台上睡 着了。 直到12点昊洋醒来的时候,我仍然在魂不守舍地等莫明,脑子里一直幼稚地制 作着那些怎样责备他迟到的句子。昊洋泼我冷水说莫明那家伙最不守时,常让别人 傻乎乎地等他一天。 一下子觉得自己正如一个跌入冰谷的孤寂者,很失落。不是因为莫明,而是想 起了把我带到世上却又抛弃我的女人和残废的累赘。 我告诉昊洋,我不想把所有精力全花在一个无用的人身上,自己的钱要自己安 排就像她那样,不想再这样背时,因为我本来就不属于拮据、不属于落后。然而造 成现在这一切的却就是那两位创造我的亲人,往往这又是最困扰我的事。 “昊洋,说实话我不想在家里住了。” “你不是一直都关心你老爸吗?” “他?他又不是不能动!” “你可别这样。父亲总归是亲的嘛,别瞎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告诉你, 我爸妈都出去了,我现在住在米可家。米可的爸妈在外地工作,这里的房子她一个 人……” 说到这些,我真想爸爸快点……第一次有这样极端的冲动,没想到它就像毒蛇 的毒汁,慢慢在体内扩散。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我开始不喜欢晴天,也不喜欢雨天,更讨厌阴天。太阳、 云、雾、风、雨、雪、雷、闪电为何不同时压在天空?那种感觉真的太棒了。 到傍晚,昊洋喜欢到河边散散热,顺便同我聊聊。迎着从下往上吹来的河风, 坐在岸边的石梯上,昊洋总有感慨:“人就像这流水,一直流向大海,可是又回不 来。一滴水只有一次这样的旅程。即便变成了云,变成了雨,最后又变成了水,可 又不是原来的那滴。要是一路有美丽的风景,还值得。 若是碰上戈壁、沙漠,这就等于断送生命。知静,对吧!“ “简单地说就是珍惜生命,你何必这么富有诗意?” “呵……” 人,一群一群地向河边涌来。 “知静,我怎么觉得怪呢?”侧面看她的脸,有轮廓,挺美的。 “什么觉得怪啊?” “你说莫明怎么突然把胡子剃了?”她抖了抖烟头,烟灰散在河面上,被一波 一波的水纹淹没。 “胡子剃了?那还用说?队里准他胡子茬茬的?” “不对!我看他呀,说不定……知静,听着呀!” “我在呢!” “我看他对你好,说不定对你有意识!你是不是给他提过胡子的事嘛?” 刷,脸红了。 我的确给莫明说过留胡子不好看,可昊洋说的我怎么没有感觉呢?这种青春的 悸动我还没感受过,我也不想去体验。就算我对莫明有心动可也不代表他也对我有 好感,再说我是爱屋及乌,爱上足球才对他…… 在我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妻,老婆婆侧着头盯着我俩,满脸的皱皮发黄,眼睛发 灰,目光有点呆滞,像是听我们谈话后想起了年轻时的烂漫。我不禁心里发酸:我 老后也会变得这么丑,所以得趁着年轻活得精彩点。 屋子里很热,也没开灯,破风扇叽叽嗄嗄地叫,电视里泛出的光把黑漆漆的屋 子照得一会黄,一会儿蓝。《暗流》中神秘的侦探情节和略带紧张的音乐扣人心弦。 “哎哟……”爸在呻吟。 我把灯打开。 他脸色苍白,表情极其痛苦,左手不停地在肚上晃动。 “肚子疼,哟……” 拉肚子,这是我第一个反应。正准备蹲下去开改装过的轮椅垫,“叭、叭”两 声响和一股熏人的臭味抢先夺了出来。我用脚跺地,手重重打在椅把上,对他大叫 :“好烦呀!你忍一下不行啊?” 他就像小孩那样,低着头,眼睛上翻,可怜巴巴地盯着我。可我不知为何这样 的狠心,并没有温柔下来,反而抓着他的裤角使劲往下拉,他的身子也随着下移了 一段。 把他推进厕所并打开轮椅垫上的盖子…… “知静——” 他叫我。每次大便后他都这样喊我,但这次的声音却很小。我舀了一瓢水通过 轮椅垫的洞直冲他的屁股,没有用纸为他试去残留在屁股上的粪便就扭开头给他换 上了干净的裤子。我不想看到、闻到那些肮脏的东西和难闻的气味,更不要说隔着 薄薄的纸用手去接触那些东西。 除了那句责骂他的话,这晚我再也没说过其它。 撩起包有大便的裤衩丢进水池,没用洗涤剂,只用木棍在水池里捣了几圈,不 像以前那样拧干就直接挂在外面梧桐树的细枝上…… 夜很静。 今天的日记只有那么一句话:“屋里屋外我判若两人。” 头上的白炽灯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灯泡由点变成彩色光环。忽左忽右,被拉长, 直到变得柔和。 昨晚一声不吭的虫子随今早的第一缕阳光狂叫,气温便顺着虫鸣鸟叫慢慢升高。 水银脱落的镜子里照出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粉色。十七八岁的姑娘像 朵花,我却觉得自己是株狗尾草。为何紧锁的眉宇和自然流露出的愁容磨灭了十八 岁的朝气?这答案正在一点一点的沉淀,总有一天会被滤出,会清晰地印在脑髓里, 所以我也慢慢想解脱,正如昨日梦里那样。我梦到:妈妈把我和爸爸推下了山崖, 爸爸遍体鳞伤,而我却偷偷溜走了…… 大清早的空气还是一点都不透明,到处都是紫外线的味道。柏油路面软软的, 土壤咯咯作响,看来已经顶不住毒辣的太阳了。 昊洋见到我开口就是莫明,把他说得像神那样高深莫测,又夸他多么多么的英 俊、幽默,我可是彻心彻骨地佩服她的口才。但她干嘛这样夸他?越这样怪异,我 心理上就越提防着莫明,谁知在搞什么鬼? 莫明来了,和他约的时间足足迟了24个小时。 他说是叫我俩去玩,可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进了网吧。这OICQ呀真是成了人们精 神上的消遣,没事闲着呢就进去找点人说话,心里总归是舒服吧! “:)来欣赏我作的诗”这个叫“马克”的网友是莫明。啪、啪、啪、啪,电 脑上窜上来一首诗:“自由,爱情! 我要的就是这两样。 为了爱情,我牺牲我的生命;为了自由,我又将爱情牺牲。“ 这不是裴多菲著名的《自由,爱情》吗?这莫明还归为己作,真让我打心眼的 佩服他的不要脸。 “你是对裴多菲的亵渎!”我搞过去。 “嘘……给点面子:P ” 一面喝着这瓶农夫山泉一面看莫明解释昨天失约的原因,没想到他的理由就是 “因为没能来,所以就没来”。 下午,店里来了一位贵夫人,选了件套装,可裙子的拉链拉不上,小肚子凸凸, 她自己却很满意,硬叫丈夫买下了,她还问我好不好看,顾客是上帝,我总不能实 话说她像身前又长了个屁股吧!所以附着她:“好看,好看。”其实回家都是穿给 丈夫看的,丈夫满意就行了,可又何必为难自己的体形呢?又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 人。 