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厉哥掉头往后逃窜,像前面出现了洪水猛兽。 我闻声也感到惊慌,想起了老虎,以为是老虎来了。赶忙往前一望,不是的, 是来了一头牛—— 一头脊背上长鬃毛的牛,那鬃,像野马鬃,黑色,像一溜暗哑的黑火,而牛的 全身是深红色的。这是我从没见识过的怪模样牛,是什么种类的牛呢?从弯角看仍 属水牛;气派那么大,走在坍了一半的路面也是大摇大摆的,不过又懂得不踩危险 的外侧边缘…… 肯定它是牛之后我就不慌了;一看它鼻上拴着牛绳,而且牛绳还松散地垂着, 我就更不怕了。然而这个厉哥嘴里“嗷嗷”叫起来,说的话半清不清:“火霸…… 啊嗷……快!”他想拉我快——大约是快逃回车库去,躲避这牛;他甚至扔下了刚 和替我背着的虎铗。他那样子破坏了我刚才对他的好印象,要看不起他了。 我不躲。我定一定神,拿出当年做牛背司令的架势横起扁担,大叫:“站住!” ——这牛没有站住。 我又叫:“靠里走!”——它没有靠里走。 近了,我闪电般出手揪它鼻边的牛绳根,凭经验只要一手揪住这个要害,任何 牛都得乖乖听我的——它却比我还快,头一勾,避开我的手,角尖指向我! 妈呀,这牛不同以往的,快避它!——靠里避是贴住石壁,弄不好会被它挤扁 ;靠外避则是站在溪水边,容易被它挤下溪。我稍一迟疑,还是迅速选择靠外,贴 边缘站住脚,口里喊:“靠里!畜牲!畜牲!靠里!”这牛好像木头牛,像阮步兵 翻着傲气的牛白眼,只直着头走过我,它的头侧与我相安无事过去了,颈侧及一侧 前腿也过去了,即将而来的是牛的腹侧——牛身最宽的部分,估计会擦着我,也应 该过得去。然而就在相擦而过的一刹那,这牛明显地吸了一口气,牛肚子一鼓,是 明显有意地把那肚子一鼓呀——“扑嗵”,我就仰面跌进溪水里去了! 一身湿透,冰凉,呛了一口水。身上的衣服湿又沉,像一块生牛皮;背着的棉 絮进了水,像一捆湿海带;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掉溪水里了,想探水寻找,满溪的水 都成了朝我翻白眼的牛眼睛,荡动着讥笑的眼波和笑纹,哪里还找得到眼镜——从 此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这里的世界了! ﹡﹡﹡﹡﹡﹡﹡﹡ 就这样,进牛场的路上我虽未遇着虎,却遭了牛——遭了牛的暗算!这是很丢 脸很气人的,所幸身体未伤到。我是抓住这牛拖曳在溪岸下的牛绳才上岸的——它 竟用嘴咬住绳根避免我拉痛它鼻子,让我知道拉住牛绳实也控制不了它。它把我拉 上岸,仍未回头看我一眼,只继续翘着牛屁股高傲地往下走,阴囊里的一对牛睾丸 大如人拳,一顿一荡。 天煞黑时才近牛场。四面环合、晃晃悠悠罩过来的巨大山影;朦胧中很宽的一 个山坳;坳口张起的鸦翅般的檐角;人声;低低的许多的牛鸣。忽然有“呜——” 的牛角号声响起,起首如厉风穿窄峡,中间如大风荡崆峒,尾音转悠,流荡得满山 满谷。厉哥长舒一口气,介绍说:好了,这是场长发布点“安全火”的号令了,马 上就有保安全、吓老虎的火点起来的。果然,号音刚止息就有几点火出现了,火光 加大,照见一个平台,两长列围墙,围墙前有人影晃动。厉哥高声呼喊,上边就传 下应答来。有一个人举着个大火把迎下来了,身侧挎有步枪和牛角;近了,火把照 亮有棱角的脸,像我的某位长亲……。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