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的男人 作者:紫月星空 一、梅天的雨 我不能肯定,自始至终是否真的源于一种宿命。认识明是极其偶然的,他在一 家销量很大的报社做记者,每天坚守在热线电话机前,等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发生 在这个城市里的新闻故事。六月的南京,正是难耐的梅雨季节,空气是潮湿的,肉 身泛着水样的泥泞。清晨,我去自来水公司见一个中学的老同学,路过南湖沿河村 的时候,忽然看见一辆伏尼柯轿车的车前身起了火,冒出的冲天火苗和滚滚浓烟让 路上的行人退避三舍;出于对新闻的敏感,我立即给热线手机报料,接线的正是明。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魄人心魂的磁力,在以后的日子里,这种声音让我没有勇 气再重复去听。 第二天,明发来短信,让我去领信息费,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发现在这种劳动 的成分里,包含了记者们无比的艰辛。我用短信感谢他,希望我的第一笔信息费能 够成为他工作劳累时,助他提神的袅袅青烟。然而,他不是烟民;我只能希望他去 买米,因为所有的生命都离不开米。中午,我到金陵图书馆看书,回来的路上经过 报社,领回信息费后,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使他拿到买米的钱,犹豫间,一个私心的 念头迅速闪过,我独占了买米的钱。在居住小区的出入口,鬼使神差地真的买了一 袋米。当晚,明发来短信,问我领了多少大洋;我知道,他终于来讨米了。我还不 出米钱,给了他一个口头的承诺:改天请他到寒舍来喝酒。以后每天,黄昏即将到 来的时候,明象约定好了似的,会准时给我发来“下班吗”的短信问候,而我,也 开始慢慢习惯于这种问好。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互发短信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每天,我在自 己的世界里向他的那方天空张望,虽然我清楚地知道,他的世界对我是一个永远的 谜。他生活在我想象的世界里。有时,明是我尊敬的师长;有时,是我情同手足的 兄弟;有时,是我初恋的情侣。明几乎是用一种完美,寄居在我的思想和生命里。 人到中年,我蓦然发现:生命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空洞,正携着某种力量,徐徐地向 我走来。 二、明孝陵的月夜 七月七日,是明孝陵免费开放的首日。久雨初晴,天空一扫阴霾。明给我发来 短信,顺道采访,让我与他共游明孝陵。我忐忑不安,最终还是去了。我是一个倾 向于保守的女人,在如潮的人流中,我与他一直保持着距离。明的个子很高,人长 得偏瘦,非常有精神的样子。一路上,我看着他对游人进行不断的采访,倾听他关 于明孝陵的许许多多风趣的传说;在草地上,望着他专注地起草现场采访稿件…… 一种羡慕,一种敬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油然从心头升起。我不由自主地 将头靠在他瘦削的肩上,他回首长望,用他充满男性的唇,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吻 了一下。 有一本书的书名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本书我没有读过,但是,书名却牢 牢地记住了。从小到大,在大街上,我目不斜视;人丛中,我沉默不语:我以我的 方式,对陌生人表示着抗拒。然而,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男人,还是让我掉进了陌 生人的陷阱。太阳渐渐地向西面游动着它巨大的的身影,月儿露出了浅浅的笑脸, 在自然神神秘秘的交替更换中,世界安静得令人窒息。我依在明的胸前,听着他扑 扑的心跳声,轻轻地问:明,如果有来生?他说:妮,已经有今生。我继续问:今 生假如注定错过?他说:人过留痕。我不死心,又问:妮是流星,曾经划破夜空; 有位观察家不慎眨眼,哪里还有妮的行踪。他沉默不语,倾下身,用唇压住我的唇。 我不再言语,我的思想一片空白,在这个无人的原始树林里,我和明的灵魂合二为 一。夜已经很深了,明的欲望仿佛刚刚苏醒,我想起了自己的老公,和日益健康成 长的儿子;想明的妞,想明在采访的路上不慎丢失的那个乖乖女。我从地上拖起明, 告诉他我想回去。 明一直以为我是作家,一个心里写满了风流浪漫的纯情女,一直觉得我非凡得 出奇。在明的心里,妮是天空上一颗最耀眼、最惊艳、最神秘的星。实际上,他的 妮什么也不是;只不过会在电脑上将文字进行不同的组合,用最笨拙的原始方式信 投报纸、杂志,不断地换取物质和精神的满足。他的妮太普通,只有自己的老公说 她长得实实在在地出众。 在以后的日子里,明经常会在需要外出采访的时候带上我。明的记性非常好, 不带采访机,不做笔录,单凭记忆就能将现场记得一清二楚。白马公园烟花晚会次 日的远足采访,堂子街顽童顶楼夏日的天然沐浴,新街口口杯落地老人无声的清理, 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我和明的足迹。