几乎每天一踏进木巷子,就有一种压抑,不痛快的感觉。 水晶娃娃打碎了! 这是昊洋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特别珍惜它,就如珍藏我和昊洋的友谊,她毫不 嫌气我做她的朋友,还经常帮助我,可这代表我俩友谊的东西被“累赘”打碎了。 虽然他不停地表示歉意,但最终我还是没能原谅他,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呀!” “烦死了!”“对不起有啥用哦!”这些话通通不加掩饰地全吐了出来。我不爱说 粗话,或许我根本就不会骂脏话,但以上的句子毫不低于粗话对人的刺激。 现在我眼中疲倦的他毫无一点反抗能力,是懦弱的,令我厌恶的累赘。他的心 伴着水晶娃娃一块粉碎,他再一次感到不安,但也无法控制这种丧尽亲情的局面, 任我肆意放纵。 司徒,莫明他们一伙衣食无忧,我却相反!昊洋实习打工完全是属于享受生活, 我夙兴夜寐却是为温饱,为生计,这不是命中注定的差距,是因为他把我拖累了。 我本可以读高中上大学,现在都成了奢望。 时间被毁了,一切都晚了。 现在想来,母亲选择放弃是英明的,她已经摆脱了,为什么又让我背着这个灾 难?那我又何时能真正甩下肩上的担子过自己追求的生活呢?不远了,但愿! 终于起了风,把等待女儿孝顺的心又吹凉了。我骂完了,心里也就舒服了,平 衡了。 在家里呆不住,跑了出去,想找莫明玩,可怎么给他说呢?是叫他出来玩,还 是叫他陪我玩? 望着电话亭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拨通了他的手机,当他接通手机时,我又开始 犹豫。 “喂!”电话里他的声音有点凶,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急了:“喂!说话!” “喂,是李铁吗?”结果我仍没有叫出他的名字。 “不是!我是布什!” 电话挂了。 我面对他的声音,浮想联翩,欲罢不能。可是又没有勇气去聆听。 莫明,我没勇气约,而昊洋又去FLAME 酒吧兼职,我只好又钻进了网吧。和一 群人聊后,没几个可说话的,删了,又加了一群,又聊,又删又加。这些人无疑都 是“你好!”这个无聊的开头。 “呵呵~~谢谢加我,来吃支香蕉吧!” 这人的客套话的确把我套了进去。他叫“香蕉黑娃”,和我同一个城市,我在 城西,他在城东。他约我今晚见面,可我没几件体面的衣服便推迟到次日下午6 点。 回到家了,总是又忍不住责骂几句或者抱怨几句,其实都是冲着轮椅上不能自 理的老爸,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已成了我的习惯,或者说是嗜好更准确,不知道那个 累赘有没有感觉到。我喜欢叫他是累赘,他本来就不愧这个词,挺形象的。 破风扇发出的噪音远远高于它带来的凉意。 在白天拼命叫唤的虫子、蝉这类东西,到了深夜还真的销声匿迹了。 明天见网友的事虽然还没定锤,但也得有点准备,总不能给别人看我一脸的愁 容吧。于是对着镜子,努力寻求一个能把小虎牙和酒窝托得更可爱的笑。感觉脸有 点僵硬,才发现自己对着镜子怪笑,傻笑了半个小时。不管怎样扭动脸上的肌肉, 感觉还是丑,好听点那叫成熟,直言就是未老先衰。失去少年色彩的原因是不美满 婚姻带来的,也是日夜呵护累赘造成的。 他给我带来的灾难是一种无法抗拒的事实,正如同少女的年轻也是一种无法抗 拒的事实一样。 原以为一觉醒来,可以贪婪地吸吮雨后的清香,可昨晚的风没能压住炎夏的高 潮,热气是从地面发出,冲进裤筒,顺着毛孔往体内钻的。 我不再思考自己的易怒,叛逆是否让爸爸伤心欲绝,所以重复做了三年的事今 天我没有耐烦地履行,只是把他弄上轮椅,端上饭,没喂,没洗,摸摸兜里的200 多块钱就跺出了木巷子。 “昊洋,帮我拿个主意!” “给多少Money ?” “不给!你帮不帮?” “你还当真呀?说吧!” “有个网友约我今天下午6 点见面,我去不去?” “去!一定得去!”她斩钉截铁。 “为什么?” “嘿!好玩呀!要是个有钱人就狠狠地吃他一顿,或者勾点小东西,要是长得 帅就挽着他在人多的地方转转,让别人羡慕羡慕,要是差劲就撇开他……” “啊?都这样?那干脆你去吧,要不你陪我!” “到时候看吧!”她说。 “我没几件衣服,中午陪我去逛逛。” “好哇!包你买好看的!”昊洋一直都希望我改变。 2 个小共花了190 多块,这是我三年里消费的最高纪录,但今天我不心疼那些 票子,我明白这是自己的,自己有权力支配。 欣喜若狂,赶回店里就直冲更衣室。 “哇!” “美女——” “靓妹——” 一打开更衣室的门,店里的姐妹们冲我叫,我的脉搏在跳,而且很厉害,特别 不好意思的把门又关上了。 “知静!你出来呀,真的好看!快点出来!”这是昊洋。 “你们不叫了,我就出来!” “好,好,好,快点吧!” “吱——” 自己害羞地走出去,还是有人在起哄。昊洋把我转向镜子,我简直不相信这个 漂亮的人是我。 阶梯发型、白T 恤、热裤、蓝袜、白鞋。 见面的地点是“百事专卖”对面的一个楼道口。 现在是5 点58. 我紧张地呼吸着空气中的灰尘。 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拨那人的手机,响两声,我就挂,昊洋借 着铃声看到了他。 “你是在等网友?”我胆怯地探他。 “是啊!”他看着我,那是一双明亮的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原本蹲着,现在站起来,高个,不少于一米八五,皮肤黑,全身运动装,削 头,还用者喱水弄得乱七八糟,模样不错。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正在按MP3 ,是个 有钱人。和他走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他出众的相貌、体型和我今天穿着一配,的确 还是剥夺了很多人的目光,毕竟谁都不会拒绝美的诱惑。 他是体院大一的学生,19岁,名叫金铁鑫。 一路上我几乎就是他表演幽默、口才、英俊的观众。任何地点、任何场所的任 何一件东西都可以是他表演的对象。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但我 仍然愿意看着或帮着他把这些表演继续演下去。 公路两旁的梧桐树,密密的,叶叠着叶,重重的,枝压着枝。用上好梧桐木做 的古筝奏出的旋律罩着法国梧桐树一棵棵向后退。