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山歌起】 太阳哎太阳哎嗨嗨太阳 太阳哎太阳哎嗨嗨太阳 太阳哎太阳哎嗨嗨太阳 太阳…… …… 让我歇口气,再往下讲。 当时我和厉哥也确实要歇一口气了。 紫色的雾像蒸汽,在袅袅地起来,起来,缭绕在我们周围,像愿意给人洗蒸汽 浴,让人可好好歇一口气。 人就是这样,累了是要歇一口气的——不过我们还是往下讲吧。 我和厉哥还没到峰顶,就见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台,台面上凸出一青一红两个 牛背。人的两条腿就兴奋起来,无中生有地又生出些力气,把人头托举到平台沿, 于是牛背就延展为全牛了。火八牯浑身因摔伤划伤血渍斑斑,连肚皮上的一块白也 变红了,而牛头上甩不脱的黑裤子也磨出了一个洞,恰好能露出一只牛眼。这孽畜 分明用这只眼看到了追上来的我们,却不再跑,谢天谢地! 既然牛不再跑,我们一上平台,也就跑不动了,倒身坐地,歇口气再说。 然而两条牛分明不安,臀靠臀,一副联合防范什么的架势,而牛又从来是不以 这样的架势来防范人的。我们立即警觉起来,一定神,就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奇异的 腥膻味和臭味,令人欲呕。就在脚边草丛中,有两堆骨头,一堆已长绿霉,一堆却 还新鲜,骨节凹窝里未啮尽的肉丝鲜红触目,像未燃完的生命火焰。传来杂乱的嘈 嘈哇哇的叫声,带着石洞的共鸣,可判断是从不太远的洞穴里发出的。我眼睛近视, 找不到洞;厉哥顺着牛角对准的方向望,却好像看清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哇哇, 嗷嗷!”他说不清话了,但那意思就是我们快跑。他或许是以为来路太陡,从平台 的另一边下去会平坦些,就挽我向那边跑。刚起步,我脚下一滑,并有一堆苍蝇哄 地射散,我踩在一团粪便上了。顺便一瞥,不是牛粪,不是人粪,黑黑的,里面杂 着些未消化的兽毛或是人发。一惊之下,立马疾奔,百来步近了平台边缘。但立刻 回缩,口里发出一声“啊——” ——平台这边是悬崖,万丈深渊! “干脆到顶峰上去!”我显得很勇敢。确实,我虽然隐隐意识到自己已来到了 一个什么所在,但不知为何心是木然的,头是恍恍的,不怎么知道害怕。厉哥却比 我清醒,也比我恐惧,嘴里含糊出三个字:“去不得!”我的近视眼沿他所指也模 糊看见了一个洞,在那里平台又陡起来,耸起这山的顶峰部分,洞就在顶峰与平台 的转接处,嘈嘈哇哇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只有沿来路下山了。我们急转身跑到刚才爬过的平台沿,一望下去,却像触电 一般,口里都不禁发出尖叫来——一个金黄的巨灵般的长身影一跃一跃上山来了, 好像嘴里还叼着个东西! “嗷嗷,回山了!”厉哥一声悲嚎,撇下我逃命——但能逃到哪里去呢?来路 正有虎上来,山的另一面是悬崖深渊,向上又只是老虎洞,不知里边藏着多少老虎 ……我仍然不知害怕,但脚软,手抖,几乎站立不稳,头脑昏昏的丧失了任何思考 力。看着厉哥慌乱地在平台上转圈,也就跟着他转圈;看见他一倒,也随之一倒— —其实他不过是跌倒。抬起头,我们望到身边不远的牛了——无处可退,无处可躲, 望到牛我们才记起这死地上还有两条畜牲,两名我们追捕的逃犯,此刻仍以那副架 势抵臀而立,一声不响,纹丝不动,像由八根柱子托起的吊脚寨堡。一丝求生的灵 光一闪,厉哥一头钻进了火八牯的四腿中间,肚皮底下;我也一头钻进青蛮牯的腿 间肚下。牛好像愿意庇护我们,也许是顾不了管这个,总之是让我们钻入了。 此后的一个片刻我处于意识丧失状态,事后一点也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我再 睁眼时,眼前只是些奇怪而且在动的腿。最近的是护住我自身的四柱青牛腿,扭头 看后面,是另外四柱红牛腿,也护住另一个蜷缩着的人。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牛 腿外几丈范围内不时出现四五条或直立或横斜的有金蟒蛇,弹起又着地,着地又弹 起,敏捷得让人眼花缭乱。我一时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怔忡地问:那是什么?我这 是在哪里? -------- 流行小说