每天清晨,我急急地打开报箱,拿到报纸后 立即翻到有明的那个版,只为一睹明的文采。 三、爱意深浓 明很忙,忙的时候一连数日见不到他的面影。报纸每天都是全新的,重复的版 面,不一样的内容,明的忙碌显得非常有道理。想明的日子里,我会失魂落魄。我 用短信对他诉说相思的苦情:寂寞是雨,短信是避风的凉亭,你的声音有磁力,真 的很想走进雷区。明回信说:孤独的时候想你,想你的时候不孤独。有时,想明心 切,我会跑到报社,对门卫谎称进去取信息费,进去后,再裹住自己的头和脸,然 后,若无其事地长驱直入。站在明的身后,默默地望着他专心工作的背影,深深地 吸一口从楼道里随着空气上浮而来的浓重的机房的机油味,尔后,满足地离去。这 样的日子不是很多,我担心明会发现我。我不能肯定,这是否就是背叛和不忠。我 一直在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而所有的生命,自然应当有她的充分理由去体验 人生的种种。相遇是缘,相识是缘,相知更是得益于缘。每天,我们在网络的世界 里,诉说着喑哑的童话,远离着尘世,远离着生活,远离了自己,给明天一个美丽 的心情,给心灵留下一个思念的空间,给梦想一个成立的理由。 这样的日子延续着,想明已经成为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阅读明的短信已 是我不变的等待。明说:妮,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去。明说过,想让我做记者,和 他一样。我说:我的文笔太赖。明说:你跟在我身边学。我说:妮只会写小说,花 前月下。明不依,坚持说:小说和新闻,一个妈妈两个娃,血缘是相同的。我默认 了,只要有机会,就跟在明的身后跑。在和明携手现场采访的日子里,我的精神是 充裕的,相同的爱好使我们成为无所不谈的朋友。一天傍晚,采访归来的路上,明 和我在夜市大排挡上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金陵干啤;因为连续几日的工作劳累, 酒未喝完,明就打呼噜了,我没有忍心叫醒他,就这样看着他趴在桌上睡着。当明 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梅雨天的夜有些冷清,丝丝凉意在瞬间穿透了我的心。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明感觉到了,一把揽过我,顿时,一股热流通遍我的全 身。明又一次垂下他的头,吻无声地落在我的唇上。我惊慌失措,把脸埋在明的胸 前,刻意地躲。明喘着粗气,不停地唤着:妮是流星,曾经划破夜空……望着明爱 意深浓的样子,一种久违了的情愫在我的血液里沸腾,我紧紧地拥住明,把头高高 地仰起,热烈地回应着明。 四、失落的情 此后,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明的任何消息。每天黄昏,短信的铃声不再 响起,而我再也看不到屏幕上他心动的话语。我给明发去短信:妮的天空不能没有 你。然而,始终没有回音。每天清晨,我急不可耐地翻阅报纸,发现专版上已经没 有了明的采访文字。我以为明出差了,去了外地。我心里埋怨明,为何丢下他的妮? 到了第八天,全城的报纸转载了同一篇人物通讯:采访解救人质,记者魂归故里。 报道以长篇篇幅详细报道了明在六天前,为了配合当地公安部门解救一个十四岁被 拐少女,遇帮族乡民乱棍击中大脑,不幸以身殉职。掐指算来,明遇害的日子,正 是我神不守首的时候;我不能接受明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无人的角落里,我一遍 遍地问明:你真的舍得丢下你的妮?妮不是流星,是天空中一颗只为你存在的恒星! 在所有不见明的日子里,我的眼前不断地晃过明孝陵初次相遇时他那瘦削的身 影,晃过白马公园采访时和明的偎依,晃过报社机房浓烈的机油味……我的思维, 我的精神,甚至我的生命,全都给了明。和明相处的日子里,我是愉悦的,充实的, 精神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净的,我们没有跨越最后那道坎。现在,我的世界倾 覆了,没有明的日子,妮真的不知道怎么过。 过了六月,梅雨终于过去,七月的南京,就是酷暑了。我收起了自己的手机, 我已不能忍受失去明的短信铃声的现实。七夕就要到了,明说过的:妮,江心洲的 葡萄熟了,跟我采稿去啊。每到晚上,夜深人静,我坐在电脑前,给另一个世界的 明写信,和他说生时未完的话语。我已清楚地知道,明已作为一种形象,镌刻在我 的生命里。我答应过明,过了夏天,就去应聘报社记者的。我忽然有了一种神圣的 感觉,仿佛看到明正用专注的目光望向我,给我一种无言的关怀。 人的生命有时只是开始、过程和结束。我和明只有开始和结束,中间没有过程。 我说不清对明的感觉,曾经,在等待明的短信的日子里,我会莫名地伤感,会静悄 悄地为他流泪。这种游离于婚外的感情,让我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七月半的忌日就要到了,这是我灵魂的忌日。妮在人间,明在地狱;每年的这 个日子,我会在心灵的祭坛上为妮的明点上香烛,祝他平安,灵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