从市中心到这,我们一直是直走, 现在已是通向郊外的公路了,前面和后面走过的路口交织成了一张张的网。 天黑了。 “你很美。” 在临别前说这话,我很诧异。他毫不加掩饰,使我毛骨悚然。我当然也不愿意 打破我在他眼中的印象,回眸一笑,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知道我昨晚对着镜子操练的 结果还不至于太坏。 感觉很怪,我想,早恋是不是就这样开始的?是从少男少女互相产生的爱慕慢 慢发展起来的?这么小便把感情全用尽,到谈婚论嫁的年龄时,还会有这么多的感 情去释放吗?婚姻会成功吗?这是不是离婚的原因之一?失败、错误的婚姻就将我 送给了这个家,我成了婚姻、爱情愚弄人的战利品。现在家庭离婚率越来越高这是 否是年少时不停更换情侣的继续?不得不思考。我厌恶不了解爱情的早恋少年,牵 手搂腰地走在街上,每个动作都极不成熟甚至令人恶心,这个时候谁又能选定终身 伴侣呢?我憎恨玩弄感情的人。他们的结果就是留下我这种无辜的孩子。 这些思想正如烙印般深深烙在大脑里,而且面积还不断增大…… 木屋在城市的对比下寥若晨星,木巷子又有一种寥廓空旷的感觉。突然激发起 我思古的幽情,可最终还是心底最原始的憎恨、暴躁占了上风——我踏进了门坎。 可恶!总是那种表情。麻木、苍白的脸又窜进我的眼睛。一串串表示心里不满 的语句不加任何掩饰通通向他喷去。又怨、又恨、又厌恶。他总是沉默地盯着门外 的仙人掌,麻木地不作任何反抗。他越是这般软弱,我反而越是疯狂地把自己烦躁 的心理暴露出来压在他身上。要是他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反抗,比如骂我几句,我定 会停下来。要是他像以前那样拿出父亲的威严来教训我,我自然会心平气和、抚抚 顺顺作回他女儿。可他究竟还是现在这种样子,毫无父亲的威严,毫无男人的气概, 被我骂得没有一点点自尊,他现在全靠我来支配,吃我给的,穿我洗的,忍受我骂 的,他越是这样麻木无能,我越把他当成附属的——他是累赘,是多余的。他害得 我失去学业,害得我不能享受作女儿的幸福;让我失去少女的色彩;强迫我不得不 把厨房,洗衣池当作天地。他又是这般的残忍,外表如此可怜,可他和那个女人一 样的自私,残忍。我把他看作我的仇人。若不是他和那女人玩弄这段婚姻,我难道 会含着敌意去看待恋爱?难道会违背良心这样对待他? 自己就像变态了一样在整理思想的脉络。 感情是一点一滴慢慢培养起来的。仇恨却是成倍成倍的猛烈增长,用不了多久, 到了恨之入骨的田地,便如火山一样突然爆发,将一切都掩盖得严严实实,连慢慢 积累的亲情、友情、爱情全深深地压在火山浆下。 7 月12日星期五你生活得毫无意义了,难道就想让女儿照顾你一辈子?你不为 自己是个废人而羞愧?无耻地吸吮着女儿的青春,折磨着女儿的身心。你知道吗? 你带给我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反而毁坏了我的很多,你和妈妈一样心狠,而且你 催残我的比她伤害我的更多。就算我心理变态,可这全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欠我的 太多,我不希望你还我,其实你也无法偿还,我只盼望我早日摆脱你,就像妈妈突 然消失那样,你也消失。我想要的是从你的拖累中解脱,从你和妈妈之间的瓜葛带 来的不幸中解脱。我祝自己能早日摆脱你! 写完日记,随便就丢在桌上,已经很疲倦了,脑袋热乎乎地全是怨恨。为自己 的悲凉也有点哽咽。希望被爸爸拖累着走的日子不长了。 星期日早晨乘地铁的人不少。却也不是挤满了整节铁皮,稀稀朗朗还有些空座。 整个身体伴着地铁橙色的灯泡左右摆动,对面的车窗上映着我摇晃的脑袋,看得出 昨日的疲惫。 铁皮里的人似乎只会摇头不会点头。我讨厌的也是这种人。来店里买衣服的顾 客要求我介绍,我拿出的服饰他们摇头不满,我厌倦做这样低三下四光说恭维话还 不讨好的活。 莫明队里放假,他让我下午在训练基地大门口等他。我一直都不懂得拒绝他。 人无完人,每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若是先亮出了自己的优点,那么别人在长期 的接触中会将你的缺点挑出,你硬要掩盖的话,事情将欲盖弥彰,别人往往会忽略 你的优点而注意你不足之处。若你我先将缺点、缺陷暴露在外,通过与人的接触, 或多或少你的优点则会被人从缺点中挖出,结果会使别人觉得你是越来越可爱。这 种想法让我做到自然、大方地去面对人,不允许我特意掩饰什么。 三点半,四五个穿运动T ——Shirt 的球员最先走了出来。先才那种保持自然、 大方的想法最终还是被所有女人都有的虚伪、娇作所吞没,因为我看到了皮肤黑黑 的莫明,并且他在给我打招呼。他顾不住其他队友的起哄把我带进出租车朝市中心 驶去。 “你准备带我去哪玩?”我问。 “看球赛,一队不正和辽宁队比赛吗?带你去看李铁。”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今天有比赛?”我万分的惊喜中夹着疑问,他没回答, 脸上一直泛着荣光。 市体育馆内冷冷清清,根本没有球迷,也没有赛日时的喧哗,当时我就明白莫 明在撒谎,很想把受骗的愤慨捅在他身上,可是他忽然拉着我的手奔进了球场。 只有二个草工在修护草坪。 “感受这种气氛!”莫明小声说并且轻轻地用手把我眼睛合上。 静。 没有激烈的拼抢,呐喊退离现场……只有空旷的场馆,这里似乎只属于我。 “感觉太爽了!”先才受骗的感觉荡然无存。 我们一起坐在光光的跑道上。 他无言,我沉默。 “我喜欢你!”他冲破了沉默的防线。 “你为什么说这话?”他的突然,我也不得不走出无言的束缚。 “因为,我喜欢你!”他的黑眸子死死地映进我眼珠。他眼神依然放肆而直接。 “我对你说的感到恐惧。”我不敢再与他对视,收回了我的“窗户。” “我这么勇敢,你怎么恐惧呢?”他有点着急。 “就因为你说话时情绪的变化无常。” “这是因为我特别,与众不同。” “在我这种思维的人眼中,你便可以去精神病院。”为了不至于过分害怕,我 说起了笑话。 “你不要这样说嘛,难道你没发现这里有风吗?” “有风与我有关吗?” “嘿嘿……”他狡黠地冒着笑,“有一点吧!” “为什么?难道风代表……” “我对你的爱!”他很快补充。 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此时面对他“糖衣炮弹”袭击,只能装着对他若无其 事,把他的话当作儿戏,用玩笑的口吻说:“啊……!一篇经典的对白,我要请求 你赐于我珍藏它的权力。” “哦,上帝!如果这能让你快乐,那么在上帝面前,我愿意送给你,并赐予它 神的力量。阿门!” “阿门!” “好了,我不是开玩笑的!”他说。 “那我问你,你得诚实回答。我哪里吸引了你?” “啊……如果你想知道答案,我只能告诉你:爱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其实,这也是理由!”我驳他。 “知静,你不要岔开我的话好不?你应该对我说点什么!” “我要说我得珍惜我们的友情!”我答。 “不!你应该回答‘我爱你!’” “你在禁锢我的思想,莫明,”我站起身“我们走吧!这里太静了,现在我不 喜欢安静。” “做我女朋友吧!”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不!”我也不相信自己竟如此斩钉截铁。 “知静!”莫明叫住正在往前走的我。 “你不觉得你有点偏激吗?” “我真的喜欢你!”他走上拽起我的手说。 “你怎么这样的讨厌!” 我挣脱他的手跑出了使我第一次悸动的地方。 我根本没料到这件事会发展得这么快,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快就给他 个没有余地的回答。其实和他在一起像是梦寐以求的事,不是因为爱屋及乌,确实 是我真的为他心动,不光是他具有所有足球运动员身上都有的魅力且还有不属于足 球的其它。而我拒绝他也是怕别人说我是喜欢足球才爱上他,并且我家的背景似乎 也不容我这样。这样看来,拒绝他就象是被别人挟迫的,自己也后悔错过了初恋成 功的机会。心里真是矛盾。 离去后,我没直接回家,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吃麻辣烫。在成群结队的人中我成 了异类,也引来了不少男士的目光,我勇敢地抬头直视那些眼睛,把自信聚在眼中, 也把鄙视放在闭眼地那一刹那,我瞧不起的就是这种鼠眼的男人。 三天后,莫明气冲冲地跑到我们店里,我自作多情的认为他离队来这是找我的, 直到看见他那支鼓鼓的行囊时才发觉事情不妙。 “你们要出去比赛呀?”每次莫明队里出省比赛,他都会像今天这样拎着个大 包,昊洋也是习惯了他的匆忙,所以才这么问。 “打铲铲呀打!我下岗了!” 莫明把行囊一丢,一屁股坐在上面。 昊洋和我都明白此时最好的安慰莫过于沉默。看着他满脸的愁容和将落下的眼 泪才觉得他不过只是个19岁的男孩。 是足球让所有男孩变为男人,它能让一个男人坚强、勇往直前,更富责任心和 集体荣誉感,而让他滑出这个圈子,真不知道他会如何感受。 在被队里刷下后的前几天里莫明并没有跌进低谷,而是在球队最后拒绝他父母 的红包和被另一个球队以年龄大而拒之门外后,他才完全崩溃、低迷,把自己整天 锁在屋里上网,而在网上却无聊致极,我欲想劝劝他,可他总是用愤话打发我。 在球队里养成了不洗衣服的习惯,所以我和昊洋才会有这一次机会在干洗店碰 到他。而他则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白天也营业的酒吧,一言不发,只是闷闷地喝着啤 酒。从他失落、呆滞的眼神中,完全可以看懂这个男孩此时内部的全部秘密。昊洋 劝他,他也两耳不闻。桌上的啤酒罐越来越多,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着啊,你?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就等于不爱惜我!” 他听了这句话后,包在嘴里的酒被喷得满桌都是。这是件很富戏剧性的事,但 它还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他现在盯着我的眼神足以可以把我吃掉。我幼稚地认为 自己那番成熟的话能激起他对生活的抱负,可是我们也并不成熟,他仍然我行我素, 只不过在对着空啤酒罐偷笑。 最后还是将我和昊洋撇在酒吧里,自己却有点偏偏倒倒的离去。 初中没毕业就被球队选中,这都踢了三、四年球,却又被刷下,什么文凭都没 有,只有一身的劳力。这么的裁剪人员也太残酷,害得别人错过了读书最佳时间, 到现在一事无成,这也是足球惹的祸。踢足球也是一种劳力活,他们队里又没有补 文化课,这么一下来还不如个拉三轮的,至少蹬三轮的还有自己的资本,车子及 “前途”,而这种被球队剔下而又接连几次被拒之门外的小球员,就意味着自己在 绿菌场上打了个不优美的句号,难以变为逗号的句号。 直到这天莫明主动来找我们,大家才稍稍放了点心。 昊洋劝他应该去学点什么,学会自己谋生,不要一直都低沉,而他跟我们说: “我这辈子反正也好不了啦,你俩也别管我了,是死是活让我自己去过吧。”这样 的说法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不过他也算走出了足球的阴影,这唯一是我所庆 幸的,因为我是喜欢他的。使我更高兴的是他主动要求我们陪他去逛逛。昊洋也知 道我的心思,便把机会让给我,让我陪莫明走走。 我真的十分想帮助他,但无从下手,为此我倒有点自责。这次陪他就看成是帮 助他的第一步。 一路上,我不敢谈球队的事,怕击中他的伤口。他也这样,渐渐地也坦然,似 乎接受了这个打击。 “现在我是没事业的男人了,”他说他是男人?是不是他认为自己受到了这次 重挫后,变得成熟了或是感到沧桑了点?“也没什么能耐,如果我想你成为我女朋 友,你会再次拒绝吗?” 他这样问,使我心怦怦乱跳,但最后还是自然地回答他:“难道我不是吗?” 听了这句话后,他眸子突然亮得可怕,多日的黯淡被激情燃烧得灰飞烟灭,竟 在大街上深深地吻了我脸庞。当他烫烫的嘴唇紧紧地贴在脸上时,我心头的血液突 然地沸腾,一下子冲红了脸蛋。这时的脸红与其说是因为在大街上被吻还不如说是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 而这个吻也证明我们不再是一般的朋友。 “嘿,莫明!” 一个比莫明高点的运动男孩叫住了他。仔细打量后才发现这人是金铁鑫——我 的网友。让我诧异的是他们竟认识并且还是初中的同学。金铁鑫殷情地款待我俩吃 饭,虽然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莫明也不怎么高兴,但作为故友,他还是答应了。 金铁鑫哔呖叭啦地谈论着莫明根本不想触及的话题:“听说,你们的那个外藉 教练不错啊!” 由于顾及面子,莫明也不说他被刷了,抱着怨慨说:“有什么了不起嘛?不就 是没有我们进化的干净吗?满身没退化完的毛,有什么好的嘛!” 只有我才知道他的心情。 正当上菜时,莫明的手机响了,他妈妈有急事找他。我本说陪他走,可他执意 要让我留下,说是我身子瘦,吃了饭再走,他这样说我也就留下了。 这时的金铁鑫眼里留的不是热情而是绿光。 菜一点都没动,他便付了款,说是要带我看个东西,我也没有多顾忌什么便跟 着他去了。 “滚开!” 他脸上留下了红红的五指印。他把我带到他家装修的很好的大房子里。一进屋, 他就将被汗浸湿的短袖脱掉,强壮、结实的上体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眼前,没过多久 就将我按向沙发,整个身子重重地压在我身上。这样放肆的做法挨我一巴掌那是活 该。 “你和莫明那群踢足球的一伙,身子就不可能干净,干嘛装纯洁呀!”他捂着 脸疑惑地骂我…… 走进这个灯红酒绿的社会之后,女子更应该保住洁身自好的传统,而这些年少 轻狂的年青人总是在不断地向世俗挑战,他们这样就将我幻想中的浪漫和诗意击碎 得如春梦一场,了却无痕。 金铁鑫的话一直在我的头脑里撞击。突然感到莫明是个我不太了解的人,总觉 得我说我愿做他女友是出于安慰他,而自己那时似乎也是演了一出儿戏。希望他和 我一样,不把那事当真的。 也许我是要真的拒绝莫明了。 我不打算把今天与金铁鑫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毕竟这不光彩,况且一个女孩 跟着个男孩去他家也不是那么正常的。 地铁呼啸着把我从城东拖到城西。 “麻将地带”确实可以赠给这座城市。一些外省旅客总说“坐在飞机上听到麻 将声就知道到四川了。”这不,就连这条被众人称为“贫民窟”的地方也摆了桌麻 将,就搁在我家门前的梧桐树下。他们都是巷子里的人,其中还有个吃政府最低保 障的老头。 小气鬼总有一种要不得的心理,就是认为别人也和他们一样小气。他们似乎特 别注意别人兜里的麻将点子,为此展开了唾战,这可不好,伤了和气还没有彻底娱 乐,麻将倒成了丧气的东西。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千万可别争出个脑溢血。 这里人口多,闲杂人员多,都没事干,若不是用麻将混时间,那这个社会不知 会被弄成啥样。 看来麻将的流行不衰也并不全是坏事。 糟糕,门锁上了。三年了,我的那把钥匙一直被搁在抽屉里,因为爸从不出门。 可现在家里真没人,该死,他到哪去了?一屁股坐在石蹲上,会不会出事了?有个 邪念一直往脑子里冒:要是他出事了,我就真的自由了。 “哦,静儿呀,你爸的朋友把他推出去了。”张婆婆看到我,灰蒙的眼睛从老 花镜上方透过,嗓子为那些点子争得发哑了。 我点点头。 奇怪,他出去干嘛?三年里他很少出门,就算想转转也只是叫我推他在巷子里 兜两圈。他根本不愿出这里半步。 可恶的蚊子尽瞧准我大腿上的血管狂叮,吸了我的血不说还放出毒汁,起个红 包,让我奇痒了一阵,该死!这不正像我的累赘吗?毁了我很多反而还缠着我,不 仅让我照顾,并且磋砣我的时间和精力。 “啪!” 打死一只血鼓叮铛的蚊子。 对,要是他现在出了事故该多好,就是一个小小的车祸都能轻而易举地将残疾 的他命送黄泉,我便……自己疯狂地制造着这样丧尽良知的残忍想法。一时糊涂, 一时醒,心理竟扭曲成现在这样,我果真成了变态狂或者成了一个狂癫的不能自控 的神经病? 回来了,叔叔推着他回来了,爸爸的神情就如在沙漠中遇到大沙暴后走进了绿 洲。他见到我,十分惊讶我的早回,我没什么表情,只是示意他开门。叔叔和他高 兴地结束了对话,我大概听出他是感慨城市变化之快和抒发他的愉快。 叔叔走后,我正想把刚才暂时掩盖着的不耐烦对着爸爸夸大其实地爆发出来, 可他在我意料之外喊了声:“静儿,给你买的青苹果。”一袋青苹果就搁在他残废 的双腿上。我想宣泄的话卡在了嗓子里。爸爸很久没叫我“静儿”了…… 削了个苹果,切成四块放在爸爸的左手里,我看到了他最温馨的笑,很英俊, 不老也不丑,健康了很多…… 洗了澡,整个人像被热水蒸发了一样,轻飘飘的很舒服。咬了口苹果,酸溜溜 还带点苦涩,恍然记起自己已经刷了牙,难怪。这么久了,他才发现我的新装束, 有点吃惊,我知道他想问或者说些什么,可他看了看桌上的台历又与我目光相遇, 想问的和想说的全吞进了肚子。 一个苦涩的念头像雷一样轰隆一下:他是不是想用苹果来挽回他带走的所有? 盯着咬了一大半的青苹果看了半天,最后发疯似的把剩下的苹果咽了下去。我 精神错乱?不! 心理变态。 “知静呀!” 我卧在床上写日记,爸爸隔着帘子叫我,我没应声。 “爸爸知道你这几年受了不少苦……” 哼,猫哭耗子,这全是你造成的! “……我也心痛呀!爸爸真的无能呀。” 你责备自己也不能挽回我的时间、精力和你让我失去的一切。 “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能养,反而让你养我,我没用!活在你眼中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尽父亲的义务,还拖累着你,我心里过不去!今天我把憋着的话说出来了,你 不要恨我呀,我废成这样比死人还难受,死了倒好,不要恨我,知静……” 他在向我求饶,如此的堕落,假惺惺地想我可怜他。不过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不想听到那些直揭我伤口的话,把灯一关,大吼到:“不要说了!” 现在我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全世界静在这时,唯独我自己的哭泣声在诉说着 自己的苦。 你认为我想被你拖累?傻瓜才这样!谁不向往自己的世界?你不是也不想捆着 我的吗?你也想我解脱?哼!笑话。有你在一天,我也就不能自由一天,不仅我的 身体受到你的拖累,我的心理也同样遭折磨。你说你比死人更难受,那你去做死人 吧!越快越好,我就盼着这天。 自己发疯了,发狂了,这些想法真是……看来,我已经在由纯变为浊了。 睡吧,明天心情会好的,会恢复正常的。自己就像塞满淤泥的水池,想要一根 棍子疏通堵塞的水道,还我本该拥有的清纯…… 心里窝着气,到店里也不能松一松,坐着静想,我对爸爸是好是坏?自己干嘛 如此恨他,想他死?因为他剥走了我的……我只认为自己做的都是正确的,不会遗 憾,更不会像那个累赘一样懦弱地自责。累赘是个蜷在轮椅上,颓废而怯懦的爸爸, 一个让女儿全副心思细致照料的父亲,是个死期临近就将上天或下地的男人。 “嘿,知静想什么呀?”昊洋唤醒我。 “没什么!” “下午和我去练瑜珈功吧!” “不想!我对健身没兴趣。”我第一次这样低沉地和她说话。 “那今天游泳不?可以减肥的。”昊洋现在的口头禅便是“可以减肥”。其实 她不胖,却属于丰满、匀称的性感身材,但现在的女孩总对自己的体形不满,腿细 得如手臂的说自己胖,腰薄得像手掌的说自己胖,臂如手指的还说自己胖,爱美之 心人皆有之,谁让这个世纪以瘦为美呢?但我不这么想。 “不去,我已经够瘦了。”对她说的我失去了兴趣。 莫明来了,容光焕发,与昨日低落的他判若两人。而他说完话后赶紧离开,因 为他又被招回了队里。中午12点他们队就得北上去陕西打U ——19的比赛,这场比 赛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在队里站住脚根的机会。他十分相信自己的运气。 “我这一走就起码得有半个月的时间,你得好好地吃东西,吃得白白胖胖我也 就有了成就感! 我会好好踢球的!“莫明注视着我说。 他这么说,无疑就是让情窦已开的我再重温一下他“男人”的责任心,甚至想 把我变成他的“肋骨”。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口是心非,只是为了安慰他才让自己 做他女朋友的。我真不想让自己早早地就加入早恋的队伍,我也明白这将是一场不 好收尾的游戏。没有谁说他(她) 的早恋中一定有爱情,爱情是什么?现在17——19岁的孩子能明白吗?难到就 浅浅地定义在互相的浅层的爱慕和新鲜感上?很多大人就掉入了爱的陷阱,更何况 生理、心理都未成熟的少年?我憎恨父母的爱情带来的悲剧,所以我是看透了早恋 的愚昧,我不会敞开心扉去接受男孩的爱意的,也不会在现在糊糊涂涂地喜欢上一 个不太了解的男孩。我又一次从心里上拒绝了莫明,可这个可怜虫丝毫没有察觉到。 虽然,我从心里拒绝了他,但他走了,我却又觉得失去了一个异性朋友,短暂 的寂寞越发上升。休息的时候便去上网,巧得是每次都能碰上金铁鑫,一开始他向 我道歉,我没理他。可我憎恨他的程度还不至于拉他到黑名单,这样便利于他得寸 进尺地向我“进攻”。在感情的圈子里,谁离他越近,他越不爱,离他越远的,他 就越殷勤,这种天性本质上则是庸俗、虚伪而卑鄙的。不多久我也便原谅了他,毕 竟此时我也需要一个异性的朋友。他三番五次地约我,我也频频赴约,并且还接受 了他为我买的衣装。昊洋说过,有钱的网友的确该利用。我不是也需要东西来装束 自己吗?这个金铁鑫便就是我满足虚荣的一块糖,虽然这样的想法可属卑鄙,但是 我仍然没能不越雷池,这种虚荣感是女性不可磨灭的天性。可怕的是,与这个殷勤 网友过密的接触,我无意间渐渐不再暮云春树那个在秦岭那边的莫明。既然我并不 喜欢莫明,那不去思念他应该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我也并不对这个金铁鑫有丝毫 兴趣,而只是看定了他父母给他的那些钞票。 何为“小人”?也许我便是。 金铁鑫居然让我在他朋友面前充当他的女朋友,前面几次都顺利结束,这也让 我忽略了他以前的出轨。 最后一次充当他女友的“约会”是在一个咖啡屋,那天有四、五个男的和两个 女的在等“我们”,从他们高高的个头上就知道他们都是体院的。那晚他们把我灌 得酩酊大醉,只记得自己被他抱上了出租车…… 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太阳的热量。睁开眼,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四周都是 陌生的豪华,而薄被下的竟是自己的胴体…… “看来莫明和你在一起还真没脏你身子……”金铁鑫只穿着运动短裤站在床边。 随着回忆的递进和下身的不适,我明白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拉着不适的身子蹒跚跺回家。自己如何向爸爸解释夜不归宿的原因?怎样面对 他和昊洋?若是告诉爸爸真相,他不可能像健康的父亲那样教训那个臭小子,结果 倒是气得一塌糊涂。要是告诉昊洋,不,不,自己怎么开口?我陪他“演戏”,赴 他的约会,一同去喝酒,这样本来就是我的愚蠢…… “知静,昨晚怎么了?” “嗯……朋友生日,在她家住了一夜,没事的,都是朋友嘛!”虽然说的正常, 可是全身的憔悴总是瞒不过爸爸的眼。 “静儿,真没事吗?” “爸,我没事。我去洗澡。” 爸爸的问候促使我受的委屈变为心酸,眼泪背着他如瀑布泻下。 疯狂地揉搓肮脏的身体,想让一切污秽、罪恶都立马从身体、心里消失,可是 它们就像阴沟里的污水那样依然存在。 我先才给爸爸说话很用力,每吐出一个字就像拧紧了一个螺帽。 为了掩盖被蹂躏的身体和心理,只有拖着失去贞操的肉体迈出巷子。巷子口有 个恐怖的背影,紧张使我忘记了骂“混蛋”。 “知静,去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了你家的情况并且看到了你爸爸……” 金铁鑫这样说,我才意外地发现他在跟踪我,不仅仅是这次。整个人更是晕晕 乎乎地找不到任何话可说,连自己是怎么摆脱他的也压根不知道。 稀里糊涂、昏昏沉沉、没精打采地在店里熬过了这恐怖的一天,我决定第二日 去向那个混蛋讨个说法。 我告诉他赔偿我,否则我会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力,而他兽性大发,我又一 次受猥亵。 他说:“你要钱?我给!说不定你那个穷爸爸费尽心思让你花枝招展就是为了 让你去勾引男人,骗钱嘛!我几次去都没看到你妈,听说是离婚了吧,难怪哦,你 爸用尽心思拿你的外表来勾钱,你妈一定看透你爸了,走了好。你做我女朋友就不 用再那样了,那样下贱的事你也肯干,看来你家真是没票子……” 我要崩溃了,他的行为,他的嘴巴都污七八糟地像毒针,一枚一枚地横射进灵 魂那片唯有的净地。染红了,不再净。 他是有钱人,从他心底发出原始的想法,那便是有钱人永远可以压住穷人,无 论什么东西,只要他有欲望想索取,便会不惜花掉父母的钞票,因为他是有“资本” 的。 同样是人,为什么就有贫富之分,他又凭什么可以占据我的身体并且还狂妄地 想捆住我的灵魂?是谁赋予他权力猥亵我?为何生活给我的总是让我头破血流的石 头? 谁知道我会武断地判定青春坎坷之命是父亲的杰作呢。这个想法正是我一生的 转折。 我几乎把自己放在仇恨的冰谷,把自己没在被人拖累,欺辱的苦水中。其实自 己未尝不在想怎样才能跃出冰谷,无时不在思考让自己迅速浮出水面。其实冰谷在 不断融化坚冰,苦水总让苦涩沉淀,只怪我太固执、太愚昧。 每时每刻都在寻找一把解放自己的钥匙,找到了,只是不敢去确定,说成是我 的良心现在还存有的余温让自己不能去确定更好。要确认的这把钥匙将要开启的是 一坨极奇灭绝人性的锈铁锁:他们快点死!一个是亲爱的“累赘”,一个是英俊的 “混蛋”。被打开的锁变成了零星的烂铁片,一片一片地向脑胪里钻,将每个空隙 塞满。一旦我被这群魔鬼的精灵控制,就会干下残忍的事,正如母亲抛下我,父亲 日夜拖累、折磨我那样,我会继承父母的“品德”,也学会残忍,这必是遗传,定 是报复! 持续的高温终于退下阵来,今天多云,有风。地铁里的空气不好,秽气的冲鼻 不禁让我联想到CO2 ,有人脸上扬起的是同我一样的对自己生活或环境的不满。和 那些陌生的路人挤在一起,就像凤尾鱼挤在罐头盒子里。我辨别不出地铁呼啸着到 底是向哪个方向驶,只有铁道两旁的光斑在飞速后移。 “你不高兴,就不要去做嘛,去结束它!”男的对一个满脸不快的漂亮女人说, 他们是铁皮里的一对情侣。 去结束它! 这话针对我而言? 是的,我完全可以逃出那块束缚快乐的圈子。我想明白了,结束他。 顺着人潮我也挤出了铁皮。 人声大了,沸了。 这不是我平时下的站口,即使摆设都一个模子,可是陌生了许多。道口的风灌 了进来,久违的撩发让发梢感觉清爽,头皮却有点冰凉。超市里趁着凉快购物的妇 女无论怎么看都带着点劳累的倦意,漫不经心地选商品,推购物车,付款,使收银 台排成了长伍。 拎着牛奶从超市迈向药店的那一步,就是我向犯罪靠近的第一步。有时候,做 出一个决定可以是那么的简单和轻率,或许根本就不容你去思考。 卖药的老婆子长得面善,凭着这点我无所禁忌。她收了我的钱,我买了她的药 ——一瓶安定。 此时我继续顺着犯罪引子往下走。 如此容易地买到了杀人武器,连老天都在纵容我,看来尊重这个选择的不仅有 我还有这个一向公平的老天。 手里的塑料袋装着奶粉与安定随着惯性前后摆动在大腿侧。 “吱——嘎” “嘎——吱” “吱——吱——吱” 门还是像往日那样被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推开,仍然奏起那种来回摇摆的旋律。 他依旧蜷在轮椅上,显得颓废,盯着不断闪光的电视机的双眼露出让人鄙夷的懦弱。 而见我回来的表情依然是可悲的麻木。两只孤独的耳朵和一颗凉了的心正在等待脾 气暴躁的我对他的臭骂,但我没有按照这样做下去,因为我要做一件事,这件事比 起向他发脾气显得重要,解仇多了。 我不吭声的做了该做的家务,炒了菜,摆上桌。我激动地说了很多话,把爸爸 也逗得很乐,可他丝毫没感到这顿饭的异常,万万没想到亲生女儿会变态到杀死他, 就在今晚。他享受天伦之乐时有没有考虑女儿为何对他的态度变化无常? 没有!他依旧麻木。 他把装奶粉和药的塑料袋弄得啜啜响,好奇驱使他想看个究竟。我怕他看见里 面的东西,便拿开它们远离他,并且假惺惺地笑着掩饰紧张的神态,说:“给你买 的奶粉,不要慌嘛,睡觉前喝才好!”这话使本来就高兴的他更不会对我起疑心, 乐呵呵地夸我是个好娃娃。什么好?简直是个披着人皮的野兽,没有良心的怪物。 终于把他扶上了床。 “我去冲牛奶,你先躺着。” 悲剧就将发生,我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犯罪。 “一次1-2 片或听医生嘱咐”药瓶上对用量有明确规定。 心在胸腔里乱跳,肉眼明显地看到左胸不停地凸起、凹下。呼吸急促。用纸团 堵满瓶子的空隙,以免剩下的药片碰击药瓶发出响声。半瓶药,这太恐怖了,根本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它们碾得粉碎的,只记得费了很大的功夫。把药粉和牛奶放到 一起直到两者完全溶合才揣着走进帘子。 爸爸安详地看着我。我心里的善良与歹毒开始磨擦。给他,就意味着我真正地 解脱,有了自由、没人约束的日子,也摆脱了因家境而被蹂躏、鄙视的阴影,我也 不会为生活的拮据而愁;若要是不给,就表明我还有点良知,也许证明心灵还有一 方没有被污染的净土存在着,更能说是变态、残酷的心理的一时顿悟……我找不到 答案了,给?不给?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深邃,能包容一切,也能看透一切,包括我要干的蠢事。可 他的眼又如此坦白,似乎鼓动我递给他这碗有药的奶,就是告诉我他不想这样颓废 下去,他想和我一起解脱,他是在怂恿我成全他离开。 看着他温馨甜蜜的笑,我试图想改变自己的决定,可是他已经咽下了一口,他 稍微地紧锁双眉,看似觉察到了异常,但抿了抿嘴唇,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一大 碗混有几十粒安定的牛奶就只剩下了几串贴在碗底的泡沫。 他睡下了,我心里的石头落下。爸爸左手吃力地握住我的右手,闭着眼睛,挂 着前所未有的笑,说:“乖娃娃——” 他那只手带着父爱的温暖,无力的握着我,就像在给我讲好多动人的故事,让 我的心酸溜了一阵子,酸了,又苦了。 他的左手快速、强烈地抽动了一下,从那时起,他手上的温度开始降低直到最 后的冷冰冰。 僵硬的脸上好像依旧挂着欣慰、温馨的笑。我怕了,挣脱他冰窖似的左手,失 了魂,一下掀开帘子蜷在自己的床上,把整个身子全掩藏在被巾下面,在被巾下的 黑暗里我全身哆嗦,能看到的那双颤抖最厉害的手不停地比划,它告诉我要勇敢面 对,因为自己已经做了不可收拾的事,所以应该揭开被子和没有体温的父亲最后一 次睡在一间屋子里,在只用一张帘子隔开的另一张床上陪他再过一夜,让心与他的 灵魂去对话。 我抛开被子,屋顶上空悬挂的白炽灯左右晃动。转过头去,帘子那边的身体一 动不动,房子里没有了“累赘”的呼吸,只有门外梧桐树叶被风击的沙沙声。 吐了口长气,放轻松了,黑色一过,明天就是新的开始,我向往的那样,让拖 累和保姆一样的日子随着他的呼吸远去吧!就让它们真的是一去不返了。等待着天 亮,等待崭新的日子。 又闭上眼睛,这不是逃避而是急切地等待。等待梦快点将我卷入它的世界,因 为只有梦才能让时间飞速过去,而且是在不经意间。左右晃动的灯炮居然让我在自 己亲手弄死的父亲旁边睡安稳了。明天等着我! 黑色消失在太阳升起之前。我醒了,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夜亮着的白炽灯,仍旧 左右晃动。努力回忆昨晚的梦,可是没有任何痕迹。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 是的,这是我三年里第一次早晨起床没有掀那帘子、没有去把他扶起来。我现 在不想思考三年里的事,因为一回忆,我这心里就忐忑不安,只有用没有拖累的自 由日子来怂恿自己赶快远走。 我找了个很旧但能装很多东西的包,把自己想拿走也能拿走的东西装在里面, 从抽屉里拿出那把从没用过的钥匙,走出倾斜的木门,站在那,我最后一次瞻顾了 这间陪我度过艰辛的木屋:惨淡的颜色,空旷的四周,还有一个没有呼吸的身体。 门关上了。 “嘎——吱——” 我不想再回到这里,不想再温顾以前不愉快的日子,再回来就等于我再一次给 自己带上了枷锁,因为这间小屋束缚着我过了三年,三年!三年里我被拖累,我失 去了很多……不再想了,现在我完全明白了,而且我也报复了,虽然没有收回点什 么,但我是报复了,终结了拖累的尾巴,所以我不再需要这钥匙,我把它放在门角, 转身走向巷子口。今天没有多大的太阳,是多云,早晨的云厚厚地积在我头顶让我 看不见蔚蓝色,虽然看不见象征自由的颜色,但心里仍然乘着它,一块蔚蓝色的自 由天地。 鼻子里装着什么?塞住了,不能呼吸,手来回一搓,鼻涕。心理对我作的孽没 有一丝反应,可是生理上却有了悔意,但不是用眼泪来诠释却是用流鼻涕的方式来 忏悔。这一点点变化倒没激起我的注意,我认为流鼻涕是自然的,是鼻子干燥时排 出的分泌物,用它来粘住灰尘。 终于走出了巷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早晨清新的空气夹着黄桷兰的香气冲 进才疏通的鼻子里,一直往上冲,一直冲到脑子里,一时的清爽。这种惬意的感觉 让我全身轻松。每迈出的一步都轻盈、自由。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今天又重 新感受真的太棒了。 哈哈!巷口的票友茶馆仍然营业,告别了,像猪圈里猪嘶叫的声音!告别了, 在公厕里唱歌的人! 已是杀人犯了,却在掩饰罪孽,想必事缓则圆,过不了几天一切罪行将飞到九 霄云外。,今天的空气特别好,连摩肩接踵的地铁里的空气都不带污秽,不知是起 得早还是心情的原因。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常不常见的笑,在以前(比如昨天)别人准当你是疯子。 9 点钟,太阳懒洋洋地躲在云后。 “昊洋,昊洋。” “嗯。”昊洋应我。 “我今天就和你们一起住。” “真的呀?太好了,那你爸呢?” “他的同事和他一起。” “嗯!真的太棒了,来抱抱!”她伸开臂和我拥抱,接着说:“米可会高兴死 的!” “是吗?” “当然,你不知道吧!你又是她的一个礼物,今天她生日!高兴的不仅有她, 还有莫明那小子,这样他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就多了!” “是吗?她的生日?唉——昊洋,我就只有四块钱了,这礼物,我怕我没法送 吧!” “没事,谁稀罕礼物呀!玩得开心就好!”她想的蛮开的。 “其实这不算糟,糟的事还有。我没钱,住在别人家不可能不用给钱吧?” “你这话可就说臭了!要你的钱,她还不要你住呢!反正吃饭几乎在外面,在 她家只是住住,大家聚聚。你不就是没饭钱吗,哎呀!连我都忘了吗?我帮你给!” “这……”我有点被她们的热情吓唬着了。 “就这样了,不能再说推辞了!” “好吧!呵呵……” “嘿……” 现在我体验到的是一种无法扼止的解脱的喜悦和像发现新大陆时的那种新鲜感, 对任何一件事都感到好奇,包括最熟悉不过的昊洋,琢磨着她的独特和她贵人般的 气质。一颦一笑极其富有自信。“美女是从自信中产生的,我这类丑女造就了美女 的自信。”我心里暗暗地想。 正午一过,跟着太阳也冒了出来。本以为会凉快几天的人又愁着脸冲着太阳骂 讨厌。 我突然间有股喜欢秋天的冲动,我一直对秋季不满,因为它和春季一样爱落绵 绵不断的雨,十几天都可以不放晴。可现在我却喜欢秋、冬的冷,那种冷让人们都 穿得圆鼓鼓的,特别的可爱,再也就看不见那种肚腩下垂的男人,也不见手臂紧捆 得像猪腿的肥女人,每人都一样,圆乎乎地。美女也不怕被多余的紫外线灼伤,小 孩也不会被该死的蚊子叮咬,肥人不会有上一层楼掉一地汗的尴尬,人人都有好处, 我真的快爱上寒冷了。 “走,吃饭!喂!吃饭——”昊洋叫我呢。 “哦!哦!” “你发什么呆呀!” “没有!” “说!是不是在想谁了?” “不是!” “知静!你不说实话我就……” “怎么?你敢?” 我俩打打闹闹地出了店门。 她请我吃肯德基,我对这食物不太感兴趣。天哪!她点了什么?一人一份大汉 堡,一人一份鸡腿、柳翅,一人一杯冰淇淋外加柠檬水。这一下来几十块,太奢侈 了吧!天天这样了得? 不过昊洋不会这么傻,这一顿,她把我当作她请的客人,就得有点派头,吃了 这顿我俩便是一家了,随随便便吃点也就够了。吃得太多了,嘴里开始打嗝,往外 冒地先是柠檬味,然后就是一团油炸食品碰胃酸后的味,糊里糊涂的。 自己开始麻木,连爸爸现在是死是活也没想,更何况去回忆是谁杀了他。灭绝 人性的东西一直在体内转,它在安慰我,它说爸爸是应该死的,不为别人,只为他 的残疾,他就得消失,那是他解脱的最好方式。我却拿父母的婚姻作遮掩残酷心理 的最好屏障,把我犯下的罪恶推向逝去的婚姻,让残缺的爱情来为我的残酷赎罪, 想拿父母的离婚来为我开脱。其实心里还有种想法在压抑恐慌,它就是:自己为他 做了很多,也被他剥夺了许多,以他的能力,他是不可能还我,所以他得结束他剥 削人的权利,阻止他继续欠我,因此他得去。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些为自己的开 脱是由自私引起的,而且还为自私付出了代价,更厉害的是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是犯 罪的人了,还在逍遥地享受不属于我生存的空间带来的东西,扪心自问,良心何在? 自己就在异域中昏睡,毫无理智了。 下班后,和昊洋进了一个生活小区,上四楼,靠左边的防盗门没关,歇着缝, 能听见里面的热闹,男孩、女孩的笑声,昊洋让我先在门外等着,她却敲响了门。 “昊洋,快进来,大家都等你呢!”这好像是米可的声音。 “快点,怎么这么迟?”这是贾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